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类智慧如同江河，同世事一道流淌”。我本来可以回答说：“既对又不对。”但是，我会斗胆说：“不对。因为人类智慧和江河不同，并非由无数相同的水珠构成。总之，在十七世纪，只有一个人能够写出《克莱芙王妃》^[9]。否则，这样的作品就会成批问世了。”

一般说，唯有一个人，以一种特殊形式的智慧能够写出这样或那样的杰作。在关系到历史见证人的时候，我想会有旗鼓相当的人。在情趣上，我认为这种人就难觅踪迹了。请你设想一个大天才失落了，请你设想产生一个独一无二的真正诗人的模子，或者更确切地说魔法镜，在他出生时破碎在摇篮里，那么就永远不会出现另一个完全相同的诗人来取代他。每位真正的诗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举另一个例子，来说明天才的这种独特性。《保罗和维吉尔》^[10]当然带有它的时代的痕迹。但是，如果设想这本书不曾出现的话，人们可能根据种种似是而非的论点，坚持认为一本这样纯洁的书是不可能诞生在十八世纪的腐化堕落之中的。唯有贝纳丹·德圣皮埃尔有本事写出这样一本书。这是因为，我重复一遍，没有什么东西比天才更无法预料的了。如果他不是始料不及的，如果他不是众人当中唯一的一个，如果他不是所有人当中唯一的一个，那么他就不是天才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解释清楚了：这是泰纳的方法和手段无法企及之处，无论他运用方法如何熟练也罢。迄今为止，这一点从网的所有网眼中漏出去了，永远留在网外，无论这张网织得如何好也罢。这东西被人称为才华、天才的特征。博学的批评家攻击它，围困它，就像一名工兵军官所做的那样。他将它包围起来，逼近它，收紧包围圈，借口是要用各种必不可少的外部条件把它围绕起来。这些条件的确有利于个性和个人特征，怂恿它，使它能够或多或少起作用或起反作用，但是不能够创造它。这一块贺拉斯称为“圣土”，而且在原始和自然的意义上至少是这样的土地，尚未向科学举手称降，它仍然是无法解释的。这并非一个理由，允许科学放下武器，放弃它勇敢的事业。

我们大家在文学上都主张自然法，并且每人按照自己的可能在不同程度上予以贯彻；我们大家都是同一科学的创建者和仆人，我们力图使它尽可能精确，而不采用模糊的概念和空洞的词语，所以我们坚持不懈地观察、研究和探索在不同程度上值得注意的作品的状况，以及天才的无限多样的形式。让我们强迫它们向我们披露它们的秘密，告诉我们怎么和为什么它们有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和品质、而不是其他的形式和品质吧，即使在经过努力之后，仍然存在最后一个难点，像不可夺取的最后堡垒。

（《新礼拜一》）

【注释】

[1]莫里哀是圣伯夫特别喜爱的作家。1835年，圣伯夫在《文学家画像》中，用这篇文章介绍这位著名喜剧家，称他是“人类的瑰宝和天才之一”。此文是三十年后圣伯夫所写的《星期一谈话》的结论。

[2]特里索丹是《女才子》中的学究式诗人，瓦迪斯也是一名学究。

[3]《女才子》的主人公之一。

[4]在但丁的代表作《神曲》中，维吉尔引导但丁穿过地狱和炼狱。

[5]拉辛的作品。

[6]高乃依的作品。

[7]希腊神话中，阿莉阿用小线团帮助提修斯逃出迷宫。

[8]据说阿基米德在发现流体静力法则之后，大声叫道：“我找到了！”

[9]拉法耶特夫人（1634—1693）写的小说。

[10]法国作家贝纳丹·德圣皮埃尔（1737—1841）1787年发表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