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封 4月9日~11日 广州中山大学/白云山
父母亲大人:
坐下来就招蚊子,只好像个幽灵似的荡来荡去。肇庆这地方,夜里不少人荡,还有女的。一个丈夫教夫人学骑车,光着身子追着车子跑。所以我这样夜游不太显眼。要不是脚板疼,就这样逛一夜也是种乐趣。同少年朋友就常这样在北京逛。
初,晚上倒比白天闷热。一点半,才凉些,可穿长衣,蚊子也不太猖狂,可以在街灯下读Essential English了,愈读愈觉得不可能掌握地道的英语。
小贩们起灶,准备迎接四点半上岸的旅客了。
4月9日 3:35 候船室前街灯下
一夜没合眼,倒也过来了。七点船开。船小些,又没有船舷,甲板上也不允许站人。好在我的四等铺101正有个小窗子。
肇庆而东,已是冲积平原,地势平缓,水网纵横。一路恼人的春雨。船舱里打起来,语言不通,劝架也难。睡了一觉,近十一点抵河口,下了船,吃饭。广东人好像都发了财,无论多土的,都抽过滤嘴,点一元一盘的菜。
在河口坐506到了广州。路过佛山时雷雨正酣,犹豫了一下,没下车。早知不停佛山,就该坐汽车或乘船到广州,那么昨夜或今晨就到了。
到广州也是豪雨,好容易才找到舅舅家。六七年来的,早不记得怎么走了。一身上下都是水,连忙更衣沐浴,晚饭后亲戚们闲聊。舅妈很周到,给我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这时就躺在蚊帐里给你们写字呢。遵父旨,会在广州好好休整一下。不过,钱不要寄,我需要的话会去电报电话要的。我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到哪里。老大不小的了,拿爹娘的钱闲溜达算咋回事?昆明的姑姑叔叔和广州的舅舅都要给我钱,自然没收。我还完全是老农民那一套,别人的钱花着不舒服。再说,穷玩实有穷玩的乐趣,只听说有“穷欢乐”没听说过“富欢乐”的。我还恐怕这是最后一次穷玩了呢。以后和老爸老妈一起到全国逛时再体会宽裕的旅游吧。
23:45 广州东山江岭东街
狠睡了一觉,起身已十时后,吃了几个包子,就骑车出门来。发了信,沿珠江走走,注意看,才知广州青年并不都是港式的。到洲头嘴码头买了13日到汕头的船票,逢单日有船;到海口的船天天有,票也略难买些。
在细雨中来到中山大学,由西南角门进去,直到东北区。这校园似乎比北大还大些,至少更清静些(十七个系只有五千学生),种许多南方植物,挺好个所在。找到30楼乙,才两点,怕扰午睡,就又出来散步半小时,登门,罗克汀先生却刚走掉,授课去了。夫人说普通话,很健谈。她很崇拜夫君,讲了许多罗先生的事给我听,说罗先生少年时就在哲学界崭露头角,年纪轻轻就评为三级教授,五七年以后至今却一直受压(如今当然好一点),但仍然积极工作。又说到广东的学术气氛很差,省里和中大的领导都左,而且79级以后的学生多只打小日子算盘,罕有关心文化和政治的。人多小聪明,认定从事文化政治只吃亏不占便宜,所以政治风潮难达此间。此外她还谈了一些文坛上的掌故。转了京广线以西的半个中国,明白了为什么北京叫“政治文化中心”,为什么人说作学术要留在北大。在那里的时候觉得样样都差,出来才知道还有更差的,且差得远。北京青年有时流于虚骄空洞,但相比之下似乎不那么“真俗气”!
又等了一刻,罗先生仍未归,遂先辞去。
晚饭后看电视。现在不干扰香港电视广播,不过仍不许进口“鱼骨天线”,所以收像不够清楚。节目尽是武打片,都说白话不说国语,只是“开开眼”,并不感兴趣。广州百分之八十人家有电视,都在设法弄或制大天线呢。又聊聊深圳特区等等。
10日 23:30 东山江岭东街
今天上午,独自乘旅游车到白云山。本来就打算一人游逛,不愿无端麻烦表兄等陪我。舅妈热情,为我准备了面包、茶水和橙子,带到山上吃。
车到山顶,看看并无什么奇特之处,虽号称天南第一峰。有一点像昆明西山却无滇池可以凭眺。阴间多云。游人较多。广东男女本来长得像,再加多数长发,着花衣,颇难分辨性别,只有少数穿着裙子,肯定是女郎吧。白云山是广州北郊的“大型风景”,再远一点,广州人就到佛山西樵山或肇庆或惠州去。到处都开旅游专线,车辆拥塞的情况远比北京严重,汽车走在市区只略快于步行,远比单车慢。
双溪别墅是一处园林旅馆,园子不大,修饰齐整,然而花一角钱进去,却到处只见“严禁入内”的牌子。晃晃悠悠沿柏油路下山,倒清静,游客都不知哪里去了。过了白雪松涛,转罢松涛别院,下到山底。
明珠楼,一座破楼台,1930年才建,还说“建筑别致”哩!
路过红花岗,就进来了。有好多红领巾来扫墓。多云,盼晴,可太阳一露面就烤人。
11日 15:30 广州起义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