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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散文精选
1.22.3 米什莱的才华
米什莱的才华

米什莱先生是一位诗人,一位不同凡响的诗人。作为诗人,他能抓住整体,并且也让别人这样做。这种感受力极强的想象力不仅被一般现象,而且也被个别现象所激动,并且对时代的生命和个人的生命都抱有好感。他对整个时代的激情同对个人的激情一样,都看得十分清楚。他描写中世纪和文艺复兴同描写美男子菲利普[2]或弗朗索瓦一世一样生动。那么多辉煌的形象、充满激情的运动、饶有趣味的逸事,思考和故事被一个主导思想支配着,而整个作品像一支斗志昂扬的军队,以统一的运动朝共同的目标迈进。

这种运动是吸引人的,想抵御也是枉然,必须一口气读完。作品从第一页开始就抓住你。尽管你厌恶、反感、有不同意见、怀疑,它仍然抓住你不放。作品是有感染力的,常常是用病态的激情写就的;这种激情使读者痛苦,然而也使他着迷。人们因为觉得自己被这些如此突然和如此强烈的冲动所震撼而吃惊。人们想回复到推理和逻辑的从容,可是办不到。灵感传递到我们头脑中,并且占据它。我想起一个对话。在那个对话里,柏拉图描绘了将诗人的灵魂吸引到自己身边的上帝,和将读者的灵魂吸引到自己身边的诗人,就像一条由磁化的铁环组成的链条。这些铁环互相传播磁性,而且在空中互相衔接,但都悬挂在第一块磁铁上。没有哪一位诗人能够比米什莱先生更能够行使这种有魅力的统治。当人们头一次开始思索,并且遇见他的时候,就不禁尊奉他为导师。他有这种吸引和支配那些开放的头脑的天赋,而且他提供了证据……

当人们看见一个小事件被树立成文明的象征、一个人变成一个时代的代表、某人变成天意或必然的使者、人们失去他们本来的面貌和性格而变成历史的匆匆过客的时候,人们不禁产生了疑心。读者的思想搞乱了。他看见事实变成了思想,而思想变成了事实。在他眼中,一切都融合了,混杂成一首朦胧的诗篇;诗篇以句子和谐的歌摇动他的想象力,而在许多摇摆不定的假设和轻率的断言之中,没有任何肯定和经过证明的规律能够得到确认。更甚的是,大胆的嘲弄者有时成了其他嘲弄者的笑柄。他冒冒失失,甚至违反常理。他忘记某些形象是滑稽可笑的。当我们看见他把那个叫作蛇形风管的教堂乐器当作十五世纪宗教发明物的象征时,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感到悲哀。最后,让我们再补充几句吧:这种生硬的文笔、这些令人惊诧的词的组合、这种为了语出惊人而放弃正确表达方式的习惯,使人们对作者产生这种印象——对于他,热情转化成了病态;他在故意歪曲语言之后,可能在无意之中歪曲了真理……

历史是一门艺术,的确如此,但它也是一门科学。它要求作者有灵感,但也要求他思索。如果创造性的灵感是它的匠人,谨慎的批评和审慎的概括是它的工具。它的图画必须同诗的图画一样生动,但是,同自然史相比,它的文笔必须同样准确,它的划分必须同样明晰,它的规律必须同样得到证明,它的归纳必须同样确切。米什莱先生让诗的想象在他身上得到发挥。想象遮掩或窒息了那些最初同它一起协调发展的其他能力。他写的历史具有灵感的一切品质:气势、优雅、机智、色彩、激情、雄辩。它没有科学的品质:明确、确切、可靠性、分寸、权威性。他写的历史是令人赞美的,但不完整。它吸引人,但不令人信服。五十年后,当人们想确定这部历史的特征的时候,可能会说这是一部法兰西抒情史诗。

(《评论和历史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