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构思已久的一本书
构思已久的一本书

很久以前,十多年以前,我就决心写一本难度很大的书,不过我当时认为。现在依然认为,这是一本饶有趣味的书。

这本书应该由许多杰出人物的传记组成。

这些传记应该又短小又生动。

我甚至已经着手为这本书草拟一个杰出人物的名单。

在这本书里,我决定收入我遇到过的几个最平凡的人的传记。这些人没有什么名气,已经被人遗忘,但实际上并不比那些遐迩闻名、身价百倍的人逊色。他们仅仅是不走运罢了,而且身后未能在后人的记忆中留下哪怕一丝微小的痕迹。他们大多数是淡泊名利、充满献身精神的苦行者。

其中有内河轮船船长奥列宁-沃尔加里,这个人的一生真是极其神奇,他生长在一个热爱音乐的家庭,在意大利学过声乐。但他很想周游整个欧洲,便中断学业,以一名流浪歌手的身份真的游遍了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在各个国家,他都是用吉他伴奏,用该国的语言演唱。

我是一九二四生在莫斯科一家报纸的编辑部与奥列宁-沃尔加里相识的。有一天下班后,我们要求奥列宁-沃尔加里从他巡游演出的节目中挑几首歌唱给我们听听。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吉他,于是这个身穿内河轮船船长制服的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突然变成了一个技艺高超的音乐家,变成了一个使人惊叹的演员和歌手。他的嗓音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一曲曲优美动听的意大利短歌自由自在地飘荡,一支支巴斯克人[1]的歌曲时断时续,铿锵悦耳,而《马赛曲》却像号角声声,像披着硝烟,充满欢乐的精神。

游历欧洲之后,奥列宁-沃尔加里在海轮上当水手,他考取了远洋领航员,多次穿过地中海,后来回到俄罗斯,在伏尔加河的轮船上当船长。我与他相识的时候,他是一支航行于莫斯科和下诺夫戈罗德之间的客轮船队的领导人。

他无所畏惧,不避风险,首先驾驶伏尔加河大客轮通过那些又窄又旧的莫斯科河船闸。所有的船长和工程师都一口咬定,这是无法办到的。

他首先建议把著名的马尔丘格地区莫斯科河的河道弄直,莫斯科河在这一地区异常曲折,只要对地图上它那数不胜数的弯儿看一眼,就会头昏脑涨。

奥列宁-沃尔加里写过很多关于俄罗斯河流的优秀文章。如今,这些文章都已散失,被人遗忘。他对几十条河流的一个个漩涡、一处处浅滩和一根根沉木了如指掌。关于怎样改善这些河流的通航条件,他制定了一整套简易可行而又出人意料的计划。

一有空,他就用俄语翻译但丁的《神曲》。

这是一个作风严谨、心地善良和闲不住的人,他认为各行各业都同样值得尊重,因为都是为人民的事业服务,都能让每个人显示自己是“这块美好的土地上的一个优秀的人物”。

我还有一个普通而又可爱的熟人——俄罗斯中部一个小城市的地志博物馆馆长。

博物馆设在一幢古宅里。除了妻子,馆长没有其他助手。他们俩不仅把博物馆搞得井然有序,而且亲自修房子,劈木柴,干各种粗活。

有一次,我遇到他们在做一件奇怪的事。博物馆旁边有一条寂静的、杂草丛生的小巷,他们在这条小巷里来回走动,把乱七八糟撒在地上的石子和碎砖一块块捡起来。

原来是一伙淘气的孩子用石头砸破了博物馆的窗子。为了今后断绝这伙孩子唾手可得的投掷武器,馆长下决心把小巷里的所有石子捡起来,运回博物馆的院子。

博物馆里的每件藏品——从年代久远的花边或世所罕见的十四世纪扁砖,到泥炭的样品和不久前才放到周围沼泽去繁殖的阿根廷水鼠——河狸鼠的标本,都是经过研究的,并配有详细的说明。

然而这位态度谦和、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由于腼腆而老是咳嗽的人,在展示画家佩列普廖奇科夫[2]的一幅画时,却是满面春风,欣喜若狂。这幅画是他在一座封闭了的修道院里找到的。

诚然,这是一幅风景画杰作,画家的视角是一个深深的窗洞,画面上是一片白茫茫的北方黄昏景色,有几棵沉睡的小白桦树,小湖里的水像锡箔一样明亮。

对这个人来说,工作是很艰难的。他不受重视。他悄没声儿地工作着,不去打扰任何人。纵然他的博物馆效益并不显著,难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对于当地人,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不是一个敬业、谦逊和热爱故土的榜样吗?

不久前,我找出了我为这本书草拟的那份杰出人物的名单。这份名单很长,一一列举毫无必要。我只是从中随便挑选了几位作家的名字。

在每位作家的名字旁边,我都写了一些简短的笔记,说明我对那位作家的感受。

下面我就从这些笔记中援引数篇。当然,我对它们作了一番整理,篇幅也略有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