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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散文精选
1.16.17 体验痛苦
体验痛苦

我正在同一切疾病当中最糟糕的疾病进行搏斗,这种病最突然、最痛苦、最致人死命、最无可救药。病发作了五六次,痛苦时间又拖得很长,我都过来了。然而,或者我在自我吹嘘,或者这种痛苦仍然是可以忍受的——人们只要摆脱对死亡的恐惧,只要不把医生翻来覆去的威胁、结论和预后放在心上,这种痛苦并非剧烈到使一个有自制力的人变得疯狂或绝望的程度。对于我,肠绞痛至少有这个好处:它让我完全解脱并且同死亡熟悉,在此之前我身心之所不能,肾结石使我做到了。因为死亡折磨我,同我纠缠不休,我反而不害怕它了。我已经做到这一点: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也要活下去。上帝要求,即使在痛苦的剧烈程度超过我所能忍受的极限时,它也不至于将我推向另一个同样邪恶的极端:宁愿死去!

我一向认为,那种板着面孔要人们在痛苦之中保持镇静,采取超然不屑的姿态的告诫太装腔作势。为什么研究本质和后果的哲学要关心这些表象?让它把这个任务留给喜剧演员和修辞大师吧。他们才那么重视我们的动作。愿哲学宽宏大量,原谅这些因为痛苦发出的叫喊吧!既然这种懦弱既不出自心灵,也不来自肺腑,那就把这些叫喊看成同我们无力控制的叹息、哽咽、心悸、脸色发白一样的东西吧。只要精神上不恐惧,言谈中没有绝望,哲学就应该心满意足了!我们扭动胳膊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不扭动我们的思想!哲学教诲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人;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装模作样。哲学负责培养我们的理性,愿它满足于完成这个使命吧!在肠绞痛发作时,哲学使内心保持清醒,使它保持惯常的状态去同痛苦做斗争,并且坚持下去而不是可耻地跪倒在痛苦脚下;在搏斗中要焕发精神,而不要萎靡不振;要保持交谈的能力,保持某种程度的兴致。在极端痛苦的时刻,要求我们采取如此得当的举措实在过于残酷。如果肉体在呻吟中能够减轻痛楚,那就让它呻吟吧;如果它想动,那就让它随意翻转晃动吧……

在痛苦最剧烈的时刻,我对自己进行了仔细的观察。我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同在其他时刻一样正常地讲话、思考、回答问题,但不能坚持,因为痛楚干扰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在人们认为我最痛苦,极力抚慰我的时候,我经常尝试自己的力量,主动讲些与我的病痛无关的话。我只要鼓足勇气,什么都能做到。但是,别要求我长时期处于这种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