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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散文精选
1.16.15 我学习外语的经验
我学习外语的经验

无疑希腊语和拉丁语是美丽和高贵的装饰,但要掌握它们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我在此介绍一种我本人试过的、较为轻松的学习方法,有兴趣者不妨一试。

先父曾经请教过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做过种种研究,为的是寻找最佳的教育方式。他对当时教育的弊端是有察觉的;而且有人对他说,我们用于学习语言的时间太长而且收效甚微,但是古代希腊罗马人在这方面完全不费功夫,这是我们无法企及他们的高贵灵魂和广博学识的唯一原因。我并不相信这是唯一的原因。但是,我父亲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当我还在襁褓之中,开始牙牙学语之前,他就把我交给一位德国人。此君完全不懂我们的语言,但精通拉丁语;后来他成为一位著名的医生,死在法国。他被父亲专门请来,付给优厚的报酬,终日抱着我,形影不离。同时还聘请了另外两位学识稍逊的先生相随左右,做德国人的助手,但他们同我讲话也只使用拉丁语。家中其他人必须遵守这样一条规定:我在场时,我父亲本人、我母亲、仆人、贴身女仆只能用他们学会的拉丁语同我讲话。他们每人因此都取得惊人的进步:我父亲和我母亲拉丁语学得不错,听得懂,必要时还可凑合着讲,其他照料我的仆人也都如此。总之,我们都学着讲拉丁语,甚至在我们周围的村庄也形成了讲拉丁语的风气。在这些地方,至今仍用拉丁语称呼好几种工匠和工具,而且成了习惯。至于我,在六岁之前,我听到的法语和佩里高语[56]还不及听到的阿拉伯语多。这样,无须讲究方法,无须课本,无须背诵语法或规则,无须动用鞭子,无须抛洒眼泪,我就学会了拉丁语,而且是同我的老师所讲的拉丁语一样纯正的拉丁语,因为我不可能将它混杂或歪曲。按照学校的方法,学生做将本国语译成外语的练习时,原文为法语,但给我布置的练习原文是蹩脚的拉丁文,要求我修改成正确的拉丁文。

我几乎完全没有学习希腊语的禀赋。父亲决心让我以巧妙的方式掌握,但走一条新路子,采用玩耍和游戏的形式我们传球似的轮流背诵变格,就像有人通过下棋学习算术和几何学一样。因为有人向父亲提过不少建议,其中包括让我自愿地而不是勉强地去领略知识和作业的乐趣,在完全轻松自由的气氛中培育我的心灵,既不强迫,也不苛求。他听从这个意见,而且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甚至由于有人认为清晨突然叫醒孩子,粗暴地打断他们的睡眠(他们睡得比我们熟得多),会损害儿童娇嫩的脑子,我父亲就教人演奏乐器来叫醒我。一直有人向我提供这种服务。

这个例子就足以使人判断其余,并且使人对一位如此善良的父亲的苦心和深情肃然起敬了。父亲如此卓越的培育之所以未取得相应的成果,那不是他的过错。原因有二:首先,被耕耘的土地贫瘠,不尽如人意。因为虽然我身体壮实,四肢健全,但同时又生性温顺、随和,在这种环境中,我变得非常呆板、懒惰、萎靡不振,以致人们始终未能使我打起精神,即使在玩耍中。对眼前的东西,我有良好的观察力;而在这种呆板的性情下面,孕育着大胆的想象和超出我年龄的看法。我的思路凝滞,有人引导它才能畅通;我理解东西慢;我缺乏创造精神;而且我的记忆力差得令人难以置信。由于上面这一切,父亲未能取得骄人的成绩也不令人惊讶了。其次,我善良的父亲同那些病急乱投医的人一样,由于担心他如此热衷的事情失败,也由于向他建议这些教学原则的意大利人不在他身边,终于苟同那些因循守旧的俗论,转而采用习惯的做法,在我大约六岁的时候,把我送到吉也纳书院就读。当时这所学校办得很好,在法国是首屈一指的。父亲考虑得十分周到,为我挑选了称职的辅导教师,安排了有关我的教育的各种细节,保持了若干与中学习惯做法相反的独特方式。虽然如此,但这毕竟还是一个书院。我的拉丁语立即退化了。以后,由于没有讲的机会,我完全不能开口了。我进的这所学校不过让我入学后逐年升级而已。因为,到我十三岁那年,我虽然修完了全部课程(他们这么讲),但是实际上未取得任何今天仍值得一提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