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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散文精选
1.10.1 “孩子们在哪儿?”
“孩子们在哪儿?” [1]

“孩子们在哪儿?”她走过来,四处张望着,爱子心切的母亲由于不停的搜寻,累得气喘吁吁的。她臂上戴着白布袖套,表明她刚才还在做烘饼或者有朗姆酒和蜜饯诱人芳香的果汁布丁。如果她刚刚给那条哈瓦那母狗洗过澡,身上就会围着一条蓝色大围裙;有时她手里摇着一面黄牛皮纸做的小旗,因为她希望在集合四处逃散的孩子们的同时,也把那些到处逃窜的嗷嗷待哺的小猫聚集拢来……

除了例行的呼唤,她还用同样急切和哀求的声调宣布时刻:“四点了!他们还不回来吃点心!他们到哪儿去了……”“六点半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呀?孩子们在哪儿?……”多么优美动听的声音,我听见就高兴得落泪……我们唯一的罪孽,我们唯一的过错是沉默和奇迹般的渺然不见踪影。抱着天真无邪的动机,为了随心所欲,我们跳过栅栏,光脚走路,回家路上故意爬上一架完全不必爬的梯子,翻越邻居的矮墙。母亲忐忑不安,用她灵敏的嗅觉在我们身上闻出了远处沟壑的野蒜味或者蒿草掩映的沼泽的薄荷香。一名男孩曾经到池塘里玩水,湿漉漉的衣袋里揣着短裤,而“小妹”划破了膝盖,肘部擦破了皮,伤口贴着用蜘蛛网和胡椒粉炮制的膏药,外面用草绳包扎着……伤口虽然还在流血,但她神态自若……

“我明天把你们关起来!一个也不让出去,听见吗?一个也不让!”

明天……明天,老大[2]爬上铺石片瓦的屋顶安装蓄水池,结果滑了一跤,跌断了锁骨,这时他头晕眼花,一言不发地靠在墙角,等候别人把他抬走。明天,老幺[3]无缘无故迎面撞到一架六公尺长的梯子上,两眼之间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

“孩子们在哪儿?”

两个已经长眠了。[4]剩下的一天天在衰老。如果死者有灵,过去那样老是在寻找我们的母亲可能仍然在期待中为两个活着的孩子战栗。但至少她不必再望着黝黑的窗玻璃为大姐的命运叹息:“唉!我觉得这孩子不幸福……唉!我觉得她在痛苦……”

她再不必深夜为最大的男孩担惊受吓,倾听出诊医生的双轮马车在雪地上驶动的隆隆声和灰牝马的蹄声。可是我知道,为了两个留在世上的人,无形无影的她仍在四处奔走、寻觅,因为觉得自己照顾不周而痛苦:“孩子们在哪儿?在哪儿?……”

(《克洛迪娜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