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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散文精选
1.16.12 诗的自由随意
诗的自由随意

我扯远了,稍稍离开了主题。我离题与其说是由于漫不经心,不如说是有意放纵。我浮想联翩,各种想法之间只有松散的联系;它们相互呼应,但并不直接。我浏览了柏拉图的那本对话集,内容之驳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前面谈爱情,后面论修辞。他们不惧怕这种参差变化,信笔写去,或者看来似乎如此,而达到奇妙的效果。我书中的章名不一定概括内容,它们通常只点出其若干特征,就像《安法罗斯》《阉奴》[45]这类书名,或者像“红面人”“鹰嘴豆”“戴项链的人”[46]等外号一样。我喜欢跳跃和跌宕起伏的诗的笔调。如柏拉图所说,诗是一门艺术:轻盈、飘忽、翱翔。普卢塔克[47]在他的某些著作中,忘记他的主题,切题的话只是偶尔出现,无关的文字反而充斥。请看他的《苏格拉第的守护神》的笔调吧。老天呀,这些欢快的离题,这种变化多样是多么优美呀!尤其他们那种仿佛漫不经心和信手拈来的样子。不专心的读者才抓不住我的要旨,而我还是围绕主题的。总会在某个地方找到足以点明旨意的词句,即使很简略。我从一个题材跳到另一个题材,不加选择也不讲究次序。我的文章和我的思想同样到处浪迹。若要不干更多的蠢事,必须有点癫狂,我们的导师是这样告诫我们的,而他们的榜样更证明了这一点。

万千诗人由于将诗写成散文显得拖沓松散,毫无生气;而最杰出的古代散文(我在此当作诗引用)到处闪烁诗的活力和气势,体现诗的灵感。必须承认这种散文在语言艺术上的高超和精湛。柏拉图说,诗人坐在缪斯的三脚架上,文思泉涌,如水泉的喷口,不必推敲也不必斟酌,一切从他那里汩汩流出,呈现五彩斑斓、矛盾斑驳之状,而喷出是时断时续的。柏拉图本人就颇有诗人气质。博学者说,古老的神学是诗,早期哲学亦是如此。这是诸神本来的语言。

我主张内容自我突出。何处转折,何处收尾,何处发端,看内容就一目了然;不必为那些感觉迟钝或粗心大意的人,穿插起承转合的词句,也不必为自己做诠释。宁愿人家不读自己的书,也不愿人家读起来昏昏欲睡或者味同嚼蜡,谁不这么想呢?“没有什么比顺带起作用的东西更加有用的了。”[48]如果拿起书本就是学习,看书就是攻读,浏览它们就在于抓住要旨,那么我显得如我所讲的那样无知,便是我的过错了。既然我不能以著作的分量吸引读者,如果我能做到以错综变化的内容吸引他,那也蛮不错——也许他事后会因为多花了时间而感到后悔——的确是这样,但他毕竟多花了时间。其次,有些人有这种脾气:蔑视他们所理解的东西。他们因为不懂我所讲的东西会更加敬重我。由于晦涩,他们会认为我思想深刻。说实在话,我是十分憎恶晦涩的,只要可能,我会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