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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育十五讲
1.11 第九讲 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

第九讲 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

20世纪以来的西方现代美学呈现了多元、多变的发展轨迹,出现了种种转向,如“非理性转向”、“心理学转向”、“语言论转向”、“文化研究转向”等。但迄今为止,人们却忽视了其中另一种重要的转向即“美育转向”——在由古典形态的对美的抽象思考转为对美与人生关系的探索、由哲学美学转到人生美学的过程中,美育在西方现代美学、特别是现代人文主义美学中成为一个前沿话题。这一转向并非偶然,有其现实的社会根源:20世纪以来,科技经历了由机械化到电子化再到信息化的发展,经济活动由工业革命时代逐步进入生态文明时代,教育则经历了从世纪初以测试主义为标志的应试教育到20世纪后半叶素质教育受到广泛重视的转变。这种社会的巨变,使包括想象力在内的人的审美力发展问题显现出从未有过的重要性,美育的地位也由此得以凸现。此外,社会现代化的步伐同时也带来了工具理性膨胀、市场拜物盛行与心理疾患蔓延等各种弊端。而这些弊端的共同点,集中体现为人文精神的缺失,因此,对现代化进程中人文精神的补缺便成为十分紧迫的当代课题。而美育作为人文精神的集中体现,是实现人文精神补缺的重要途径。因此,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正应和了时代的需要。

具体说来,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是以康德、席勒为其开端的。康德在其哲学体系中完成了“自然向人的生成”,使美学成为培养具有高尚道德的人的中介环节,第一次把美学由认识论转到价值论,并使之完成由纯粹思辨到人生境界的提升,从而开辟了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之路。而席勒“基于康德的基本原则”,将美育界定在情感教育范围并明确提出“要使感性的人成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没有其他途径”[1]。尤为可贵的是,席勒的思想体现了鲜明的现代色彩,包含了对于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异化”现象的忧虑与试图消除之的努力。可以说,康德与席勒为西方现代美学的“美育转向”确立了基本方向。其后,叔本华、尼采的理论主张体现出更加鲜明的现代性,他们以“生命意志”、“强力意志”为武器,彻底否定了西方的理性主义传统,倡导“人生艺术化”,把审美与艺术提到世界第一要义的本体论高度。

由此可见,贯穿整个西方现代历程的人文主义美学思潮,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生美学,也就是广义的美育。包括弗洛伊德的“原欲升华论”,也可视为一种美育思想,即通过艺术与审美的途径提升人的本能、升华人的精神。存在主义美学更加彻底地将关注点完全转向现实人生,以人的生存为出发点与落脚点,首先敏锐地洞察与感受到现代资本主义对人的深重压力。为了改变这种极端困窘的生存状态,使人找到真正的精神家园,存在主义美学提出通过艺术与审美来实现“生存状态诗意化”的重要命题,而萨特更是把艺术与审美看做人的生存由困窘向自由的提升。与存在主义美学对美育的重视相呼应的,还有作为社会批判理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某些代表人物,如马尔库塞试图以艺术与审美对这种“单向度的社会”进行改造,强调“艺术也在物质改造和文化改造中成为一种生产力”[2]。实用主义的杜威则从科学主义角度关注美育,提出“艺术生活化”的著名命题。他的突出贡献在于将艺术归结为经验,以经验为中介打破艺术与生活的界线,认为审美经验就是生活经验的一种,“这种完整的经验所带来的美好时刻便构成了理想的美”[3]。而这种“理想的美”的获得,就是个体生命与环境之间由不平衡到平衡所获得的一种鲜活的生活经验。这样,杜威的“艺术生活化”理论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现代工业社会大众文化逐步发展的实际情况,同时又带有某种理想的色彩。

这里,我们要特别提出法国当代哲学家福柯晚期著名的“生存美学”思想。这一思想强调“把每个人的生活变成艺术品”,为此,福柯提出了相应的“自我呵护”命题,主张“与自我的关系具有本体论的优先性,以此衡量,呵护自我具有道德上的优先权”[4]。“自我呵护”命题的提出,标志着一个重要的哲学与伦理学转折的开始,即把关注点从人与社会、人与他人的关系转到人与实际存在的人自身的关系之上,要求从个体出发而突破“规范化”的束缚。应该看到,人类关注重点的转移是有着强烈的时代性的。在人类社会早期的农耕时代,人类所关注的是自然;进入工业社会,人类关注的重点是理性;从20世纪初期开始,特别是“二战”以后,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愈发突出,工具理性的局限日益明显,人类面临诸多灾难,因此关注的重点转向非理性对理性的突破之上。而进入信息时代以来,网络技术迅速发展,全球化进程不断加速,大众文化日渐勃兴,对工具理性的解构逐步被人的主体性重建所代替。在这种形势下,福柯特别提出以关注人自身存在状况为内涵的“自我呵护”命题,其侧重点显然不在人的解放,而在于人的艺术化生活的“创造”。尽管这一命题的审美乌托邦倾向与极端个人主义内涵十分明显,但它所揭示的现代社会工具理性与市场拜物盛行所造成的“规范化”现实,以及由此产生的人的“自我”某种程度的丧失,却是客观存在的。对此,我们可以在唯物主义实践观的指导下,扬弃其个人主义的内涵,通过倡导“自我呵护”而引导每个人的生活走向“艺术化”的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