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六章 假作真时
第六章 假作真时

真正的坏人,心底的恶是深藏不露的。好人也会有一念之恶,但都在嘴上,噼里啪啦,说得挺快,说完便拉倒了。坏人不一样,即使要置你于死地,依然会对你十分客气。

文琪看着躺在床上的祁远盛,心中五味杂陈。她对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兴趣,但绝没有到死心塌地的地步。就像别人办公桌上的盒子,她只是对里面装着什么有点好奇,仅仅是好奇。不过安晴带给她的难堪,是始作俑者的推手。

夏日的夜晚,月光被笼罩在迷雾中,助长了她心里那点邪恶的气焰。“到底要不要报复给安晴看?”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后一个转身,在心里说,“算了吧,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她暴躁地打开了宾馆房间的电视。电视屏幕上,曲筱绡颐指气使地指着谢滨说:“我该说的饭桌上都说了,你想说什么快说,我给你两分钟。”字字句句,神态跋扈,完全像安晴霸道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报复的火焰又被点燃。她转身来到床前,将祁远盛的上衣扒了下来,接着走进洗漱间找出睡袍,又回到祁远盛的床边。

“敢跟姐姐我发狠的人还没出生呢,不等天黑作死的东西。”说着她掀开了被子,躺了下去。

“滴答。”洗澡后躺在床上的安晴顺手拿起手机,文琪半散着头发,发梢零落,穿着睡袍躺在祁远盛身边的画面瞬间冲入她的眼帘。

画之下还附上一段话:“这是我的perfect moment,对我相当重要。无论这个moment是否瞬间会消失,但我们拥有了,这就证明一切足够。”

愤怒直冲安晴的脑际。那是一种灼灼之痛,是那种原本紧握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一下子失去的痛。

“死贱人你在哪儿,我非把你撕成碎片不可!”安晴从床上坐起来回了一条信息。

稍倾,又是一声“滴答”,“谅你也不敢,就是不告诉你,不信气不死你!”然后绝配着一张熟悉的鬼脸图。

透明的战争不伤人,却很伤肝。有些事情,可能是假象,只要相信就会变成真相。于是安晴开始拼命拨打祁远盛的手机,就像石子投入深潭中一样,听不见回响,因为文琪早就将他的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

安晴胡乱地穿上衣服,急急忙忙地准备去找姐姐,然而当她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止住了脚步,准备先电话她探探口风。可是当她拨出第一个号码时,姐姐那张带着单纯羞涩笑容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于是鼻子一酸,心中涌起对姐姐的无限怜悯和愧疚,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她有身孕在身,知道消息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于是安晴发了一条消息:“有本事告诉我地方!贱人!”

“贱人”两字甫一出现,文琪报复别人的心开始扭曲。这两字如刀般刺进她的胸膛。怒—愤怒—非常愤怒,为此她不加思索地回道:“等你姐夫醒来后我再告诉你吧。”然后还加了一个兔斯基的表情包。

安晴被逼疯了。“当别人的小三拆散别人的家庭,你会遭到报应的!”

很快,她就又收到一条信息:“我就是小三,小三多美好呀,可以有很多情人,还不用爱,不伤心,还不伤身,还那么养生,哈哈哈……”

此地无银,世人皆知,但蠢者已信。

巨人也是肉身之作。安晴彻底被文琪打败了,泪水伴着愤怒在房间蔓延,可是她又找不到还击的方法,就如隔空打拳,于是只能在心里喊杀、杀、杀。

好一阵挣扎后,她累了,因此决定认真思考一下对策。

无冕之王已然成寇。她在新闻记者的道路上从没有遇到过艰难险阻,可现实不会一一成全她。好一番沉默后,她定下心神,觉得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更毫无战斗力,为此,她决定换一种方式,便放缓了语气发了一条信息:“既然如此敢爱敢恨,你就告诉我具体地点。敢告诉我吗?胆小鬼!”

文琪看了信息,翻了个白眼,知道这是她的激将法,于是决定再好好戏弄她一番,激怒她一下。觉得这种隔山打牛的游戏太好玩了太刺激了,便又与祁远盛来了一张自拍发了过去。

一浪未停又一浪。见到照片,本已气极败杯的安晴更是七窍生烟。于是她拿起床上的枕头摔打几番后,又发疯似的扔了出去,就如姐姐的领地被别人掠夺一般。

愤怒之后是还击,她决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侵略者。

“贱人!小三!……你这样的烂货就是倒贴祁远盛也是不会碰你!别演戏了,TM的小儿科。”

看过金庸武侠剧的人都知道吸星大法这门武功,现在的文琪的做法就类似于这个,她用地缘冲突扣紧安晴的脉门,在打穿穴道以后将安晴的精神全部抽离,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做法,也是恶毒的做法。

文琪诡异一笑,心想,你这才是小儿科,姐不会上你的当的,激将对于我来说没用。她继续思考该怎么折磨安晴,正在这时,老梅的电话很不知趣地打了进来,她顺手给掐了。

“如果我带着谎言告诉你,去上帝那儿都不会原谅我的。”文琪又发了过去。

这下安晴更相信姐夫祁远盛一定跟她发生过什么,愈发暴躁起来。可是看不到对手,还而无力。

真相不需要谎言也能掩盖。她现在所要做的仅仅是选择性地不说,选择性地做。

文琪在老梅的不断来电中,生气地接通电话又挂断电话。不过这时她已经准备收手。挂了电话之后,文琪到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发现自己年轻、肤白、貌美,真是生得太好看了,即使置身地狱也毁不了她的美。于是心情大好,决定放过安晴。

“把他一个人丢这不行吧,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看着醉酒后熟睡的祁远盛,加上“万一”的提醒,酒后猝死的画面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文琪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此时,祁远盛正在美妙的梦境之中。他又梦回千里外与妻子安雨相遇的情景了。他踩着激流中的石头,已经可以隐约眺望到彼岸。安雨慌乱地想躲避,又不舍得躲避,最终在他的追赶中,她一转身止步,他们接了吻。这一吻,把流放而出的心灵吻得像云梯一样千转百回。

盘旋而上,没有尽头。于是他再吻得那么深,轻轻地放开了她,像个绅士。四目相对,他们不贪,剩下的只有眼波流转。

没有爱情,不代表没有好感。文琪从床上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便有了主意。

在绝望的漫长等待中,安晴终于收到了文琪的信息。

她疯狂地冲出了家门。她头发很长,乱蓬蓬的,身穿一件蓝色条纹睡衣,估计睡觉时把睡衣纽扣错了,衣领下面隐约露出米色的文胸,如果她知道别人看见了,可能就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咚咚咚……”

沉寂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安晴的咒骂,她已经失去理智,什么涵养、礼仪、文明一切抛弃到脑后。可是那房间里安静无比,并无人响应。

“难道我又被这个贱人耍了?”安晴拿出手机再看了一遍宾馆的房间号。

“没错啊……”在自言自语中,她快速冲到宾馆的前台,“服务员帮我开一下22518的房间。”口气不容置疑。

服务员愣了一下,熟门熟路地,问道:“请问你是安小姐吧?”

“是,你怎么知道?”

“刚才有个小姐把房间钥匙留下时说一会儿有个安小姐会来取……”

“TM的,居然逃了。那把钥匙给我吧。”服务员愣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递给她钥匙。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这蝇营狗苟的人。接着安晴用重重的巴掌拍打着祁远盛的脸叫道:“祁远盛你醒醒,祁远盛你醒醒……”“安晴……你干吗?”祁远盛神情恍惚,一脸迷茫,仿佛来生。

为此,安晴气不打一处来,愤怒道:“你自己干过什么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呀?”他慢慢掀开被子,发现上身裸体立即又将被子盖了上去。于是安晴厉声责怪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快点穿上衣服跟我回家。”说着她退出房间。

安晴打开走廊上的窗户,锡都这个城市的繁花似锦顿时皆如过眼云烟。此时,心无法宁静致远,夜晚风却在推波助澜中更加令她躁动不安。

“安晴?”祁远盛在恍惚中,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怎么睡在这儿?”安晴愤怒的不理他。于是他努力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可是,脑子“断篇”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怎么在这儿?”安晴走进来愤怒地指责道:“你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吧!”“我也不知道啊!”“真是老板忙得上错床,你上了别人的床还不知道?装什么装?跟我回去主动和我姐离婚,你就一渣男!”

面对她的指责,祁远盛愣了一下,回答:“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什么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安晴知道男人在外偷情后常常使用的方法—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百般抵赖。生气道:“真是老板忙啊,忙得上错床,自己看吧。”

他拿起安晴丢在他面前的手机,这一看就立即把剧情给连接上了了。

“这是陷害!这是陷害!安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有图有真相,还想狡辩什么?”

“这……这……不是真的……”祁远盛一脸的绝望地丢下手机。

“眼见为实,不是第一次了吧,祁远盛!”安晴恶狠狠地斥责道。

无奈地摇摇头不再争辩,祁远盛感到头剧烈疼痛起来。

面对他的沉默,安晴开始从在远盛集团的所见,到撞见祁远盛与文琪单独吃饭,再到今天数落了一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没救了,彻底没救了。于是她决定代表姐姐跟他做个了断。

站错位,很有点美帝的味道。别人的地缘之争,变成了域外人干涉内政。她干涉着别人的家庭和私事,还一副振振有词加理直气壮。

“祁远盛你现在给我听着,今天我代表我姐也代表安家正式对你发出最后通牒—明天你就和我姐离婚!”

“我干吗要离婚,”一听离婚,祁远盛一下子清醒过来,又质问道,“你能代表安雨吗?”口气生硬。安晴一听顿时生气道:“不离婚任你胡作非为,在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吗?这在安家做不到!”

“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我是被陷害的!”

“你想说你比窦娥还冤?”安晴冷笑道“那为什么只有你被一次次陷害?怎么不是别人偏偏陷害的是你呢?”

祁远盛被噎在那儿不出声。不过他依然在不死心地继续动脑筋。

“按照目前中国的固有做法,你净身出户,财产全部归我姐。”安晴语气镇静而坚定。

看到安晴咄咄逼人的样子,祁远盛脱口而出:“我凭什么净身出户,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告诉你,祁远盛,这事我还真管定了,你就把官司打到联合国的海牙法庭这次你也是败诉。”说完她又接着说道,“按照《婚姻法》过错损害赔偿制度,有过错一方必须要受到经济上的制裁!”

“我……我不跟你东拉西扯了,反正说不过你。”祁远盛本来想跟她争辩一下的,不过他突然觉得与一个无关的人谈离婚和分财产实在荒唐,于是丢下安晴就冲出门去。

春天的夜晚,风有些刺骨,路灯照耀下,各种植物的小小花苞已经开始透出丝丝微红。再有几天暖和的天气,它们就花蕾吐绽,继而繁花满树,渲染出一片红中透白的灿烂。

看着这些小小的花苞在寒风瑟瑟发抖,祁远盛有一种悲从中来的苍凉感,觉得自己比它们还可怜。

得不到的痛苦和得到后的甜蜜,得到后的短暂甜蜜和紧随而至的更长时间的痛苦,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心如死灰地想着要不要算了吧,就这样放弃了,做一回那个一如既往“不相信爱情”的人去。偏偏忘记自己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偏偏忘记自己从来都是把爱情奉为圭臬的人。

“干吗死缠着我不放?”文琪一甩膀子,责怪道。

对此,老梅醉眼蒙眬地说道:“蕉风绿野,老天爷格外慷慨。阳光烈,雨水密,海风稠。想不生根发芽都是难事。”说完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真是一百个诚心,文琪,你能接受我这颗善良纯洁的心吗?”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我没见到过癞蛤蟆吃天鹅肉,在没有追到天鹅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将这句刚学来的情话说得咬牙切齿,但其意还是令文琪有几分动容。

文琪在思索一番后,用婉转流畅的英文回道:“这人生中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你不得不放弃。”

老梅明白她的话意,事实上他也早已经明白文琪对他没感觉。几秒钟后,她又说道:“老梅,我们真的不合适,因为你知道我这样家境的女孩,物质和金钱极其富有,追求的是纯粹的爱情。凑合、培养、磨合不来火花,你懂吗?”说完还摇摇他的肩膀。

面对文琪直言不讳的坦诚,加一脸认真,老梅不知来去地挠了挠头,非常疑惑地问道:“难道不富裕家的女孩的婚姻就可以培养……磨合吗?”

“不一定呀,人生处境,虽说不以困厄而图财,但很多时候人们在面对面包和爱情的选择时,很多人依然选择了面包。”

老梅依然有些不解,愣愣地看着她。

见此,文琪便用最直观的话劝说道:“当你决定在某棵树上吊死,意味着你要放弃整个森林。你遇到心仪的姑娘,你决定付出努力牵到她的手,这时候你要三思,万一你以后遇到更好的怎么办?当然并不是不能相互爱慕,而是不要冲动,以免后悔。”

这下,老梅彻底听懂了,不过文琪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只喜欢你,决不后悔。”……老梅又不知所然地,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

为此文琪翻了个白眼中,着急地跺着脚说道:“哎呀老梅,我们真的不合适。”“怎么不合适,那年我们一起去爱琴海度假时,不是很开心吗?”

旧事重提,正中要害。见文琪一下子无话可说了,老梅以为文琪动摇了,便又冒了一句不知从哪学会的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生命中出现的美好时光,不论是苦心寻找,还是途中偶来,都需要珍爱。”

文琪难为情地笑道:“老梅,你是个好人,真的。”

面对这个中国式的拒绝,老梅“入乡随俗”地听懂了。依然不死心地,补充道:“女生们常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当一个女人说你是个好人时,你们基本玩完了,因为你在她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男人的形象,就此失去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当一个女人说:你这个讨厌的死鬼。这时你才是她们心中的男神,对吧?”

文琪突然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说:“Yes!”

老梅脸一沉,虽然夜幕下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文琪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哥们儿,今天咱们不讨论这个话题好吗?”

老梅迟疑了一下,不容置疑地说道:“那我们来个分别式的拥抱吧!”文琪迟疑两秒,伸开了双臂,老梅于是像老鹰扑小鸡一样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并将嘴唇贴上去……文琪就如突然掉进狭小的水池里一般,奋力地挣扎着,却无力挣脱来自四周的束缚。于是在挣扎一番后,文琪躬着的身体慢慢与老梅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气息,呼吸变得灼热。

此时,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在他的眼里,就是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他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滚!你精虫上脑了吧。”当老梅试图进一步的行动时,文琪突然清醒过来,一声怒吼。

他像触电一样放开了双臂,有些不知所措。

“我该走了……”

谁知,老梅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

“怎么,你还想……告诉你,你这种样子强迫不了我!”

“对不起,不是,没有……”他像个小男生样有些语无伦次。老梅不是第一次恋爱,但表现出的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一切结束了!你这样连朋友也做不了了。”老梅连忙追上前去语无伦次道歉道:“这……这……我不是……”那种草莽气质已经彻底蔫了,本想再说什么的,可却只能嘴唇翕动着。

“你想说不是有意的?告诉你老梅,男人的世界我不懂,但当越过朋友的分界线后,就破坏了一切美好,以后别再来烦我。”

“难道你这么绝情,”老梅开始索债样反击道,“我没日没夜地帮你……”

“告诉你老梅,这既是你的工作,”文琪转过身来斥责道,“也是你心甘情愿的。还要报酬,算你有种。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你!”

往昔的一幕幕像夜幕下的风景,缓缓掠过脑海,淡淡的酸涩夹杂着凡尘的留念,苦苦挣扎又沉浸其中。

老梅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霎时间一腔热血冷到西伯利亚。

有人致力于常规人的秩序,终年为人们编织一个又一个美好绚丽的文字梦境,有人挣脱世俗繁冗的枷锁,去追逐可遇不可求的爱情、金钱,也有人另辟蹊径,把曾经只存在于我们脑海中宏阔的异常世界,再现成银幕亦幻亦真的场景。而他只想追求一份事业。

从饭店出来后,祁远盛在醉意与失意中漫无边际地走着。夜晚的环湖路上,汽车稀少,整条马路变成他的世界,踉跄着从左到右,又踉跄地从右到左。他不知道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这其实是个哲学的问题,而此时此刻却恰好成了他解不开的难题。

不过上帝还曾说过:哲学的起点是个人,终点却是上帝。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迷蒙而萧瑟。突然,一道亮光直逼而来,“吱”地一声急刹车,一辆小轿车就停在他的身边,险些撞上他。女司机在惊魂未定中走了下来,并将他扶到路边,然后递给他一瓶矿水,询问要不要送他回家。

谁知,已经沉浸在绝望中的祁远盛,却痛不欲生地拒绝说:“不用你管,你走,你走。”

司机并没恼怒,而是怕他着凉,又从车上拿下一把雨伞撑开递给他,然后很不放心地离开了。知道这样的酒鬼必须等醒了以后才知道自己姓什么。

雨水伴着泪水一点点化解他的忧愁,人也开始逐渐清醒起来,想起妻子安雨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立即酒醒一半,就准备回家,可是道路那么昏暗,绵长的丝雨就如一层幕幔挡在他眼前,明辨不了方向。

这时他突然他看前方有微弱的亮光,以为找到家的方向,便踉跄地奔跑而去……一辆深红色的奔驰正在环湖马路上开得飞快,刹那间,一道耀眼的光芒蛮横地塞满了他的眼睛,让他瞬间感到了整双眼睛真实而僵硬的刺痛,接着才模糊地感到世界末日的来临—一声长长的刹车声让空气瞬间凝固,灰白色的伞“砰”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灰白色的伞在地上摇摆不定,被风吹得滚了几个圈,停在了路边……鲜红的血慢慢晕开,仿佛连光速都变得缓慢……雨,仍旧在下,下得很大,向大地射出了无数锋利的箭,似乎要湿透他的心。

安晴在犹犹豫豫中,敲开了安雨的家门。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安雨睡眼蒙眬地问道,说完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意思是你惊扰到我的好梦。

进门后,安晴犹豫再三,力求斟酌言辞,用什么样的委婉的、与事情有关但又不伤害她的话来表达。可是半天没有理出头绪中,她最终说道:“姐,你还睡得着啊……”

“干吗大半夜不睡觉神经兮兮的……”安雨脸一沉,淡然地责怪道。“姐……”就在同时,安雨的手机响起。“啊?什么!在哪儿……”

丢下手机,安雨惊恐地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接着,她又像惊醒一般,抓起包包就往外冲。

“怎么了,姐?”安雨的举动令她慌乱。

“祁远盛出车祸了,”安雨绝望地说,“在仁德医院抢救。”

瞬间,安晴只听得心脏狠狠抽动的哀鸣。

“怎么可能啊,”安晴一惊的质疑道,“刚才我们还在一起的。”

“你们刚才在一起?”安雨止步,惊愕地问。那眼神里充满了世界毁灭般的不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就前一会儿我们还在一起,他……他喝醉了……我……”

本来她想说出真情的,在安雨惊愕眼神的威逼下,她急转弯地改了口。

安雨却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丈夫的安危,急匆匆地迈开了步伐。

“姐,你慢点。”

这时安晴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一定是她把姐夫祁远盛逼得走投无路选择了自杀。

一阵阵深深的绝望感向她袭来。

一时间,她感到自己眼前全是姐夫祁远盛那张清瘦的脸。他长得不算好看,但一笑起来酒窝深深,露出一口整齐的牙,却别有一种爽朗亲切的魅力,一种深深的悔意如山洪暴发般滚滚而出……

安雨赶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抢救室的门正好打开,祁远盛被医生护士推了出来。

“远盛,远盛……医生……我丈夫怎么样了?”安雨看看丈夫,焦急地询问着。

一位年长的男医生停下步来问:“你是他的家属?”

安晴赶紧点点头。

“病人目前暂无生命危险,不过……不过他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医生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在希望中又遭遇绝望,安雨再次失声痛哭起来。安晴把她扶到墙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安雨瘫软地倒在安晴的怀里,不断呢喃着:“远盛你这是怎么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你……”

安晴潸然泪下,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可已经晚了。

安雨哭着哭着睡着了,单薄的脊背微微颤抖。安晴把她放倒,头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上,水汽上涌,周遭被昏暗笼罩着令人感到窒息。

安晴轻轻握起安雨的手,试图给她力量。她觉得对不起姐,是她害得姐夫出了车祸,害得姐姐悲痛欲绝。

“我这是在哪儿?”一个多小时后,安雨醒来问。还没等安晴回答,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远盛在哪儿?”眼神充满了无助。

“姐,别担心,他在ICO病房。”

安雨挣扎着站了起来,打了一个踉跄,安晴一把扶住了她。

透过ICO病房的玻璃,安雨看到丈夫祁远盛戴着氧气罩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远盛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子啊。”安雨在哽咽中默默地叨念着,又对着苍茫夜色喊道:“老天爷,你的伎俩不会得逞,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用自己的生命爱着我的丈夫、孩子和家人,我是不会放弃的,决不!”

“姐,医生刚才不是说了,没事的。”

听到安晴的话,安雨又如梦方醒地回头问道:“你们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光严厉,这样的眼神安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吓得不自然地捏紧拳头,让指甲嵌到手心,却不敢抬头,她感到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就……就见到他们在喝酒。”

“又是和那妖精在一起?”

安晴在犹豫中,点点头。

“那他怎么会……”安雨紧接着逼问道。安晴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她怕姐姐会崩溃。

有时候,最让人相信的,就是实话;最让人不相信的,也是实话。

安晴看到她肝肠寸断的样子,索性直说道:“姐,你为一个背叛你的男人这样不值得。”

“你是捉奸在床还是……”

“就是捉奸在床!”安晴说着把手机打开。

拿起手机,安雨止住哭泣,那目光充满了探究和考证……

城市开始起雾了。近处看雾,往往求之于食;远处望云,往往求之于梦。雾霭,点点灯光,与尊卑无关,与雅俗无关。男人说雾如生活,女人说光如爱情。说到底,生活里的尊卑和爱情里的雅俗,理所当然地落实到个人的身上,与雾与光没什么干系。

“不可能!不可能!”安雨用尽全力反驳着,声音掷地有声。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安晴觉得这个姐姐的智商实在太低了,心中一股悲凉涌出。

“姐,不要再侥幸欺骗自己了,这样的男人……也罢。”

“你在说什么!”声音近乎咆哮,安雨知道她想说“死了也罢”的话。安晴吓得不敢再出声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姐,听我一句劝吧,考虑一下……”

“闭嘴!”

安雨说完又把目光集中到手机上,竭尽所能地寻找着端倪,突然间笑得诡异,抬头看着安晴:“亏你还是新闻记者呢,好好看一下这照片,难道不像是PS的?”

“不可能!不可能!”安晴说着,夺过手机看了看,有些心虚地说,“我可是在宾馆的床上把他拉起来的,这又怎么解释?”

“你不是说看到他们在一起喝酒,”安雨一愣,随即又问道,“怎么又在床上?”

在快速思想斗争中,安晴只好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安雨的气息随着“剧情”的跌宕起伏着,然后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又不可置信道:“这就更简单了,他是被陷害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这照片分明是他醉酒不知人事的时候摆拍的。”

安晴突然觉醒,发现自己上当了。依照姐夫祁远盛平时的为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人在床上抱着拍裸照,更不可能让文琪发给自己,这不是作死吗?

他妈的,可能是被那妖精骗了!她在心里后悔不迭,不过她还是不大相信:“那他也不应该跟人家去开房吧?”

“你有没有脑子?一个醉酒不省人事的人,他有什么控制力啊?”安雨斥责道,不过口气明显少了几分狰狞。

她不再说话,不过安晴依然不相信,一个人高马大的醉酒男人,再怎样也不可能让一个弱女子弄进房间吧。越想就越有理,她心中依然断定祁远盛和文琪之间有事。

剪不断,理还乱。

安晴推开走廊上的窗户,清风袅袅,初春微凉。她感到身心俱焚中一阵恍惚,身子仿佛都融化在愤怒汹涌的浪花里。

看到安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雨走到她跟前,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