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绕过克利希门^[15]时，我看见有人在争吵。我试图把争执双方分开，可是没有成功。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工人从发生纠纷的地点走过，左肩扛着一个穿红黄色长裤的男孩。我想象这是圣·里斯拖夫扛着基督，而且因为我在刚才发生的事件中显得软弱而感到内疚。从此刻起，我被绝望所折磨，在将城门和郊外分隔开来的荒地上游荡。要进行我计划的访问^[16]已为时太晚。因此我倒回来，穿街走巷朝巴黎市中心走去。

由于情绪沮丧，我流着泪走向洛雷特圣母院。那里，我在圣母祭坛前跪下来，请求她原宥我的过错。我身上有某种东西对我说：圣母已经死了，你的祈祷是徒劳的。我来到祭坛最后排的位置跪下。我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银戒指，戒指镶嵌的宝石上刻着三个阿拉伯词语：安拉！穆罕默德！阿里！祭坛内立即有好几支蜡烛点亮了，人们开始做弥撒，而我试图在精神上参加进去。在他们念圣母经的时候，神甫中断了祈祷，七次重新开始，而我记不起下面的祷词。随后，祷告结束了，神甫开始布道，我觉得那些话都是影射我的。当所有蜡烛熄灭之后，我站立起来，走出圣母院，朝香榭丽舍大街走去。

到达协和广场之后，我想到自杀。我多次走近塞纳河，可是某种东西阻碍我实现自己的意图。星星在天空闪烁。突然，我觉得它们像我刚才在教堂中看见的烛光，一齐熄灭了。我相信时光已经完结，我们接近圣让的《启示录》^[17]所宣告的世界末日。我仿佛在空旷无物的天空看见一个黑色的太阳，并在杜伊勒利宫上方看见一个血红的球。我思忖：“永恒的黑夜开始了，它将是可怕的。当人们发现太阳不再出现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从圣奥诺雷倒转回来，我怜悯我遇到的迟归的农夫。在靠近罗浮宫处，我一直走进广场，那里有一个奇特的景象等待我。透过被风迅速吹散的云彩，我看见好几个月亮风驰电掣般掠过。我想，太阳偏离它的轨道了，像一艘桅杆折断的船在天空漂泊，有时靠拢、有时偏离那些不断变化大小的星星……

啊，恐惧呀！那就是善与恶的永恒分野。我的灵魂是坚不可摧的分子，还是空廓本身呢？一点点空气就能使分子膨胀，但在大自然中它占有它的位置，那空廓是消失于无限的虚无的形象。我的灵魂还是命运的碎块，注定承受那些魔法无边的恶神的报复吧？我看见自己如此这般检讨自己的一生，甚至前生。通过证明，自己是善良的，我证明自己从来就如此。如果我过去果真是邪恶的，我想我今天的生活还不足以赎罪吗？这种思想使我感到安心，但并未排除我担心自己从此被列入不幸者的恐惧。我感觉自己浸在冰水里，而一股更冰凉的水在我脸上流淌。我向永恒的爱西丝神^[18]——神圣的母亲和妻子，倾诉我的思想。我的一切渴望，我的一切祈祷都同这神奇的名字混同，我觉得我在她身上得到新生，有时她以古代维纳斯的形象，有时也以基督圣母的形象显现在我面前。夜晚，这种亲切的显圣更加清晰可辨，然而我思量着：“她被打败了，也许还在受压迫，她能为她可怜的孩子做什么呢？”

当晚，我做了一个美梦，很久以来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我梦见自己在一座塔里，往下看深不可测，朝上看高不可攀，而我似乎应该一辈子不停顿地爬上爬下，逐渐将我的生命消耗殆尽。我的精力已经衰竭了，我已经心灰意冷。正在此时，一道侧门打开了，一位神灵出现，并对我说：“来吧，我的弟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认为他名叫萨蒂尔南，从外貌看，他面有病容，但愉快而机智。我们在一片星光照耀的田野上，我们驻足凝视眼前的景色，神灵用他的手摸我的头，就像前夜我为我的伙伴所做的那样。我在天空看见的一颗星星变得越来越大，而我梦中的神笑容满面，出现在我面前。他身着印度人的服装，就像我从前看见的那样，他行走在我们俩之间，他所经之处，草地变绿了，花朵和树叶从地上萌生出来……他对我说：“对你的考验已经结束。这令你疲惫不堪的没完没了的楼梯是束缚你思想的旧时的幻觉。现在，请记住你哀求圣母，而且由于你认为她已死去谵妄侵袭你头脑的那一天吧。你的心愿应该由一个简朴的、摆脱尘世羁绊的心灵向她表达。这样的心灵就在你身边，所以我受命亲自来鼓励你。”这场梦在心灵中散布的欢乐令我醒来时心旷神怡。天开始亮了，对于这个令我感到欣慰的显圣，我希望留下物质的印记，所以我在墙壁上写下了这几个字：“昨晚你来探望我。”

（《奥蕾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