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4]，属于亚洲的滨海地带，淹没在浓雾里。我透过弥漫的烟云看见柏树和尖塔仿佛形成一座没有枝叶的树林。我们驶近苏丹王宫所在的岬头时，北风骤起，顷刻间将笼罩画面的雾霭一扫而光。突然，我们发现王宫就在眼前：这好像魔术一样奇异。前方，浩渺的黑海运河在秀丽的山峦间蜿蜒，右边是斯古塔里城和亚洲大陆，左边是欧洲大陆，陆地朝里凹进去，形成宽阔的海湾。水面停泊着许多大船，还有无数小艇在周围游弋。海湾被两座山冈包围着，使君士坦丁堡和卡拉答这两座山城隔岸相望。卡拉答、君士坦丁堡和斯古塔里这三座城市层层叠叠，浩然一片，高耸的柏树、尖塔和桅樯杂然交错，苍翠的树木和红、白色的房屋相间。城下是湛蓝的海水，城上是无边的蓝天：这一切令我心旷神怡。人说君士坦丁堡景色冠天下，确实名不虚传。

我们在卡拉答弃船登岸。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码头的繁忙，脚夫、商贩和水手的熙来攘往。行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服装、不同的帽子、不同的头巾表明他们从欧、亚各地来到这两个世界的接壤处。在这座奇异的城市里，三个显著的特点给我深刻的印象：几乎看不见妇女，没有车辆，成群的野狗。由于行人都穿着皮拖鞋，由于没有马车和大车的喧闹，由于既听不见钟声也听不见铁匠的锻锤响，到处是宁静的。默默的人群从你身边擦过，仿佛他们故意不引人注目，而且仿佛是在逃避别人的目光似的。在你漫步的途中，市场和墓地交替出现，好像土耳其人活着只是为了买、卖和死。街市中间那些没有围墙的墓地是优雅的柏树林：鸽子在树梢筑巢，分享死者的安宁。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古老的建筑物，它们同现代市民和四周房屋极不协调，好像是无限的法力将它们搬进这座东方的城市。没有任何欢乐的迹象，没有任何幸福的印记：我们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被阿訇牵着、将被士兵屠宰的用来祭献的羊。除了饕餮没有别的欢乐，除了死刑没有别的刑罚。在监狱和劳役场之间耸立着一座宫殿——那施行奴役的卡皮托利山^[5]。那儿，一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守护者细心保管着瘟疫的根苗和专制制度的原始的戒律。几名面孔苍白的崇拜者在圣殿周围徘徊，要求向他们的偶像奉献头颅。什么东西也不能使他们避免牺牲：他们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暴君的目光诱引着奴隶，犹如蛇的目光使它要捕杀的小鸟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