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兰西散文精选
1.14.5 致罗歇·德热内特夫人
致罗歇·德热内特夫人 [9]

1862年7月于克鲁塞

对您,我可以无所不谈。怎么!我们的上帝在衰退了。《悲惨世界》令我愤慨,但我又不能讲这本书的坏话:我像一名告密者似的,作者现在处于不可批评、不能触碰的地位。虽然我一生崇拜他,但现在我愤怒了!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觉得这本书既无真理,也不伟大。至于文笔,我觉得是有意的文理不通和粗俗。这是一种迎合民众的方式。雨果对所有人都关心备至,对所有人都大献殷勤,从圣西门主义者、菲力浦分子,一直到客栈老板,这些人都受到卑躬屈节的奉承。还有那些脸谱化的人物,就像古典悲剧里的角色一样!哪里会有芳汀那样的妓女,冉阿让那样的苦役犯,以及“A.B.C之友社”那样的笨蛋政治家?从来看不到这些人灵魂深处有什么痛苦。从卞福汝主教开始,一个个都是人体模型,是糖捏成的人。雨果出于社会主义狂热,诽谤了教会,就像他诽谤了穷困一样。哪里会有请求一个国民公会议员祝福的主教?哪里会有因为有了孩子就被赶出工厂大门的女工?多少离题的废话!数不胜数!数不胜数!关于肥料那一段一定会使佩尔堂[10]兴高采烈。这本书是为天主教社会党的无赖们写的,是为哲学新教徒的虫豸们写的。马里于斯先生靠一块排骨活了三天,昂若拉先生一辈子只接吻过两次(可怜的孩子!),这是多么可爱的性格呀!至于他们的演说,他们能说会道,但讲话都是同一个腔调。吉尔诺芒老头的唠叨,冉阿让弥留之际的谵妄,肖洛梅和冈代兹的幽默,一切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没完没了的刻薄话、闹剧、故意做作的欢快,却从来不见真正的诙谐。与主题无关的事连篇累牍,而与主题息息相关的事只字不提。相反,训诫倒不少,什么普选是一件大好事,必须使群众受教育,这些话重复再三,叫人生厌。虽然有为数不多的精彩章节,但肯定是一本稚气十足的书。在文学中,观察是次要的品质,但生活在巴尔扎克和狄更斯的时代,不允许这样肆意歪曲社会。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题材,但要写这样的主题,需要何等的冷静和何等出众的科学态度!确实,雨果老头蔑视科学,现在他证实了这一点。

“在我心灵中进一步肯定笛卡儿或斯皮诺扎[11]。”

后代将不会原宥此人不顾自己的天性,想使自己成为思想家。奢谈哲学的狂热把他引导到多远的地方!而且这是什么样的哲学!狭隘自负的小市民哲学,老好人理夏尔和贝朗瑞[12]的哲学。与拉辛或者与他并不十分敬重的拉封丹相比,他并不是更高明的思想家。这就是说,同他们一样,他概括潮流,即他所处时代的平庸思想的总体。而且他如此固执,以致将他的作品和艺术置之不顾。这就是我的看法。自然,我不会公开发表这些想法的。所有的作家对雨果都充满感激之情,不会批评他的。但是,我觉得,上帝们看来在衰老。

我等待你的复信和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