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贝多芬！其他许多人已经赞美过他在艺术上的伟大了。但是，他远非仅仅是最杰出的音乐家。他是现代艺术最英勇的力量。他是受苦受难和正在进行斗争的人们最伟大和最忠实的朋友。当我们因为世界的苦难而悲伤的时候，他来到我们身边，就像来到一位服丧的母亲的钢琴旁边坐下来，而且一言不发，用他哀哀戚戚的歌来安慰流泪的她。当我们因为对抗罪行和德行的平庸而徒然展开的永恒的战斗感到疲倦的时候，沉浸到这个意志和信仰的海洋中去是一种无法用言辞表达的幸福。他身上表现出感染人的勇气、斗争的幸福、意识到上帝主宰自己的陶醉。他仿佛在同大自然的每时每刻的交融之中，终于吸收了它巨大的活力……贝多芬是大自然的一种力量；而这种本原的力量与大自然其余部分的搏斗是一派荷马史诗般的壮丽景象。

他整个一生犹如一个暴风雨的日子。起初，一个清明的早晨，唯有和风习习。但是，在凝滞的空气当中，已经暗藏着一种威胁，一种沉重的预感。蓦然，大片乌云掠过，响起《英雄交响乐》和《命运交响乐》的悲壮的轰鸣、寂静中低沉的嗡嗡声、狂风的怒号。然而，阳光的纯洁仍未受到损害。欢乐的情绪依然，悲惨之中依然保持希望。可是，1810年以后，心灵的平衡破坏了。光线变得怪异。最清晰的思想此刻蒙上了昏晕；昏晕消散了；重新聚拢；它们以凄伤和任性的紊乱使心灵变得忧郁。常常，乐思从雾霭中显露一两次之后，似乎完全消失了、淹没了；它仅仅在乐章结尾，像狂风一样重新出现。欢乐本身也具有激烈和粗野的性质。狂热和毒素混杂在一切情感之中。随着夜幕降临，暴风雨在积聚。跟着，《第九交响乐》^[3]开头的闪电充斥，因为黑夜和铺天盖地的风暴而变得漆黑的沉重的乌云出现了。在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黑暗划破了，黑夜从天空驱除了，意志的力量恢复了阳光的晴朗。

对于一个不幸的、贫穷的、有残疾的、孤独的、象征痛苦的人，世界拒绝给他欢乐，他自己却创造了欢乐给予世界。有什么征服能够同这种征服相比呢？拿破仑的哪一个战役能够企及这种非凡努力、这种智慧历来所取得的最辉煌的胜利的光荣呢？

他用他的苦难锻造欢乐，就像他以自豪的口气所说的那样。这句话概括了他的一生，而且成为任何勇敢灵魂的座右铭：“以苦难求欢乐。”

（《贝多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