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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诗传
1.8.1 A 出塞应该不是受打压
A 出塞应该不是受打压

王维为什么要出塞?这也是一桩公案。

关于王维出塞的原因,至今争讼不断,众说纷纭。

其实,这里边需要弄清楚的还包括:王维是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会让王维去的?王维是以什么身份去的?王维在边地又做了些什么?

在王维问边河西的时间上,基本没有疑义。清人赵殿成的《右丞年谱》曰:“开元二十五年丁丑,为监察御史,在河西节度幕中。”张清华《王维年谱》(1984年),陈铁民《王维年谱》(1997年),都认可这个说法。

在王维出塞问边河西的缘由上,则争讼颇多。其基本观点有三个:其一为排挤说。其二为牵连说。其三为避难说。笔者以为,此三个观点,都是从政治上来解读的,属于臆测,乃闭门造车地想当然。此三说,不仅不合常理,也没有任何的事实根据,更重要的是没有读懂王维,把王维消极化,把王维的出塞被动化了。

在王维出塞问边这件事上,找不到与政治争斗的直接关系。于史载或于王维诗文中,也看不出王维有身受政治迫害而欲避祸朝廷的任何或明或隐的迹象。林继中则明言,王维是被李林甫支出的:“开元廿五年(737年)夏天,张九龄贬荆州。置于官小权不小的右拾遗位子上的王维,也借宣慰河西军队之名被李林甫支出中央,到荒远的凉州去。”[1]像王维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八品言官,根本就不可能对李林甫构成任何威胁,说“支”也真是太抬举王维了。李林甫真要想动王维的话,何必要给他这么个荣耀的差事而“支”到边地去呢?政治避难说,也属于无稽之谈。张九龄外放,王维想隐退,这是实情,但也不是非去边地才是避难也才可避难的。我们以为,王维问边劳军,不仅不能解释为政治牵连性质的“支出”,或误读为加害性质的“左迁”,反倒应当看成是朝廷对王维的一种信任与重用。历代王朝都很重视劳军。劳军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将帅出征,于拜将祭师仪式上,劳军校阅,以整军容,以壮军威;一是边军大捷,或班师凯旋,遣使劳军,封赏激励。而这种劳军的差事,朝廷一般的是派遣亲信、大臣去完成的,有时候甚至皇帝亲往。《史记》中细柳劳军典故,说的是汉文帝亲自劳军的事。不管怎么说,劳军是代表朝廷行使封赏校阅的一种使命,还真不是随便“支”一个人所了事的。如果真有什么政治牵连的因素,劳军这个份儿是轮不到王维的。

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河西,出塞宣慰。王维原为右拾遗,是个言官,负责谏议、补阙、正言、司谏之类。按理说,右拾遗是不会被派去执行问边使命的。因此,此时王维应该是转官监察御史。监察御史官的品秩与右拾遗差不多,但权限大多了,职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唐六典》)。监察御史不仅可对违法官吏进行弹劾,也可由皇帝赋予直接审判行政官员之权力,并对府州县道等衙门进行实质监督,还可在监察过程中对地方行政所存在的弊端上奏。虽然监察御史也非要职,但从右拾遗到监察御史,似乎还有点重用的意思。譬如元稹十五岁明经及第,宪宗元和初年任右拾遗,后为监察御史,长庆二年官至宰相,一路升迁上来。王维被作为特使派出来犒军或监军,即使不能说是重用,显然也是不能用“支出”或“左迁”来解释的。

从积极意义上来解读,应该理解为王维是主动要求出塞的。这里也许含有回避的政治因素,但主要还是他的一种“情结”支配。“情结”是一心理学术语,心理学家荣格将“情结”形容为“无意识之中的一个结”,是一群无意识感觉与信念形成的结。王维生活于尚武风盛的盛唐,十八九岁开始就以边塞诗写作来表现建功马上的理想豪情。而其出塞归来,诗中也常见那种“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的激扬。因此,出塞从戎以实现人生价值理想,早就成为王维神秘的心理纠结,以至于时而不时地表现出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这种情结与意识,始终如影相随。开元二十五年三月,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在青海与吐蕃交战而大获全胜,朝廷派员问边劳军。这对于具有边塞情结的王维来说,真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我们宁可相信王维出塞是其请缨的结果。因此,成行边地的王维,其情绪可以说是相当愉快的。事实上,在边地一年多时间,他亲入兵幕,具体参与边军生活,充满了乐观与豪情,有一种了却心愿的快意。因而,王维此时期的边塞诗,也的确写得如火如荼,豪情万丈。

然而,朝廷何以派王维出塞劳军呢?这毕竟是个谜。无据可查,只能存疑。也许是王维真在“兵事”上有些才能,或者说问边后王维在“兵事”上增加了些才干,此后有一段时间,他又出使榆林、新秦二郡。不久便在兵部任职,先是库部员外郎,迁库部郎中。库部郎中从五品上,掌戎器、卤簿仪仗。从王维的《兵部起请露布文》等文看,因为有边地巡督经历,其对于兵事之著文,也得心应手,援经据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