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当我头一次走进这座手稿的大墓穴^[1]，这座民族遗迹的大公墓的时候，我同走进圣瓦纳修道院的那位德国人一样，很想说：“这就是我选择的住所和我永远的休眠之地！”

然而，我不久发现，在这些珍藏的表面的沉寂之中，有一种与死无关的运动和窃窃私语。这些长期以来被丢弃在那里的文稿、羊皮纸文件渴望重见天日。那并不是纸张，而是各种人、各个省、各个民族的生命。首先，那些盖有纹章、被尘埃封住的家族和采邑大声疾呼，抗议人家把它们遗忘了。各个省份蠢蠢欲动，指出认为中央集权制度已经把它们消灭是错误的。我们历代国王的敕令声称自己并未被数量众多的现代法律所抹杀。正如那位战场上的掘墓人所说，如果我们愿意倾听所有这一切声音，那么就不会有死者了。一切人都活着，都在讲话。他们的大军七嘴八舌，将作者团团包围，可是共和国和帝国洪亮的声音粗暴地叫他们住口。

请不要着急，死者先生们，让我们按照先后次序吧。你们大家在历史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个人是杰出的人物，将军是杰出的将军。采邑是有道理的，君主制的道理也充分，而共和国更是如此！……省份应该复活。法兰西古代的多样性将以广博的疆域为特征。省份应该恢复，可是必须以逐渐消除差别、然后实现国家统一为条件。让君主制度复活吧！让法兰西复活吧！让我们下功夫进行一番整理，在混乱之中理出一个头绪吧！这种整理虽然不会完美无缺，但总是有用处的。脑袋和肩膀难免接合得不好，小腿和大腿难免对不准，复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随着死者身上的尘土渐次吹去，我看见他们都跃跃欲试，想站立起来。有的从坟墓中伸出了手，有的从坟墓中探出了头，就像米开朗琪罗的《最后审判》或《死者的舞蹈》所描绘的那样。我试图在这本书中再现的，就是他们在我们周围所跳的使死者复苏的伽伐尼电舞。^[2]

（《〈法国史〉一八三七年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