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同书》甲、乙两部
《大同书》是在《不忍》杂志最早刊布的,但它只发表了甲、乙两部,并将这两部印发了单行本。
1913年1月,康有为母亲生辰,避居日本的康有为拟回香港,借以窥望国内形势,刚好麦孟华赴日,告以广州、香港革命派活动情况,乃不敢归。于是康有为主编《不忍》杂志,于1913年2月,由上海广智书局发行。
《不忍》创刊时,编辑人署陈逊宜;第三册起,署陈逊宜、麦鼎华;第六册起署康思贯、麦鼎华;第九、十册则署潘其璇。
《大同书》在《不忍》创刊号起连载,登至第八册(孔子二千四百六十四年十月,当民国二年11月出版),将乙部登完。共计甲部84页,乙部86页。《不忍》出至第八册后停刊。就在这时,康有为奔母丧归,移居上海。到民国六年(1917年,丁巳,《不忍》续出第九、十册,但没有续载《大同书》。
《不忍》基本上都是康有为的撰著,《大同书》在第一册“说教”栏开始登出,说教栏上还有《孔教会序》《孔子改制考》《孟子微》,“诗”中第一篇即为《大同书成题辞》。“政教”栏中则连载《中华救国论》《理财救国论》《废省论》等。前面附有康有为海外观光的大量照片。《不忍》第三册在“政论”栏封面下有《中庸注》出书广告:
《中庸》者,子思述圣祖之德,专明孔子之圣道,非泛言德行也。然二千年人人诵之,寡能识之,故孔教暗而不明。康南海先生乃创发明之。此非为《中庸》一篇之注,庶几孔教之本末精粗可得而窥。南海先生各经注次第出现,特以此为孔教全体,故先发之,欲明孔教者,当必先睹为快也。
并于《不忍》第二册登出《中庸注序》,《论语注序》也于这期刊布。
《不忍》第五册“政论”栏封面后登“康南海先生所撰孔子新教之《礼运注》出现”广告:
孔子之道,范围广大,如四时错行,日月代明,并行不悖,故有小康之法以治乱世,有大同之道以治平世。……惟孔子生当据乱,故群经多发据乱、小康之道,而平世大同之道,以时未至,寡发明焉。虽或时露微言,若公羊三世之义,董仲舒、何休传其口说,然仍少明文,遍考遗经,大书特书,发明大同之道者,惟《礼运》一篇。若此篇不存,孔道仅有小康,则君臣之义被攻,而孔教几倒,中国礼文皆与孔为缘,随之同尽,是中国为墨西哥矣。……南海先生当地球大通,冠岁而悟大同之理,求之孔子之道,得《礼运》之篇,乃大发明之。自有此注而孔子之道乃显,大教不坠。近人疑孔子为专制辩护者,亦可闭喙矣。更与《春秋》升平、大同之义互证,从此孔子新教布露,四海皆赖此书之发明,天下欲考求孔教者,当必争睹为快也。……上海江西路广智书局白。
第五册起还载《礼运注序》。
第六册载《大学注序》,开始登《礼运注》。
第七册“政论”栏后有黑龙江孔教公会支部代表林传甲致孔教公会函,谓:“南海先生大同主义直接二千四百六十四年至圣心,传甲自丙午岁创时务学堂于武昌,服膺南海学说,患难不谕,谨代表门下士五千人,举南海先生为本会会长。”
第八册,孔子二千四百六十四年十月(民国二年二月十一日)发行,《大同书》乙部刊登完毕。
第八册刊发后停刊,隔了四年,续出第九、十册合编,署“孔子二千四百六十八年丁巳十二月出版”,“丁巳”,当1917年,此册刊有康有为《续撰〈不忍〉杂志自序》:
国人苦民国之频乱甚矣,鄙人坐视,悁悁然不忍也。癸丑年,乃草《不忍》杂志八卷,聊竭吾毣毣之愚,以忠告吾国民,而国民不受也。自秋七月,先妣弃养,奔走居庐,在不言不议之时,遂辍撰述,暨祥除后,则遘袁氏廿一条卖国之举,不忍之心,勃尔再发,续草文辞。友朋以攻袁甚无补于事,尼不发。至于今丙、丁之交,遂致六年五乱,川、滇涂炭,湘、粤接踵,嗟我生民,亦在枪林弹雨之中,凡此苍黎,谁非同胞,而以一二人争权刊之私,遂祸我亿兆之国民,载罹荼毒,至此极矣,耗矣哀哉!……
吾岂忍吾中国由内乱而召亡哉!垂涕以告吾国民,其庶几听之,吾中国犹有望也。若争权利而无止、蔽成见而不改,明知卖国亡国而不以易其私者,是则永宜为亡国灭种之民,吾无为为言矣。中国之存也,视吾国民之受用是书也;中国之亡也,视国民之不受是书也。噫!丁巳九月,南海康有为自序。“丁巳九月”,当1917年10至11月,《不忍》续刊,而《大同书》却未续载。也就是说,《不忍》只是登载了《大同书》的甲、乙两部。
《大同书》甲、乙两部在《不忍》登出后,于“孔子二千四百七十年己未三月”,由上海三马路望平街口长兴书局印出单行本,和装铅字排印一册。己未,当1919年,它是按用《不忍》的铅版印行的,和《不忍》所载几乎全同。封面《大同书》和首页“大同、甲部、乙部”,都是康有为手写。首载康有为《〈大同书〉成题词》:
千劫皆烦恼,吾来偶现身。
狱囚哀浊世,饥溺为斯人。
诸圣皆良药,苍天岂不神。
万年无进化,大地合沉沦。
人生只求乐,天心惟有仁。
先除诸苦法,渐见太平春。
一一生花界,人人现佛身。
大同犹有道,吾欲度生民。
廿年抱宏愿,卅卷告成书。
众病如其已,吾言亦可除。
人天缘已矣,轮劫转空虚。
悬记千秋事,医王亦有初。
与梁启超在手写的《南海先生诗集·延香老屋诗集》所写略有异同,如:“千劫皆烦恼”,梁写本作“千界皆烦恼”,“苍天岂不神”,梁写本作“苍天太不平”;“大同吾有乐”,梁写本作“大同犹有乐”。下面是《〈大同书〉题辞》,即中华书局1939年本卷首所书,见本书“《大同书》撰于辛丑、壬寅间”节;末署“己未二月五日,康有为”,己未二月五日,当1919年3月6日。
由于它是按照《不忍》所载《大同书》甲部、乙部原版印行的,不但错字误植未曾勘改,即《不忍》本的缺字也未补入,如甲部83页“第四曰形界,□□立也”、“第五曰□家界,为天民也”的缺字,己未印行的《大同书》甲部、乙部(下简称“甲乙本”)同样是“□□”、“□”,而“今本”则已补上,录如下:
“甲乙本”的缺字(
),不是由于缺此铅字,就是由于印发时尚未考虑成熟,从前者来说,可能性不大,如己部“去家界”,“家”字正文中屡见,似乎不会少此铅字。再查《大同合国三世表》:
续表

从上表来看,“甲乙本”、“今本”互有勘误,“甲乙本”虽多误植,而“今本”也有刊落。
“今本”对“甲乙本”也不是没有改动,如:
又如“甲乙本”“金&山积”(第18页),“今本”作“金银山积”(第10页),亦以“今本”于义为长。又如“甲乙本”有的缺字,“今本”也已补上。如“甲乙本”目录乙部“去□界为天民”,“今本”作“去家界为天民”。“甲乙本”目录庚部“去产界□生业”,“今本”作“去产界公生业”。
又如“甲乙本”甲部“四曰形界,□男、女也。王曰家界,□父子、夫妇、兄弟之亲也。六曰业界,□农、工、商之产也”(第82页)。“今本”都已补上,作“四曰形界,分男、女也。五曰家界,私父子、夫妇、兄弟之亲也。六曰业界,私农、工、商之业也”(第52页)。
从“甲乙本”中也可看出《大同书》的撰写日期,不可能是1884年,如上面《〈大同书〉成于辛丑、壬寅间》中所提:记1885年“而吾行经羊城华德里,飞砖压顶,幸隔寸许,不然,吾死于光绪乙酉岁矣”(第24页,“今本”,下同),记1887年“若光绪丁亥香港华洋船之惨祸”(第25页),记1888年康妹琼琚之死(第28页)等等,都在《大同书》甲、乙两部。
至于他在1900年海牙会议之后,提出的“太平世”的组织形式和“欲去国害必自弭兵破国界始”,都见“甲乙本”,可知他不可能1884年撰有此书。
值得注意的是,“甲乙本”记录印度的事例特多,录如下:
凡印度、希腊、波斯、罗马及近世英、法、德、美先哲之精英,吾已嘬之,饮之,葄之,枕之,魂梦通之。(第3页)
将为婆罗门之舍身雪窟中以炼精魂,然人人弃家舍身,则全地文明,不数十年而复为狉榛草木鸟兽之世界,吾更何忍出此也!(第4页)
印度九十七道出家苦行,一日一食,过午不食,或一旬一食,或不食,或食粪草,衣坏色之衣,跣足而行,或不衣不履,视赤日,卧大雪,尝粪,其苦行大地无比之苦矣。彼以炼魂故弃身,然施于全群人道则不可行。(第7页)
若夫印度婆罗门、刹帝利之子,世为王为师。而若投为巫木哈,若拖卑、若咩打、若冬之胎,则世为猎人,为粪夫,为仵作,虽有才哲,限于阶级,无由振兴。(第11页)
昆仑者,火山之最先起点也;印度之须弥山、蒙古之阿尔泰山、北亚之乌拉岭,皆火之依附昆仑而后起者也。(第21页)
即欧洲、印度多为石室,较坚稳矣;而水火之祸,危楼颠坠,仍不能免,苟非太平世文明精良之极,安能免此患苦哉。(第24页)
而印度热地,贫人市户,狭室数尺,人气相积,器物交逼,毒出腐叶,蒸蒸若祲,故印度岁患疫,一都邑之间,而死者万数。(第26页)
吾睹吾中国之岁患此也,南洋、印度、亚洲诸国之尤甚也。(“疫疠之苦”第26页)
若夫印度之焚柴殉葬,锁阁不下。(第28页)
大地各国,埃及、印度为至古,而埃及王族、士族、农族,等级迥绝。印度喀私德之制:第一婆罗门,言道术者;第二刹帝利,为王族者;第三吠舍,为贵族;第四首陀,为农工商族。而首陀之族下又分数族之等焉:一曰配哈,为工服役于王者;次曰摭麻,作贱工者也;又名曰巫士哈,业猎,食蛇鼠,作路工者;又下曰拖卑,洗衣者;又下曰咩打,作除扫粪者;又下曰冬,荷担死尸者;皆不得为吏。而诸族之中,各世其业,婚姻不得通焉。(第45页)
以视印度、欧洲辨族分级之苦,其平等自由之乐有若天堂之视地狱焉,此真孔子之大功哉。(第45—46页)
印度自上古日王、月王相争千载,战云已惨。……及近世英、德复争之,印人背蒙古而各立,凡二百余国,自相剪伐,遂为英灭。印人二十六万兵,一夜起而尽屠英人。血战两年,死人二千万,卒为英有,其战祸至烈矣。(第67—68页)
印度之先,佛时亦千余国,阿育王乃一统之,色腻王与回教再一统之,及英继统之。(第69页)
印度、波斯、突厥同为回教国,而印度人才最多,新学日盛;虽为英所制,而英有内变,或与德战而败,印度即能起立,则与波斯、突厥合国最宜也。(第74页)
若印度、波斯、突厥以四进数,自四而八、十六、三十二,尤为迟难,于脑有损,皆宜去之,以归十数之简易画一也。(第82页)
印度、欧洲一物数名,一名数字,一字数音。故文字语言之简,中国过于印度、欧、美数倍,故同书一札,中国速于欧、美、印度数倍,若以执事谈言算之,中国人寿亦增于印度、欧、美数倍矣。(第82—83页)
缅甸建四月,印度建五月,波斯建八月,秦、汉建十月,唐代宗时曾建四月,全地各国处处不同。(第84页)
印度至古之婆罗门,即一切有七日之义(分别有《七日考》)。(第87页)
埃及、印度、波斯、罗马皆以帝王纪年。(第88页)
而印度僧人亦有自尊其教,而以佛纪年者。(第89页)
早在1895年,康有为在《京师强学会序》中就提到印度,说:“昔印度,亚洲之名国也,而守旧不变,乾隆时,英人以十二万金之公司,通商而墟五印矣。”[1]他对和中国同是文明古国、又与中国邻近的印度就很关注。政变后,流亡海外,定居印度,对印度文明以及沦为英国殖民地后的印度详加考察,从而在1901—1902年所撰《大同书》中对印度的记载特别多。与此同时,还写了《与同学诸子梁启超等论印度亡国由于各省自立书》,与《答南北美洲诸华商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以“印度之不幸”,“冒妄而言自立,以自取灭亡”,用以反对当时正在掀起的革命运动。为此,得将康有为编辑《不忍》、发表《大同书》时的中国政局和当时的尊孔崇儒情况作一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