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兰西散文精选
1.21.1 爱莫里哀吧
爱莫里哀吧 [1]

爱莫里哀吧。我指的是诚挚地、由衷地爱他。你知道吗?这本身就是一个抵制众多缺点、众多乖僻和精神堕落的保证。首先,这意味不爱莫里哀时代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的东西、一切与他对立的东西。他在今天可能是无法同意我们这样做的。

爱莫里哀,我不说能够根治卑鄙无耻的虚伪,但可以永远克服狂热、偏执和此类冷酷,克服那令人弃绝和诅咒的东西。

爱莫里哀,这也是远远避开另一种冷漠的、无情的、残忍的政治狂热。这种狂热没有笑容,散发宗派的气味,它在清教主义的幌子之下,有办法将各种怨恨糅合起来放在一起,将各个时代的仇恨、怨尤、雅各宾主义汇集在一种严厉的教义里。另外,这也是远远避开那些面对邪恶不懂得愤慨也不会怨恨的平淡乏味和软弱的灵魂。

爱莫里哀,就保证不堕入对人类盲目的无限赞美,而这个人类把自己当作偶像来崇拜、忘记自己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但无论他做什么,毕竟离不开羸弱的人类本性。然而,这并非过分轻蔑人性,这个我们嘲弄的、我们自己也有的、我们以有益健康的愉快心情每日同莫里哀一道去反复探索的人性。

爱莫里哀,钟情于他,就是反对语言和表达方式中的任何矫揉造作;就是不以痴情、雕琢粉饰、故作风雅为乐,并且沉湎其中,不追求任何马里佛体,不追求闪闪发光的和不自然的文笔。

爱莫里哀,就是不准备爱假才子,也不爱学究式的科学。就是一眼就能认出我们的特里索丹和瓦迪斯[2],即使他们表面看上去殷勤可爱、青春焕发也罢。就是同过去一样,不要被菲拉敏特[3]所诱惑;这种女才子各个时代都存在,并不断地改头换面、更新行头。就是爱别人和自己心灵的健康和健全的意识。我所做的,仅仅是定调子和出题目;人们可以按照这个调子继续和变化。

公开爱和偏爱高乃依,就像我认识的某些人所做的那样,这可能是一件好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十分合理的。这是希望进入高贵灵魂的世界并且标志自己在其中的地位。可是,在追求伟大和崇高的同时,这不是有热衷虚荣之嫌吗?这不是喜欢夸张、自负,凡事摆出一副英雄主义的神气吗?热爱高乃依的人可能有点狂妄。

相反,爱或偏爱拉辛,啊!这可能首先是爱优雅,妩媚,自然和真实(至少相对地);爱敏感,爱感动人的、可爱的激情。但是,这不也是在这种独一无二的完美典型之下,让某些习惯的而且过于甜蜜的美、某些被过于看重的疏懒和萎靡、某些过分和排他的温情进入自己的趣味和思想中去吗?总之,如此爱拉辛,就是有过多我们在法国称之为情趣的东西,但这东西是很令人厌烦的。

爱布瓦洛……,不,我们不爱布瓦洛,我们重视他,我们尊敬他。我们赞赏他的正直、他的理智,有时还钦佩他的激情。如果人们有时想爱他,那仅仅是因为他那不为他人左右的公正。这种公正使他坚定不移,对他同时代的伟大诗人,尤其对其中他认为最杰出的一位——莫里哀,做出了公正的评价。

爱拉封丹,这同爱莫里哀几乎是一回事。就是爱天然状态,全部天然状态,人性的朴素描绘,一个在我们眼前展开、分割成无数小场面、“有一百幕”的伟大喜剧,带着非常适合于老好人的优雅和漫不经心,也带着这位淳朴和刚强的天才、大师中的大师身上从来不曾有过的软弱和自由放任。可是,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呢?拉封丹和莫里哀是不可分的,我们爱拉封丹也爱莫里哀。

(《新星期一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