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5 马克西姆·高尔基
马克西姆·高尔基

关于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高尔基的文章,可说是汗牛充栋。如果不是因为他博大精深,那就很容易陷入局促不安的境地,而且会退避三舍,不做狗尾续貂的事。

高尔基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具有重要的地位。我甚至敢说,存在着一种“高尔基情结”,也就是感觉到他经常参与我们的生活。

对我来说,高尔基是整个俄罗斯的化身。如同我不能设想俄罗斯没有伏尔加河一样,我也不能设想俄罗斯没有高尔基。

他是具有无尽才华的俄罗斯人民的全权代表。他热爱俄罗斯,对俄罗斯有着深入细致的了解,用地质学家的话来说,就是了解各个“剖面”——无论是空间剖面还是时间剖面。这个国家的种种事情,他都未曾忽略,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高尔基的方式观察过。

他是一个对时代具有决定作用的人。像高尔基这样的人,是能够开创新纪元的。

同他初次相识时,最使我感到惊异的是他那非凡的仪表和优雅的风度。尽管他的背有点儿驼,嗓音也有点儿喑哑。当时他正处于精神成熟和极盛的阶段,内心世界的完美给他的外表、姿态、谈吐、衣着——给人的整个风貌打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种同自信力融为一体的优雅风度,在他那宽大的手掌上,在留心的眼神里,在走路的姿势中,在随随便便、甚至有点儿像演员那样马马虎虎披在身上的上衣中,都有所流露。

一位作家给我讲过一个关于高尔基的故事,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故事中的高尔基形象。那位作家在高尔基的位于克里米亚捷谢里的寓所住过。

有一次,这位作家一清早就从梦中醒来,走到窗边。海上刮起了强劲的风暴。阵阵狂风从南方吹来,一座座花园里喧闹无比,一个个风向标吱吱作响。

离作家住的小房子不远的地方,长着一棵高大的白杨树。如果是果戈理,就会把它描写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时作家看到,高尔基就站在白杨树旁,他拄着手杖,仰头凝视着那棵雄伟的树。

白杨树沉甸甸的、密密麻麻的叶子在风暴中战栗,发出沙沙的响声。所有的树叶都被风吹得直直的,露出了银白色的背面。整棵树像一架大风琴一样轰鸣着。

高尔基摘下帽子,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一直凝视着白杨树。后来他嘟囔了一句什么话,便向花园深处走去,但又几次停步伫立,回头望望那棵白杨。

进晚餐时,这位作家鼓起勇气问高尔基,他在白杨树旁究竟说了句什么话。高尔基并未感到惊讶,回答道:

“嗯,既然您在对我进行监视,那我就如实说吧。我说的是,多么坚强啊!”

有一次,我去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坐落在市郊高尔克村的寓所看望他。这是一个夏日,天上一整天都飘着一朵朵蓬松的轻云,它们在莫斯科河对岸碧绿的、鲜花盛开的山冈上投下一道道透明的阴影,使这些山冈变得绚丽多彩。

高尔基对我谈起我的一部新的中篇小说《柯尔希达》,那谈话的口气,似乎我是个亚热带自然的专家。这使我感到非常尴尬。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就狗会不会得疟疾进行了一番争论,最后高尔基服输了,甚至和颜悦色地回忆起了他生活中的一件事,说他在波季[49]附近见到过一群得疟疾的母鸡,这些鸡羽毛蓬乱,声声哼叫。

这件事他讲得清清楚楚,有声有色,如今,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谁也没有这种讲故事的本领了。

当时我刚刚读完一本非常珍贵的书,作者是一位海员——格尔涅特船长。书名叫《冰上的苔藓》。

格尔涅特曾一度任苏联驻日本的海事代表,这本书便是在那儿写的,由他本人在印刷厂排字,因为他在日本的排字工人中没找到懂俄语的人。这本书总共只印了五百册,用的是一种薄薄的日本纸。

在这本书里,格尔涅特叙述了自己关于使中新世亚热带气候重返欧洲的充满智慧的理论。在中新世时期,在芬兰湾沿岸,甚至在斯匹次卑尔根群岛[50]上,长满了木兰林和柏树林。

在这里,我无法详细讲述格尔涅特的理论——这需要大量篇幅。不过格尔涅特不容置辩地证明,假如能使格陵兰岛的冰甲融化,那中新世就会返回欧洲,自然界的黄金时代就会来临。

这个理论的唯一缺陷是:使格陵兰岛的冰融化是绝对不可能的。如今,在原子能发现之后,这个问题也许可以考虑考虑了。

我向高尔基介绍了格尔涅特的理论。他用手指在桌子上敲着鼓点。我觉得,他仅仅是出于礼貌才听我讲述。但实际情况是,他已经对这一理论,对它的严谨、确凿,甚至对它的雄伟、壮丽着迷了。

他久久地谈论着这一理论,越谈越有精神,并要我把这本书寄给他,以便在俄罗斯重新出版,大量印行。他还久久地谈到,到处都有许多聪颖、美好的事物在暗暗地、出人意料地等着我们。

然而,格尔涅特的这本书,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没来得及出版——他不久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