第十一章 夜未央
一
生活差点将安雨击倒了,但她还得爬起来继续赶路。这就是生活严酷的一面。
昏暗的灯光容易牵扯出人们内心的隐痛。仁德医院里,安雨抓住丈夫的手,贴在脸上,就如公园里美女们习惯摆出的pose。不过安雨的姿势,显然比她们生动、有爱。
“小绵羊,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出的车祸?”语言在爱人面前很多时候只是灵魂附属品。
安雨浅浅一笑,晃晃脑袋,酒窝像小雨生出的涟漪般。“你也没告诉我呀?”说完又很小女孩子般道,“你这不是才恢复了一点嘛。”她的话音,悠悠的、柔柔的、轻轻的含着温暖的余音,使祁远盛的心柔软极了。
“我……我……”也许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原因,就连脑子一向好使的他都懵然穷言,以致期期艾艾好半天没也把话说出来。
“你变了吗?”安雨故意试探道,探究中脸上依然呈现出的是甜蜜的幸福。“这两天宛如一年,我做了那么多改变,只是为了我心中的不变。”
“呵,这么抒情?还是不要的好,生活就是好好过日子,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安雨在嗔怪中闭目小寐,依然以晃晃脑袋的幸福来陪伴着丈夫,并保持着那个样子好大一会儿。
一瞬间,祁远盛用超级无奈的眼神看着妻子。唉,这女人怀了孕,是不是就彻底务实了?
祁远盛想告诉安雨发生过的事,却被安雨一下子捂住了嘴。
即使丈夫出轨了,她愤怒地提出离婚了又怎样呢?况且他没有变,没有背叛他们的爱情。当前她要做的不是给他选择的机会,更不是责怪中咆哮的寻根问底。
是给他最辽阔最放松的空间。因为他现在是病人,无论是身体上或心灵上的,都需要她的关怀。
安雨觉得,此时静静地拉着丈夫的手,贴在脸上的感觉是那么享受和美好的事。沉默在温馨中生出情愫,那些过往的温馨足够延续到这里,成为一切误会的慰藉。
祁远盛知道妻子有好多话想问,但她就是不问。他懂她,了解她,但他的心里还是憋得慌。
“你不问,我不说,这就是距离;你问了,我不说,这就是隔阂;你问了,我说了,这就是信任;你不问,我说了,这就是信赖。”祁远盛悠悠地说。
安雨莞尔一笑道:“爱,从来都不是说得怎么样,而是做得怎么样。我信你。”说完她哼起了那首她们共同喜欢的歌。
握着你的手,走过快乐和难过;
黑夜白昼, 我们都曾经拥有;
……
用心铺就,无从改变。
祁远盛幽幽一叹,只好作罢,彼此都知道心底的话语,却不能应声,因为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只希望之前所有的误会能够冰释,于是轻轻地抚摸着安雨的头发深情地问:“小绵羊,你说女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当然是跟所爱的人分开呀。”
祁远盛心里又酸又甜,又问:“那女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
“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就像现在这样,感触着你的呼吸,感触着你的心跳。”
“你不恨我?”
安雨嫣然一笑,凑上前去重重地吻上了祁远盛的唇。突然的亲密冲击着祁远盛的内心,特别是在刚刚的惶恐中,全身像接通了电流,一阵阵战栗接连袭来,使他欲罢不能。
此时安雨脸色绯红,眼睛里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态。祁远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这美丽的容颜,这是他的妻子啊,他一生的爱人!
沉默亦如歌,他们不再说话,彼此用深爱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安雨被他看得率先低下了头。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有一个爱极了自己的丈夫。哪怕每日沉浸在琐碎的小事情里,都是满满的幸福。
过了很久,祁远盛才慢慢平静下来,开口道:“那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和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安雨撒娇地摇摇头,迷迷糊糊地说不知道。不过随即她小声说,“不会是嫔妃三千,夜夜笙歌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
“电视里那皇上不都是那时候才喜形于色的?”安雨又问,“那你是怎样的人?”
祁远盛假假地瞪了她一眼,说:“除了父母,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让自己所爱的人一生幸福;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安雨用力地抓住他的手,眼里渗出泪水,赞同地点点头。
一问一答间,彼此相视一笑,沉浸在无言的幸福中。祁远盛不想让妻子落泪,于是转移话题道:“小绵羊。”
安雨:“嗯。”声音糯糯的,是祁远盛最爱听的语调。平仄相依,一如男女欢愉。
祁远盛:“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像谁?”
安雨:“你希望像谁呢?”
祁远盛:“希望是个女孩,像她妈妈一样漂亮、温柔、知性……”
“我有那么好吗?”安雨反问着,一脸的甜蜜。
“我还有好多赞美词说不出来呢。反正你太好了。”祁远盛说。
安雨笑着抬起头看着祁远盛说道:“我希望孩子有他爸爸的外形,还有他爸爸的粗中有细,还有……哦,这样我就左边一个男人,右边一个男子汉,就不会受到任何欺侮了。”
看着妻子甜蜜憧憬那幸福的样子,他觉得应该让她盛开一世的芬芳。
祁远盛:“小绵羊,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故意用夸张的表情来制造气氛,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梦呀,不会是三叶草开花了吧。”安雨柔柔地问,长长的睫毛跳动着,明显是在揣度。
祁远盛:“不是,我看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戾气的男人,被粗重的锁链锁着,看上去很痛苦,就像在忍受肝肠寸断、五内如焚,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知如何,我好像感同身受,不禁呼喊道:‘你快出来,她要杀你来了!’”
安雨:“她是谁?”
祁远盛:“那困兽男人慢慢抬起头,目光灼灼。我随之看过去,只见一个容颜艳艳的素衣女子缓缓走来,神情淡漠,遗世而立。蓦地,我如遭重击,明白了男人在等这个女子,等她来杀自己。只有死在她手里,他才会死心。然后我突然感到胸口痛不欲生。”
“梦魇而已,不用信的。”安雨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忽然她“哎呀”了一声。
“你怎么了?小绵羊。”
“小家伙好像踹了我一脚。”安雨抚摸着腹部道,眼里眉里都是甜蜜。
“不会吧,不是才五个多月?”
“是呀,他已经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了。”安雨再次抚摸了一下腹部幸福地说。
祁远盛伸出手摸了摸妻子的腹部心疼道:“宝贝乖啊,你妈妈可辛苦啦,不要踹她了,要踹就踹你老爸吧。”
安雨突然想起那道救母还是救媳妇的题目来。“远盛,你说我要是和你儿子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你们俩我都救,一手一个。”祁远盛嘿嘿一笑说着,还做出一个两手抓的动作。
安雨撒娇道:“不行,必须只能先救一个。”
祁远盛顿时被难住了,想了好一会儿,也回答不出来。母子俩他一个也舍不得,都是他的宝贝啊。
“小绵羊,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祁远盛转移话题道。
“嗯,好的呀。”
“夫妻俩离婚争孩子。在法庭上,妻子理直气壮地说:孩子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当然归我了。丈夫愤怒地说:笑话!取款机里出来的钱能归取款机吗?还不是谁插卡归谁。法官当场晕倒,连律师也佩服。妻子接着说:如果出来的是假币你要吗?在场的人当场晕倒。”
说完,与安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都笑成这样,遇到什么好事了啊?”安晴推开病房的门问。
夫妻俩收敛了点,安雨说:“你怎么现在来了?笑死我了。”
“怎么?”安晴故意装作生气道,“来的不是时候,影响你们秀恩爱啦?”“才不是,”安雨羞涩地责怪说,“你跑哪去了,一天也不露面?”
“这不是来了。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办?”
于是安雨一脸认真地告诉她,准备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向房地产进军。她人脉广,希望能帮她融点资……
安晴一听,拍着胸脯说:“钱的事儿还真不是事儿,不过在关键的时候还真是事儿。没人会拿钱不当钱,不知道借钱就是化友为敌的行为吗?”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一点也不幽默!” 安雨又说,“算了不找你了。”
安晴好奇问:“呵,求我还这么摆谱?姐,你还真准备搞房地产开发呀?”
安雨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她,揣测着她到底靠不靠谱。安晴也不接话,在病房里转了一个圈说道:“可以。为了我的亲姐姐,我就找我那好朋友维娜回家吹一下枕头风,往死里吹,吹晕了钱就来了。”安晴连说带比画着。
“真的呀?”安雨激动道,随即又不放心问,“维娜是干吗的?她老公是大老板吗?”
安晴点点头加重语气道,“大老板,相当有钱。”仿佛那钱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为此,安雨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好好学学人家嘛,早点把自己嫁得舒服点。”
安晴鄙视了她一眼。“饶了我吧!你老妹就是再不济,也得嫁个长得生动点儿的吧。不急,不急。”
安雨好奇地说:“怎么,她老公长得很丑是吧?”
“嘿嘿,都是速战速决的结果。”
安雨脸一红,责怪道:“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说这种话。”说完偷偷地看了丈夫一眼。
“我可什么也没听见啊,你们继续。”事实上祁远盛真没认真听,他在专心琢磨房地产开发的可能性及将面临的困难和风险。自从知道妻子要搞房地产项目后,他就让财务部长去书店给他买了一本这方面的书。
安晴笑道:“让你听听也无妨。今天上午我们台安排我们组去给XX新村两个邻居当老娘舅。你猜,怎么着?”
安雨问:“怎么了?”
“我们一进楼道就听到俩女人在对骂。一个说:你长得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爹妈奋战的结果。另一个接着道:对,你长这样就是你爹妈速战速决的结果。与时俱进了吧?”安晴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安雨脸一红,转移话题道:“你那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呀?”
安晴立即拍拍胸脯,道:“保证没问题,我那朋友只要在他那五大三粗的老公面前把小蛮腰一扭,保证分分钟搞定。”她说着还扭了几下,把祁远盛都给逗笑了。
“她老公到底有多丑啊?不可能吧,你们那儿不都是美女吗,怎么会……”祁远盛问。
“你不是说你没听的?”
祁远盛嘿嘿一笑,指着耳说:“怪耳朵。”
这是多天来最快乐的一刻。安雨兴致很高涨,于是又旧事重提道:“你也要认真考虑一下个人事情了,好好学学身边人嘛。”
安晴为此不屑道:“不学!学不来。别难为你老妹了。”
“为什么啊?怎么就学不来呢?”安雨好奇道,很小女生的样子。
“姐,你都不知道,我们那单位的那些女孩吧,一个个长得眉目清秀人模人样的,可是找的老公要么像小时候被猪亲过的,要么猪一样膀大腰圆的。还有的吧,身材不错,脸盘不错,就是头顶上像个飞机场,外面加道铁丝网。”
“长相不是问题,只要人好,心好就行。”安雨自己都不相信地笑着说。
“姐,难道你没有听说,‘你可以去相信有个人对你说会照顾你一辈子,养你一辈子的话。但是,也请永远记住,独立才是你最应该学会的。’不是不相信那些话,只是世间万事风云莫测,没有人会像都教授一样瞬间移动。危难关头,只有你包里的人民币才能让你挺起腰杆做人,你最终所能依赖的,一定是你自己。”
安雨点点头,表示很认可。“女神这句话很对!”祁远盛说。
安晴心想,谁也代表不了凡强。影子未婚夫已经严重浸透到她的日常生活中。
凡强是她的第二段恋情,那是在她丢掉小鬼后遇到的人。近些年来,安晴好几次梦到他,都是一些春天里温暖、平淡、舒心的场面—她始终跟在他的后面,躲避着,像是害怕他一个回头见到她一样。她微微猫着背,和他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她们没有牵过手,没有甜到发酸的接吻,就只有像影子一样与之随形。
那个清晨,她还在展望爱情美好的迷糊中,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接通电话,那头是台里部主任心急如焚的声音—问是否知道凡强家人的电话。
部主任在焦急的转述中,拼凑出凡强在医院抢救的残酷现实。
等她赶到医院时,凡强的母亲也刚好赶到。医生将她的母亲叫到一边,低语一番后,他母亲便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然后将迎上前的她没有选择地揽进怀里。
最后她才得知凡强因为酒后驾车出了车祸。那天凡强在前往另一个城市见朋友时,曾提议她一同前往。但安晴她不喜欢男生聚会时的乌烟瘴气和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女人,所以婉拒。没想到,就这样把他婉拒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时光倒流,她跟他一起去见朋友,他喝了酒,自己可以开车,就不会发生任何事。可是这人生没有如果。
二
不知道是回忆打磨得太过美好,还是凡强为她雕琢出的记忆太过完美。安晴每每想起当年发生的一幕,仍觉得时光恍如隔世,令自己唏嘘。
若说安晴的个性过于张扬,容易与世界为敌,凡强便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好人缘。他说她敢爱敢恨,安晴却更羡慕他的八面玲珑。他像是她的金钟罩铁布衫和江南无雨的春日阳光。安晴总喜欢怀疑一切又否定一切,凡强则是把最好的一面剥开切好放在她的面前。满满的正能量啊。
安晴与凡强相恋,是得益他的那句话—“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在你身边。”那天当凡强的表白声一出口,瞬间,安晴好像听到这声音穿过山涧,溪谷和宇宙恒河里那些冰冷和渺小的邪与恶,然后悄悄停留在她的身边。“不要怕,有我在呢!”
女人是容易感动的生物,尤其在安晴扔掉“小鬼”时。
凡强离开之后,安晴开始与沉默和读书相伴,一遍又一遍读《挪威的森林》。看到描写直子与木月相互思念的部分,她会忍不住地读出声音,仿佛一下子看到了自己。
她曾一度以为时间和生活就此停止,而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再重新爱上一个人。她会带着凡强的美好和从他那儿得到的感动,决然地过自己的单身生活。
“姐,你回家吧,今天我守夜。”安晴在回忆中醒过来对安雨说。
安雨连忙阻止:“这里不需要你,办好我的事就行。”说着把她推了出去。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安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夜,静得吓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荆一东被白姗扶着在路上有说有笑,白姗用手紧紧搂着荆一东的脖子,摇摇晃晃地走着,情人般甜蜜缱缱地耳语着;荆一东则趁机用手四处勘探,果然是风景无限的惊喜。
文琪和王凯走出皇家一号酒吧。王凯总想着跟文琪解释一下刚才的话题,忽然听到失声叫了一声:“哎哟妈呀……”王凯一抬头,就看见了刚才的一幕。
没想到,完全没想到。
荆一东与白姗瞬间也愣住了,白姗连忙松开荆一东,可是一切都晚了。
“两位领导可真是一道好风景啊,今儿月亮太不给面子了,圆点儿亮点儿多好。”文琪说完故意仰天看了一下星空。
“哦,是你呀,我正好有几位客人从远方来,所以请白姗一起来陪陪。”荆一东临危不乱地说着,一脸私事公办的样子。文琪眨着美目不语,白姗难为情地抚着下颌。
见此,王凯上前打圆场道:“部长您辛苦了,我们也是刚吃好饭。”说完偷偷瞥了一眼白姗。王凯现在见到她就像要远离蚂蚁的糖,生怕被沾染上。
“多嘴!”文琪瞪了他一眼道。
原以为就此结束了,可是文琪却像抓住机会似的,闲着步走到白姗面前:“白总,你肯定喝多了,看你刚才扶着荆部长都在摇晃。这夜黑风高的,小心夜路走多了撞见……”
还没等她说完,白姗就气急败坏地反击道:“今天还真是撞见鬼了,但我不怕鬼!”
文琪一听这话不干了,本来她只是想戏弄他们一番,要是老老实实不反击就放他们一马,可是……“哎呀,你今天还真是运气不好,我就是专门来抓鬼的。钟馗打鬼,我还就是不信你的道行多高了。”
文琪故意吊高的嗓门如棱角锋利的黑暗岩石,震得连绵起伏的山脉嗡嗡作响。
凶的怕恶的,这是生物链上的一环。
“文琪,我今天不想跟你说什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但你也不能把自己工作失误的情绪带到私下来吧。”
白姗的话看起来是妥协和劝说,但在文琪听来,却像是在揭她的短,丢她的丑。为此她咧嘴哈哈一笑道:“什么叫工作失误,那是有些人妒忌给黑的。”说完她顿了一下,几乎贴着白姗的脸问道,“白总你说这个妒忌的内奸会是谁呢?”
白姗一时语塞地退了一步。
荆一东一看情势不妙,马上救驾道:“文总监,这个事情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调查,你不要着急。我们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前面几句文琪听着还挺舒服,后一句却令她很生气。她在原地转了一圈,说道:“我是相信部长你能秉公办事的,就怕像那组织南海仲裁案的组织人柳井俊二……”话语中意有所指。
“柳井俊二?”荆一东不知道是酒多了还是不看书不看报,根本不知道柳井俊二是谁。见此,白姗气不过地接过话道:“你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找事的。”
文琪觉得这话好熟悉,但却那么刺耳:“什么叫身正不怕影子歪?告诉你,本姑娘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歪过!”说着还故意做一个往王凯身上靠的动作,提示白姗她看到的一幕。
她的话、她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荆一东,也刺痛了白姗,可他们又没法发作,一发作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对此,荆一东灵机一动,事不关己地说道:“干吗呢,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文总监,都是一个单位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话好好说嘛。你看我们,不都是在堂堂正正做人吗。你是见过国际世面的,素质比一般人高……但是,你有怨气也不要乱发嘛。”
如果荆一东没有后面的这句话,文琪真的决定算了,因为荆一东前面那段话还是挺令她很受用的。但是,最后那句明显是向着白姗的。她不由得怒气直冲脑门:“我有怨气乱发?部长大人你可不能偏心啊,是有人成心捣乱,想毁掉远盛集团。”说完她盯着白姗不放。
荆一东只是想轻轻敲打压文琪一下,结果又招来了战火绵延。常规手法用在这个中西结合的女孩子身上不管用。他的心都快碎了,可又于事无补。
受了一肚子气的白姗也不干了,因此一不小心把原本组织起来的词全部抛弃了,脱口而出道:“你就别在这儿演苦肉计了,国际招标失败就是你自己一手导演的,还在这儿胡搅蛮缠什么呢?”说完丢下他们就要走。
没事挑事,估计白姗脑子的余额严重不足。
“什么?国际招标失败是我文琪自己导演的苦肉计?”这无疑是对文琪人格的巨大侮辱。一气之下,她一个箭步拦住白姗的去路,样子很是狰狞。
蹬蹬蹬,白姗退了几步,怒道:“你想干吗?”
“我想打人!到底谁在演苦肉计,今天得说清楚,不然今晚咱们谁也别睡觉了。本小姐本想放过你的,但从现在开始,我决不放过你!”
一看事情越闹越大,荆一东连忙上前劝说道:“你们俩都少说两句好不好,在大街上这样闹不怕人家笑话吗?”嘲笑地是,此时街上已经人迹稀少,有几个匆忙的行人路过,大多张望一眼也并不关心他们。
两个吵架的,总有一个和事佬。王凯一听文琪的话,知道她要来真的了,连忙上前劝说:“文总监,白助理说的全是气话,你大人大量就不要生气了……”
“走开!今天不关你的事,少当和事佬,你就是一‘草莓男’。”文琪眼一瞪道。
见文琪如此盛气凌人的样子,白姗的怒火也发作了,大嚷:“你扯什么嗓门啊,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心里有鬼!”
她知道文琪势单力薄,王凯也在帮她,心中更有底气了。
“好呀,我就是心里有鬼!反正我来这儿也是无私奉献的,把远盛搞垮让你们都没好日子过。”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了,还要说什么呢。”白姗说完用眼神求助荆一东。
荆一东现在不想理她,他后悔死了,觉得今天真倒霉,偷腥没偷成,还被人抓了个正着。为了避免麻烦,什么都不想管了。
见此,白姗非常失望,本来想献身靠你这棵大树的,结果一遇到事情就想溜,一点担当都没有,真不是个男人。
文琪一声冷笑:“反正清者自清!我就看某些人能演多久,真相只有一个。”
白姗则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本来就是,自己把事情搞砸往别人身上扯,有意思嘛?”
王凯一听连忙给她使眼色,没想到白姗居然不领情:“挤什么眼啊,怎么心疼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的王凯,死的心都有了。哼,你就作死吧,要是文琪真的把那个外国名探请来,你就是死路一条。到时看你还狂。
其实他的认知是很浅显的,就算文琪有天大的本事能够请到名侦探,中国也不会允许。这是在中国,不是外国人想在哪片海走一遭就可以的。这叫干涉别国内政,绝对不可能!看来光长得帅不行,还得多学点知识。
白姗之所以不领王凯的情,就如文琪看到他帮白姗说话一样,他两头帮,两头都不讨好!
“王凯,我最后再说一遍,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就让她放马过来,本小姐见过不讲理的人,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文琪心想,这家伙一点也不可爱,有点傻,却倒是让人挂怀。
文琪话一出口,白姗也反击道:“谁不讲理呀,我们走我们的路,你拦住我们干吗?”
文琪一怔,说道:“谁拦住你了,大路这么宽广,我挡你了吗?”说完又旧事重提道,“你记住你的话,我演苦肉计!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在演苦肉计。明天就找安总裁评理去。不!明天我就找人来调查。”
荆一东一听她要找安雨又要找人调查,觉得事情渐渐扩大化了,连忙劝道:“算我求你们两位姑奶奶了好吧,你们还有点大集团高级白领的素质吗?国共两党都能合作,何况咱们还是一个集团的。”
文琪一听又不干了,质问:“荆部长,这人的素质不是争来的,也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表现在办不办人事上的。”荆一东哑然一秒钟,接着恳求道:“大家都是一个池子的鱼,谁碰谁都掉鳞。今天你们就给我三分薄面,不要吵了。招标泄密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看到荆一东一副恳求的样子,文琪开始有些心软。“部长,不是泄密,是查内奸!”
荆一东连忙赔笑,答:“好好好,是查内奸行了吧。你们这是打内战知道吗?”说完装作生气样。
于是,文琪一个转身走了。“我也走了。”王凯尴尬一笑疾步而走。
“你也是,忍两句不行啊?看你把事情弄大了吧。”荆一东见他们走远责怪白姗道。
“怕她不成,我又不是内奸!”白姗挣扎道。
荆一东苦涩一笑说:“就算不是你,也没必要把事情搞成这样啊?你看你……”
白姗连忙纠正道:“部长,什么叫就算不是我呀?”
都是不好惹的主,荆一东这次彻底领教了。两个女人无疑就是江湖上的老炮儿,远观近看,都凶悍无比。
不过此时,荆一东已经非常清楚,这事肯定与白姗有关。见她不识好歹,他也真的生气了,便毫不客气地挑明道:“这事肯定与她无关,一定是其他人所为。你好好反省一下吧。”
其实他是想提醒白姗赶紧收场,否则明天闹到安雨那儿,知道他和白姗在外面搂搂抱抱,不仅坏了他的名声,还失去了安雨的信任。那么他的调查就是再有力,也不能令人信服。
想到这儿,他心里痛楚无比,鱼没吃到还弄了一身腥。白姗见他颓败的样子,只好又示弱道:“我也没想到会把事情弄成这样。是她太咄咄逼人了。”说着眼泪汪汪起来。
错误都是别人的,凡人皆然。可荆一东见到白姗的可怜劲儿,又动了恻隐之心,刚向她肩膀上伸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你这样弄得我都下不了台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自己,你就不能为我想一下啊。”白姗直接把话挑明了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样子凄美而热忱,征询而具挑战性,期待中又带一点不信任。
荆一东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心里构架出来。他觉得也只能这样做,否则白姗下不了台,自己也会置于尴尬之地。于是他贴耳告诉白姗明天怎么去做……
“这样行吗?”白姗听了,仍然不放心地问道。
“肯定行,你只要控制好自己。”那口气像是已稳操胜券。
白姗这才放心地笑了,接着做出一个往荆一东怀里扑的动作,结果被荆一东像做贼一样环顾左右给挡了回去。
荆一东这个举动让白姗更加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真不像个男人,太没担当了。
三
夜空下,星星冷漠而忧伤,远山朦胧而柔和,千万萤火明明灭灭,万千思绪起起伏伏。
在这样的夜晚,文琪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的酒醒了,也后悔了。她觉得今晚对白姗咄咄逼人,让人家下不了台,实在有失自己的素养和做人的原则。在她的世界里,一直秉承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做法,父亲也是一直这样教育她的。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令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
就拿这次国际招标来说,其实她无非是要证明点什么给爸爸妈妈看。成功或者失败对她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大不了重新开始嘛!想到这儿她的心里舒缓了许多。
不过祁远盛怎么样了呢?她的眼前不禁闪过祁远盛的惨状,内心顿时又煎熬起来。
回到锡都后,她就迫切想知道祁远盛的消息,可是没人主动告诉她,她也没地方去问。晚上在酒吧时她曾试着问王凯,他却用“我哪知道,你还不嫌烦啊”给堵了回来。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罪孽挺深重的。
前方的道路已被自己堵死,后面还有挖路人在追赶。让文琪顿觉山穷水尽,无路可走。都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开始她不信,现在信了。
辞职?对辞职!这是最好的办法。
说写就写。在一番斟酌后,她终于完成了这篇“巨作”。顿时感觉心也放松下来。这是她早就考虑好的,招标成功了离开,何况现在招标失败了,她就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唉,不想了,睡觉!
恍惚中,祁远盛狰狞着来到她的跟前,她神色惊慌失措地退后两步,指尖颤抖地说:“别杀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嘿嘿,文琪,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祁远盛说着就伸出手来,她吓得一哆嗦从床上坐了起来。
都说梦境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内心!可是她的心超级简单啊,好好工作,努力实现自己那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展望,这就是全部了啊。“不行,我得去看一下他,不然太折磨人了。”文琪自言自语着开始穿衣。
白姗坐在台灯下,一张脸惨白。她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都会说幸福不是拥有多少,而是多看重拥有的。如果刻意追逐无法拥有的,你就会忽视本身已经拥有的,包括爱着你的人,以及你身后留下的那些脚印。幸福原本很简单,只因我们过于较真,过于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让生活中遍地烦恼。当你站在烦恼中仰望,幸福已被你踩在脚下。
她知道这些生活的大道理,可她又像许多人样做不到一样,还念念有词。
“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在排遣着寂寞的心事中,白姗突然想起王凯与文琪。
“难道是他告密了?不然她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这男人个个都是吃里爬外的东西,把身和心全都给他了,他却用来喂狗。
心乱了,精神也垮了。于是她气不过地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没人接。她发疯地打,直到对方关机……
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带着医院特有的光线和味道,还漂浮着一种瘆人的怪异感。文琪像一只无头苍蝇,一个一个的房间开始寻找。
偌大的一个医院,她不知道自己要找多久。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重症,骨科楼层。”她为自己的聪明而兴奋。
找到骨科楼层,一间、两间、三间……第八间病房门口写着祁远盛的名字,终于找到了。刚要推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立即吓得连连后退。“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在心里喃喃道。
安晴正静静地在病床边看书,忽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病房门口。好在文琪退远了一些,否则就被捕捉到了。
“怎么办?回去吧。”文琪打起退堂鼓。转身走了几步,又心有不甘。还一点没看清祁远盛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回去?于是她又轻身轻脚地向祁远盛的病房摸去。
一抬头,却发现安晴正起身往病房外面走,不由得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一个转身躲进隔壁的病房。好在病人都睡着了,没有发现她。
听着安晴又回到病房的声音,文琪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向医院门口快步走去。
“哎呀妈呀,吓死宝宝了。”出了医院文琪拍了拍胸口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