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巴黎大主教德博蒙的公开信 ^[9]

阁下，您竟这样对待我。对于一个您素不相识的人，您仅仅根据道听途说就妄下结论，这样做未免过于冷酷。难道这就是您所捍卫的福音吗？就算您希望您的信徒免受我那本书的毒害，您何必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我不知道您采取这种不符合基督教义的行动所要达到的目的；但我清楚，用这样的武器保卫自己的宗教，结果会使这种宗教在善良人的心目中信誉扫地。

您居然认为我放肆、鲁莽。啊！我不过提出一些疑问，而且还诸多保留；我不过摆摆道理，而且诚惶诚恐；我没有攻击任何人，没有点任何人的名——怎么能说我放肆、鲁莽？而您，阁下，怎么敢这样对待我？您谈论我的时候，怎么能这样不公正、这样无礼、这样轻率？

您说我亵渎宗教！从来，每当我谈到上帝，我一定颂扬他；每当我谈到众人，我鼓励他们爱上帝，您怎么能谴责我亵渎宗教？亵渎宗教的人卑鄙地糟蹋上帝的事业，利用这种事业为个人的欲望服务。亵渎宗教者冒充天主的代言人，自封为天主和世人之间的仲裁，把本来属于天主的荣誉窃为己有。亵渎宗教者假借上帝的名义在人间胡作非为，并且想按照他们的意愿随意打开或关闭天国之门。亵渎宗教者在教堂里宣读诽谤文字。一想到这些可怕的罪愆，我怒火冲天，不禁流出愤慨的眼泪。谦和的上帝的神甫们呀，你们要当心呀！你们这样滥用上帝的教堂，有一天你们要向他交代的。

您说我招摇撞骗！为什么？依照您的说法，我到处漂泊；但是，有什么根据说我招摇撞骗？说理而有差错，这难道是欺骗吗？甚至一个诡辩家，虽然他滥用论证，但只要不过分，没有纰缪，也不能算作骗子。招摇撞骗者使人相信他的话是真理，想把自己树立成权威。招摇撞骗者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欺骗他人的骗子。请问，我从这件事情中想得到什么好处呢？按照于尔皮安^[10]的说法，招摇撞骗者运用幻术、诅咒、驱魔咒。然而，我绝对没有干过这类事。

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你们恣意大放厥词吧！你们只承认自己的权利，只承认你们强加于人的法律，你们非但不把为人公正当作义务，而且你们甚至不认为自己应该有点人性。你们蛮横无理，傲慢地欺压弱者，你们有时使用暴力，有时出口伤人；稍稍触犯你们的利益，你们就把我们当作灰尘从你们面前抹掉。一些人发通谕、焚烧出版物，其他人诽谤，破坏名誉。这样做的时候，你们超越了自己的权限。你们不讲道理，不露轻蔑，甚至没有愤怒，仅仅因为这样做解决你们的问题，仅仅因为那个倒霉的人挡住你们的路。当你们肆无忌惮地侮辱我们的时候，我们甚至不能稍有怨言。如果我们表明我们无辜，证明你们枉法，人们会指责我们对你们不恭。

阁下，您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中侮辱我，而我已经证明这是您对我的诽谤。如果您同我一样是一个老百姓，如果我能够到一个公正的法庭控告您，如果我们两人同时出庭，我带着我的书，您带着您的主教训谕，法庭肯定会宣布您有罪，判处您当众为我恢复名誉，就像您曾经当众侮辱我一样。但是，您处在公正是多余的东西的地位，而我卑微如草芥。然而，您信奉福音，您教育别人尽自己的义务。您知道您此刻的义务是什么吗？至于我，我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我要对您讲的话都讲出来了，我就此为止。

阁下，请接受我深切的敬意。

【注释】

[1]莫里哀的喜剧《可笑的女才子》中的一句戏言。

[2]卢梭养的一条狗。

[3]指瓦朗斯夫人，卢梭习惯这样称呼她。

[4]意大利文。

[5]瑞典博物学家、双名命名法的创立者林耐（1707—1778）最重要的著作。

[6]这是卢梭1758年写给达朗贝尔的信的一段。达朗贝尔（1717—1783）是法国著名数学家、作家、哲学家，《百科全书》的主要编纂者之一。当时日内瓦宪法禁止演戏剧，认为戏剧伤风败俗，十分危险。达朗贝尔曾撰文谴责这种观点。应几位日内瓦人士的要求，卢梭给他写了这封信，对以莫里哀为代表的喜剧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7]拉丁文，意思是：他原谅乌鸦，但责备鸽子。

[8]指《醉心于贵族的小市民》。

[9]公开信是卢梭写给巴黎天主教大主教德博蒙的。卢梭出版的《爱弥儿》和《社会契约论》激起新旧教会的极大愤慨和政府当局的极端仇视。巴黎最高法院对他发出了通缉令，巴黎天主教会也发出了声讨书。《爱弥儿》和《社会契约论》被当众焚烧。为此，卢梭被迫离开巴黎到欧洲各地漂泊；但无论他到哪里，都不能逃脱反动势力的迫害。1762年，巴黎大主教发表了谴责《爱弥儿》的训谕，流亡在瑞士的卢梭忍无可忍，于1763年发表了这封悲愤、雄辩的公开信。

[10]170—228年，古罗马法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