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镜子
我的同乡
离树越近,树就越显高大,就这样我钻进了密匝匝的参天树林,置身于冲向蔚蓝高空的蓬勃的青山中。
我在最低处,在几乎漆黑一团的浓阴深处也看得到,我的兄弟,和我一样渺小(同乡是因为我和它共有大地上的生活),正从黑暗中升起,在穿透一片碧绿的光中闪烁,倏忽闪过,又在更高处亮起。我明白:蚊子在朝上飞。我久久注视着蚊子在亮闪闪的蜘蛛网和摇曳的山杨叶间的行迹。
只有零星的山杨叶在上面摇动,但是每一棵高大的山杨树下,幽暗的云杉一棵挨一棵簇拥着它,向上生长。要说那里,高处,自由的空间里时有山杨叶轻摇,那我们这里就是阒然无声。
我很想很想,渴望向人讲述那里,上方,伟大的光的王国!大概,这就是我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小蚊子的原因。我仰着头,死死盯着我的小兄弟越飞越高,升入自由与光的王国。
我不曾想,蚊子飞到那儿,一准儿会被吃掉。
动物的智慧
窗下,瓦西卡在叫。人们对它的回答,和往常一样是一声:“瓦西卡!”瓦西卡跳上窗台,却不成功,窗户到了它背后。怎么办?如果在窄处转身,肯定要掉下去。冲下去再跳一次?从窄处是不便转身朝前跳跃的。我们中有人为了解决问题,唤道:“瓦西卡!”这时,大家看着瓦西卡的举动,异口同声地赞叹道:“真聪明! 灵光的脑瓜儿!”
事实上,要说这是我们人类寻常的智慧,那么猫到底做了什么异乎寻常的聪明事呢?瓦西卡刚看出来,在窄处转不得身,跳下去又危险,这时它就拱起臀部,不是头朝前,而是尾巴朝前,爬进了窗口。
神乎其技!居然是尾巴朝前!
所有人都那么赞赏、那么热爱我们人类的智慧,以至于在动物身上只要看到我们智慧的些许痕迹,我们中甚至有人会惊怪道:
“雄才大略呀!”
一次,我正在读书,从书上抬眼看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前有只山羊,就拴在土豆田旁边草地里的一根木桩上。山羊用力挣着牵绳,没挣断。它回身朝着木桩,用额头“啪”地硬顶!桩子松动了。山羊又去挣牵绳,这回站得更近些,再来一次——“啪!”再近一些,就这样一次接一次,硬是把木桩给拽出来了。山羊美美地吃了一顿土豆。
别墅的房子就在大柳树下,房顶有一面连板棚也遮住了,一直抵地。山羊吃饱了,就爬上屋顶,躺到上面的柳树下。
主人来了,不见山羊,就到处找羊,哪儿都没有。主人开始死等,像童话里写的:不见了山羊和核桃,不见了山羊和炒核桃!等人都躺下睡了,才听到屋顶传来“咩——咩——咩”的叫声。
我的解释是:犯了错的山羊自己躲了起来,等到人们怜惜它的时候,它才现出身来。
“山羊大家都知道,聪明着呢,”卡佳说,“可谁相信,跳蚤也聪明,还聪明得很呢!”卡佳讲了给瓦西卡捉虱子的事。她发现:通常瓦西卡都能把跳蚤咬死。
“您信不信,跳蚤就寄生到瓦西卡脸上,离鼻子特别近的地方。每次篦虱子,整个猫身上也就找到一两个,可是在脸上一次就是十几个,而且都是成堆地长,有四五个那么 。真有心眼!”
“跳蚤什么心眼都没有,鼻子才是安全岛。”我答道。
我和鹅之间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我在读一本很乏味的书,读着读着,翻页的时候越来越 。鹅听到哗哗的翻书声,就绕开我,我只要一翻书页,它就“嘎——嘎”地叫。我和大自然的相遇从不像心不在焉读书时这样不期然。大头针针头大小的袖珍蜘蛛,有 好玩!就是鹅也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
我开始故意翻动书页,翻动得越 ,鹅就靠得越近。我翻一次,鹅就“嘎——嘎——嘎”叫几声。但我必须读完这本书,就强迫自己把鹅忘掉。我翻着,翻着,冷不丁:“嘎——嘎——嘎” !鹅简直就是从我的手底下把这本枯燥的书的一个整页生生地给扯掉了。它哪里笨呀?
“是挺有心机的,”卡佳说,“只不过没用到正道上。”
猫
我从窗口看到,瓦西卡正穿过花园,就用最轻柔的声音唤它:
“瓦——西——卡!”
我知道,作为回应,瓦西卡正冲着我叫。可我耳朵有点背,听不见,只是看到我发出呼唤后,瓦西卡白白的猫脸上粉嘟嘟的嘴巴张开了。
“瓦——西——卡!”我喊道。
我猜,它冲我叫的是:“马上就到!”
于是瓦西卡迈着坚定的虎步,径直朝房子走来。
清晨,当餐室里的光从虚掩的门中透出熹微光隙,我知道,小猫瓦西卡正在门边的暗处守着我。它知道,我不在,餐室就空落落的。它怕:在别处打盹儿可能误了我进餐室的机会。它就蹲在这儿,我刚拿茶壶进来,瓦西卡就善意地叫着向我扑来。
等我坐下来喝茶的工夫,瓦西卡就蹲到我的左膝上,注视着一切:看我怎样用小镊子夹碎糖块,怎样切开面包,怎样抹上黄油。我知道,咸黄油瓦西卡不吃,如果晚上没捉到老鼠,它只肯接受一小块儿面包。
当瓦西卡确信餐桌上没有任何美食,比如奶酪皮或者香肠块儿,它就趴到我膝上,爬动一阵子,然后入睡。
喝完茶起身时,瓦西卡醒了。它爬到窗户上,在那儿东张西望,上上下下地看,数着这个清晨时刻密密麻麻飞过的寒鸦和乌鸦群。瓦西卡从这个大城市生活的大千世界中为自己选取了飞鸟,全神贯注的只有它们。
白天看飞鸟,夜里捉老鼠,这就是瓦西卡的整个世界。白天,瓦西卡的眼睛见光就眯成一道黑色的细缝,细缝穿过它混浊的绿眼球,看到的只是鸟;夜里,它黑亮的眼睛睁得溜圆,看到的只是老鼠。
今天暖气热,所以窗上结了很重的水汽。小猫很难看清寒鸦。我的猫咪想出了什么点子!它拿后爪支起身子,前爪搭到玻璃上,擦了又擦!擦了几下,玻璃亮堂 了,它又静静地趴下来,像个瓷猫,开始上下摆动脑袋,东张西望地数寒鸦。
白天看飞鸟,夜里捉老鼠,这就是瓦西卡的整个世界。
小 猫
小猫趴在一幢宏伟的高层建筑入口处最上面一阶。看到孤苦伶仃、奄奄一息的生命,不知哪个人的心肠发疼……送来了一小碟牛奶。可让人们更难过的是:小猫看着牛奶却不肯喝。
“看到这个小猫,心里怎么就这么沉重呢?”我问老伴。
“我们看到的是小猫,想到的是自己。”她回答说,“我们想,如果将来我被社会抛弃,落得孤孤单单,看着人们是 么幸福,互相关照,共同求生,那又会是什么情形呢?”她又一次看看小猫,重复道:“是呀,人类是共同求生的,所以看到孤苦无依的小猫,我们才这么难过。”
费 玛
昨天有人带给我一只黑琴鸟,我们叫它费玛(“费——呜,费——呜”)。有三个星期的时间,这个费玛在老乡家经受了严酷的考验。森林里的考验,是躲在妈妈羽翼下度过的林中生活。在老乡家的考验对费玛来说,正如同人类的孩子经受的大自然的考验。
费玛的逃生之地在炉子下面。腹泻,吃从桌上掉下的残羹剩饭。在老乡家,他们对自家孩子都不客气,更何况是一个吃白食的鸟儿。这是超人经受的考验。人类的仁慈像秘密,像可爱的弱点一样,被隐藏了起来。
黑琴鸟经受住了一切,不再惧怕人、狗和所有外在的事物:它似乎超越了自己。倘若看到越橘,我们把黑琴鸟拽出来,放开手,它即刻就开始啄食。
鸟 事
椋鸟不时扇动着翅膀,沿着不折不扣的直线飞过,忙它的家务事去了。
飞来一只白嘴鸦,显然,是撞见了成堆的虫子。这只白嘴鸦不是为自己觅食来的:在这里就听得到雏鸦嗷嗷待哺的叫声。可是该怎么办?它不可能把零星的虫子一下子全都衔走。
无计可施,白嘴鸦只好自己啄虫,啄食时极易发出和雏鸦嗷嗷待哺时一样的声音,啄一下,叫一声,再啄一下,再叫一声。说不清因为什么,不由得让人对白嘴鸦心生恻隐。
一只小鸟在林中奔跑,响动像是老鼠。这是什么,是受伤的小鸟吗?我瞧了瞧,下面有两个并排的小草丘,上面搭着松枝,松枝之下,草丘之间,在阴暗的深处,正有一张嫩黄小口张开,朝我们聒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松枝是自己掉下来,盖住了鸟巢,还是雄鸟和雌鸟费尽心思拖来的?
不过,对小鸟们来说,八成是福从天降。风吹断了松树上的枝丫,盖到了上面。
我坐在树桩上休憩。一只猛禽在我头顶平稳地盘旋,它在干吗,是在那儿搜寻猎物吗?因为高度的原因,在那个地方,泪水会蒙住眼睛。一片蔚蓝中,一个灰暗的斑点略略显得更暗,也这样盘旋,这是第二只鹰。
然而处在这样的高度,即使是鹰,也不可能看到地面的任何物体。可见,这一只的盘旋也不是为了搜索猎物。
富有的乌鸦
树上落下一只乌鸦,嘴里不知衔着什么东西。紧随这只富有的乌鸦身后,有许 乌鸦扑来。众鸦都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蹲着。嘴里叼有一块东西的乌鸦已经筋疲力尽,喘着粗气:它既不可能一下子吞掉这一大块东西,也不可能飞下去,在地上一点点啄碎自己觅到的食物。那样的话,众鸦会群起而上,一场混战即将开始。它只好蹲着,护着那东西。
然而,或许是含着东西呼吸困难,或许是之前被追得精疲力竭,它晃了一下身子,嘴里的东西忽然掉了下去。群鸦蜂拥而上,在这场混战中,有一只乌鸦煞是机灵,抢到东西马上飞跑了。这当然是另一只乌鸦,头一只被赶得疲惫不堪的乌鸦,也跟着它,但明显落在了众鸦之后。
结果,第二只乌鸦和头一只一样,也精疲力竭,落到了树上,也把食物衔掉了,于是又一场的混战,众乌鸦又去追赶幸运儿……
瞧,富有的乌鸦处境 么可怕,只是因为它单为自己卖命,任何富有的掠夺者,处境也完全如此。
林地边缘
林地的边缘整个儿沐浴在光中,就像人的脸:森林有赖于边缘林带朝前推进,不断占据新的空间。
森林的运动
什么在森林里活得好,是那些居高临下、树冠见光的伟巨的树。不过,哪些树木活得最好,它们的生活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完全像过谢肉节,这就是那些长在林地边缘的树木。
那些树的枝杈永远都沐浴在光中,就算阴面长出的枝丫也伸向这里,如手一般伸向阳光……
阳光中兀立着许 母树,有赖于它们的种子,森林才沿着我们的大地运动。
森林的眼睛
林地边缘是森林进攻的前线,开疆拓土的前沿。
田地旁边,特别是像田地一样阔大的林间空地旁边的林地边缘,始终让我觉得,我眼前的森林是在跨越这片林间空地以及和远处的林子相接的强烈愿望中前行。但我是不小心瞥见的,因为我这一瞥,一切都停了下来。我在它们行进的序列中捕捉住了它们。
前面的雪地上,刺柏的家族停了脚步。从人的观点描写森林的快速生长,和从森林的角度描写人一样,人的眼睛更敏锐,不过如果用森林的眼睛看去……这样就可以创作一部童话:《森林眼睛的发现》。
森林在朝向阳光上升、沿着大地拓展的运动中,像一个有机的生命体……
我觉得,树枝也力争上游。种子落下,飘飞又落下。种子是浑圆的,树干是笔直的。
人的脸孔
我觉得,在森林的深处,一张忧郁的人的脸孔正向我张望。我定睛看去,才明白,那不是脸,而是一个肉色的断面。树被断开了,断面上偶然落下的斑点构成了人脸的模样,然而,还不止这些,这脸孔上还有着异样忧郁的神情和意味。看起来,仿佛这个人和一切都已不相干,除了怀着对未来的信念,这样忧伤地眺望远方,这样地盘桓不去。
我的心因为这脸孔而揪紧,我很想到近处瞧瞧,这在林中是怎么形成的。雪地上留下了朝向那里的人的足迹,我不由称奇,为了什么目的,有人会在隆冬时节钻进密林呢?脚印共有两行:有人进去了,看完以后又折返出来。和常有的情形一样,很快,令人欣悦的脸孔不见了,我明白了一切。
被伐断的是棵参天巨木,被削净枝杈的树干就倒在地上,为雪掩没。巨大的云杉的树梢支在枝杈上,云杉以其状如人脸的断面,吸引我来到面前。我怀着一如从林中张望的脸孔那样忧伤的情感,望着倒地的树木。
脚印的意思我想明白了:有人从秋天起就悄悄地伐了这棵树,一直等着路上可以跑雪橇的时候,想在夜里偷偷把树运走。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查看,一切是否安然无恙,树是否还倒在原处。巡视之后他就离开了,这一点每个人都能从脚印上看出来。不过,要知道还有我,还有我呀!我也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
忧伤又涌上我的心头,倒不是为了摧毁的树木,而是因为那吸引我前来的神奇的面孔消失了,我朝向它的脚印永远不会有人看得懂。
树木弯曲的林子
很难讲,林子里的树长得这么弯曲,谁的罪责更大,风还是水流。
春天山冈间的急流向下汇入大河时,水流有可能冲弯根部牢牢抓着大地的白桦,使得它们躬身朝前。而到了夏天,山冈间急流流淌的地方长出了花,从来都是穿谷而过的风,也会吹得细嫩的白桦弯腰向前。
很难讲,到底是谁,是风还是水流造成的。但有一点,喜光的白桦总是奋力地向阳而生,它自身其实比水和风更有力量,并且最终战胜了疾风激流,尽管树干弯曲,但仍高高地朝上生长。
浅淡的枝梢
矮小的云杉幼树,用亮绿的枝梢捧出新芽,相见于墨绿的主调,云杉几乎就是浅淡的。
看着娇小的云杉上浅淡的枝梢,煞觉好笑,就如同看着小狗崽毛茸茸的小爪儿。
一棵云杉犹如身穿及地长裙来听音乐会的贵妇,周围簇拥着光脚的小云杉。
在有些地方,矮小的、枝梢浅淡的小云杉只勉强露出个头,高不及草莓,有些地方又长出了一人高,还有个别的,用尖利的树梢直刺山杨像母亲一般呵护的叶帐。
云杉生在低处的粗大枝杈为了寻求阳光,把四周的白桦树干都压弯了。云杉朝那边张望时,发现了一棵矮小的、枝梢浅淡的云杉,就为它驱寒遮阳。云杉本来是为自己寻找光明,结果也使年幼的女儿获益。
在林木披绿的那段时间,没有什么像白桦树下密匝匝犹如毛刷一般生长的幼小云杉一样欢欣,也没有什么像它们那样渴望光影。
幼小的云杉利用一切的可能,藏身在避开了严寒和炽热阳光的影中。任何树种,无论白桦、山杨还是松树,只要有影相伴,幼小的云杉甚至不厌弃刺柏丛,也会偎依上去。
各色树木怎样发芽生枝
椴树上发出的嫩叶皱巴巴地垂挂着,原先锁紧叶芽的叶荚翘在上面,宛如粉红的小犄角。
橡树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叶形,艰难地生发出来,虽说叶片还小,但在生长之初就已经有了橡树叶的模样。
山杨最初披染的不是绿色,而是褐色,山杨的叶子初时长得像小硬币,摇曳枝头。
枫树发芽时是嫩黄的,叶掌紧握,犹如枝上满挂着礼物,带几分羞怯,又蔚为大观。
松树用富含树脂、攥成一团的小手指揭示着未来的图景。等到小手指松开,向上伸直的时候,那就跟蜡烛一模一样。
在下面的土地上,所有不起眼的阔叶植物都展示着,它们拥有和高大树木一样的幼芽,就美而言,身在低处的它们毫不输于那些身居高位的,全部的差别只在于时间早晚:该到我的时候,我也能长高长大。
在森林里树木发芽生枝的时节,一切都随即变得显见,例如树木长势如何,还有什么需求:哪里背光,叶子就泛红,哪里树液走不到上梢,枝头就光秃秃的……
胜 利
林中的水在傍树干而生的一丛丛密匝匝的灌木间往来周折,到了春天,甚至袒露在林地上。这样日积月累,林地边缘的细流汇成了圆圆的水坑,两棵小树看着如镜的水面。
小树比邻而生,白桦显然让着松树:白桦被横生的松树枝环抱,整个树上都光秃秃的。看得出,随着松树的步步逼近,白桦只得拼命地向上生长,就和人一样:无意争斗的人,总会让出自己的位置,自己则站得更高。
白桦把位置让给了松树,却驱使自己向上生长,长到了高处,它就在松树的上面尽情向四周舒展自己的枝丫。
白桦就是这样战胜了松树。
原生态的景观
原生态的景观当然还找得到,它们至纯至贞,以至于你不由地想脱下帽子,俯首伫立。可是,荒凉的景象很快惹你烦闷,你又想回到那个你能听到关于宏伟壮丽的原生态景观故事的地方。
数情况下,每一处寻常的景观都暗含着对人类破坏自然的谴责。
孩子,所有人都是孩子,既包括你们,我们真正的孩子,身体上还稚嫩的孩子,也包括那些在内心珍藏了孩子般天性的大人,上年纪的人,以及年迈的老人。
曾几何时,我们都从母亲黑暗的腹部爬出。我们全都来自黑暗,我们全都朝向光明移动。几乎就在我们的身边,和我们一起走出黑暗、朝着太阳挺身而起的还有树木、草芥、稻草、花朵,它们和我们共生共存。
金龟子的飞行
假如自然中的一切皆是完满,那为什么一只金龟子在交尾飞行时会被荆棘刺穿?另一只飞来的金龟子不以为然,兀自飞着,俨然一副永生不灭者的神情。但是一个过路的人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了金龟子的身上。他骤然止步,犹豫片刻,随即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夹起金龟子,从荆棘上取下,然后高高抛向空中。金龟子飞走时,他绽开了笑脸。
自然中并不存在人类的思想和话语,但是人类回归自然后,却能明白每一个紧张地追求话语的生灵。当所有的生灵各就其位,人类从自然的每一个声息中都欣喜地理解到赢得话语的奋斗途程中自己的努力。
人类的镜子
要想了解自然,就要和人类十分亲近,那时自然将成为一面镜子,因为人类包容了整个自然。
但是如果从自然走向人类,人类俨然是神灵,人类的一切你都搞不懂,因为人类早就偏离了共同的道路。回首相望,人类看得到自然的面目,自然却只能看到人类的后背:人类走在了前面。
自然,是为整个人类的经济提供的材料,也是我们每个人走向真理之路的镜子,只要好好思索一下自己的道路,然后再从自己这里去看自然,那么,必然会在自然中看到你个人思想和情感的历程。
这看起来似乎非常简单,就像两滴雨水在电缆上互相追逐。一滴耽搁了片刻,另一滴就赶了上来,于是两滴合为一滴,一起落向大地。 么简单!但如果想想自己,想想人们在孤独中,彼此尚未相遇、会合时心中的感觉,带着这些想法去研究水滴的结合,那么就会发现,两滴水会聚在一起,原来也并不那么简单。
如果献身于这种研究,那么人类的生活就像在镜中一样,一览无余。整个自然,就如同镜子一般,见证着整个人类——君王的生活。
自然里有水,它的镜子映照出天空、山峦和森林。人类不仅自己站立起来,还随身拿起了镜子,照见了自己,开始仔细端详自己的影像。
狗在镜子中照见自己,认为那是另一条狗,不是自己。很可能只有人懂得,镜子里的影像就是自己。
整个一部文化史就是一篇故事,叙述人类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而我们全部的未来就在于人类在这面镜子里还将看到什么。
活的时钟
我们桌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我们有时甚至充耳不闻,甚至忘记上发条。然而整个自然却不会忘记自己的时钟,那里的芸芸生命都遵照自己的太阳钟生活,一丝不苟,不偏不倚。如果我们想观察、了解,我们也应该聆听这些活的太阳钟的行走。
公鸡总是让我惊叹,它怎样在黑暗中听出了子夜和曙光的来临。但是人也有特别的关注力,或者说自然感,有赖于此,人能够在森林、原野、海洋、山峦中,在乡村和城市里,感受大自然中遵照自己生命的时钟进行的生命运动。我不知道该给人所具有的潜入自然生命的能力取怎样一个称谓。如果称做关注,那下棋时也要善于聚精会神,如果把对自然的生命时钟的关注称做亲情关注,如何呢?
信念的尺度
自然中处处都杂乱无章。每个人来到自然,都是为了照他喜欢的样子把事物排列归位,哪怕只是在头脑里。所以工厂造的物什不会带给我快乐,其中的一切都遵循着已经完成的秩序,再没什么好做的了。
甚至只有洞察自然的人,才在头脑中把自己的秩序赋予自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人 半自己并不知道,他对自然的改造总伴随着自己迈出的每一步,人之本质本身就是革命性的。不要恼恨人类,因为我们生命的尺度太短暂。尺度将以信念为准绳。
树干上的强大王国
树挺立着,风逐一翻动树叶,树叶相互絮絮而谈,树枝彼此点头致意。当然,树枝之所以能点头,树叶之所以能絮语,是因为它们被强劲的树干牢牢地撑在一起。
是该相互闲谈,还是该向这个强大的树木王国输送营养?叶子之间没有分歧,不像我们人类。所有的叶子虽然没有一片相同,但它们一致同意,必须为强大的王国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可见它们深知“我为人人”的必要性。
云
我们看云,识出生活中的人物,历史上的亚历山大·马其顿,文学中的堂吉珂德,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心中的所想。可是一想到云的成分,就忽然变得不愉快了,像有什么割伤了心:在那里,在云中,卒无一物,所有这些形象都是我自己想象的。
自然的容颜
所有这些太阳和星辰,水面和地表,都令人生疑,因为它们总以美丽的一面对人。当你为自然的容颜倾心若狂时,你自问:“你所欣赏的是不是倒映在这些水波、星辰、火光、花朵中的人类自己的面孔呢?”
人类无法面对的自然腹地,眼睛一动不动的鱼、虾、两栖动物游动的冰冷的深层水域,为什么那么狰狞、令人厌恶?
这就是全部:从正面看,这是我们的面孔;从后门钻进去,你看到的是非人类的、可怖的一面。
然而,重要的不是我们在自然中看到了人类倒映的面孔,而是人类只有从自然这面镜子中才能亲眼目睹自己真正的容颜。
欣赏自然的人不是自恋的水仙,而是因为大自然的缘故,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原本是天鹅的“丑小鸭”。
我的天文学
我阅读了斯宾塞·琼斯写的一本很流行的书籍。这本书向我们展示了宇宙全部的冷漠无情,以及生命就是偶然。作者以怀疑的态度对其他星球有无生命的问题作出了回答:为此需要有太 的凑巧机缘。尤其是他书中写到一个可怕的巨大行星,那里被排斥一切生命的有毒气体包围,覆盖着厚厚的巨大冰层。你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些,恐惧中不由得贴近了缀满星星——天使的心灵——的人类的形象,并且清楚地看到宇宙的和谐正在人的心灵中发生(“在那太空的大洋上,那整齐的星辰合唱队”[12] )。
我在游泳,我那仿佛第一次看到世界的目光和一朵勿忘我相遇。真不知道怎么想才好,是我把注意力投向了花,还是在我阅读了一本关于冷漠无情的宇宙世界的读物后,花主动让我把注意力投向了它?
从这朵花蕊里藏了金黄的太阳、五个花瓣托着蓝天的勿忘我中,我迎来了真实鲜活的宇宙世界,这个世界以其自身的存在让我们相信它飞旋的器官内在的茫然。
即便天空中缺少了犹如天使之心的星辰,大地上还会生长着勿忘我。所以,天使完全可以被花朵取代,大可不必为了失去的天空图景而大悲特悲。
天文学越 地揭示出太空中没有生命的星球,被炙烤的太阳和行星,被厚达数千米的冰层覆盖和带毒的大气层包围的星球,在我们心中的我们人类独有的苍穹上,从儿时起就从那里注视我们的天使的眼睛就越是明亮。
等到我们仰望我们人类独有的天空中这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星光时,我们并不畏惧炽热和冰冷的天体无情的旋转和飞驰。
不仅如此!我们还期望伸手帮助其他天体:把炽热的天体推远,把冰冷的天体拉近炽热的天体,好让它们那里也开始有我们这样的生命。到那时,死寂的宇宙中将开启一片怎样的被赋予灵性的人类天空啊!
但是当这还是未来之事时,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站立在自己的天空和众 的天体之间,应该为自己选定一个位置,既看得到自己的天空,也看得到那必将变化的天空。
简单地讲,我们每个人都应当在世界的共同创造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有益的位置,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坚守这个位置。
我们心中带来的世界,比我们后来从书本中了解到的要精彩千万倍。天文学为我们揭示的东西,无论在何种程度上都难与星空的奇迹媲美。但是知识的裨益在于向我们揭示出人的力量,不是像我以及我所认识的人这样的个体,而是被生命法则凝结在一起的整个人类。
在我们的月亮后面,当月亮出现在沉浸着草地和花园清香的树间,月亮上那些被发现的没有生命、没有人烟的荒原会告诉我们什么?被知识联结为一体的人类那双看穿浩瀚空间的眼睛,成为一体的伟大人类的智慧,这种智慧世代传承,在文明中不断增长,就像具有震慑力的雪崩,还有在未来世界具有各种可能的广阔空间……
最后,究竟什么时候教育家才开始向我们的孩子讲述知识的故事,不以粉饰人类的发现欺骗孩子,而是向孩子们揭示正在崛起的,能在未来向宇宙发号施令的一体的人类不断增长的力量呢?
人在自然中
山杨自然落粒的过程是由量(众 的种子)向质(新生的山杨个体)转化的过程。
人类的形成过程中也发生着这种自然的自播:种类繁 的动物构成了人类个性中的众生一体。
人从自然那里为自己拿来一切,在自身汇集一切,保守一切,行走在前,为一切担负起责任。
创作的理性
岸在升,水在降,然而岸永远被水冲刷,土地的肥力永远形成于这样的斗争。土地上长出了水与石永恒斗争的产物:绿树,花草。
不过最重要的是,人们深入自然之事时,不知道为什么,永远是在其中寻找对自己生命事业的理解。我们总觉得,人类生命的法则和形象来自自然,它因其真实而凌驾于我们之上。
人的头脑中越来越少地想到,自然的法则和形象以及与之相符的行为方式,其实都来自人类自身。而人类自己在探视自然的同时,也把它们吸引到那里,宣称它们存在于人类之外。
据说,生活在大地上的芸芸生命都来自海洋,海洋是我们众生的母亲。我热爱海洋,但潜游海中让我寂寞:永远是那一圈环抱着一片湛蓝的地平线。
诚然,我来自海洋,但我不愿回到那里。然而我从岸边望去,我又爱恋海中的一切,既有风暴也有宁静。我喜欢坐在岸石上,眺望大海,想着大地上的生命。
记得勃洛克读罢我的一本关于自然的书后,对我说:
“您实现了对自然的理解,和自然融为一体。可是,您是怎么做到投身其中的呢?”
“为什么要说投身呢?”我答道,“投身只可能是向下的运动。而大自然中,令我热爱的事物都在我之上:我不是投身,而是挺身向上。”
自然中一切的生命都是从大地上长起,不断朝向太阳长高:草木,动物,一切生命都要生长。人也完全一样,在融合自然的过程中不断升高、成长。
就是要死,也得先把黑麦种下地
在季节的轮回中,我们痛苦地告别春与夏,但当秋天阴雨泥泞的日子到来,随后还有严寒肆虐,我们聊以自慰的便是我们行星的必然运行:韶华固然已逝,但这可恶的日子也将过去。
运行的事实又给这一慰藉平添了对新春忐忑而喜悦的期许。
我们的地球如此地运行着,我们对势必战胜邪恶的善的信念,对于我们将随着我们的行星一起朝向美好前行的信念,也如此地与日俱增。
任何的悲观主义者都不会反对这样的信念,如果他自身缺少这样的信念,那他该归咎于己。自己总是缺少信念,可人们过去怎样,将来还要同样活在一个信念里:就是要死,也得先把黑麦种下地。
脉 动
画家的手即使画出一根完全笔直的线,其中还是会留下人类血液脉动的印记。我们了解自身血液的脉动,所以我们从这全然笔直的线条中还能认出,这是活生生的人的手笔。但是画家只要在勾线时用上直尺,消除了脉动的影响,那么对我们而言,人就消失了。从这样的直线中我们辨认不出,哪一根是人画的,哪一根是没有人的参与,完全由器械完成的。
借用直尺和任何器械完成的作品,在我们的想象中似乎也该算是由生命体完成的,更何况我们知道:直尺和器械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
在我们借助器械完成的这类作品中, 半你看不到自己,就如同没有镜子你不可能看到自己一样。在由一物转向另一物的过程中,我们自己遮挡了自己。
我们人类的使命,就是造出一面观照我们自己行为的镜子。
动物在生存中无须观照自己。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从大地上直立起来的时候,同时立起了一面镜子,他看着自己说:“这是我!”
我的植物学
人们会获取许 的知识,但要掌握这些知识,纳入自己个性的小圆圈,却力所不及。这些知识就这样向外戳着,好似包装箱里戳出来的稻草,里面却没有东西。学校用的自然知识教科书就是通过这样的途径造出来的。
晚上,我在俯临河上的那片林子里找到了我的树墩。树墩还没有塌陷,虽说上面已时常有景天光顾,但在我身体的压迫下,景天也越来越 地不见了踪影。草地上有两垛我们的人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拔下的干草,看起来很让人喜欢:据说这里已经两三天没见雨水。太阳西沉时,干干净净的,白昼尽情地燃尽。
我在想草地上一株照着太阳的模样长成形的小石竹花,我把这花的本质理解成一个富有表现力的关于太阳的故事。通过它,我回到了那个禁锢我肉体的本性的圆圈里,而我肉体的本性是在我个性的掌控中。
我觉得,倒是可以从这个被禁锢的本性自然的圈中向外探看,就像石竹花一样,也可以把整个自然及其全部的宇宙世界理解成自己的本性自然。这样的植物学,这样的动物学,这样的地质学、物理学和化学,这样的“自然”,才应当成为我们教育孩子的基础。
爱
没有什么比在大自然的春天聆听鼓胀的嫩芽噼啪绽开更让我们人类觉得宝贵和亲切的了。这时我们常想自己:“我们人类,各自独立,我们难道不也像那些鼓着小嘴、胀满鳞片的新芽,每一个鳞片都禁锢着一棵未来的树?我们难道不也在自身感受着新芽,就像感受着将我们和整个伟大的自然世界横隔开的躯体?”
我们占有自己躯体的感觉,将我们的躯体和自然世界分隔开。我们拼命加固这种感觉,我们穷尽一生,为的是不让我们的芽苞绽放。但是人们无论怎样约束自己,苦苦折磨那囚禁在自身的生命力,每到春来时,嫩芽总要绽开,禁锢其中的绿意总要迈向光明。就是我们,顽固地占有被幽禁的大自然、被称做肉体自然的人,也欣喜若狂,我们把对自由生命的伟大情感称做爱。
童年的欢乐
一个清爽的早晨,我在松林里漫步。忽然一股奇异的香气迎面扑来。我捕捉住这芳香,一次,两次,三次,我才恍然大悟,我嗅出的正是儿时为我们带来的作为圣三一节礼物的儿童玩具马的清香。很快就真相大白,原来林子不远处有家五金工厂,那里发散出某种生产用乙醚油的气味。
不管那里情形怎样,童年玩具的清香还是让我觉得比松林的清香更迷人,最主要的是:儿时的玩具在我的心灵中最先散发着芳香,只是稍后我才学会闻出松林的味道。
大概,所有我们珍爱的被称做“自然”的东西,在我们这里发生的起因不在自然本身,而在于无数古老的先人通过自身的努力使原初的自然变得适于居住。他们还将自己的情感赋予自然,正如今天我把象征童年欢乐的清香赋予了某种难闻的油料一样。
何 为 先
无论在哪儿都应当搞清楚,人头脑中先出现的是什么,是望远镜还是显微镜。我觉得,或者是记得,先是有了望远镜,人类先是为自己想象了宇宙的图景,后来才从原子的运动中看宇宙。
一般地说,人类就是这样成长的:长到一定的年龄,就靠外界的经验充实自己,而后在自身寻找所有这一切最终获得智慧的权柄:那就是太阳,那些就是星辰、行星、森林、海洋,根据自己的经验理解众生,评判众生。
童话中的美人
一切都是成对出现的:人与野兽,白昼与黑夜,爱与恨,植物与动物,森林与原野,手与足。万物莫不如是,然而太阳却没有自己的对立面。那么星辰有什么用,星辰似乎倒适用于此。但是你再想想看,也不对:太阳跟月亮、星辰会集在一起,是为了共同装扮童话中的美人。
光 和 影
大自然中,花对太阳的模仿有目共睹:每一处草地上都长有金色的花朵,花蕊里镶嵌着太阳金灿灿的小光环,围了一圈射向四面八方的金光,如果每一处的花,每一处的树,都向着光不断升高,那么从这一生物学的观点看,人类尤其渴望向上,追求光明。当然,人类把自己向上的运动称为进步。
与这种在植物中尤其显见的向上的运动一起共存的,还有一种朝向宽处的运动。植物尽管各自固定在某个地方,但它们的种子经常装备有翅膀,四处飘飞,把自己的种群播撒到广阔的空间……
如果我们能够从每一朵小花中,观察到自己的进步犹如向阳、向上的运动,并且将其归于太阳的作用,那么我们该在何处找到我们扩展的始因呢?是谁指点着我们,我们向着宽处运动的原型在哪里,又存在于什么之中……
光来自太阳,影来自大地,光与影共同孕育的生命,在这两个元素——光与影——永恒的斗争中度过。
美是真理的光,美的影子是谎言。
太阳东升西落,时近时远,确立了大地上我们的秩序:我们的时间和我们的空间。大地之上所有的美,光与影,线条与色彩,声音,天空和地平线轮廓的搭配——一切,这一切都是这种秩序的体现。可是,太阳的秩序和人类秩序之间的界限在哪儿呢?
森林,田野,水——用它的水汽——和大地上的一切生命,都追求光明,但是如果没有了阴影,大地上也不可能有生命,在太阳的光辉中,一切都会化为灰烬,我们的生存有赖于阴影,然而我们没有感谢阴影,还把一切的丑恶称为生活的阴暗面,把一切的美好——智,善,美——称为光明面。
我们都诞生在无限的界边,我们都看得到地平线的轮廓,感觉得到自己躯体的界限。在躯体之外,就像在地平线之外,我们感觉得到,甚至看得到大自然连同它的大洋、大气和星空宇宙的无穷无尽。
秩序起源于太阳,甚至触及生命中最微末的存在:太阳一出来,小甲虫的触须就动了,太阳隐去时,小甲虫也凝然不动。小甲虫的时间就是这样确定的。白昼有 长,小甲虫就在这全部的时间中围绕着某个空间爬行或者飞行,然后回到它安身的缝隙里过夜。一个白昼之中小甲虫涉足的空间和区域,就是小甲虫秩序的第二范畴。
万物都追逐光,但假使把光骤然给予万物,生命便不复存在。云用云影遮挡了太阳的光,人也同样用人影相互遮光,影子来自我们自身,我们用自己的影子保护我们的孩子,使尚无力承受的他们免受光的照射。
我们感觉温暖或是寒冷,太阳不管不问,太阳只是一个劲儿地炙烤,毫不顾念我们的性命。大地朝向太阳运转,时而是这面,时而是另一面,大地用自己的影子为我们遮挡阳光……我们把我们的生命归功于影子,大地的影子,但生命就是这般造设,芸芸的生命始终是被光所吸引的。
【注释】
[1]杜尼诺位于波列奇耶附近,普里什文在那里置地买房,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光。这里的房屋现已成为普里什文纪念馆,隶属国家文学博物馆。——译注
[2]波德科辽辛是俄罗斯作家果戈理剧作《婚事》的主人公,他在朋友的极力撮合下鼓起勇气准备结婚,但临赴教堂前还是胆怯地跳窗而逃。——译注
[3]普里什文在杜尼诺所购屋宅的故主。——译注
[4]赫鲁晓沃是普里什文的出生地,位处当时的叶列茨县。——译注
[5]拉乔夫,俄罗斯画家。——译注
[6]《基督显圣》是俄罗斯著名画家亚历山大·伊凡诺夫(1806 -1858)的作品,画家几乎花费一生的精力才完成这幅巨作。——译注
[7]纳德沃伊齐大瀑布位于俄罗斯西北部卡累利阿共和国境内维格湖附近,意为“在咆哮声之上的瀑布”。普里什文早年游历北方曾到过这里并留下这样的文字:“正是这个地方,维格湖地区,维格湖的浩渺之水成为了作为作家的我的故乡。”——译注
[8]普里什文的妻子。——译注
[9]这里指的是作家伊里延科夫(1897-1967)以及他的长篇小说《大路》。——译注
[10]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庄园是位于莫斯科近郊的庄园建筑群,早年为戈利岑公爵所有,后属尤苏波夫公爵。——译注
[11]一位普里什文熟识的养蜂人。——译注
[12]诗句引自莱蒙托夫的《恶魔》一诗。——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