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附录:亲爱的敌人

附录:亲爱的敌人

前情提要

朱迪和杰维已经迈进了婚姻的殿堂,开始了他们幸福而甜蜜的婚姻生活。

朱迪的好朋友萨莉也对一位名叫戈登·哈洛克的男士许下芳心。

每个人都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这平静的日子,因朱迪的一封邀请函而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天,萨莉接到了一封来自她的大学同学,同时也是她的挚友——朱迪的信,信中邀请她担任约翰·格里尔孤儿院的院长。自然,哈洛克是不希望萨莉去的,他认为这个职位并不适合萨莉;成长于充满关爱、幸福美满的家庭的萨莉也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1

亲爱的朱迪:

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看到信中所写的内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读了两遍才确信。你在信中说,杰维准备在圣诞节送你一份厚礼,就是要捐款改建约翰·格里尔孤儿院,而你想让我来当孤儿院的院长?我的天哪!你是怎么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的?难道是感冒发烧把脑袋烧坏了,或是吸毒而产生幻觉了?要知道,管理一百多个小屁孩和让我去管理动物园没什么两样,这太难为我了。

你们也许猜到了我不愿意接受你的邀请吧?所以在信中说想给我介绍一位幽默的苏格兰医生,想以此来引诱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杰维在想什么,你们在壁炉旁举行的家庭会议我可清楚着呢。

“萨莉毕业了这么久,事业上也没有什么进展。整天只知道出入伍斯特市的社交圈,让美好的光阴白白地蹉跎,真替她惋惜啊!而且据我所知,萨莉对那个叫哈洛克的年轻人感觉很不错,可我认为这个年轻人虽然外表英俊帅气,但性格不够沉稳。另外,你也知道,我一直不喜欢搞政治的家伙,因此我们必须想个好办法,把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哈哈!有了,何不让她去当约翰·格里尔孤儿院的院长呢?”

哼!杰维说的话如在眼前。上次去你家时,他就一本正经地跟我讨论了下面的话题:

婚姻;

政治人物那些虚无缥缈的目标;

上流社会贵妇人们无聊奢靡的生活。

请务必转告你那个无比有责任感的丈夫,他的“谆谆教诲”我都铭记在心。更何况,我的生活并不是如你们所想象的那般无聊透顶。每个星期,我都会拿出一下午的时间和“妇女酗酒劝诫之家”的病人们一起度过,一起朗诵优美的诗歌。此外,虽然那个政治家在关税、单一税率和贸易合作这些问题上和杰维看法不一致,但我绝对可以向你保证,他非常安全且没有攻击性,说实话,他还很招人喜欢呢。

你总是抱怨,说我应该多为社会贡献力量,才想出来让我当孤儿院的院长这么个好主意。但是,你不应该只为我考虑,更应该为孤儿院的那些孩子考虑,你不会不同情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吧?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完全出于对他们的考虑,我认为我不适合做那个院长,所以只能非常抱歉地拒绝你的盛情邀请了。但是,我很想去纽约看看你,如果你愿意邀请我。而且老实说,对于做孤儿院的院长一事,我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要不这样吧,与其去孤儿院和弃儿医院参观,不如我们去听歌剧、看电影、吃晚宴如何?刚好我最近新定制了两款晚礼服和一件白底蓝黄色花纹的毛领大衣。看来我要马上收拾行李了,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孤独一人,就快点儿来电报吧,即使我仅仅是李皮太太的一名接替者。

始终毫无作为、不知进取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12月27日

于石门大宅,马萨诸塞州伍斯特市

又及:

很高兴在这个时候收到你的邀请,正巧那位叫戈登·哈洛克的政治人物下星期要来纽约。他是一位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我相信如果你们愿意去了解,一定会喜欢他的。

又及:

想象中萨莉在孤儿院散步时是这个样子的:

再问一次,你们两个真的没有发疯吗?

2

亲爱的朱迪:

昨天,辛哥波、简还有我,我们三个人艰难地在暴风雪中跋涉,终于在晚上11点到达了孤儿院。警卫和管家一直在等我们,当他们看到作为院长的我带着女仆和一只不同寻常的狗时,都感到十分惊讶,就好像我把一只狼带进了羊圈。可想而知,他们从来没见过辛哥波这样品种的狗。我急忙向大家解释这是一只狗。警卫看了看辛哥波的黑舌头,幽默地说:“您是不是给它喂了黑馅饼?”

想把我们三个安顿好,还真不简单。可怜的辛哥波一边汪汪地叫着,一边被强行拉到了一间马厩里,被一根粗麻绳牢牢地拴住。简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栋房屋并没有设置多余的床位,简不得不睡在病房里那张只有一米五长的儿童床上。事实上,她的身高几乎有一米八。虽然大家都热心地帮她铺好了被褥,但可怜的简还是要像一把折叠刀一样蜷缩在床上一整晚,以致她今天走路时身体都像字母S一样,并且在我耳边埋怨我这个女主人,希望我能变得聪明些,离开孤儿院,回到伍斯特那个有壁炉的温暖的家中。

我真后悔带她来到这里,她会妨碍我的工作,让我无法和其他工作人员建立起融洽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态度,在我好不容易说服他们之后,我还是带着简来了。因为我知道,有了简的照顾,我就能吃得好、睡得香,再说我也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罢了。但是,如果真的不带简来,我的天,我都不敢想象我是否真的能走出大门。于是最终我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可是,这副模样好像不太受大家的欢迎。

今天早上6点,我就被钟声吵醒了,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楼上那二十五个小女孩在洗漱间发出的吵闹声。要知道,她们不是在洗澡,仅仅是在洗脸,却像二十五只小狗在池子里玩耍一样,里面的水溅得到处都是。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如此狡猾,非要让我答应之后才让我来这里看一下。

现在,那些孩子都在吃早饭,我想这时候去向她们介绍自己再好不过了。于是,我走进餐厅,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如此的景象:铺着厚重油布的餐桌上摆满了铁杯和铁盘,旁边是木头板凳,土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标语:“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不得不说,挂这幅标语的评议员先生真的有着“可怕”的幽默感。

说实话,朱迪,我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简陋的地方。当我看到面前那些无精打采、面无血色、身穿蓝色校服的可怜孩子时,我几乎要崩溃了。因为这一百个可怜的孤儿都需要母亲,仅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去带给他们温暖和阳光,这个担子太重了。

现在我才发觉,我接受这份工作真的很鲁莽。之所以会接受这份工作,不仅因为你的极力劝说,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戈登·哈洛克——那个没礼貌的家伙,他一听说我要当孤儿院的院长,就捧腹大笑。你们这些人一定是把我给催眠了,否则我怎么会答应?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翻阅和孤儿院有关的书,还去过十七家孤儿院进行实地参观,渐渐地,我对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并想将它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予以实现。简直不敢相信,我真的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多么重的担子啊!试想一下,这一百个孩子的幸福和未来都掌握在我的手中,还有他们成百上千个子孙的命运。这数量是呈几何倍数地增长呢!这太让人恐惧了,我这瘦弱的肩膀怎么能担起如此重任呢?我的天,你还是另找高人吧!

简过来告诉我要准备用餐了,可是吃过孤儿院的一顿早餐后,我真的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再次提笔)

孤儿院的工作餐是菠菜和碎羊肉,饭后甜点是木薯布丁。我真的想象不到孤儿院的那些可怜的孩子都在吃什么。

今天早餐时的演说内容我之前与你交流过。我告诉他们,感谢杰维·彭德尔顿理事长以及小朋友心中最爱的“朱迪阿姨”——彭德尔顿女士的爱心捐助,孤儿院才得以改建得更好。

请原谅我故意提到了彭德尔顿家,因为我想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有关改建的一些新措施都是来自上级的指示,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断专行。

孩子们都放下餐具,停止了吃饭,睁大眼睛盯着我,显而易见,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我一般的院长——顶着一头红色的头发,还有着一个翘翘的鼻子。同事们也毫不隐瞒地表示了他们的看法,他们认为我过于年轻又缺乏工作经验。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那位优秀的苏格兰医生。真希望这位优秀的医生足以抵消别人对我的恶劣态度所带来的苦恼,特别是那位斯奈斯小姐。在这之前,我们就因为空气的问题争执不休。我发誓,就算把孩子们都冻成了冰柱,我也要把屋子里那股难闻的气味清除干净。

我要求工作人员关闭那间像牢房一样的儿童游戏室,将孩子们带到室外去。外面刚下过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辉,美丽极了。

“她想赶我们出去!”我听见旁边的一个小男孩一边使劲儿地挤进一件过小的外套,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道。

这些孩子站在院子中间,一个个抱紧身体把自己缩在大衣里,静静地等待着安排。你想想看,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该怎么去玩。他们没有在雪地里快乐地奔跑叫喊,也没有爬上斜坡滑下来,甚至没有人玩丢雪球。

(再次提笔)

你知道吗?我开始做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就是把你的钱花掉。就在今天下午,我把村子所有药房里的热水瓶全部买了下来,一共有十一个。另外,我还买了毛毯和棉被。我要求工作人员打开所有卧室的窗户,这样一来,孩子们在睡觉的时候也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还有很多事情让我头疼呢!现在已经是夜里10点半了,就写到这里吧,简命令我马上睡觉。

统领全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在拥有五十个可爱的小男孩和五十个可爱的小女孩的

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2月15日

又及:

就在睡觉前,我悄无声息地跑到走廊里巡视。嘿,你都猜不到,我竟然发现斯奈斯小姐正偷偷摸摸地把育婴室的窗户关上。只要能找到可以安置她的养老院,我非把她解雇了不可。

……简抢走了我的笔,所以——

晚安。

3

亲爱的朱迪:

罗宾·麦克雷医生今天下午访问了孤儿院的新院长,也就是我。在他下次去纽约时,你一定要请他吃饭,看看你的丈夫干的好事。杰维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当孤儿院院长的福利之一就是能够认识优秀的麦克雷医生。他说麦克雷医生拥有迷人的气度和学者的风范,是一位优秀而又完美的男人,这简直就是欺骗。

麦克雷医生拥有一双冷漠的灰色眼睛,顶着一头红黄色的头发,身材瘦高。在与他接触的这一个小时里,这位先生始终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可我一直很热情啊)。谁有办法让沉闷阴暗变成愉快明亮吗?我想根本没办法。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他曾经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还是他们“苏格兰人”就是天生的闷葫芦?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座花岗岩墓碑,让人难以靠近!

另外,补充一句,那位优秀的麦克雷医生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如同我不喜欢他一样。他肯定认为我很肤浅、不沉稳,根本不够资格担任孤儿院院长一职。我猜,他肯定会给杰维写信建议找人替换掉我。

我们总是话不投机。他冷静而简要地说些孤儿院的不足,我却总在抱怨孤儿院的小女孩子们呆板的发型,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为了向他证明我的观点,我故意找来了小萨迪·凯特,她可是我的忠实通信员。她的头发扎成了两条结实的小辫子,就像被钳子紧紧地夹在脑后一样。况且,小孩子的耳朵也需要好好保暖才行。但是,麦克雷先生只关注孩子们的肠胃健康,根本无心关注她们的发型是否和耳朵相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小女孩子们穿的红色衬裙,我们的观点也不一致。他始终坚持认为小女孩穿红色的衬裙很亮丽也很暖和,也“符合卫生要求”。但我想,让一个女孩子穿着蓝色格子布的衣服,下面却露着一段红色法兰绒衬裙,怎么能够保住自尊?我都能闻到我和这位“管家”之间擦起的火药味了。

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这位麦克雷医生也是刚到这里,所以也就不能给我讲那些孤儿院的陈规旧习了。不敢想象,如果让我和前一任医生一起工作,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凭着这位医生给我留下的印象来看,他对婴儿的了解,估计如同兽医对婴儿的了解一样——就是个门外汉。

说起孤儿院的那些陈规旧习,似乎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能过来对我说教。就在今天早上,一个厨师竟然坚定地告诉我,孤儿院一直都是在每星期三的晚上吃玉米粥。

你现在已经在寻找更合适的院长人选了吗?我会坚守在这里直到他来,可是,麻烦你快点儿找,可以吗?

决心坚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2月20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4

亲爱的戈登: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没接受你的劝告。难道你不知道吗?想要劝告一位爱尔兰血统中有着一点儿苏格兰血统的红头发女孩,是不能硬来的,而是需要温柔地劝导。如果你当初不表现出那么固执的态度,我肯定会欣然接受你的劝告,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说实话,这五天里,我一直为那天我们的争吵而后悔。你是正确的,事情真的都像你所说的那样。我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要是以后我能从这一困境中走出去,我一定会虚心地接受你的忠告。瞧,谁能像我一样如此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朱迪关于这座孤儿院的美好憧憬,都是她浪漫的想象罢了。这里真是太糟糕了,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描述这里的可怕——昏暗空洞的长廊,土黄色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臭气,以及那些穿着蓝格子制服、毫无生气的小囚犯,他们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外面正常的孩子。唉!孤儿院里一直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潮湿地板的难闻气味,室内空气也不流通,再加上一直冒着烟的炉火上煮着一百个孩子吃的食物,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我看不单单是孤儿院需要改建,就连那些小孩子也需要。这项任务,对于一直懒惰、自私又不节俭的我来说,真是难于上青天。一旦朱迪找到了代替我的人,我就立刻离开这儿。可是,估计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现在她把这个大麻烦丢给我一个人,自己跑到南方快活去了。

但是,话说回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做这个院长,就不会扔下这个烂摊子一走了之。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家。请给我回封让人振奋的信吧!然后再给我的客厅送束花。那间从李皮太太那里继承来的客厅,正中央摆放着金色的桌子,墙上贴着红棕色的墙壁纸,地上铺着绿色的地毯,客厅里还摆放着那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铁青色家具。假如你愿意送来一束粉红色的玫瑰,那么这间客厅的色彩算是搭配齐全了。

那个争吵的夜晚,我确实令人感到厌烦。但是,看看现在的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后悔不已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2月21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的院长室

又及:

你也不用因为这个苏格兰医生而生气。传说中“苏格兰男人”的呆板无趣我算是都领教了。我一看到他就不喜欢他,他对我的感觉也是一样。依我看,我们还要有一段“愉快共事”的时光呢!

5

亲爱的戈登:

你发的那封热情洋溢而又价格昂贵的电文我收到了。即使你很富有,也不要这样挥霍吧。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多的心里话,需要用一百字的电报来传达,那你为何不发个夜间书信呢?要是你的钱多得没处消费,可以捐助给我这里的孤儿们啊。

还有,亲爱的戈登先生,有点儿常识好吗?我怎么能像你说的那样不负责任地把孤儿院扔下不管呢?那样的话,就对朱迪和杰维太不公平了。抱歉,我这么说,是因为在认识你之前我和他们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我怎么能置他们于不顾呢?嗯,这么和你说吧,我就是秉持着冒险家的精神来到这里的,所以我必须经受住这些考验。如果我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你也会讨厌我吧?然而,这也不能说明我会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只要时机成熟,我还是会辞职离开的。可是说实话,我还是感谢他们夫妇俩这么相信我,让我担当如此重任。亲爱的戈登先生,尽管你没表现出质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管理能力还是不错的,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有学识得多。假如我愿意尽心尽力地做好这份工作,那么,孤儿院里的这些孩子将看到一个他们前所未见的最好的院长。

可能你会认为我很可笑,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朱迪和杰维就是因为了解我,才让我来这里当院长的。你想想,他们这么信任我,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一样说走就走呢?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而且,我要努力提高孤儿院的运转效率,让它朝着正确的轨道前进,唯有如此,我才能将它放心地交给我的接替者。

可是,如果你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不想家,那就错了。我每天清晨醒来,睡眼惺忪地望着李皮太太的壁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你说我那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抛下了我的幸福生活,离开了无比温暖的家。你曾经说我的脑袋有时候就容易犯迷糊,现在我承认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反正你现在也看不到我,我就大胆地问一句,你怎么会如此小题大做?伍斯特市和孤儿院到华府的距离都差不多。为了让你安心,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这里的男士都不喜欢红头发的女孩,你这个麻烦的家伙就放心好了,别以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和你对着干,我只是想寻求一些刺激和新鲜感。可是,我的天!我正在自食恶果呢!

请快点儿回信,给我打打气吧。

正在悔过的萨莉

2月22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6

亲爱的朱迪:

请你务必要告诉杰维,我可不是那种喜欢随随便便就批评别人的人。我是一个开朗、乐观、温柔并不多疑的人,可以说,我不讨厌任何人。但是,一定不会有人喜欢那位苏格兰医生的,他根本就不会笑。

就在今天下午,他又来拜访我了。我请他随意地坐在一张蓝色椅子上,我则坐在他的对面,不禁研究起眼前的这幅画面来。这位先生穿着黄色和少许绿色毛线编织的外套,好像特意要为荒芜的苏格兰平原增添一抹绿意。红色的领带上别着一个镶着紫色水晶的领带夹,脚下穿着紫色的袜子,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油画。你这位优秀的苏格兰医生的品位可见并不怎么样,所以,我想他对我们孤儿院在装饰和陈设方面也难有好的意见。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交谈中,他简单地说了下关于改建孤儿院的设想。唉,真是服了他了!我倒是想问问他,我这个院长是摆设吗?难道是接受医生指令的木偶?

好啊,现在麦克布赖德和麦克雷算是结下梁子了!

无比生气的萨莉

2月24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7

亲爱的麦克雷医生:

由于无法给您打电话,所以我拜托小萨迪·凯特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您的府上。那位接电话的麦格克太太,是您的女管家吗?她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挂断了?要是您的电话一直都是由她接听,我真担心这样会打击您那些病人的自信心。

因为您早上没有准时到达,而油漆工已经来了,所以我只能擅自做主将您的医务室刷上了米黄色的油漆,这也应该符合您的卫生标准吧。

此外,您要是今天下午有时间,可否去瓦特街的布赖斯医生那里看一下正在打五折的牙科医疗用椅和医疗器具呢?要是能在咱们孤儿院医疗室的角落里安放这些器具,我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带着一百一十一个孩子一个一个地去牙科医生那里了。而且,这样一来,布赖斯医生为他们看病时的工作效率也提高了。您认为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它是我在半夜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可是,我根本就没购买过牙科医疗设备,因此想听听您这位专业医生的看法。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一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8

亲爱的朱迪:

请不要再给我发电报了!

我知道你迫切地想了解这里的所有情况,虽然我也很想每天给你发一份做汇报,但我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每到晚上我都累得浑身无力,如果不是简对我的严格要求,我一定会穿着衣服直接趴在床上睡着的。

等过一段时间,孤儿院里的工作都能步入正常轨道,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能忠于职责时,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负责、最守时的通信员。

五天前我给你写的信,对吧?在这五天里,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和麦克雷医生站在统一战线上了,并且制订了一套作战计划,打算把这里好好地修整一番。尽管我越来越讨厌他,但我们在工作上基本已经停止战斗了。而且他做什么事情都充满干劲儿。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很能干了,可是一旦有什么要完成的改建工作,却总是只能在他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这个人脾气固执又倔强,总是干劲儿十足,不愧是典型的“苏格兰男人”。此外,他对婴儿也很了解,我的意思是对婴儿的身体和生理情况很了解。说实话,看上去他对婴儿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在他眼里,这些可爱的孩子跟解剖室里的青蛙没什么两样。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杰维一直在谈论这位苏格兰医生的人道主义理想,说了整整一个小时。现在发现这太可笑了,因为他根本就是把孤儿院当作他的实验室。他总是在这里搞各种各样的医疗试验,也不用担心孩子的家长出来干预。要是哪天他为了要测验一种血清而在孩子们的麦片粥里掺进猩红热的病毒,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孤儿院的这些工作人员里,只有那个小学教师和锅炉工是认真负责的。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如果在马修斯小姐身边,孩子们都会开心地撒娇,而在其他老师那里,孩子们都恭恭敬敬的,表现得很拘束。就算是小孩子,也会了解大人的内在。如果小孩子过于礼貌地对待我,我就会感到不舒服。

一旦我的工作渐入佳境,掌握了孤儿院的真正需求之后,我就要开展一次工作人员的全面测评。第一个要从斯奈斯小姐开始测评。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我们一位出手大方的理事先生的侄女,这样一来,就不能轻易将她解雇了。斯奈斯小姐向来都没精打采、犹犹豫豫,说话也总是吐字不清,好像是在用鼻子说话、用嘴巴呼吸似的。她说话时声音越来越小,没有重点,不知所云。每次见到她这样,我都有一种冲动,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摇两下,摇出几句干脆的话来。可是,就是她这样的人竟然要管理十七个两岁至五岁的小孩子。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就算开除不了她,我也要想办法把她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岗位上。

值得高兴的是,麦克雷医生给我引荐了一个可爱的女孩,我让她来做些幼儿园的管理工作。她每天都会到这儿来,住的地方离得也很近。她是一位十九岁的年轻女孩,有着一双温柔的咖啡色的大眼睛,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祥的母爱,孩子们都很爱和她亲近。另外,我还安排了一位性格爽朗随和的中年女士来负责育婴室的管理工作。她很会照看小孩,而且她自己有五个孩子。虽然职位上她由斯奈斯小姐领导,但是,她常常会恰到好处地超出权限。这位女士也是由麦克雷医生引荐过来的。你看,他还是很有价值的。现在,我晚上终于能睡得安稳一些了,不用再担心有人会谋杀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了。

看看吧,我的改革已经启动了。但有时我也会郁郁寡欢,在同意麦克雷医生的科学改革方案时,我的脑海中也一直萦绕着一个想法,就是如何能在这些孩子荒凉干涸的心中种进阳光、温暖和爱的种子。我想仅凭医生的科学改革措施是办不到的。

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整理资料,建立档案。已有的档案就是前任院长李皮太太遗留的那个黑色封皮的本子。里面虽然详细地记录了孩子的出身、身体状况和日常表现,但是过于潦草凌乱,甚至有连续几星期空白的记录。如此一来,那些想领养孤儿的家长要是向我们问起孩子的家庭、父母情况,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可爱,你是从哪儿来的啊?”

“天上裂了一个大洞,我就是从洞里掉下来的。”孩子们就是这样回答自己的出身的。

我想找一位档案调查员,能够尽可能地走遍全国,完整地搜集到孩子们的资料。这并不是太困难,因为大多数孩子的亲戚都能被找到。让简·韦尔来做这个调查员怎么样?你还记得吗?她对经济学是那么着迷,可以说她的生命就是靠那些表格、图表和资料来支撑的。

另外,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现在正在给孩子们进行全面的体检。结果令我无比惊讶,在已经体检的二十八个孩子里,只有五个孩子的身体状况达标。而且,这五个孩子都是最近才来孤儿院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间难看的绿色客厅吗?我扔掉了里面所有绿色的东西,重新进行了装修,把它变成了一间医务室。里面有天平和药品,最专业的是,有一把牙科诊疗椅和一台可爱的磨牙机(是二手的,购自村里的布赖斯医生,他出于满足自己病人的需要,放进了一些白色搪瓷制品和镍盘)。在孩子们的眼里,钻牙器如同恶魔一般,而把它带进来的我也就成了孩子们眼中的“恶魔”。作为奖励,每个小朋友补完牙后,每天都可以来我这儿领取两块巧克力。无奈的是,即使这里的孩子们都不勇敢,但也能称得上“斗士”。那个将诊疗器械踢得到处都是的小托马斯·基欧,差点儿将牙科医生的拇指咬断。所以,要想胜任约翰·格里尔孤儿院的牙科医生,除了具备过硬的专业技术,还要拥有健康的体魄。

上次的信没有写完,原因是要陪同一位充满爱心的女士参观孤儿院,整整花费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位女士在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后,留下了一块钱,说了句“可怜的孩子们”,就抹着眼泪离开了。

现在,孩子们对一系列新措施都没有表示出太大的热情。他们才不在乎呼吸的空气是否新鲜,是不是能用到干净的水。如今,我让他们每星期都洗两次澡,如果以后有足够的浴缸和喷头,我会要求他们每天都洗澡。

另外,我提高了每天的伙食费标准,至少这是一项让孩子们都欢迎的改建措施。“节俭”两字,多年来一直被孤儿院信奉为最高的行事准则,就像是一种信仰,根植在了人们的心里。因此,这项改革措施也招来了一片抱怨声,厨师抱怨说增添了不少麻烦,一些工作人员也抱怨这样背离节俭的美德。所以,我每天都要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解释,因为理事长的慷慨捐赠,我们的资金已经增加很多了,彭德尔顿太太也给我们支付了很多费用,所以大可不必担心。再说,一些费用的支出也是非常有必要的,比如让孩子们吃到冰激凌。但是,依然很难改变这些工作人员的陈旧思想,他们始终认为这样做太过奢侈了。

在仔细研究了孤儿院之前的菜单后,对这样的饮食搭配,我和麦克雷医生都感到很惊讶。经常吃的饮食搭配如下:

米饭

水煮马铃薯

冻牛奶

这一百一十一个孩子吃完这些后竟然没有变成马铃薯块,简直就是奇迹!

此时此刻,环顾这家孤儿院,我突然想起了罗伯特·勃朗宁的那首诗,我稍加改动了一下:

“天堂可能有,但地狱必然存在。约翰·格里尔孤儿院也必然存在!”

萨莉·麦克布赖德

3月1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9

亲爱的朱迪:

昨天我又和罗宾·麦克雷医生争执起来了。虽然是因为一件小事,但也是因为他的错。所以,我给他起了一个特别的绰号。今天我是这么跟他打招呼的:“早上好啊,敌人先生!”他听了之后,脸上出现了一种比以往更加严肃的神情,显得不高兴。他说他不想成为我的敌人,也不想和我对着干,只是希望我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做。

孤儿院里新来了两个小朋友——马克斯·约格和伊萨多·盖律克,他们俩都是从浸信会女子救助协会转过来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有这种信仰的?说实话,我并不情愿留下他们,但送他们来的那些女士真是能言善道,她们还说可以每个星期给每个孩子四美元五十美分的补贴,因此我被说服了。但是如此一来,这里总共有一百一十三个孩子,令这座孤儿院更加拥挤了。目前,这里有六个小孩等待有人来收养,请帮我找几个愿意收养他们的好心人吧。

你知道吗?要是有人问起你的家庭成员的情况,而你却回答不上来,那是多么难堪啊!可是我的家庭成员就好像股票指数一样,天天都在变动。我倒是希望能够让数量保持稳定,如果一个女人有一百多个孩子,她绝对做不到让每个孩子都得到足够的关心和爱护。

星期六

一直没有时间给它贴上邮票,所以这封信已经在桌子上摆了两天了。现在,难得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我决定接着写一些,再把它寄往佛罗里达。

如今,我渐渐能记住孩子们的脸了。一开始,我总是辨认不清,因为所有的孩子都穿着难看的蓝色制服,简直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一定又想让我给孩子们换新制服,虽然你已经跟我提过五次了,但这个问题我要等一个月后再考虑。因为对我来说,改善他们的内在远比关注外表更重要。

不可否认,我对这些孩子都提不起兴趣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缺乏母爱。这些小屁孩总是把衣服弄得很脏,而且需要有人经常给他们擦鼻涕。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可爱的小家伙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但大多时候我所见到的都是难看的蓝色制服和一张张苍白又脏兮兮的小脸。

可是,那个叫萨迪·凯特·基尔科因的小女孩就是一个例外。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现在,她是我的专业通信员,整天都能逗我开心。在过去的八年中,孤儿院里所发生的一系列恶作剧都是拜她所赐。这个小女孩有着离奇的身世,但是放在那些相似命运的孤儿里,也就不足为奇了。十一年前,有人在39街一间房屋门前下面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个写着“奥伦公司”的纸箱子,她正睡在里面。

那时,箱子上写着两句话:“萨迪·凯特·基尔科因,五周大。请好好照顾她。”发现她后,警察将她送到了贝尔维尤进行申报。在那里,按照她们到达的顺序和“天主教、基督教、天主教、基督教……”这样的顺序进行分配。虽然,无论从名字还是从圆圆的蓝眼睛来看,她无疑是一个爱尔兰人,结果却把这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基督徒。就算她现在长得越来越像个纯正的爱尔兰人,但她还是无比虔诚地信奉基督教,天天都“对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表示抗议”。

她那古灵精怪的小脸,顽皮地挤成一团,头上梳着两条黑色的小辫子,朝着不同方向。她像猎狗一样灵活机警,需要经常让她有事可做才行。孤儿院档案里记录着她所做的恶作剧就有好几页。最近一则记录是:“唆使玛吉·吉尔咬住门把手。”我罚她一个下午都不能下床,也不许吃晚饭,只能吃些饼干。

玛吉的嘴巴看来能张得很大,整个门把手都被她塞进了嘴里,却无法拿出来了。医生用一只涂满奶油的鞋拔子才最终解决了这个麻烦。从此之后,萨迪·凯特就给可怜的玛吉·吉尔起了一个绰号——“大嘴玛吉”。现在,你知道我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了吧?就是如何让小萨迪·凯特有事可做,从而没时间搞恶作剧。

我整天有大量的事情要和理事长商议,而你们两个却弃我于不顾,自己去南方逍遥快活,这实在太过分了!如果我哪天出了什么纰漏,可都是你们的报应。在你们潇洒地开车兜风,浪漫地走在棕榈沙滩上时,我却在纽约3月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忙于照顾一百一十三个孩子,但这些都应该是你们的任务,你们真的需要好好感谢我才行。

继续(暂时)留在这儿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六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0

亲爱的敌人:

我给你送来了萨米·斯皮尔,你早上来的时候忘记看他了。在你离开之后,斯奈斯小姐才把他带过来。请你看看他的拇指是怎么回事,依我看,像是甲沟炎。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11

亲爱的朱迪:

我不敢肯定孩子们是不是喜欢我,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我的狗很讨他们的喜欢。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这里一样,让辛哥波如此受欢迎了。每天下午,我会选出最听话的三个男孩来给辛哥波喂食,再选出三个同样听话的男孩给它梳理皮毛。此外,重头戏是每个星期六的早晨,我会选出表现最好的三个男孩,用肥皂和热水给辛哥波洗泡泡澡。显然,我将为辛哥波服务的权利变成让孩子们听话的手段了。

农村的孩子都没有自己的宠物,这听上去合理吗?而且,与城里的孩子相比,他们更需要能让他们付出爱心的宠物,并与之相伴。不管怎样,我下定决心养一些宠物给孩子们,哪怕要动用孤儿院的捐款来盖一座动物园。你能带一些鳄鱼和鹅给我吗?只要是活的动物,我都要。

今天,我在纽约第一次参加了“理事日”会议,会议是杰维安排的,形式比较简单。我非常感激他,因为我还没有做好被大家审视的准备。但是,等到4月的第一个星期三,我们想拿出一些具体的东西给大家看。要是我和麦克雷的战略计划能够完成,一定会让大家眼前一亮的。

刚才我就下星期的伙食拟定了一份清单,特意张贴在一个能让那个喜欢抱怨的厨师看见的地方。现在,如此种类繁多的食品清单,在约翰·格里尔孤儿院是史无前例的。你想象不到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着我们:黑面包、玉米面包、玉米粥、全麦松饼、葡萄干布丁、蔬菜汤、意大利面、带有糖浆的玉米蛋糕、苹果布丁、姜味面包……哎呀,说都说不完。我猜,等那些年龄大点儿的女孩子学会制作这些糕点后,她们将来的丈夫一定会爱她们一生一世的。

噢!看我,说个没完没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孤儿院里来了一位优秀的工作人员,她可是我的得力助手。你应该还记得那个贝齐·金德里德吧,她是1910年毕业的,曾经管理过一个合唱团,也担任过话剧团的团长。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她总是打扮得非常精致。她住在离这儿二十公里的地方,昨天早上我恰巧遇到她开车经过,差点儿把我撞倒。

尽管我之前没有跟她交谈过,我们却像老友一样熟络地打着招呼。我这一头红色的头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让她一眼就认出了我。然后,我就跳上她的汽车踏板说:

“1910年毕业的贝齐·金德里德,来我们的孤儿院为孩子们建立档案吧!”

她很激动,欣然接受了。她过来给我们当临时秘书,每星期来四五天,她是我见过办事效率最高的人了。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她留下。而且,我希望这些孩子能够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就算她想离开,也舍不得。我想,要是我们能付给她高额的薪水,她就会一直待在这儿了。因为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独立,而不是依靠家里。

我迫切地希望尽早把档案建立起来,也包括麦克雷医生的个人档案。请杰维给我写信,让他把医生的信息都告诉我,一切有关他的事情,越糟糕的事情越好,拜托了!昨天,他来为萨米·斯皮尔刺破拇指上的脓包,接着到我的会客厅里指导我如何包扎拇指,作为院长,还真是要什么都会做啊。

刚好是下午茶时间,我礼貌性地请他留下来喝茶,他毫不客气地留了下来。他根本不是因为我才留下来的,而是因为简刚刚端来的烤松饼。估计他中午没有吃饭,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吃着松饼,开始询问我作为院长是否做好了准备,是否在大学里学习过生物学,是否参观过哈斯丁模范孤儿院,并且询问了我的化学和社会学知识等等。

我在坦诚地回答了这一系列问题之后,也问了他两个问题。我想知道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学识渊博、拥有缜密的逻辑思维的男士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他那种缄默的神情,好像家里有人受过大刑一样。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也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他的父亲在苏格兰出生,在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工作,把麦克雷送到苏格兰上学。麦克雷的祖母是玛格莱纳家的人(这个家族听上去很有威望),而他童年的寒暑假都可以在山地里追赶小鹿。

除了这点儿可怜的信息,其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请你告诉我关于我的敌人的更多的消息吧,特别是不好的方面。如果他真像他所说的那么优秀,那为什么他会留在这个偏僻的小镇?而且,一般学者都是身兼两职,一面在医院任职,一面在研究所搞科研。你真的能确定他不是个罪犯——一个四处流浪的在逃犯吗?

我洋洋洒洒地写了这么多,却没告诉你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萨莉

3月6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又及:

原来,麦克雷医生穿的那些衣服不是他自己搭配的,而是由他的管家麦格克太太帮他挑选的。

再说一次,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12

亲爱的戈登:

你送来的那些玫瑰花和信件,让我整个早晨都充满了活力。这也是我自2月14日离开伍斯特市之后,头一次如此精神焕发。

孤儿院里单调乏味的生活令人烦闷,让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中,唯一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和贝齐·金德里德一个星期有四天的时间能待在一起。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有时候,我们俩会为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大笑不止。

昨天,在这个令人压抑的会客室里喝茶的我,突然决定要和这一切做个了断。我们叫来了六个结实而又调皮的小男孩,利用梯子和热水,用了两个小时把墙上的壁纸通通撕掉了。你能想象出这也是一件愉快的事吗?

如今,两个壁纸工人正在贴着全镇上最美丽的壁纸。此外,还有一位跪在地上测量座椅的德国沙发工人,我要用印花的棉布将原来的丝绒罩盖住。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度过一生。这么做只是为了迎接我的接班人。我不想让朱迪的佛罗里达之旅产生不愉快,因此我还不敢告诉她这里的一切有多么令人失望。但是,她一回到纽约,就会看到我放在大门口的辞职信了。

本来想多写一些,为了回复你写来的七张纸的书信,但是此时有两个孩子正在窗户外打架,看来我必须去阻止他们了。

依然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三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3

亲爱的朱迪:

我把装饰一新的会客室当作一个小礼物捐赠给了孤儿院。我来的第一晚就感到,没有人会喜欢前任院长李皮太太那青色的长毛沙发,无论是我还是以后的接班人。瞧,我正要让未来的继任者愉快地留下来呢。

在贝齐·金德里德的帮助下,我得以重新装饰了李皮太太那“可怕的房间”,我们都选择了用深蓝色和金黄色的色调来搭配。说实话,现在这个房间一定是你所见过的房间中最可爱的一间。仅仅这个房间,就能给小朋友上一节美术课了。墙上贴上了新的壁纸,地面铺上了从伍斯特市专门运来的我最喜欢的波斯地毯。三扇窗户上都挂上了窗帘,呈现出一片宽阔而又令人陶醉的景致;在这之前,这里美丽的景色全部被诺丁汉蕾丝遮住了。房间里还有一张崭新的桌子、几盏灯、一些书和一幅油画,壁炉中生有炉火。李皮太太为了不让风跑进房间里,居然将壁炉封了起来。

昨夜,当我坐在壁炉边,看着壁炉中的火焰将壁炉照得发亮,竟然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的满足感。优美的环境对人心灵的洗礼会有多大的作用,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说,自我到孤儿院以来,我的内心第一次如此满足。

可是与小孩子的房间比起来,装修院长会客室就不算是要紧的事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例如那间黑漆漆的、看不见人的游戏室。不过,这与恐怖的餐厅、封闭的宿舍以及缺少浴缸的盥洗室比起来,还算是让人可以接受的。

如果能有充裕的资金,你看我们是否可以把这个阴暗而又老旧的建筑物毁掉重建,新建一座漂亮而又舒适的孤儿院呢?每每想到此处,我就联想到那个让我羡慕不已的哈斯丁模范孤儿院。去管理那种孤儿院,或许还比较有意思。总之,当你回到纽约去商谈孤儿院的维修问题时,请采纳我的建议。此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工程,比如我打算在宿舍外新建一条六十米长的走廊。

孤儿院的体检结果显示,我们有将近一半的孩子贫血。你看,现实就是这样。贫血,一个多么恐怖的字眼!上帝啊!他们中有些孩子的祖先就患有结核病,还有些孩子的父母酗酒成性。他们最需要的应该是新鲜空气,而不是教育。病人都需要新鲜空气,健康的孩子同样也需要。我真的希望无论在什么季节,每个孩子都能睡在空气流通的房间里。但是,如果我真的在理事会中表达了我的意愿,就如同投下了一颗炸弹,所有的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我。

提起那些理事先生,我见过了肯·赛勒斯·怀科夫先生。我发现我对他的讨厌程度远远超过罗宾·麦克雷医生、孤儿院的老师以及厨师。看来,我具有一种树敌的天赋。

怀科夫先生是上星期三来我这里访问的,他想来看看我这个新院长。他径直走向我最舒服的座椅,俯身坐了下来,开始准备消磨一天的时光。而后他开始询问起我的家庭背景。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是一位制服制造商,即便是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生意也还算稳定。

他听我这么说之后感到一丝放松。他也明白制造制服在这里的利润是可观的。估计他是怕我出生于像作家、教授或者牧师这样的家庭,容易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怀科夫先生恪守着这些日常准则。

他还问我,在这个职务方面接受过什么培训没有?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尴尬,你知道的。但我说在大学里曾经去慈善学院听过几次演讲,也到大学社区里参加过慈善活动。我当然没对他说起的是,在那里我其实是负责给后院和楼梯刷油漆的。然后我就说到自己义务为父亲的员工提供帮助,还访问过几次女子戒酒中心的事情。

然而他对我说的这些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我只好急忙补充道,我们正在对孩子们进行调查研究,并提到了曾经参观过十七所孤儿院。但是,他说,他不相信有先进设备的慈善机构。

就在此时,简拿着花店送来的玫瑰花走了进来。善良的戈登·哈洛克为了让我充满活力,减少孤儿院里冷冰冰的气息,一直坚持每星期送我两次玫瑰花。

这下,我们的那位理事先生开始愤怒地盘问起我来。他要知道这花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这不是用孤儿院里的钱购买的,他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紧接着,他就询问谁是简。我早料到他会问这个,于是硬着头皮果断地说了出来。

“她是我的仆人。”我说道。

“你的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并且提高了声音。

“仆人。”

“她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能详细地解释道:“她帮我修补衣物、擦鞋、整理抽屉,以及帮我洗头。”

我真害怕这些话会把他气晕,所以赶紧补充说,她的工资由我私人来支付,每星期帮她给孤儿院支付五美元五十美分的住宿费。并且,简虽然身材高大,但吃得并不多。

他说,允许我让孤儿院里的某个小孩帮忙做所有合理的事情。我已经快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了,但仍然有礼貌地对他说,简已经帮了我很多年,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走之前,他说自己从没有挑剔过李皮太太,因为她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基督徒,从来没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是在认认真真地做事。他希望我能明智一些,以李皮太太为榜样。亲爱的朱迪,对他说的这些,你有什么想法?

过了一会儿,医生过来了,我把和怀科夫先生的谈话对他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在谈话中,我们第一次统一了观点。

“李皮太太,让她见鬼去吧!”他叫喊道,“这个满口胡说的蠢货,真希望上帝能让他变得聪明点儿!”

我们的医生一发火,就会满嘴的苏格兰方言,我悄悄地给他取了个新的绰号——“苏格兰男人”。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萨迪·凯特正坐在地板上帮简将毛线拆开,然后再整理成一团。简现在也越来越喜爱这个调皮的小家伙了。

“我正在给朱迪阿姨写信,”我对萨迪·凯特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可我不认识这位阿姨啊。”

“她可是孤儿院每个乖孩子的阿姨啊。”

“那让她拿些糖果来看望我吧!”小萨迪说道。

我对此表示同意。

向理事长问好的萨莉

3月8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4

亲爱的女士:

您的信已经收到,包括两封电报、四封信件和三张支票。我这个筋疲力尽的院长一定会按照您的指示,尽快完成任务的。

我把餐厅的改建工作全权交给了贝齐,并给了她一百美元用来改建这间丑陋的餐厅。她应了下来,并且找来五个小孩帮忙,之后就关上了餐厅的门。这三天里,孩子们都在教室里吃饭。虽然不知道里面在搞些什么,但是我也没有干涉,因为我相信贝齐的品位比我要好很多。

将工作交给值得信赖的人去做,而且相信她完全能够做好,这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发现,局限于年龄和工作经验,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和新方法。他们认为,自1875年这家孤儿院建立以来,就应该墨守成规下去。

顺便说一句,你之前说院长要有自己的餐厅,我当时还不同意,因为我认为作为集体的领袖,我应该始终和他们在一起。但是,现在看来你的建议是对的。在我心力交瘁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用餐。而当我状态良好时,可以邀请其他人一起用餐,并能够在愉快和谐的气氛里传达我的工作想法。比如在同斯奈斯小姐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就向她灌输了小孩应该多吸收新鲜空气的想法,将“氧气”加入了她的小牛肉晚餐。

那天晚上的小牛肉是厨师最新发明出来的菜品,让人很满意。等到下个月,我要着重关注工作人员的伙食营养搭配问题,但是,这个月我还要做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砰!”门外传来一声响,估计又是一个小天使被另一个踢到楼梯下面去了。但是,我并不打算去管他们,因为如果我想长期待在这里,就不能事无巨细地凡事都要插手。

你也收到莉奥诺拉·芬顿的邀请函了吗?太荒谬了!她竟然要嫁给一位传教士医生,而且要共赴泰国。她如何能管理好这个传教士家庭,难道用她的长裙舞来招待异教徒吗?

可是,和我变成孤儿院院长、你变成家庭主妇、马蒂·基恩变成巴黎交际圈的宠儿相比,真是不足为奇了。你猜,她会不会在参加大使馆舞会时穿着骑马服呢?她会梳什么发型?可是她的头发不会长得那么快,估计要戴假发了。我们班里的这些人,每一个人的发展都很有趣,对不对?

抱歉,我先去读一下刚收到的一封信,是从华盛顿寄来的长长的、优美的文章。

也不是什么美文,而是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寄来的信。戈登一直认为我——萨莉·麦克布赖德做孤儿院的院长、和孤儿们生活在一起就是一个笑话。他说,下次路过这里时,会来看看我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尽管来好了,让他到这里瞧一瞧,保证他就笑不出来了。到那时,如果我一个人去纽约购物几天,让他来负责孤儿院,真不知道他能变成什么样子。此外,孤儿院里的床单必须更换了,毛毯也只有二百一十一条了。

在我心里独一无二的、我家唯一的小狗辛哥波,让我向你问好。

我也是。

萨莉·麦克布赖德

3月13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5

亲爱的朱迪:

真希望你能看看贝齐是怎样利用你那一百美元让这间丑陋的餐厅改头换面的。

改建后的餐厅像一个鹅黄色的梦境。餐厅坐南朝北,面向阳光,而经她这一装饰,更显明亮了。墙壁是浅黄色的,上面画有可爱的小兔子。所有的木质桌椅都是明亮活泼的黄色。因为资金有限,桌布只能用长麻条材质的布料,上面也印有小兔子的图案。桌子上还摆着黄色的花瓶,里面插满翠绿的柳条。以后,应该会插上蒲公英、金凤花还有西洋樱。我们还有干净漂亮的碗碟,碟子上还印着黄白两色的长寿花——如果我没有弄错。也可能是玫瑰花,可惜我们这里没有植物学家。而且,值得高兴的是餐厅里还准备了餐巾,孩子们都把它当作手帕,高兴地擦鼻子呢。

我们给大家准备了冰激凌和蛋糕,用来庆祝餐厅改建成功。看到这些孩子一个个活力四射,不再无精打采,我真的很开心。我为每一个可爱活泼的孩子颁发了奖品,除了小萨迪,因为她用刀叉敲击着桌子,大喊大叫地唱着:“欢迎光临金色餐厅!”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墙上挂着的“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的标语吗?我们将它涂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可爱的兔子图案。我想那条标语更适合那些生活在正常家庭里的孩子,对于这些曾睡在公园长椅上的小孤儿来说,应该用更加积极向上、催人奋进的标语。

我们的标语是:

“上帝赐给了我们双手、大脑以及整个世界。利用好它,必得充裕丰盈;不走正途,必会穷困匮乏。”

改建餐厅的这段时间,有十一个孩子找到了收养的家庭。在州立慈善救助协会的协助下,我们这里的三个小女孩找到了很好的归宿。其中有一个小孩子的情况是,如果她表现得好,那个家庭就会留下她。我确信他们会留下她的,因为她是我这儿的乖宝宝,热情、听话又知书达理,还有一头可爱的小鬈发,正是大家都想要的那类宝贝儿。可是,一旦有人来领养孩子,我的心就紧张起来,因为我觉得这关系到孩子一生的命运。这个时候的每一件琐碎小事都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比如孩子的一个微笑就会得到收养家庭的青睐,而一个喷嚏则可能失去一个机会。

三个年龄较大的男孩能够独立到田里工作了。其中有一个还声称要去西部“牧场”做牛仔,去捕获灰熊,还要英勇地对抗印第安人。我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在农场工作比较好,如果他真的去过他的传奇人生,那么剩下的那二十五个孩子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去,唉声叹气地度过接下来枯燥无味的日子了。

另外,有五个孩子被送到别的机构去了。他们其中一个是癫痫症患者,一个耳朵失聪,还有三个是智障儿童。他们不该来到这里,会浪费这里的教育资源的,孤儿院应该是担负教育责任的机构。

我想,孤儿院只收孤儿的观念已经陈旧了,我想创新性地将孤儿院改建成寄宿制学校,给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让他们的身体得到应有的照顾,思想品德方面得到教育。实际上,有些孩子虽然不是孤儿,但缺乏父母的照顾。因为他们那难缠、顽固的父母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所以,这些孩子又不能被别人领养。我认为,孩子如果能在爱他的家庭中快乐长大,要好过任何一家孤儿院。所以我坚持为孩子们寻找能收养他们的家庭,并且尽早实现。

也许你在旅途中会遇到很多快乐和睦的家庭,请尽力劝他们收养一个小孩吧,特别是男孩,孤儿院里的男孩太多了,因为很少有人想收养男孩。与收养家庭不愿收养小男孩相比,社会上的反女性主义都不算什么。就算一个小女孩脸上长了上千个青春痘,也有家庭愿意收养,然而,对于九到十三岁的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收养家庭就像对于毒药一般避之不及。很多家庭认为小男孩太淘气了,是一个只会弄脏房子和破坏家具的“破坏王”。

你认为让男士俱乐部收养小男孩怎么样?可以作为一种吉祥的象征吗?比如可以先让比较富裕的家庭来收养他,然后由其他会员负责轮流照顾他的周末生活。他们可以像到图书馆借书一样,周末带着他去看马戏团或者球赛,之后再把他还回去。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考虑如何训练女人做一个好妈妈,可从来没有人提过如何训练男人做一个好爸爸。这个方法可以为那些单身汉提供一个良好的训练和体验的机会。我们就从“好男人俱乐部”开始吧。我打算让戈登在华盛顿开始发起,同时请你让杰维在他的各种俱乐部里也倡导一下,好吗?他们都参加了那么多的俱乐部,是不是起码能接收我们十几个小孩?

一心牵挂着一百一十三个宝贝儿的妈妈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6

亲爱的朱迪:

作为一百一十三个孩子的母亲,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暂时休息一下了。

昨天,戈登·哈洛克先生在返回华盛顿的途中竟然顺道来到我们这个平静的小镇拜访我。虽然他说是顺道,但是我从房间的地图上看得很清楚,他说的“顺道”足足有六十多公里远。

见到这个可爱的人真叫人高兴。自从我来到这里,他是第一个从外面的世界过来的人。他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他知道所有新闻报纸的内情,这也让我明白了:他确实是华盛顿社交圈里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且我认为他会在政坛上有不错的表现,他做事的确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我肯定没有看错。

你想象不到我当时有多么激动和兴奋,就好像被隔离了很久,重又回到社会生活中一样。说实话,由于在这里没有人陪我聊天,我感到很寂寞。贝齐每周末都要回家,麦克雷医生虽然健谈,但是他的逻辑感太强。戈登代表着我本应所属的生活圈:跳舞、运动、社交礼仪、乡村俱乐部、兜风。也许,你会认为这些无趣、乏味、愚蠢,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总是在怀念以前的生活。现在这种“为社会服务”的工作,看上去受人尊敬又有趣,事实上却极其枯燥乏味。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缺乏悲天悯人的情怀吧。

我带着他四处参观,很想让他对孩子们产生兴趣,但他不屑一顾。他认为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他对着干。事实也是这样,你的那些花言巧语并不能让我离开那个繁华的城市。要不是戈登认为我来管理孤儿院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我才不会来这里。我来就是为了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如今,我终于可以向他炫耀一番,这个讨厌鬼却对此置之不理。

我想请他在这里吃晚餐,让他品尝一下我们的牛肉,但他不感兴趣,还说我该换个口味了。然后我们就去布兰特餐厅吃大龙虾。我都差点儿忘了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可以吃。

今天早上7点钟左右,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是戈登打来的。他说他正在车站,要返回华盛顿。他为孤儿院的一切以及昨天不愿理会孩子们而感到抱歉。他说他不是讨厌孤儿,只是不愿看到我和他们在一起。为了证明他的真诚,他会把一袋花生送给孩子们。

经过短暂的放松和休息,我的活力又恢复了,如同刚过完假期。毋庸置疑,这不到一个小时的谈话比任何补品都见效。

亲爱的女士,你都欠下两封信了,快点儿回信吧,否则我再也不给你写信了。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3月18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7

亲爱的敌人:

别人告诉我,今天下午我不在孤儿院的时候,您来过了,并且发现斯奈斯小姐没有按照您的要求给孩子们吃鱼肝油。

如果是我们没有遵照您的嘱咐,我向您道歉。可是您知道吗?强迫一个好动的孩子去服下并不美味的东西,是十分困难的。可怜的斯奈斯小姐已经身心俱疲了,因为她比别人多出整整十个孩子要照顾。除非给她安排一个助理,否则她根本没有时间完成您布置的任务。

此外,亲爱的敌人,斯奈斯小姐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若是您想找人发火,希望您下次能找我;不同于她,我对此根本不在乎。可是,伤心的斯奈斯小姐梨花带雨般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丢下了九个需要照顾的孩子,真不知道谁来照顾他们入睡。

如果您那儿有什么药粉能让她恢复平静,请让小萨迪带回来。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二下午5点

18

亲爱的麦克雷医生:

不是我一时冲动,我仅仅是希望,倘若您有任何意见,可以直接向我质询,而不是像昨天那样对我的工作人员发火。

我一直尽心尽力地执行您所有关于药物的命令。至于这件事,是我的一时疏忽。我一定会调查出引起轩然大波的十四瓶鱼肝油现在在何处。

此外,由于种种原因,我不能按照您的要求解雇斯奈斯小姐。虽然在某些方面她还做得不够好,可她对孩子们十分亲切,如果对她加以指导,我想她是可以胜任的。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三早上

19

亲爱的敌人:

请您冷静一点儿。我已经命令过了,孩子们以后都会服用适量的鱼肝油。一切都会遵照您的命令行事。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四

20

亲爱的朱迪:

发生了“鱼肝油事件”之后,这几天孤儿院里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首次在星期二发生冲突时,我恰巧带着四名孩子去村子里买东西了,回来后就感到孤儿院里的气氛不对。一问才知道,是那位脾气暴躁的苏格兰医生刚离开。

鱼肝油和菠菜是“苏格兰男人”的最爱。可是这两样东西都不受孤儿院的欢迎。在我来以前,他就要求每个患有贫血的小孩都吃鱼肝油。“贫血”是一个恐怖的字眼,所指的对象竟然是这些孩子。而且,他要求斯奈斯小姐服从他的命令。昨天,他那种“苏格兰男人”的多疑又开始了,然后就发现了这件罪行。原因是他想知道这些可怜的孩子怎么还没有如期变胖。后来,才发现孩子们已经三个星期没有服用鱼肝油了!他立刻火冒三丈,于是孤儿院弥漫着一种歇斯底里、令人不安的情绪。

最后,贝齐只好临时派小萨迪去洗衣店,因为这位医生骂人的话真的是不适宜儿童听见。当我回去的时候,医生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可怜的斯奈斯小姐在房间里哭泣。但是那十四瓶鱼肝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医生大声地责怪斯奈斯小姐,说所有的鱼肝油都是被她吃掉的。你想,软弱而又无辜的斯奈斯小姐,怎么会自己偷偷地吃掉孩子们的鱼肝油呢?

她情绪激动地为自己辩护,说她自己十分敬业,并且非常喜爱小孩子。她认为不应该让小孩子吃这些东西,因为这些药物对孩子们可怜的小肚子丝毫益处都没有。你能想象到那个“苏格兰男人”恼羞成怒的模样吧?可惜,我居然没有看到。

万幸的是,这场争端只持续了三天。小萨迪在我们和医生之间当联络人,差点儿把她的小腿跑断了。我只有在没有办法时才会用电话和他联系,原因是我们的谈话内容会被那个令人讨厌的女管家利用楼下的分机偷听,我可不想将这件丑闻传播出去。医生要求立刻解雇斯奈斯小姐,被我拒绝了。尽管斯奈斯小姐又老又糊涂,办事不认真而且效率低下,但是,她确实很爱孩子们。只要给予她适当的指导,她还是很尽责的。

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解雇她,因为她可不像一位经常喝醉的厨师那么简单,她的背景显赫,我更希望能够体面地辞掉她。比如对她说,她的健康情况不佳,应当去加州过冬。然而,无论医生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常常会让人为了维护自尊心而故意去跟他作对。我也是如此。如果他说地球是圆的,我一定会说地球是三角形的。

经过这不平常的三天之后,这一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医生为之前的冲动情绪和草率向斯奈斯小姐道歉了。斯奈斯小姐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绝不再犯。因为,让孩子们吃这种东西,她于心不忍,但又不敢违抗医生,所以偷偷地把鱼肝油放到了地下储藏室的角落里。真不晓得她接下来想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是不是会拿到当铺去卖掉?

(再次提笔)

下午,一切争端和平地解决之后,医生便离开了。紧随其后,怀科夫先生又一次来到了孤儿院。唉,真是受不了!在一个小时里有两个敌人要去面对。

怀科夫先生很喜欢我们的新餐厅,尤其是在听说墙上的兔子都是出自贝齐那双灵巧的双手时,更是大加赞赏。但是,他又说,在墙上画兔子的图案是女孩本应会做的事情,可担任院长就不是女孩能够胜任的了。还说,彭德尔顿先生要是聪明,就不会让我来担任这个院长了。

我们还在欣赏贝齐的杰作时,餐具室内传来了砰的一声。我们看到黄色的碟子碎了一地,小葛休拉站在那里号啕大哭。此情此景,已经足够令我心绪不宁了,再加上旁边还站着一位毫无同情心、冷冰冰的呆板理事先生,使我更加紧张。

我应该努力保护好这套餐具的,可是……

如果你还想看看你送的漂亮礼物,那么你就快点儿来吧。

始终如一的萨莉

3月22日

21

亲爱的朱迪:

我刚才和一位想领养孩子的女士交谈,她说她想领养一个孩子,作为给丈夫的一个惊喜。我费了好多口舌想让她了解,如果想要领养孩子,就要先征得丈夫的同意。但是,这位女士非常固执,她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孩子以后的抚养问题,包括吃喝拉撒、教育等问题都由她一个人来做。我真替这位男士感到悲伤,由此可知,并不是所有男士在家里都有地位。

因此,我开始怀疑麦克雷医生也是如此,被他的女管家统治着。那个麦格克太太真是令人讨厌,她对医生毫不关心,以至于我还要让一个小孤儿来照顾他。现在,医生在楼上工作,小萨迪正坐在壁炉旁的毯子上,像一个小家庭主妇一样,帮医生缝补外套上的扣子呢。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和麦克雷医生之间培养出了难得的苏格兰式的默契。如今,医生每天4点下班后到孤儿院里来,看看孩子们有没有拉肚子、患上传染病等等。4点半他则会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和我探讨一些共同关心的话题。

别以为他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其实他是过来喝茶和吃免费的果酱烤面包片的。他看上去又瘦又饿,好像根本没有吃饱过。等过段时间,我跟他的交情再深一些,我一定会怂恿他回去反抗的。

因为一直提供甜点给他吃,他似乎满怀感激。可是,有一点让我感到十分可笑,那就是看到他拘谨和刻意想要保持礼仪的样子。一开始,他一手拿着松饼盘子,一手端着茶杯,只恨没有第三只手来吃东西。现在,他总算想到了好办法,把折得细长的餐巾当作临时餐盘,放到紧紧并拢的双膝上。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绷紧了肌肉端端正正地坐着,直到喝完茶。有时,我真想给他加一张桌子,但是,看到这个“苏格兰男人”可笑的样子,已经成为我每天不可缺少的趣事了。

邮差来了,估计有你的来信。信件令我在日复一日平淡无味的生活中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所以,请多寄一些信来,如果你想让我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

读了你的来信。

关于那三只躺在沼泽中的鳄鱼,请向杰维转告我诚挚的谢意。然而,我还想说的是,从他选择的明信片,就足以看出他独特的品位。一同收到的是你从迈阿密寄来的配有插图的七页长信。不需要你在旁边标注,我一眼就能看出棕榈树旁的是杰维。除了头发多一些,根本找不出他跟棕榈树的区别来。另外,通过快递,我也收到了戈登从华盛顿寄来的花生,你见过办事如此高效的人吗?

哥哥吉米对我说,一旦父亲允许他离开工厂,他就会马上来看望我。这真是个让人开心的消息。吉米确实很讨厌工厂,这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他对工厂的制服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好感。可是,父亲不理解他。工厂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他对制服也充满了热情,父亲认为吉米理应继承他的喜好。幸好,他没让我这个女儿也喜欢制服,我才能像现在一样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任何奇怪的职业。

还是回过头来聊聊我们吧。我们收到了一封广告信,上面说有专门卖给监狱和慈善机构的便宜食品,包括价格低廉的大米、燕麦、面粉、梅子和苹果干。听上去很不错,是吧?另外,还收到了几封从乡村寄来的信,他们想收养十四岁左右能干农活儿的健康结实的男孩,给他温暖的家。类似这样的信件大多出现在农耕时节。上个星期,我们去做关于某个农户的调查,问道:“他们家的财产情况如何?”村子里的牧师谨慎地回答我们说:“我认为他家起码有一把钳子。”

在我们调查之后发现,有些家庭的情况糟糕得难以置信。终于,在几天前,我们找到了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但是,经过了解才知道,全家人挤在三个卧室里睡觉,原因是为了保持房子的干净整洁。而且他们想收养一位十四岁的小女孩,和他们家那个三岁的小男孩住在一起,给他们做廉价的保姆。他们的房子除了厨房和餐厅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比城市里的公寓都狭小。整个房子拥挤不堪,空气都无法流通,温度计里显示的是三十摄氏度,我看他们这一家人不是“住”在房子里,而是“蒸”在房子里。请放心,我是坚决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的。

于是,我制定了一条不容商量的规定,其他的收养条件都可以协商,唯独这条绝对不可以——那就是收养家庭的条件,必须要比改建之后的孤儿院条件好。否则,坚决不能把孩子送走。其实,现在我们孤儿院的条件还是比较落后的。

不管怎样,我坚守严苛的收养条件,已经拒绝了四分之三收养家庭的申请。

戈登承诺的花生已经收到了,是用麻袋装的,足有三英尺那么高,作为他对孩子们歉意的补偿。还记得上大学时,有人给我们发花生和枫糖点心吗?我们那时都噘着嘴巴不情愿地吃着。现在,这里可怜的孩子们对一点点的恩惠都感激不已,更不会噘起嘴巴了。能把李皮太太的孩子们喂饱,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回你应该不会再抱怨我写的信短了吧?

手都要写抽筋了的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3月26日

22

亲爱的朱迪:

我想你一定会对我又碰上了一个对头这件事感兴趣吧?她就是麦克雷医生的管家。我曾在电话中和她通过几次话,她的声音并不像是说话温柔的贵妇。今天早上,我从村子里回来,故意多走了几步路,以便经过医生家的房子,这回我终于见到她了。显然,这个“苏格兰男人”受到外界环境影响还是很大的——橄榄绿的房子、又高又陡的屋顶、遮蔽严实的窗帘,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刚刚举行过一场葬礼,怪不得从没看到他心情愉悦过。看到房子的外景后,我猜想里面是否也一样令人不安。

恰好在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我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我决定去找医生看看病。尽管他是儿科医生,但打喷嚏这种常见病是所有年龄都会遇到的问题。最后,我下定决心走上去按了门铃。

糟糕,这是谁又来打断我快乐地写信啊?

是怀科夫先生来了。但是我不想听他发表长篇大论,我只想写信,于是,我连忙让简出去用非常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并且告诉他我不在。怀科夫先生离开了,太好了。

********

我在信纸上写了八个星号,这些代表了我躲在柜子里那紧张不安的八分钟。怀科夫先生很有礼貌地说,他想等我回来,而后就开始坐下来等我。简没有让我在柜子里继续煎熬,她极力劝说怀科夫先生去婴儿室看看小萨迪的恶作剧。怀科夫先生最喜欢看这个了,尤其是看小萨迪调皮捣蛋。不知这次简带着他去看什么,无所谓了,只要他走了就好。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我按响了医生家的门铃。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人高马大、挽起袖筒的女人。她一副小市民的模样,用冰冷的眼神和高耸的鹰钩鼻打量着我。

“你是谁?”她问道,感觉我像是一个吸尘器推销员。

“早上好。”我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您是麦格克太太吧?”

“我是。”她说,“你是孤儿院那位新来的年轻小姐吧?”

“是我。”我回答道,“请问,医生在吗?”

“他不在。”她回答。

“可现在是他的问诊时间。”

“他从不遵守时间表。”

“他应该遵守这个规定。”我坚决地对她说,“请转告他,麦克布赖德小姐来向他问诊,烦劳他下午来孤儿院一趟。”

“好的。”她咕哝着,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把我的裙子夹住了。

当天下午,我对医生说起早上这件事,但医生说,麦格克太太对我已经算是有礼貌的了。医生耸了一下肩膀。

“你为什么要这样迁就她呢?”

“那我还能从哪里找到这样好的管家呢?”他说道,“要照顾一个一天三顿饭都不守时的单身男人,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是有一些缺点,没有给家里带来生机与活力,但是,晚上9点能准备一桌子的好饭菜,确实让我少操了不少心。”

如此看来,我敢保证,她做的那顿饭肯定是不好吃的,就更不要指望她会有好脸色了。她是一个懒惰而又缺乏办事能力的人。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厌恶我,因为她有一个可笑的念头,她认为我想把医生从她的身边抢走,然后再将她赶出这个舒服的家。我根本没必要去跟她解释,还是让她多担心一会儿吧,没准儿能促使她烹饪出比较可口的饭菜来,把医生喂得胖一点儿。我知道胖人的脾气要好些。

10点钟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天写写停停地到底在干什么。我实在太疲倦了,甚至连头也抬不起来,总算熬到了晚上。你的歌声唱出了悲悯的现实:“生命中能有什么比睡觉更让人感到愉悦的呢?”

祝你晚安,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一整天,时停时写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你说,英语是不是很可笑?看看这一连串四十个单音节的字。

23

亲爱的朱迪:

我给盖律克找了个新的家庭。新妈妈胖胖的,有着蓝色的眼睛和金黄色的头发,是一位面带微笑的瑞典女人。她之所以看中了盖律克,是因为在所有的孩子当中他是皮肤颜色最深的一个。她一直就喜爱深色皮肤的孩子,但她自己是不可能生出来的。盖律克马上就要改名为奥斯卡·卡尔森了,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刚刚去世的新舅舅。

下星期三举行我的第一次理事会议。我早已迫不及待了。我希望理事长能够出席并且能够得到他的支持。这次会议的主题之一就是我的就职演讲。不过,我不会像李皮太太那样去讨好、巴结理事长。我会把“第一个星期三”办成一个有意思的交流活动,让孤儿院成为那些关心孤儿发展的朋友聚会和自由发表意见的地方。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打扰到孩子们。瞧,我始终记着小朱迪之前不高兴那件事情呢。

你的上一封回信我已经收到了。没有看到你之前提到的北行计划,是不是你准备又回到第五大街了呢?“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你瞧,我已经开始使用谚语了。经常和医生打交道,让我也学了一些新的句子,你是不是认为我的语言更犀利直白了呢?

晚饭的铃声响了,我需要离开半个小时去吃些羊肉来补充能量。在约翰·格里尔孤儿院,我们吃饭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下去。

晚上6点

怀科夫先生又出现了,他有事没事就往这儿跑,看看能不能抓住我的某个过失或错误,这真是让人感到厌恶。他的模样圆滚滚、胖乎乎的,连内心都是这样啊,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自从他来了之后,我愉快的心情荡然无存,接下来就只能在抱怨声中度过这一天了。

他对我所有的改革措施都有意见,这些可都是我的汗水和心血换来的收获!他对孩子们漂亮的衣服、游戏室、洗澡的次数、新鲜的空气、改良的食物、愉快的游戏、冰激凌,以及亲吻等都有意见。他说我不能让孩子过着上帝给他们安排的现实生活。

听到他如此说,让拥有爱尔兰血统的我血脉偾张。我告诉他,如果上帝想让这一百一十三个孩子都过着麻木、无知、沉闷的生活,那就是上帝出问题了。我没有打算让这些孩子成为多么独特的人,仅仅是想让这些孩子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迈进社会。如果他不聪明,我们不会像有钱人家那样逼着他去上大学;如果他不思进取,我们也会像穷困家庭那样,让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外出打工。我们会通过认真地观察,发现孩子们的才能和兴趣。要是孩子对成为农民或者护理人员有兴趣,我们会培养他们成为最棒的农民和护理人员。要是他们对成为律师感兴趣,我们也会培养他们成为正直、聪明、思想开明的好律师。然而,怀科夫先生也是律师,却是个不够开明的律师。

听我说完这番话,他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使劲儿地搅动着手中的茶。我建议他再加一块糖,把糖放到他的茶杯里之后,我便走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

应对理事,就应该用坚定、坚决的态度,这是唯一的办法,绝不能让他的想法占了上风。

哦,我的天!这块信纸边缘处的黑色污渍,是辛哥波送给你的热吻。它还以为自己是一只小狗呢——如果人们弄错了自己的本能,是不是很糟糕?我也是如此,我一直认为自己生来就不是一个当院长的材料。

真诚的、一如既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1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24

亲爱的佛罗里达棕榈滩彭德尔顿一家:

亲爱的先生和女士,一次愉快的拜访日结束了。我向理事们发表了精彩的演说,得到了大家的肯定,也包括我的敌人。

要多谢戈登之前的来访,他来得正好,教会我很多吸引听众的演说技巧。

“必须要有趣。”因此,我讲了一些关于小萨迪和几个不认识的孩子的故事。

“必须详细、具体,能够让听众真正听懂并理解。”所以我总是看着怀科夫先生的眼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坚决不说。

“必须奉承别人。”因此我婉转地说道,这些改建的新方案都是理事先生们的智慧结晶和辛勤付出的回报。

“必须用高尚的道德情怀感动听众,得到同情。”我动情地讲述着孤儿院里那些可怜的孩子——我的敌人都擦着眼泪。

接下来,我命人端上来美味的三明治、奶油巧克力以及柠檬汁。理事们个个被喂得饱饱的,笑容满面地离开,恐怕回家之后都不需要进晚餐了。

为了能让你高兴一下,我才费这么多口舌给你详细地描述这次会议,也为了给下面这个可怕的事件做一下心理铺垫。

现在,跟我走进这个可怕的故事里。

我是如此苍白无力,

虽然事情已经远去,

但是一想起来,还是那么灰心丧气!

上面的歌词听起来像伊朗歌谣,是我刚才的即兴创作。我没有跟你提起过小汤姆,你应该不认识他吧?那可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和笔墨来介绍他了。他的精力同他的父亲一样旺盛,像个强壮的猎人。

对于小汤姆这种喜欢猎杀的爱好和行为,我们无力改变。他真是个淘气包,用绳子套猪,用弓箭射鸡,甚至玩斗牛。据估计,他在燕麦桶里发现了捕鼠器,然后把它放到树林里做成了陷阱。昨天早晨竟然逮到了一只臭鼬。

辛哥波是第一个发现的。它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房间,蜷缩在地毯上。当大家将目光都集中在辛哥波的身上时,小汤姆趁机躲进了黑暗的柴房,将臭鼬的皮毛剥下。之后,他将皮毛装在皮夹克里绕道回去,将它偷偷地藏到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认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然后,他被安排去了地下室,准备客人们要吃的冰激凌。你应该发现我们的菜单里已经删掉了冰激凌这一项。

接下来,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想尽办法消除臭气。炉火工将火点燃,想用烟熏。厨师不停地晃动煮好的咖啡。贝齐在走廊里撒上阿摩尼亚9,斯奈斯小姐在地毯上喷洒紫罗兰香水。我也赶快把医生找来,他很快调配出了除臭的药剂。但是被小汤姆杀害的臭鼬仍然阴魂不散,继续用它的臭气来报复所有人。

所以,这次会议的第一个讨论题目就是要不要挖一个大洞将小汤姆和整座孤儿院都埋起来。你能想象到我是如何生动地讲述了整件事情,就像告诉你一样。而这些理事听完之后,并没有责备我这个办事不利的院长,而是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着离开了。

我们竟然要承受如此荒唐的事情!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4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25

亲爱的朱迪:

我的宝贝狗辛哥波还是住在马厩里,由小汤姆每天用肥皂为它洗一次澡,真希望有一天它能回来跟我住在一起。

我对于怎样花钱有了新的想法,我想你一定会高兴的。自今天起,我们开始在本地的商店里购买我们必需的生活用品,比如食品、衣物等日常用品。虽然要比从经销商那里购买贵一些,但这里也有折扣。再加上从中得到的教育机会也足以弥补贵出的价钱。因为,我突然发现孤儿院里的孤儿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更不了解金钱的力量。他们天真地认为这些鞋子、棉布、法兰绒、玉米、羊肉都是上帝送来的。

上个星期,我的皮包里不小心掉出一张一美元,有个八岁的孩子把它捡了起来,指着中间的老鹰图案说,他想留下这张上面印有小鸟的画片。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美元。于是,我开始对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进行调查,发现有很多孩子从来没有买过东西,甚至有的都没有见过别人花钱采购。要知道,当他们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又不得不将他们推入一个充满金钱的世界。老天啊!你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总是有人照顾他们的生活,结果就是导致他们永远都不明白如何独立生活。他们应当懂得如何利用好每一分钱。

对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便去村子里找了七位商店老板商量,其中有四位十分友好,愿意支持我们,另外两位老板有所顾虑,还有一位实在是太笨。这四位老板经营的分别是杂货店、干货店、鞋店和文具店。然后我让这四家商店的老板和店员担任孤儿院的儿童老师,教会孩子们自己去店里购买东西,选取货物。

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比如,简需要一些松紧带和蓝色绣线,就派两个小女孩拿着钱,一起去麦克先生的店里购买。她们俩仔细地核对绣线的颜色,并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看着店员测量松紧带,然后她们带回所购买的物品和找回的零钱,在我的称赞中,很有成就感地回到了同伴中间。

十岁或者十二岁的同龄孩子,一般都知道这些无比寻常的小事,可这些被我们呵护的小鸟从来都不知道这些。这难道不令人悲伤吗?我现在正筹备一些计划,等到时机成熟时会让你看到我的成果。最终,我要让这些孩子成长得和正常孩子一样。

(再次提笔)

今晚我不是很忙,所以想再和你聊一会儿。

我想你还没有忘记我之前说过的戈登寄来的花生吧?我想让他再多送一些东西来,所以很巧妙地向他表示了感谢。但是显然,他走进了一家玩具店并且被店员尽情地忽悠了。昨天来了两个强壮结实的快递员,将一大箱礼物放在了大厅里,这些都是家里条件好的小孩才玩得起的毛绒玩偶。要是我,才不会花钱买这些东西。但是孩子们很喜欢它们,睡觉的时候都抱着大象、狮子、小熊和长颈鹿一起入睡。不知道这些玩偶会对孩子们造成什么影响,你觉得他们长大以后会去马戏团吗?

哦,天哪,斯奈斯小姐来找我了。

再见。

萨莉

星期五及星期六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辛哥波终于回来了。它摇了三下尾巴,向你献上最真诚的问候。

26

亲爱的朱迪:

我刚刚在读两本书,一本是《女子手工训练》,另外一本是关于孤儿院的饮食书,里面提到,要摄取一定的蛋白质、淀粉和脂肪等等。现在这些科学化管理的慈善机构都将所有问题表格化了,甚至可以用图表来经营孤儿院了。但是我很不解,如果李皮太太有文化,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说,我正在收集一些资料。终有一天,我一定要写一本有关“理事会管理”的书。

我必须要告诉你关于我的敌人的趣事——不是怀科夫先生,而是我的第一个敌人。目前,他正在从事一项新的研究,并且十分严肃地对我说——当然,他做每一件事都很严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他笑呢!他严肃地说,自从我来到这里,他就开始仔细地观察我,那时他对我的评价是:我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轻浮、傲慢而且愚蠢。但现如今,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评价我了,因为我好像变得跟男人一样,具备了分析、挖掘问题的能力。

男人们想称赞女人,就会说你像个男人。男人真有意思,不是吗?顺便说一句,我可不会这样去称赞他,我不会说他已经具备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就跟女人一样。

“苏格兰男人”虽然看出了我的一些问题,但他认为这些问题中有一些是可以弥补的,所以他决定帮我继续学习大学毕业以后的课程。在他眼里,孤儿院院长应该是一位懂得生物学、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学和优生学的人,同时还要明白发疯、智障和酗酒与遗传的关系,应当进行“比奈智力测试”,最后还要研究青蛙的神经系统。他允许我分享他那间拥有四千册藏书的图书馆,就是为了方便我的学习。他不仅传授我知识,还要进行考试,以此检查我是否专心学习。

上个星期,我们查看了朱克斯家族的生活史和书信。玛格丽特是囚犯的祖先,在六代之前开创了这个家族。自她开始,后代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其中有一多半被关在监狱里。我从这本书中得到了一些启示,要特别注意那些先天遗传不太好的孩子,防止他们长大以后像朱克斯家族那样。

如今,只要一喝完茶,医生便会和我一起去读孤儿院里有关孤儿的详细信息,希望能将一些有不良爱好的父母找出来。每天工作结束之后,这就成为一个可以打发时间且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就是现实,快来带我远离这个见鬼的地方吧!

特别想见到你。

萨莉

4月7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27

亲爱的彭德尔顿一家:

你们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所以我赶快给你们写回信,一分钟都不想等了。我收回我的言论,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据我猜测,你们准备请来的接班人应该是斯奈斯小姐。你们怎么能这样,让我把可爱的孩子们交给一个办事能力不足又缺乏个性的中年女士呢?哪怕她很善良。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揪得更紧了。

你们真的认为这样的人能够承担起这个职务?不行!要像我一样才行,像我一样年轻、有活力、充满魄力、高效,还要有一头红发和一副好脾气。以前我是很不满意,但不管是谁,遇到这样一团乱麻都会感到不满的,这种不满不正是你们社会主义者所推崇的“神圣的不满足”吗?你们认为我会抛弃这个好不容易才开始的改革吗?不,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你们找到一个比我好得多的院长。

可是,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这一生就要待在这里了。这儿对我来说不过是暂时的,我会等一切都步入正轨后再选择离开。在孤儿院的改建、空气、洗漱这些方面,你们让我来是找对人了。这就是我的爱好,我喜欢命令周围的人及规划、改建一些事情。

我的这封信是在三分钟之内写完的,所以字迹很潦草,希望能阻止你们通知那位心地善良但缺乏效率和个性的中年女士。

求你们,别这样夺走我的工作,善良的先生和女士,请给我一个表现我长处的机会吧,我发誓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让我再留几个月吧。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四早上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亲爱的朱迪:

我写了一首诗——《胜利颂》

麦克雷医生,

今天放声大笑。

谁会信以为真!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四下午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28

亲爱的朱迪:

你说我想留下来让你感到很欣慰,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竟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些孩子了。由于杰维的生意,你们要延长停留在南方的时间,这真叫人失望。我有许多事想要告诉你,可是把这些心里话都写下来就太麻烦了。

对于孤儿院要整修的消息,我感到很高兴,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很好。当然,我自己也有一些不错的设计,建设新的健身房和走廊的确很好,但是我一直想有一个独立小屋。在这儿工作越久,就越感到孤儿院里真的需要这样一栋小屋,它能让孤儿院看起来像一个家。既然家庭是组成社会的基本单元,那么我想,让孩子们越早适应家庭生活越好。

但是,仍然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夜不能寐。孤儿院在整修的时候,孩子们该去哪里呢?要两边同时进行,真的很困难。我在草坪上搭设一个马戏团的木屋,怎么样?

此外,我希望当我们夜以继日地进行改建时,能有一些房间让孩子们在生病或者失业的时候可以回来稍事休息。此外,我想我们对孩子的人生能够不断地影响的奥秘就在于不断地关心和爱护他们。如果没有家庭的影响,这会让人感到多么孤独啊!我自己身边有很多亲戚,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叔叔阿姨,所以我没有这种孤独感。但是如果没有他们的关心,我也会不知所措的。约翰·格里尔孤儿院一定要满足这些可怜的孩子的需求。所以,亲爱的,求你给我几间会客室吧,拜托!

再见,我很高兴我还在这儿,而没有被别人替代。一想到自己美好的愿景要由别人来执行,就会有一种排斥心理。也许我也和那个“苏格兰男人”一样吧,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过问,否则就会感到不舒服。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13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29

亲爱的戈登:

我知道,你有足够的理由抱怨我最近没有给你写信。可是,亲爱的,你真的无法想象孤儿院院长有多么繁忙。我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贪心的朱迪身上。假如三天没有给她写信,她就会马上发来电报,询问孤儿院是不是着火了。而如果你这位好心的先生没有收到信,就会送个礼物来提醒我,所以,如果忽略了你,我们还能有所收获呢。

你要是知道我已经答应朱迪继续留在这里,估计会很生气吧?虽然他们还是找了一个接班人,但这个接班人实在是不太合适,并且只是暂时接管。我亲爱的戈登,当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即将展开的计划和工作时,居然觉得伍斯特市的活动和这些比起来实在是无聊透顶。除非我能找到和这里一样丰富的生活,不然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知道你的那些想法,不过请不要现在就说出来。我对你说过,我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出决定。而且,意识到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让我感到很高兴。与孩子们相处有好的、积极的一面——我的意思是,从你想让我快乐的角度来看,而不是从苏格兰医生的角度来看。这位医生确实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男人,总是一副悲观、失落的模样。最好不要对酗酒、疯癫和其他遗传类疾病知道得太多。因为我的无知,才让我如此这般地喜欢上了这里。

每次想到这些小生命将快快乐乐地成长,我就由衷地感到高兴。在这里,每一位孩子都像是一朵充满可能性的花朵。种下去的虽然都各不相同,而且会有一些杂草,可是,我们一直希望能看到一些美丽的花朵。我是不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呢?没准儿是因为肚子饿了。晚餐的钟声已经响起,有一顿美味的晚餐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享受,有烤牛肉、奶油萝卜、甜菜以及作为饭后甜点的黄叶馅饼。请问,是否愿意跟我共享晚餐呢?我可是很愿意的。

最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真希望你来瞧瞧这些孩子有多少只猫,我刚到这儿时,仅有四只猫。可是现在,这四只猫繁衍的小猫,虽然我没有详细算过,但我估计能有十九只了。

30

亲爱的朱迪:

你是否还想再捐些钱,除了你上个月捐给孤儿的零用钱?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此外,能不能帮我把下面的启事刊登到报纸上,让那些贫民看到。

注意!

致想抛弃孩子的父母:

如果想抛弃孩子,请在他们三岁以前就抛下他。

对于我们来说,那些急着要抛弃孩子的父母用这种方式就算是帮助我们了。因为在孩子的坏习性养成之后,我们再努力去改变他,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我们这里有一个让我很头疼的小家伙,但是,打死我也不会承认这个五岁的小男孩把我打败了。这个小男孩不说话的时候眉头紧锁,让人感到充满敌意,生气时脾气火暴,疯狂地摔打东西。到这里仅仅三个月的他,就几乎摔坏了孤儿院里所有易碎的物品。到目前为止,还没造成什么重大的损失,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我来这里之前的一个月的某天,就在值班人员去敲钟时,这个小男孩拉下了餐桌上的桌布,桌子上还放着一大碗汤。想想看,那场面该有多么狼藉。李皮太太气得恨不得宰了这个小兔崽子。可是,生气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根本没办法让这个淘气的孩子变得温顺。我来的时候,他仍是如此暴躁。

他的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爱尔兰人。这个孩子长着一双那不勒斯特有的美丽的棕色眼睛,还有科克郡式的红头发和雀斑。他的父亲死于一场打斗,母亲因酒精中毒而死。最后,他辗转来到我们这里,估计之前待在“天主教少年感化院”里。可是,我的天!这个小男孩的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又踢又咬,所以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作“拳击手”。

昨天,斯奈斯小姐把不停喊叫、扭动着的他摔在了我身后的座椅上,并命令他保持安静。因为他抢了一个小女孩的娃娃,还将她推倒在地。当时,我正在认真地伏案写东西,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我吓得跳了起来,而且不小心将墨水打翻在地。原来,我放在窗台上的绿色瓷花盆被他打碎了。看到我的样子,他就缩回头,不再大喊大叫,反而爆笑不止。看,这孩子就是魔鬼。

我下定决心用一个新的办法来管教他。我想,在他五岁的生命中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教导方法。我要用爱的鼓励和赞扬去引导他。因此,我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告诉他,这是一场意外,并且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个花盆,让他不要难过。小家伙没想到我会如此反应,他被吓住了,静静地看着我帮他擦掉眼泪,把地上的墨水清理干净。

这个孩子现在是孤儿院里最大的麻烦。我们需要用父母、兄弟姐妹那样的关爱和极大的耐心去教导他才行。可是,如果他不改掉那个爱骂人和摔东西的臭习惯,就不能被合适的家庭收养。我让他一整个早上都待在我的办公室里,把他和其他小朋友分开。而且,那些易碎的工艺品都被简放到了较高的地方。还好,这个孩子喜欢画画,他坐在地毯上,画了一艘飘扬着黄色的旗子、五彩斑斓的轮船,画了整整两个小时。当我夸奖他的画作时,他很惊讶,虽然还是沉默不语,但显得十分友好、温顺。

麦克雷医生下午来访时,也赞扬了他的画作,这下他可得意了。作为对他的奖励,麦克雷医生带他乘着汽车一起去乡下探访病人。

到了下午5点,“拳击手”被灰心丧气的麦克雷医生送回来了。因为他不仅用石头追打小鸡,破坏了一个温室,还抓着一只可怜的安哥拉猫的尾巴绕圈圈。而且,他竟然对一位前来劝说他应该善待小猫的老太太说:“下地狱去吧!”

我想象不到,这个幼小的孩子曾经见过和经历过什么,才会导致他如此顽皮。我们只有付出许多的爱和包容以及大量的时间,才有可能把他幼小心灵中的黑色记忆清除掉。可孤儿院的人手有限,而孩子又这么多,真是力不从心啊!

还是换个话题吧。麦克雷医生总在考虑遗传和环境对人的影响,这个观点已经深入我心了,可是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因为,如果还想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所作为,就应该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想。

“城堡里的钟,指在午夜时分。”还记得这句优美的诗句出自哪里吗?告诉你吧,是《特丽斯特贝尔》,由英国诗人默西所作。我之前是多么讨厌语文课啊,我的状态就是走进教室和走出教室。但是,作为英国文学家的你肯定喜欢这首诗。在读书期间,我从来没能明白这首诗的真正含义,但是,此刻正是午夜时分,引用这首诗再恰当不过了。总之,做个好梦吧。

再见!

萨莉

4月15日

31

亲爱的敌人:

在查看了一圈孤儿院之后,你径直走过了我的办公室,没有停留。而我为了向你谢罪,早已命人为你准备好了下午茶和苏格兰烤饼。

要是你真的难过,我会读那本关于卡利卡特家族的书。可是,我不得不说,你快把我累死了。为了当一名合格的院长,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而你组织的大学教育更是让我不堪重负。还记得吗?上星期那次,你听说我到晚上1点才睡觉就生气了,可是亲爱的人啊,如果要读完你指定的所有的书,我可是要整夜都不睡觉才可以做到。

算了,还是把书给我拿来吧。我每天都在晚餐后休息半个小时,虽然我想利用这段时间看看威尔斯10的新作,但是,还是用你那本关于弱智家庭的书放松一下吧。

生活最近变得特别艰辛。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二

32

亲爱的戈登:

非常感谢你送来的郁金香和野百合花,它们和我的蓝色波斯花瓶相得益彰。

听说过卡利卡特家族吗?建议你去看看这本书。我猜这是新泽西州的两个家族,只是没有使用他们的真名罢了。是这样的,在6世纪之前,一个小伙子(为了方便,姑且叫他马丁·卡利卡特)在夜里喝醉了,和酒吧里的一个弱智女孩私奔了,因此繁衍出了弱智的卡利卡特家族,有酒鬼、赌徒、妓女以及土匪,从此,为新泽西州和周边的地方带来很多麻烦。

之后,马丁改过自新,又娶了一个正常的女人,此后就孕育出了另一个家族,这个家族里有法官、医生、教授、政治家和农夫,这些人都受到了当地人的尊敬。这两个不同的家族继续繁衍着。如果那个弱智的酒吧女小时候经过改变,对新泽西州来说会意义深远。

由此可以发现,弱智是可以遗传的,科学至今也无法解释清楚。但是,现在也没听说可以对小孩进行脑移植手术。但是,如果一个三十岁的人拥有九岁孩子的智商,就很容易被坏人利用,从而犯罪。在监狱里属于这类情况的人占到三分之一之多呢。所以,我认为社会应该让这样的人待在农场里,在那里安静平和地度过一生,并且不允许他们生育。这样,一个世纪之后,这样的人就会彻底消除了。

我刚才说的你都知道吗?这可是给政治家的重大信息呢。我建议你还是看看这本书吧,可惜我这本书是借来的,否则一定会给你寄去。

这个资讯对我也意义重大。我想,我们孤儿院里大概有十一个这样的弱智孩子,洛蕾塔·希金斯绝对就是其中的一个。在这一个月里,我努力想把一些知识灌输到她的脑子里,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她的脑子里塞满了稻草。

本来我来到这儿,是想解决一些具体的细节上的事情,比方说饮食、衣服、新鲜空气和阳光。可是,我的天!你看看我现在都要解决什么问题?为了收到正常的孩子,我都要去改造社会了。抱歉,我太激动了,原因是我正在读一本关于弱智的书籍,虽然内容很有趣,但是也很可怕。作为立法者的你,让这种人消失是你的职责所在。所以,请赶快付诸实践吧。

感激不尽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17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33

亲爱的科学家: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明天再过来的时候可别忘了。那本卡利卡特家族史我已经看完了,还想和你探讨一些问题。我们要不要专门请心理医生给我们的孩子做个心理测评呢?我们绝不能把弱智的孩子交给想收养他们的善良父母。

知道吗?我都想让你开副毒药来治疗洛蕾塔的感冒了。因为,我查看档案发现,她属于卡利卡特家族。如果我们把她抚养长大,她繁衍出三百七十八个弱智的后代,然后再让社会来承担照顾他们的责任,这可怎么办呢?噢,我的天!该如何是好呢?我可不想杀害小孩。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34

亲爱的戈登:

你惊讶于为什么我对你根本不关心的弱智这么感兴趣。你才真是让我感到惊讶。如果你对社会中不幸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又怎么能制定出合理的法律呢?绝对不可能。

这样吧,依你的要求,我们就聊聊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题好了。我为我的五十个小女儿准备的复活节礼物是彩色的发带,有红、黄、蓝、绿各种颜色,足足有五十米长。我也想给你准备一份复活节礼物。毛茸茸的小猫,你喜欢吗?我这里有灰色的、黄色的和黑色的。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立刻给你邮寄过去。

本打算写得正式一些,可这是下午茶时间,我的客人来了。

再见。

萨莉

又及:

你认识的人里有人想收养健康的小男孩吗?小家伙已经有十七颗牙齿了。

35

亲爱的朱迪:

在一个美好的星期五,孤儿院收到了一百二十个香喷喷、热腾腾的十字面包。这些面包是善良的兰伯特太太送来的。那天我去茶会喝茶,(谁说喝茶是浪费时间的?)刚好遇到了她。她向我询问了那些“可爱的天使”的情况,并且说我的工作很伟大,以后会有好报。可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面包,于是就和她坐下来交谈了半个小时。

我要亲自去兰伯特太太家表达谢意,并且告诉她,孩子们非常喜欢她送来的面包。当然,我不会告诉她的是,“拳击手”把面包扔到了斯奈斯小姐的眼睛上。我想,对兰伯特太太要多加鼓励和感激,也许能够让她成为一个开心的慈善家。

唉,我都快变成惹人讨厌的乞丐了。因为我总是厚着脸皮向家里要东西,所以家里人都不愿意来看我了。我甚至威胁我父亲,如果他不给那些以后可能从事园艺工作的孩子寄来六十五套工作服,我就再也不给他打电话了。呵呵,今天早餐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张快递通知单,写着从伍斯特市麦克布赖德公司寄来了两件包裹。看来我的父亲还是想跟我联系的。吉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我寄东西过来,但是,我知道他将领到一大笔工资,我会楚楚可怜地给他写一份需求清单的。

然而,戈登开始有些理解一位母亲的心了。让我很开心的是,他不仅送来了花生和玩具,还隔几天就送些礼物来,我都来不及写感谢信给他。因为每次的感谢信都不能跟上次雷同呀。上个星期,我们收到了十二个大红气球,幼儿房里到处都是气球,走路都会碰到。我们昨天也收到了一些青蛙、鸭子和鱼的玩具,这些东西应该漂浮在浴缸里才对。

敬爱的理事们,请送给我们一些能让这些东西漂在上面的浴缸吧!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20日

36

亲爱的朱迪:

春天悄然而至,鸟儿也从南方归来了。你是不是也要向它们学习一下呢?下面是摘自《候鸟日报》的通知:

“知更鸟夫妇已从佛罗里达州归来,但愿彭德尔顿夫妇也即将归来。”

就算在这儿,微风中也弥漫着青草的气味,不禁让人想跪下来触摸大地,或去山间行走。初春时节,让我这个城里人都蠢蠢欲动,想做一些农活儿,这岂不是很有趣吗?

为了帮九岁以上的孩子们规划他们的小花园,我忙了整整一个早晨。这儿有一大片荒废的马铃薯园,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分割出六十二块小花园,并且距离不远,刚好能从北面的窗户看到,同时也不是太近,即使弄得一片狼藉,也不会影响草地的整体美观。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土壤很肥沃,适合植物的生长。但是,我不想看到孩子们一整个夏天的辛苦都付诸东流,所以我打算买下他们种植出来的农产品,而且真的把钱付给他们。看来,孤儿院将要被萝卜淹没了。

我如此渴望孩子们树立起自信心和进取心,他们明显缺乏这些东西,除了小萨迪和其他坏孩子。我能从那些总是惹麻烦、做坏事的孩子身上看到希望,但是,无法从那些没精打采、死气沉沉的孩子身上看到。

前几天一直忙于教导和感化“拳击手”,要是我能够只专心做这一件事情也会很有趣,但是,孤儿院里有一百零七个孩子呢,真是忙不过来了。

这段时间最让人头疼的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有其他一些应该做的事情提醒我还没有去做。毋庸置疑,对“拳击手”的教导和感化工作需要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精力,最好是两个人,可以轮流进行。

刚刚从幼儿房跑过来的小萨迪告诉我说,有个孩子把戈登送来的红金鱼吞下去了。我的天!孤儿院里的灾难真是层出不穷啊!

晚上9点

孩子们都去睡觉了,我刚好冒出个想法:如果孩子们也可以冬眠,那就好了。可以让孩子们在10月初睡觉,在4月底才醒过来,这样一来,孤儿院的管理就会轻松有趣多了。

始终如一的萨莉

星期二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37

亲爱的彭德尔顿先生:

这封信是补充十分钟以前发出的那份夜间电报。我复杂的心情是不能用简单的五十个字可以说清楚的,所以在这里再补充一些。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你也知道了,我要解雇农夫,可他不服从我的命令。然而,面对他那两倍于我的体形,我也没办法把他弄到门口赶出去啊。他要求看到理事长发出的正式解聘书,并且要打字机打出来的那种。因此,亲爱的理事长,快发个正式的通知文件过来吧。

这件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我冬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农地里的工作进展得较慢,我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农夫罗伯特·斯特里,仅仅是两次发现他的猪圈很脏,需要清洗。今天我请他过来,打算共同商讨一下春天的播种事项。

他应邀前来,大大咧咧地在我的办公室里坐下。我提醒他把帽子摘掉,因为“在室内请脱帽”是男士应该遵守的基本礼仪。并且,这时候正有很多孩子穿梭于我的办公室,帮我做一些事情。

虽然他按照我的要求做了,但是也准备好了和我唱反调。

我们就孤儿院未来一年的伙食问题讨论了一下,我希望主食不要只是些马铃薯。我提出玉米、豆子、洋葱、西红柿、菠菜、萝卜等这些都很好。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农夫和怀科夫先生都在抱怨,只不过农夫比怀科夫先生更加粗鲁和不讲道理。

他说孤儿院的孩子们应该像他一样,只吃马铃薯和甘蓝,就没有任何问题。我对他很不客气地说,马铃薯地要被分成六十多块小的花圃,让男孩一起帮忙犁地和施肥。听到我这么说,斯特里很激动,因为他认为那块地是附近最好、最肥沃的了。他还表示,那两块地最适合种马铃薯,只要他还在这里,过去和以后都将这样做。

“没有人准许你这么做。”我平和地对他说道,“你和你的马铃薯都要做出让步。我已经决定将这块地给孩子们耕种了。”

我刚说完,他就生气地站了起来,说他绝对不会让小孩子插手他的事情。

我很平静地向他解释,至少对于我这样一个爱尔兰女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平静了:孤儿院不是用孩子来获得好处的,而是全部为了孩子。他可能根本就不明白这个概念,而我用城市人的口气向他解释,结果使得情况更为糟糕。我继续说道,孤儿院的农夫应该教导小孩子从事一些简单的户外园艺工作,要有耐心并且充满同情心,这样才可以让孩子们受到感染,然后以此为榜样效仿。

而这时的斯特里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田鼠一样。他搬出一套长篇大论,我还没太明白,就又扯到妇女参政的问题上来了。大概他自己很反对女权运动吧!我听着他的自我辩护,听他说够了,然后递给他工资,请他在下星期三12点以前离开孤儿院。

斯特里开始大骂脏话,并且说他绝对不会搬出去(很抱歉我写了这么多脏话,估计他只会说脏话)。说他是孤儿院理事长雇来的,如果他们没有解雇他,他绝不会离开。我想,他肯定不知道,从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换过新的理事长了。

现在,你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了吧。我不想威胁理事长大人,你在斯特里和萨莉之间选一个吧。

我们这儿缺少一位人品好又可以管理我们的土地、照顾我们的男孩的优秀人才。我打算给阿默斯特市的马萨诺塞农业学院的校长写信,希望他们能推荐一个这样的人来。

假如我们孤儿院的农业做得很有起色,那将不仅是餐桌上多了美味的食物,更增进了不少教育的机会。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24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又及:

我猜他可能会晚上回来向我的窗户扔石头。你说我是否应该去为窗户买份保险?

38

亲爱的敌人:

今天下午你如此匆忙地离开,让我都没来得及向你表示感谢,不过你下的逐客令我在书房都听到了。当你飞快地走向柴房时,我看着你的背影,感到了一丝悔意。不知道你对那个可怜的斯特里做了些什么。我不想因此被他谋害,我是让你跟他讲讲道理,但是你的方式也太粗暴了吧?

不过,你的方式确实很成功。听别人说,他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卡车,并且斯特里太太正在收拾客厅里的地毯。

感谢你的帮助。

萨莉·麦克布赖德

39

亲爱的杰维:

你的加急电报最终也没有发挥作用。麦克雷医生直接用武力手段解决了所有问题。当时我非常生气,给你一写完信,便马上给医生打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这个“苏格兰男人”虽然有缺点,但还是很有常识的。他明白那些花圃对孩子们的好处,斯特里这个人才是最多余的。当时他还说:“必须维护院长的权威。”这句话由他说出来,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高兴,他真是这么说的。挂了电话后,他马上开车过来了。医生直接冲到了斯特里家门口,在苏格兰脾气的鼓动下,大声地吼叫着,命令他立刻离开,声音大到那柴房的玻璃都震个不停。

今天上午11点钟,当看到斯特里那辆装满家具的车离开这儿后,孤儿院里充满了一种平静的气息。在我们等待理想中的人选到来之前,村里人会先来帮忙照看土地的。

真是麻烦你了,我感到十分抱歉。请转告朱迪,她还欠我一封信未回,如果她不来信,我就不会再写给她了。

你真诚的仆人萨莉·麦克布赖德

4月26日

40

亲爱的朱迪:

昨天我在给杰维的信中忘了感谢你们送来的三个锡制浴缸。它是天蓝色的,两侧还有花边,这精美的外观立刻让我们这儿蓬荜生辉。我真的特别喜欢那些孩子吞不下去的大礼物。

同时,我们的工艺训练进行得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此高兴。我们在小学的旧教室里装上工作台,在学校扩建之前,马修斯小姐还答应我们可以在走廊里讲授小学课程。

女生的缝纫课也正在进行。几个女孩子围在一棵树下,三个年龄最大的女生轮流使用缝纫机。一旦她们可以熟练操作,我们就会为孤儿院换新装了,不过要完成一百八十件新衣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然,这些由我们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她们一定会倍加爱惜的。

顺便说一句,我们的卫生终于达到高标准了。每天早上、晚上各一次,大家在医生的带领下做体操,上课期间喝一杯牛奶,玩一次捉迷藏。另外,还增加了生理课程,让小孩子分批去观察他房间里的人体模型和器官。现在,孩子们可以像说《鹅妈妈童谣》那样说出很多关于人体消化的知识了。他们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如果只是听他们说话,没有人能辨别出他们是孤儿还是来自波士顿的小孩子。

朱迪,真是糟糕!还记得几个星期前我将一个乖女孩安排到将来可能收养她的家庭的事情吗?那是个善良的基督徒家庭,爸爸是教堂的执事,他们愉快地居住在乡村。海蒂是个可爱而又懂事、脾气很好的孩子。本来,这一家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组合,但是,老天啊!因为偷东西,今天早上她被送回来了。这种事还不止一起,她从教堂偷了一只圣餐杯。

我足足用了半个钟头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因为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家长的指责声让我很烦躁。原来,这些人聚会的教堂很特别,不仅像我们的医生一样很讲究个人卫生,而且使用个人的圣餐杯。小海蒂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的确,她这个年纪还不是很明白教堂里的事情。在新的家庭环境,她既要上学,又要去教堂。有一天,她意外地发现教堂供应一些点心,可是他们忘了给她,习惯了被忽略的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就在要回家的时候,有人将圣餐杯无意地留在了她的位置上,她以为是可以带回去的礼物,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直到两天以后,她把这只银杯放在娃娃屋中的时候,被大人们发现了。海蒂曾经在玩具店里看到过一组娃娃盘子,从此,她也想拥有这样一只盘子。圣餐杯和盘子不是很像,不过也可以将就一下。如果这个家庭能多一点儿关心爱护,少一点儿宗教意识的话,他们应该将杯子送回去,再带着海蒂去买一只玩具的娃娃盘子。但是,他们立马就收拾起她的行李,不问缘由地就搭上最早的火车把她带到我面前,并大声地指责她是一个小偷。

我痛骂了这对气愤的夫妻一顿,我相信他们俩还从未经历过我这样的痛骂。我还引用了一些“苏格兰男人”的话语,使他们离开的时候满怀内疚。而可怜的小海蒂,曾经满怀憧憬地离开,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这里。这一切会对这个孩子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件事让她再也不敢踏进外界一步,因为在她眼里,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陷阱。我一定要尽全力为她找个好的家庭,而不是那种道貌岸然而且忘记了自己童年的人。

下午2点

我还没告诉你我们这儿来了新的农场工人。他叫特恩费尔特,他的太太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感到很有爱心的人,她有着黄色的头发和小酒窝,要是她是个孤儿,我肯定能立刻找到愿意收养她的人家。我们绝不会白白浪费这样的人。我有个好主意,让特恩费尔特太太来管理由农舍改造成的育儿室。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将新来的孩子送到那儿,观察他们是否患有疾病,顺便在接触其他孩子之前把说脏话的毛病改掉。

你认为我这个打算怎么样?在我们这个嘈杂的地方,需要有一个独立提供关怀的房间。因为有的孩子患有先天性的精神疾病,可以让他们在这儿安心休养一段时间。我的言辞是不是越来越有科学性、专业性?这都是和医生每天在一起交谈的结果。

新的农场工人特恩费尔特来了之后,我们的猪变得又胖又干净,你真应该来看看,连它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特恩费尔特用木桩和线将马铃薯地隔出了许多小方块,像个棋盘一样,每个孩子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现在,种子的目录是我们阅读的主要内容。

今天,诺厄从邮局带回了信。他是一个会读书的人,而且读书时还戴着一副玳瑁镶边的眼镜,很有文化气息。他刚去镇里买周日报纸回来,顺便去邮局把你星期五晚上写的信带了回来。我真的很吃惊,你和杰维居然对约斯塔·贝林的作品没有兴趣,这让我很失望。我只好说:“彭德尔顿一家的文学品位真的不高!”

有一家私立精神病医院的负责人来访问麦克雷医生,他显得非常忧郁,认为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想到他整日都和精神病人在一起,肯定是会被感染一些不良情绪的。他到处在寻找着病态的征兆,最后,他发现这种征兆到处都是。我估计,要是和他说上半个小时的话,他就会让我张开嘴巴,检查上颚有没有错位。由此可知,“苏格兰男人”的交友品位和他对文学的品位一个样儿。

天哪,这也叫一封信吗?

再见!

萨莉

星期日

41

亲爱的朱迪:

有好多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些木匠、水泥工和水管工突然就都来了,我正在为如何安置这些孩子而发愁,结果,我那亲爱的哥哥帮我解决了这些问题。

我今天下午清点剩余的布匹时,发现每个孩子的床单只够两个星期换一次了,说明我们又偷懒了。我正在处理这些事务的时候,没想到吉米来了。那时,我就像是古代城堡中的女主人一样,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

由于我很忙,只是亲了他一下,便叫他去别的地方参观了。想不到他找来六个人去打棒球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显得很疲惫,但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要在这里待到周末。可是当他在这儿吃过晚饭之后,就决定以后要去旅馆用餐了。我们坐在壁炉前喝咖啡,谈起孤儿院的房子正在改建,但不知道怎么来安置这些孩子,想不到,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想出一个办法来。

“你可以在树林空地边的小坡上建一个阿尔岗金族印第安人似的营地,在上面盖上三间简易木屋,每间放置八张床。这样到夏天时,让年龄较大的二十四个男孩去那里住。这样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听上去是很不错,”我反驳道,“但是要安排专人去照顾这些男孩子,花费可就多了。”

“这很容易,”吉米很轻松地说,“我可以找我的大学同学来帮忙,只要你提供食宿,他是非常愿意到这里来度过暑假的,不过伙食可得比你今晚给我吃的要好。”

医生在完成医院的工作后,于晚上9点钟来拜访我了。我们这里有三个孩子得了百日咳,我已经把他们和其他的孩子隔离开了,保证他们不会互相传染。谁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得上这种病的,有可能是外面的鸟儿带来的。

医生居然很热情地响应极力劝说他的吉米,两个人一拍即合,马上就拿起笔开始设计草图,最后得出了方案。然后,这两个男人在晚上10点钟就打电话给木匠,让他第二天早上8点钟把木材运过来。我终于在晚上10点半将他们俩打发走了,在走之前,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关于房子、柱子、水管和屋顶这些事。

吉米显得很兴奋,而我,建造房子这件事再加上一杯咖啡,让我不得不坐下来给你写封信。但是,由于你不在这儿,我想还是以后再说细节吧。

真诚的萨莉

星期四

5月2日

42

亲爱的敌人:

今晚我们将要举办一个正式的晚宴,还提供冰激凌,你会过来参加吗?

吉米找到了一位优秀的青年来照看这些男孩子,说不定你也认识这位在银行里工作的威瑟斯庞先生。我想把他介绍给孤儿院里的人,到时候请你不要谈那些癫痫、疯狂、酗酒之类的话题。

这个年轻人喜欢美食,并且是一个热情的社团团长。你想他能对孤儿院的食物满意吗?

急着要知道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六

43

亲爱的朱迪:

吉米星期五早上8点钟就过来了,过了十五分钟医生也来了。接着,他们和木匠、农夫以及诺厄,带着八个年龄较大的孩子和两匹马就要开始建造房子了。我从未见过进度如此之快的工程。这里要是多一些像吉米这样的人,那该多好!他在那三分钟的热情里是很积极的,当然让他去盖一座费时费力的城堡,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在星期六早上激动地带着他的新计划回来了。因为前几天晚上,他在旅馆遇到了他在加拿大狩猎俱乐部认识的一位在第一国家银行工作的朋友。

吉米说:“他是位不错的运动员,并且是你正想找的、愿意指导孩子们野外宿营的人。你只要每月支付他四十美元并包住宿,他就愿意来这儿。因为他已经和底特律的一个女孩订婚了,想要多积攒一些钱。我对他说这里的伙食不怎么样,不过他要是总懊悔,你没准儿就要再找一位新厨师。”

我有点儿兴趣,但有所保留,于是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珀西·福里斯特·威瑟斯庞。”

我快被折磨疯了。你认为这位珀西·福里斯特·威瑟斯庞先生能照看和驯服这二十四个调皮的孩子吗?可是你也知道,吉米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已经请威瑟斯庞星期六晚上来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还从饭店预订了生蚝、乳鸽和冰激凌,来为我们的牛肉主食捧场。因此,我们和马修斯小姐、贝齐还有医生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我差点儿将怀科夫先生和斯奈斯小姐邀请来一起用餐。从认识这两个人开始,我就觉得他们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我从未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怀科夫先生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你不觉得该有人为他们俩介绍一下吗?怀科夫先生如果有了妻子,那他就会把对孤儿院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真是一石二鸟,我可以同时将这两个人甩开。这是我以后要开展的秘密计划。

总之,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但那个晚上突然让我感到不安,倒不是因为担心珀西不能做好这份工作,而是我们是否该让他来。放眼望去,找到这样的能勾起小孩子好奇心的年轻人确实很难。从外表上就看得出来,他做事很认真,起码会尽力而为。他对骑马、射击、高尔夫、足球和航海很在行,但是我对他的文学和艺术水平有点儿担心。他喜欢野外生活,也喜欢男孩子。他曾经读过那些关于孤儿的故事并且想接触他们,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看来珀西是最适合的人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吉米和医生穿着晚礼服,提着灯笼,领着威瑟斯庞先生去看看他今后的住所。

我们就是这样度过星期日的。要不是我坚持要求他们星期日停止工作,他们会一直不停地干下去,完全不考虑一百零四下小的道德性质的伤害。现在,他们只能站着拿着锤子看着这些木材,盘算着明天早上第一颗钉子应该在何处钉下。我看着这几个男人,顿时觉得他们就像不能打屁股的大孩子一样。

我对威瑟斯庞的伙食问题很焦虑。不过看起来,他的食欲不错,而且没有正式的穿着就吃不下饭。因此,我让贝齐从家里带来很多晚礼服,来提高大家的社交品位。幸好,他在旅馆用午餐,我还听说他吃得很不错。

请告诉杰维,没能和他一起搭木屋真遗憾。怀科夫先生来过了。天哪,快救救我们!

很不幸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44

亲爱的朱迪:

我们的木屋搭设完毕,精力旺盛的吉米这回也安静下来了,孤儿院的二十四个男孩子在那儿度过了健康、美好的两个夜晚。这三间树皮屋顶的小木屋给大地增加了一种乡村风情。这种印第安式的小屋三面是墙,剩下一面是开口。比较大的那一间能隔出一个珀西的私人更衣室。旁边有一间阴凉的、不被日晒的小屋,里面配备有舒适的淋浴器,墙上有三个洒水壶和一个水龙头。每个木屋里都有个小组长,他会站在凳子上将水洒到这些打着哆嗦洗澡的孩子身上。因为理事先生为我们提供的浴缸严重不足,我们只好自己动脑筋了。

三间木屋就像组成了不同的印第安部落一样,每个部落由酋长负责管理成员。大酋长就是威瑟斯庞先生,巫医是麦克雷医生。他们在星期二晚上用一种部落仪式举行了小屋的庆祝活动。虽然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但是我想到这都是些男人的事,就只把点心送了过去,受到了他们的热烈欢迎。我和贝齐晚上悄悄地走到棒球场偷看他们的狂欢活动。这些勇士围着篝火,身上披着毛毯,头上插着一束羽毛。不过,我并没有很扫兴地质问他们我们鸡群的尾巴怎么都不见了。吉米和珀西敲打着两个铜水壶,而医生则披着毛毯跳着印第安舞蹈。这个“苏格兰男人”棒极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年轻而富有活力。

这些勇士在10点钟后全都睡着了。那三个男人在我办公室里,一副大战归来的样子,疲惫地瘫在椅子里。我当然知道他们其实玩得很尽兴,这根本骗不到我。

珀西看起来还是很满意的。在贝齐的特别关照下,他主持员工餐桌的另一头,我听说他给坐在那边的闷的人逐渐增添了很多的生气!我总是努力地改善他的伙食,即使我们没有他喜欢吃的生蚝、鹌鹑和螃蟹,但当食物摆在他面前时,他的食欲似乎也还不错。

虽然没有多余的房间供珀西使用,但是他提议使用新的医务室,问题简单地解决了。于是,他可以躺在医务室里的诊疗椅上惬意地拿一本书和一只烟斗来打发整个晚上。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因为他那么喜欢社交,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平淡、安静地度过整个夜晚。那位住在底特律的未婚妻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天哪!又有一车人要来参观孤儿院了,我得赶过去,因为招待来访者的贝齐临时不在。

再见!

萨莉

5月8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45

亲爱的戈登:

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你的来信我都已经回复了。这是收到你寄来的六十五双滑冰鞋的票据。

非常感激你的

萨莉·麦克布赖德

46

亲爱的敌人:

听说你今天来看我,而我不在。不过简已经传达了你的意思以及那本《遗传观念的教育学》,她说你过几天还会过来问我的想法,不知道你到时候用笔试还是口试来考查呢?

此外,你没想过这是一种特别专制的教育方法吗?我经常想,麦克雷医生要是能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就好了。我们应当互相阅读为对方指定的书。随信附上《孩童语录》这本书,过几天也想问问你的看法。

要让一位拘束的苏格兰老教会人员活跃起来,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够成功!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47

我最亲爱的朱迪:

俄亥俄州遭遇了洪水!我们这儿就像湿海绵一样。接连下了五天的暴雨,孤儿院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正常的轨道上。

我们整夜都在照顾得了咽喉炎的婴儿。厨师报告说,墙壁里有一只死老鼠。三间木屋也都漏水了。大雨过后的大清早,二十四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包裹着湿答答的毛毯走到门前向我们请求帮助。因此,所有房间里的晾衣绳和楼梯栏杆上都搭着潮湿而又发臭的毛毯,虽然冒着水雾,可就是不干。珀西也回旅馆去了,等到天气好了再来。

由于在下暴雨,孩子们只能待在室内,已经整整四天了。缺少户外运动,他们的调皮就像得了麻疹一样显现了出来。我们只好用尽各种办法在狭小的场地中进行游戏:捉迷藏、枕头大战、做体操,还在教室里玩沙包。结果不幸的是,把教室的两块玻璃打碎了。男孩子玩青蛙跳,将大厅墙上的油漆都震了下来。我只好边生气,边收拾。地板和木制品全部都清洗了一遍。就算这样,他们还是精力旺盛,甚至还想打架。

萨迪就像一个女魔鬼,魔鬼是不是也有女的?要是真有,那萨迪都可算是魔鬼里面祖母级别的了。下午,洛蕾塔躺在地板上喊叫了一个钟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有人靠近,她就发了疯一样滚来滚去,又踢又闹。医生赶来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医生将全身无力的她抱到医务室的床上。等她睡着后,医生去了我的办公室,查看她的资料。

洛蕾塔,十三岁,同样的症状三年来发生过五次,为此还受到过处罚。她的家庭信息很少:

“母亲死于布卢明代尔疗养院,死因是酗酒。父亲信息不清楚。”医生看了很长时间,皱起眉头,又摇了摇头。

“得了这样的遗传病,怎么能因为她患了神经系统疾病而责罚她呢?”

“我们当然不能。”我很坚定地说,“我们会治好她的病的。”

“如果我们可以。”

“我们会给她吃鱼肝油,会给她找个疼她的母亲收养她,会给她带来美好的生活……”

但当我想到她的模样,想到她那茫然的眼睛、大鼻子、张开的嘴巴、短下巴、尖耳朵和直头发,我就感到很无助。谁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为什么这样,啊,为什么?”我大声地喊道,“慈悲的主啊,为什么不能让每一个孩子都拥有蓝眼睛、卷头发的可爱模样呢?我可以给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小孩找到收养家庭,但是不会有人愿意来收养洛蕾塔。”

“恐怕慈悲的上帝和洛蕾塔的出生无关。这是撒旦的杰作。”

这个可怜的“苏格兰男人”对于他们的前途感到如此悲观,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自己的日子也过得毫无生气。今天看起来他好像是精神受到了打击一样。从早上5点被叫去查看一个生病的婴儿开始,他就在雨中来回奔波。我叫他坐下来喝会儿茶,我们对这些智障、酗酒、癫痫和疯狂等疾病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谈。他反感那些酗酒成性的父母,而且对那些发疯的父母感到不解。

我私下里不承认这种遗传的说法,因为这样就会将一个还未睁开眼睛的婴儿从他们的父母身旁带走。我们这里有个非常稳重的孩子,他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好的孩子,可他的母亲、姑姑还有叔叔都是因为发疯去世的。

再见,亲爱的。很抱歉这封信会让你感到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的事情会发生。11点了,我刚刚向外看了看,除了百叶窗和雨滴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而我答应了简10点就睡觉。

晚安,愿你们永远快乐!

萨莉

5月12日

又及:

虽然最近有很多麻烦的事情,但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十分欣慰:怀科夫先生病倒了,而且一直卧床不起。为了表示慰问,我特地送了一束紫罗兰过去。

又及:

现在我们这儿流行红眼病(结膜炎)。

48

亲爱的朱迪,早上好:

接连三天的晴天,让孤儿院里充满了笑声。

我也将那些烦心事都顺利地解决了。又脏又湿的毯子终于干了,野外的木屋也可以住人了,这次我们在屋顶上铺设了防雨布,地板上加上木板,珀西说这看着像鸡笼。我们正在挖一条排水沟,为了能在暴雨来到的时候将雨水引到玉米地里。于是,这些小印第安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而酋长们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和医生一直很小心地照顾洛蕾塔。我们这种经常有活动和骚乱的生活可能对她来说刺激有些大,于是我们一致决定,最好把她送到一个家庭里,这样会得到更好的照看。

医生真是有办法,他找到了一个家庭。我刚从他们那里拜访回来,他们是医生的邻居,是很善良的人。丈夫在钢厂当铸模管理员,妻子很和蔼,笑声也很爽朗。平时他们为了保证客厅的干净,都待在厨房里,他们的厨房很舒适,我都想住在那儿了。窗户上摆放着海棠花,小猫趴在火炉前睡眼惺忪。她每个星期六都会做一些点心、饼干、姜味面包还有甜甜圈。我计划每个星期六上午11点都去拜访他们。我们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我走之后,她对医生说很喜欢我,因为我和她一样都很亲切。

洛蕾塔将学着做一些家务活儿,她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花园,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阳光下玩耍。新父母的疼爱,让她十分快乐——她会按时休息,吃到有营养的食物,而我们只需要为这些每星期支付三美元。

可不可以找到一百个这样的家庭,让我们的孩子都像这样生活呢?这样一来,我们这儿就变成智力教养院了,而什么都不懂的我就可以很高兴地离开,去过快乐的生活了。

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了,朱迪。我担心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被牢牢地拴在这里。我对这里已经割舍不下了,连说话、思考、做梦都会想到孤儿院。我未来的美好生活被你和杰维一起毁掉了。

如果我选择离开,我会像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拥有一个有五六个孩子的家庭,每个孩子都有相同的基因。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太过于无聊了。我都被你程式化了。

想好好数落你一顿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5月16日

又及:

我们这儿有个小孩,他的父亲被判了死刑。这对一个家族来说,不是非常悲惨吗?

49

最亲爱的朱迪:

玛米·普劳特无论如何都不喜欢梅子,我们该怎么办?梅子虽然很便宜,却十分健康。她不喜欢梅子只因为她的个人喜好,别无其他。在孤儿院,对这种事是不能不予以理会的。我们的文法老师在午餐时对我说,玛米必须喜欢上吃梅子。下午大概1点钟,老师将玛米带到我的办公室,说玛米实在不想把它吃下去,于是老师坐在凳子上,希望我能责罚玛米。

我不喜欢吃香蕉,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要是有人强迫我去吃,我一定会感到很气愤。同理,我为什么要逼玛米去做这件事呢?

当我正在思考既能不追究玛米又不伤害凯勒小姐的自尊的办法时,恰好有电话找我。

“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回来。”我说,紧接着就走出去把门关上。

电话是一位女士打来的,希望我参加一个会议。我以孤儿院的名义组织当地人做贡献。我还没告诉过你,附近很多有钱人都渐渐地搬走了,我打算在他们被各种宴会、网球比赛吸引走之前先对孤儿院做些贡献。我想,是该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我到了下午茶的时候才回来,在大厅里遇到了医生,他说要去我办公室看一些资料。当我打开门时,看到玛米还坐在四个小时以前坐的地方。

“我亲爱的宝贝儿!”我很惊慌地说道,“难道你一直坐在这里?”

“是啊,女士。”玛米说,“你让我等你回来的呀。”

这个可怜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丝抱怨,不过她肯定很累了。

我不得不说,“苏格兰男人”很会关心人。他抱着玛米到图书馆,又轻拍她的背,逗她笑。简将裁缝桌放在壁炉旁,医生和我喝着茶,而玛米吃着她的晚餐。我当时在想,按照教育家的理论来说,现在她又累又饿,正是让她吃梅子的绝佳时机。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医生也第一次同意我这个毫无科学依据的观点。玛米吃了她有生以来最美味的晚餐,然后吃了我的草莓酱、医生的薄荷糖,高兴地回去了。当然,她还是不喜欢吃梅子。

然而,李皮太太一直在培养这种强制的服从,你说还有比这些更让人感到后怕的吗?而我就是要将孤儿院这些原来的生活气息都破坏掉,让他们变得更加进取,有责任心、好奇心、创新、奋斗的精神——天哪,要是医生能有这样的血清,直接注入孩子们的血液中,那该有多好!

(再次提笔)

希望你能回到纽约来,因为我已经任命你为我们孤儿院的销售代表,并且特别需要你那优美的文笔。现在,有七位孩子在等待收养,希望你能为他们宣传一下。

小格特鲁德十分热情、大方,虽然有一双斗鸡眼,但都掩盖不了她的可爱。你能为她写一段很有影响力的宣传语吗,帮助她被不嫌弃相貌的家庭收养?等她年纪大些后,就可以让她做眼睛手术了。还好,她拥有手术也无法改变的好性格。尽管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她知道自己缺少什么,对每个经过的人都会伸出两只小手。你能不能写一篇非常感人的广告,帮她找到新的父母!

也许你可以这样,以各种小孩为题材,为纽约的报社写星期日人物专栏。我会给你寄去照片,你还记得那张“微笑的乔”的照片在海风镇带来的影响吗?我可以寄给你类似的照片,你只要添上文字就可以了。帮我找到那些不相信遗传基因的人吧。每个家庭都想收养弗吉尼亚州最好的家庭后代,这真是让人疲惫。

始终如一的萨莉

星期二

50

亲爱的朱迪:

出大乱子了!我把厨师和管家都解雇了,并且委婉地通知文法老师,明年她也不用来了。我真希望能将怀科夫先生也解雇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我们那位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的理事先生,现在康复了,早上他偶尔会来拜访我们。那会儿,“拳击手”正在我办公室的地毯上玩积木。我将他和别的孩子分开,尝试着用蒙台梭利教学方法里的私人地毯,以使他不会转移注意力。这个办法真的很管用,我很高兴他现在与人讲话的时候有礼貌多了。

怀科夫先生在拜访半个小时后就离开了。等他出门后,“拳击手”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我,笑着说:“我的天,这个人真令人厌恶,是不是?”

你那儿要是有愿意收养这个五岁可爱宝宝的善良的基督教家庭,请马上和我联系。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51

亲爱的彭德尔顿一家:

我从来没见过做事这般拖拉的人。我已经准备好行李很多天了,想要在你们家度过快乐的周末,可你们才到华盛顿。求求你们动作快一点儿吧!我真的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这家孤儿院的氛围让我感到压抑和苦闷。要是再不换个地方,我会压抑死的。

要窒息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于格里尔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又及:

请给戈登写张卡片,告诉他你们到了,他会很愿意让自己和整个华盛顿为你们服务的。虽然杰维不喜欢他,但杰维对政治家没有理由的偏见也该停止了。说不定哪天我也从政了呢。

52

亲爱的朱迪:

我们从一些友善人士那里收到了许多珍贵的礼物。我对你说,上个星期,一位名叫威尔顿·莱弗里特的先生(我从他的名片上得知的)的汽车被孤儿院门前的玻璃瓶扎破了轮胎。他在司机补胎的时候走进了孤儿院。于是,贝齐带着他到处参观,没想到他对每一件东西都很感兴趣,尤其是那几间木屋,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他居然脱下衣服和两个小印度安人去玩棒球。

过了一个半小时,他看了一眼手表,喝了一杯水,就很有礼貌地离开了球场。

我们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今天下午,快递员送来一只很大的桶,上面写着邮寄地址是莱弗里特先生化学试验室。原来这是一份礼物,里面装的全是绿色的肥皂液。

我们花园里的种子都是从华盛顿运来的,这是来自戈登和政府的礼物,我告诉过你这些了吗?可见以前的管理是多么无能,马丁先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来到这里三年了,却只挖了一个像墓地一样不足一米深的坑,把莴苣种子种了进去。

啊,很难想象我们要修整的土地有多少。或许,只有你可以想象这一切。唉,视野逐渐开阔以后,一丝悲凉的阴影却出现在开始认为很有意思的事情中。

最近一段时间,我非常注重培养孤儿院里面的礼仪,而且是依照舞蹈学校的礼仪标准。我们才不用虚伪的态度对待客人呢。女孩要有礼貌地和人握手,当她们站起来时,男孩要摘下帽子并起立,将椅子推到桌子下面。起初,孩子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但是看到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珀西做过示范后,他们突然也变得像个绅士了。昨天,汤米把小萨迪的头推到汤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过小萨迪根本不在意这些恶作剧,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

今天早上,“拳击手”来我这儿了,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窗边安静地玩着水彩笔,而我在给你写信。贝齐经过的时候亲了他的鼻子一下。“真恶心!”他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使劲儿擦了擦鼻子,但是我看到他的脸都红了。接着,我看到他继续高兴地画画,还学着吹口哨。我一定会彻底改掉他的坏脾气的。

今天医生抱怨了一整天。当孩子们吃晚饭的时候,他正好也过来吃一些。惨了,马铃薯烧焦了!他就开始抱怨。就算是在富裕的家庭里,把马铃薯烧焦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况且只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但是看“苏格兰男人”的样子,像是我故意命令厨师把马铃薯烧焦的。

就像我曾经对你说的那样,没有“苏格兰男人”,我一样会做得很优秀。

星期二

昨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贝齐和我去拜访她朋友的豪宅,可以在意大利式的花园中喝茶。萨迪·凯特和“拳击手”一整天都表现得很好,所以我们打电话告诉主人,希望能带着他们俩一起去。

“没问题,请一定要把他们带来。”主人热情地说。

可是,最后发现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应该带能乖乖地坐很久的玛米来。拜访的过程就不说了,重头戏是这个“拳击手”跳进了水池去捞金鱼。最后,主人抓住他颤抖的脚,才把他拉了出来,接着,用主人的红浴袍包裹着回到了孤儿院。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麦克雷医生对昨天的事情表示歉意,然后,邀请我和贝齐在周末晚上7点钟去他家共进晚餐,顺便看一些x显微幻灯片。我想那肯定是关于如何培养猩红热细菌、酒精组织和肺结核腺体。他对社交没有任何兴趣,当然他也知道,要实践他的理论,就得对我这个院长客气一些。

我读了一遍这封信,感觉每个事件之间都不太通畅,不过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罢了,我相信你会明白的,我可是花了三天的闲暇时间来写这封信的。

非常忙碌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三

又及:

今天早上有位女士来访,她的丈夫刚去世,所以她想在夏天暂时收养一位孤儿,并且愿意照顾那些体弱多病、需要关爱的孩子。她想做一些耗费精力的事情来忘掉悲伤。这是不是叫人很感动?

53

亲爱的朱迪和杰维:

在我接二连三的催促下,我哥哥吉米(我们的音节都是如此押韵)终于寄来了他自己挑选的礼物。

我们这儿竟然来了一只叫作“爪哇”的猴子。这下,孩子们不再听从钟声的安排了。猴子到来的那天,整个孤儿院都在注视着它,孩子们排着长队一一和它握手。这下,可怜的辛哥波被抛弃了——我必须花钱,才有小孩愿意给它洗澡。

萨迪变成了我的小秘书,由她来代我写孤儿院的感谢函,捐赠者们非常欣赏她的文采,所以她总能多要到一份礼物。虽然她的祖先是从爱尔兰来的,但现在我怀疑她是从“会说话堡”来的。她的文采真的很棒,你可以从下面这些另附的信件看出来。但是,我看她这次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亲爱的吉米先生:

感谢您送来的猴子。我们为它取名为“爪哇”,这是海洋那边的一座温暖岛屿的名字。医生说它就出生在那里的一个像鸟巢的巢穴里,当然这个巢很大。

它来的第一天,小朋友们都争着去和它握手,并且说:“早上好啊,爪哇。”它的手看着很奇特,而且紧紧地握着。刚开始我还不敢碰它,不过后来我可以让它的双手围住我的脖子,坐在我的肩膀上了。有时候它还会发出很有意思的叫声,要是有人拽它的尾巴,它就会很生气地叫。

我们特别喜欢它,也非常喜欢您。

如果下次您要送礼物,就请您送我们一只大象好了。就先写到这里吧。

真诚的萨迪

我对珀西很忠诚地对待他的小孩子们感到担心,担心他劳累过度,所以经常让他休息。他不但很有责任感,而且带来了新的朋友。他在这里的朋友很多。上个星期六晚上,他带来了两个朋友,在篝火旁轮流讲狩猎故事给孩子们听。

其中有一个刚周游完世界,讲述了一个沙捞越猎头族的故事,听了真是叫人不寒而栗。沙捞越是婆罗洲上方一个狭长的英国殖民地,听完这些,这些小勇士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沙捞越去。于是,孤儿院图书馆里任何有关猎头族的内容都被查阅过。每个小男孩都可以向你讲述那里的历史、生活方式、气候、菌类和植物等等。我希望珀西能介绍一些曾在英国、法国、德国这些地方有过猎人头经历的朋友,而不是那神秘又古怪的沙捞越,因为这样,才对孩子们的文化知识有所帮助。

我们这儿又来了一位新厨师,这是我上任以来的第四位厨师了。孤儿院和其他家庭一样,都为食物而困扰着。这位厨师是来自于南卡罗来纳州的一位黑人女士,她有着高大的身形、满脸的笑容、巧克力一样的肤色。自从她来了之后,我们每顿饭都吃得非常可口。至于她叫什么,你可以猜猜看。对了,就叫萨莉。但是我真希望她能改个名字。

“小姐,我用这个名字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您叫我茉莉,我可能都不适应了,我喜欢叫我萨莉。”最后,我们还是叫她“萨莉”,还好她的名字很长,不像我的名字那样普通,所以不会弄混我们的信件。

星期六下午

我们最近喜欢玩给医生取绰号的游戏。他那严肃的表情令人觉得很可笑,我刚才又想出了几个。珀西起的是“麦克雷领主”。

领主麦克雷,骄傲又伟大,

他的野心要比国土大。

最厌恶他的是斯奈斯小姐,她起的是“那个人”;贝齐在背后称他为“鱼肝油先生”。现在,我喜欢称呼他“麦克森·可伦·布拉可提·埃勒斯·麦克雷先生”。当然,萨迪·凯特取得最有诗意,称他为“未来有一天先生”。我想,医生不会念诗,但这首诗是孤儿院里每个小孩都会念的。

未来有一天,有好事发生。

要做乖孩子,记住这守则:

只要笑哈哈,咽下鱼肝油,

立刻就获得,一颗薄荷糖。

今晚,我和贝齐将去出席他的晚宴,我们很想参观一下那所压抑的房子里面,看看它是如何布置的。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去和亲人。他好像没有普通人的感情、情绪和软肋,除了他的坏脾气。他就像独自站在刻着“科学”的大理石上。我和贝齐对他的身世很感兴趣,心想只要走进那间屋子,就可以窥探到一些秘密了。但是,对于能否从凶恶的麦格克太太把守的大门穿过,我们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不过,现在门是开着的。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日

54

亲爱的朱迪:

我和贝齐还有威瑟斯庞先生一同在昨天晚上去医生家赴宴。尽管刚开始气氛有些严肃,但后来还是很不错的。

他家里面和外观看起来差不了多少,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餐厅。墙壁、窗帘和地毯都是深绿色的,黑色大理石的壁炉中有几块冒着烟的黑炭,家具也全都是黑的。墙上用《峡谷之王》和《海边的雄鹿》这两幅铜版画装饰着,并镶了黑框。

我们想尽可能地让大家感到轻松一些,可还是感觉在酒窖里一样。麦格克太太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桌子边端着冰冷的食物走来走去。她那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能让旁边柜子里的餐具发出咔咔的响声。她扬着鼻子,嘴角向下撇着,很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她不高兴,好像故意让客人们不要再来一样。

这个“苏格兰男人”也发现了他房间里的布置不太好,因此买了一些粉红色的玫瑰和红色、黄色的郁金香,总共十几只,希望能改善一下这沉闷的装饰氛围。麦格克太太把这些花塞到了一只孔雀蓝的花瓶中,就像一只大篮子一样摆在了餐桌上。当我和贝齐看到这些花时,几乎忘了礼节。然而,医生似乎很得意于自己给餐厅带来了生机和色彩,因此我和贝齐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并对医生的眼光大加赞扬。

吃完晚饭后,我们都轻松了许多,快步走进了医生的领地,在那里不会看到麦格克太太。只有那个双腿弯曲、又矮又瘦的威尼斯人罗薇琳才能进来清扫医生的书房、办公室和实验室。罗薇琳不仅是医生的司机,还是女仆。

虽然医生的书房称不上是我见过的最舒适的男人的房间,但也算是比较好的了。里面到处都是书,从地板到天花板之间都堆满了,桌子上、壁炉上也全都是。此外,还摆设着六张皮椅、一条地毯和一座黑色大理石壁炉,壁炉上摆放着一些动物标本,这些标本有一只实心的鹈鹕、一只叼着青蛙的鹤、一只坐在圆木上的浣熊、一只被油漆涂得发亮的大海鲢。此外,还能闻到阵阵药水味。

看来,医生是费尽心思想做一位能招待好客人的主人。抛开了管家太太,他亲自为我们用法式咖啡机冲了咖啡。值得一提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疯狂”这个词。医生喜欢钓鱼,他和贝齐在不停地谈论着鲑鱼和鳟鱼,并且大胆地给我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的鱼饵。接着,我们就苏格兰的高地竞赛活动聊了起来。医生说他有一次输了比赛后,在野地里待了一整天才回来。由此可见,这位“苏格兰男人”的心估计还留在那里呢。

我想我和贝齐也许都看错他了,虽然成见很难消除,但他明显不是我们猜测的那种逃亡的罪犯。现在,我们都猜测他可能在爱情上受过创伤。

我们也许不应该如此取笑这个“苏格兰男人”,他虽然外表冷若冰霜,但也是值得同情的人。想想看,在忙了一天之后,他只能回到这个死气沉沉的餐厅一个人吃饭,真够可怜的。或许,可以让我的小孩子们在他的墙壁上画上一圈兔子,你觉得怎么样?

诚挚的萨莉

星期一

55

亲爱的朱迪: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回纽约了?拜托,快点儿回来吧。我多么希望去纽约第五大道买一顶新帽子啊,我可不想在华德街上买。科比太太虽然是这里做帽子做得最好的,但是她从不跟随巴黎最新的流行款式,只跟随她自己的心。尽管三年前她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去纽约的商店里逛了一圈,但现在做的帽子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

此外,孤儿院里所有孩子的帽子、鞋子、灯笼裤、衬衫、发带、袜子和袜带都需要我去购买。想让这么多孩子都穿得体面,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上星期给你寄去的信件你收到了吗?你星期四寄过来的信里没有提到那封信,那可是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写完的长达十七页的信啊。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又及:

你怎么不跟我聊聊戈登的消息呢?你们见过面没有?他提到我了吗?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他是不是正在追求华盛顿的女孩,为什么你只字未提?

56

亲爱的朱迪:

两分钟之前我收到了你的电报。

非常感谢!知道你将在星期四下午5点49分到达,我很开心。那天晚上请为我留出点儿时间,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关于“约翰·格里尔”的事,我要跟你彻夜长谈。

等到星期五、星期六、星期一,我一定要去逛街和购物。也许你说得没错儿,如笼中之鸟的我,现在的衣服似乎够了,可是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也应该换换新的羽毛。最近,我每天晚上都穿着晚礼服,就是为了快点儿把它穿破,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这么做也许是为了证明,尽管你把我推上了这条不平凡的道路,但我还是那个平凡的女人。

昨天,肯·赛勒斯来这里拜访,看见我穿着简做的有着巴黎味道的绿色纱料礼服时,感到很奇怪,因为我并没有要去参加晚宴或者舞会。我邀请他共进晚餐,他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他对食物也表示满意,在愉快的氛围中我们吃完了晚餐。

如果还有萧伯纳的戏剧,我希望能在星期六的下午看上一两个小时。与跟肯·赛勒斯没有实质内容的谈话相比,萧伯纳的戏剧对白要精彩得多。

不必再写太多了,等你来了再聊吧。

再见!

萨莉

星期二下午4点27分

又及:

哦,亲爱的!当我发现“苏格兰男人”身上的优点时,他却因为一些事情对我大发雷霆,生我的气。因为,孤儿院里有五个可怜的孩子得了疟疾,医生认为是我和斯奈斯小姐故意让孩子患上此病的,只是为了给医生找些麻烦。我真心真意地拥护批准医生的辞职信。

57

亲爱的敌人:

你昨天写的简短的信,已经收到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写信同说话风格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我不再叫你“敌人”,你是不是会很感谢我?要是你能改掉随便骂人和发脾气的臭毛病,我就不再这样叫你。

我明天下去会离开这里,去一趟纽约。

诚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三

58

亲爱的敌人:

估计你看到这封信,心情会好一些吧。我反复说过了,不是因为我这个院长的疏忽才让这些可怜的孩子患上疟疾的,而是因为孤儿院陈旧的建筑结构无法隔离这种传染病。

昨天早晨我离开之前,你不愿屈尊前来,以至于我不能做好走之前的安排,所以写了这封信给你。请你用那双严苛的眼睛查看一下玛米,她出了一身的小疹子,可能是疟疾,希望不是,因为她也很容易起疹子。

我将在下星期一6点返回这座监狱。

真诚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于纽约彭德尔顿的家中

又及:

我猜你会原谅我的,但是再说一遍,你并不是我所仰慕的仁慈的医生,那种胖乎乎、笑眯眯的医生更让我喜欢。

59

亲爱的朱迪:

我想我真不应该去拜访你们,一个像我这样感情容易波动、易受影响的年轻女人,在见到和谐美满、幸福的家庭生活之后,怎么还能无忧无虑地回到孤儿院里呢?

在回来的路上,我坐在火车里,没有读那两本小说和四本杂志,更无心品尝杰维好心送给我的巧克力。我满脑子都在思考我认识的年轻男士当中是否也有像杰维——你的丈夫这么好的人。我真找到了,没准儿比杰维还要好一些。从此之后,他将成为我的目标,成为我锁定的猎物。

说到孤儿院,除非孤儿院能搬到首都去,否则,我一定不会在对它付出大量心血后而撒手不管的。

火车严重晚点了,看着其他火车从旁边呼啸而过,我猜一定是出了大问题,要不怎么要停下来修理引擎呢?列车长想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却又说不清楚,词不达意。

我7点半才到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下车。特恩费尔特没来接我,我也无法找到出租车,在雨夜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车站里。尽管是因为我没有拍电报告诉他们我的到站时间,但我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忽视了。我多么希望那些孩子能够在站台前排着队撒着花瓣唱着歌来迎接我。没办法,我只能帮站务人员看管电报机,请求他去帮我打电话叫辆车来。突然,我看到从拐角处射来一束强烈的车灯光,差点儿就把我撞倒。然后我就听见医生说:“萨莉·麦克布赖德小姐,我猜你也应该回来照顾那些孩子了。”

医生为了接我,已经来回跑了三趟。他把我的新帽子、书本、袋子和巧克力放到了防水布下面之后,开着车在雨中飞驰。回到孤儿院后,我竟然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一想到以后可能会离开这里,我就很难过。即使我在心里已经想要辞职离开这里,但想到以后的生活将远离这里,我还是会感到很不安。所以,我想这也是“试婚”不可行的原因所在。只有破釜沉舟,没有退路,你才会一往无前地冲向成功。

在路上,医生讲述在这四天里所发生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医生说得太快了,我都没能将这四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搞清楚。萨迪·凯特在病房里住了两天,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她吃了半瓶的醋栗酱。天晓得吃多少才会起疹子。我离开的时候,正好轮到萨迪·凯特到职工餐厅帮忙洗碗,突然看到这么多稀奇的东西,她不尽可能地多吞一些才怪。

黑人厨师萨莉和黑人帮工诺厄要开始最后的战斗了。而这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引起,萨莉从窗口向下倒热水,恰巧淋到经过的诺厄。瞧,要想当好这个院长,还要有做保姆和警察的本领才行。

医生还没有把事情说完,就到了孤儿院。他都来回折腾三次了,还没有吃饭,于是我盛情邀请他留下来吃饭。接着我要叫贝齐、威瑟斯庞过来开个会,共同商讨解决一些问题。

医生欣然同意了我的邀请,我想他也不愿意回到地窖一样的家里,还是喜欢在外面吃饭,哪怕吃得十分随便。

但是,贝齐回家去了,因为她的祖父母来了。而珀西则去镇上打牌了,我为这个晚上基本不出门的年轻人能够找到些乐子而感到欣慰。

平时是6点半用餐,现在都8点了我们才开始用餐。尽管晚了,但是我想这顿晚餐应该比麦格克太太准备的要好得多。萨莉为了加深我对她的好感,将她的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吃过饭后,我们惬意地坐在蓝色的办公室里,在壁炉前悠然喝着咖啡,而窗外则是狂风呼啸,百叶窗被吹得咔咔作响。

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自从认识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他。当了解了他之后,就会发现他身上迷人的地方。但是很难让人去懂他,这要耗费很长的时间,而要想真正地理解他,更是难上加难。我还从未遇见过如此神秘的人,让人想进一步去探索个究竟。在与他谈话时,你会感到,他刚毅的唇形和低下的双眸后面隐藏的是炽热如火的情感,他真的没有犯过罪吗?你确定?

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与他聊天是很愉快的,他可以向你讲述整部苏格兰文学史。

听到一阵风雨敲打着窗户,医生感叹道:“任狂风在山谷中吹拂,炉边老妻依然安稳。”可是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作为一名医生,他喝咖啡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一杯接着一杯。我无意中还了解到,他们家与斯蒂文森家还有交情,两家人经常在哈律欧17号相聚用餐。这一整晚,我都想了解,你见过雪莱吗?你们说过话吗?

在这封信里,我没有过多地描述罗宾·麦克雷迷人的地方。可能他是想弥补之前鲁莽的态度和行为,才会这么亲切。但是,我想到之前在杰维那里说了医生那么多坏话,就觉得很不好意思。那些话不是有意的,只是我在开玩笑。医生几乎每个月都会展示一次他那善良、迷人、亲切的一面。

刚才,“拳击手”过来进行了一次“礼貌性”拜访,之后他把他那三只三厘米长的癞蛤蟆掉在了办公室里。萨迪·凯特好不容易在我的书架下找到一只,但是另外两只怎么也找不到。我很担心它们会躲在我的床底下。希望老鼠、蛇、蟾蜍、毛毛虫等这些小动物的个头儿都能长得大一些,否则永远都猜不到这些穿戴整齐的小孩子兜里都放着什么东西。

去你们家拜访,令我难以忘怀。千万记得,你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萨莉

6月9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我有一双浅蓝色的拖鞋落在你家的床底下了,能不能让玛莉把它包好并给我寄过来呢?请你一定要握着她的手来写我的邮寄地址,别再把我的名字写成“麦可帕得”了。

60

亲爱的敌人:

我跟你说起过,我想向纽约的就业局发一份申请,申请招聘一名合格的护士。这位护士要拥有肥硕的大腿,能够同时照顾好十七个婴儿。

这位护士下午就过来了,我画一画她的模样给你看。

如果为了让孩子不滑下来,我们就必须用安全别针把孩子别在她的身上。

你可以将杂志交给小萨迪·凯特,我今晚读完后,明天会归还给你。

你见过比我更懂事听话的学生吗?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二

61

亲爱的朱迪:

这三天里,我都在筹备着我们在纽约商议的新事项。公用的饼干罐子已经准备妥当,你的要求就是法律。

我还订购了八十只放玩具的箱子。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呀,每个孩子都可以把他们的宝贝放到属于自己的小箱子里了。我本应该早想到这些,但是我没有。对这些孩子心里真正的需求和愿望,只有可怜的朱迪你才会清楚地了解。我却永远都无法做到像你那样。看来我仅仅拥有同情心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我们应该尽可能少地给孤儿院定规矩,但是有一条规矩不得不定,那就是这些玩具箱里绝不允许放老鼠、蟾蜍、毛毛虫这样的东西。

贝齐的工资能够得到提高,让我很开心,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工作下去了。可是肯·赛勒斯·怀科夫对此表示极为不满,而且经过不停的询问,他发现,如果没有这份工资,贝齐的家庭也会将贝齐照顾好的。

我对他说:“您提供的法律咨询服务也不是免费的,为什么要让贝齐当免费的义工?”

“这是慈善事业。”

“那您的意思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工作就应该得到报酬,而为了大众服务谋利的人就不应该得到报酬,对吗?”

“瞎扯!”他说道,“女人就应该被家里供养。”

我无心和肯·赛勒斯继续争论下去,所以我询问他,门前的斜坡上应该铺上草皮还是干草。因为他很喜欢别人请教他问题,所以我拿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让他高兴一下。这是聪明的医生给我的建议:“理事先生们就像小提琴的琴弦一样,不能绷得太紧,只要让他们高兴,事情就可以顺利进行了。”我在孤儿院学到的这些,都可以胜任政治人物的贤妻了。

一如既往的萨莉

星期四

我把“拳击手”送给两位老太太暂时领养,你对这件事一定很感兴趣吧。这两位老太太都是单身,也很可爱。她们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收养一个孩子,所以她们上个星期过来,希望能够尝试着收养孩子一个月,看看能否适应。

虽然,她们也想收养一位穿着粉红色的衣服、有着优良血统的漂亮小宝贝儿,但是我对她们说,把一个有着优良血统的孩子教育好是轻而易举的,而把一个由意大利工人和爱尔兰洗衣女所生的孩子教育好,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所以我把“拳击手”交给了她们。从艺术的角度出发,他拥有拿波里的血统,只要有合适的环境,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

因此,我建议她们可以尝试着收养一个月,她们同意了,并且会尽全力去教导“拳击手”,能够让别的家庭也愿意收养他。我看这两位老太太都很有幽默感,而且很有信心,所以我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也是能够驯服这个暴躁的小家伙的绝好时机,两位太太会给他带来他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关心和爱护。

她们住在一座漂亮的老式房子里,拥有意大利式花园和来自世界各地的精美装饰品。把喜欢搞破坏的小孩放到这样的房子里,真的不恰当。但是,他已经至少有一个月没有破坏东西了,我相信,他身上的意大利血统会帮助他懂得欣赏这些美丽的艺术品的。

我善意地提醒了老太太,以免她们被他突如其来的脏话吓到。

昨晚,“拳击手”坐着一辆豪华的轿车走了,但是我无法高兴地同他道别,毕竟我将很多的心思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星期四晚

早上收到了你寄来的项链坠子。非常感谢你专门买给我,可是真的没必要。女主人根本不必为客人的东西负责,况且我的项链根本配不上这么贵重的坠子。要不然,我学锡兰人那样在鼻子上打个洞,把坠子挂上去,就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有件事情必须让你知道,就是珀西在这里开始了一些创新性的工作。他成立了“约翰·格里尔银行”,并且像模像样、严肃认真、细致入微地开展了工作。作为数学白痴的我对此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孤儿院里大一点儿的孩子都会得到一本印制精美的支票本,依据他们的日常表现,他们每个人每个月最多可以得到五块钱的奖励,例如完成了作业或者按时上学。他们也可以用支票来支付他们的学费、食宿费和装备费用。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细想一下,还是很有教育意义的。这可以在他们步入金钱社会之前感受到金钱的作用,养成正确的金钱观。此外,在学习和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孩子,也可以获得额外的零用钱作为奖励。我表示记账这些事情让我很头疼,但是珀西这位优秀的数学家告诉我,他可以帮我完成,也可以教孩子们自己完成,这样就可以培养出一些优秀的银行员工了。让杰维问一问哪个银行需要员工,我这里即将有很多专业的经理人、职员和出纳了,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任用了。

星期五

医生听到别人叫他“敌人”很不高兴,他说这样叫会有损他的尊严,诸如此类,但是,对他的抗议我不予理睬。看到我这样坚决的态度,他也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兰饼小姐”。为此,他还得意扬扬。

我们俩发明了一个新的娱乐方式,就是我用爱尔兰语、他用苏格兰语对话。下面是我们的对话内容:

“下午好,医生,今天过得怎么样?”

“不错,很好,孩子们都好吗?”

“他们很好。”

“听到你这么说太好了,最近天气不太好,孩子们容易生病。”

“这里状况还好,真是要感谢上帝!来,医生,请坐,千万别客气。请问您需要来一杯茶吗?”

“好啊,谢谢啦,给你添麻烦啦,就来一杯吧!”

“没事,一点儿都不麻烦。”

可能你感到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不善言辞的医生来说,这已经算是最高水平的寒暄了。从我回来之后,医生就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心情也一直不错。我想我可以像改造“拳击手”那样改造他。

信已经写得足够长了,这三天,只要我有时间经过书桌,就会写上几笔。

星期六

又及:

你所追捧的生发胶好像有点儿问题,除非是简没有按照说明书去做,或者是药剂师配错了药方,以致早上起来后我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粘在枕头上面了。

62

亲爱的戈登:

你星期四写的信,已经收到了。让我感到很可笑,我是不会轻易让你失望的,况且那根本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如果我真的存心想让你失望,也会让你始料不及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发现,我已经三个星期没给你写信了,那么请宽恕我吧。

此外,亲爱的先生,可否给我解释一下,你上个星期来到纽约却没有来拜访我这件事情呢?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不仅知道,而且感到屈辱。

你说你想要我每天活动的日程表?好吧,告诉你,我每个月要写工作汇报交给委员会,检查账目,要招待州立慈善救助协会的人享用午餐,要拟出孩子们接下来十天的菜单,要写五封信给收养的家庭,还要探视弱智的洛蕾塔·希金斯(请原谅,我不知道你讨厌用“弱智”这个词语),她正寄养在一个美好舒适的家庭里,在哪儿她将学会工作。接着,我会回来喝杯茶,与医生一起探讨怎么才能将患上结核病的小孩送到收容所去,然后阅读关于孤儿院独栋房屋和大通铺房子相关的文章。真希望你送给我们的圣诞礼物是我们此时最急需的独栋小屋!现在都晚上9点了,我揉着酸痛的眼睛,还在给你写信。你见过哪个女孩在一天里过得这么充实劳累?

哦,还有一件事,我今天早上更换了厨师。原来的厨师萨莉虽然把饭做得十分美味,但是她的脾气很大,她的帮手诺厄都不想做下去了。可是我们不能失去诺厄,他同时是这里最出色的锅炉工,他对孤儿院的作用比我还大,所以我们只能忍痛辞掉了萨莉。

我问那位新来的厨师名字,她说:“朋友们都叫我宝宝,我的名字是苏珊·埃斯特尔。”今晚吃了她做的饭,跟萨莉做的真的没法儿比。你没能在萨莉还在的时候过来探访我们,我真感到遗憾,否则,你一定会对我管理家务的能力大加赞赏。

萨莉·麦克布赖德

现在是约翰·格利尔孤儿院的院长

星期六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写信那天我睡着了,现在是两天后了。

我刚想到,还没有对你两星期前送来的特别礼物——黏土表示感谢呢。我真应该早点儿给你打电报道谢的。打开箱子后,一看到你的礼物,我就立刻坐在地上玩起了黏土,捏了一个辛哥波。孩子们看到后也都非常开心,这样也助于锻炼他们的手工能力。

在研究完美国历史后,我发现,如果想做总统,就要尽快养成做家务的好习惯。因此,我把孤儿院里每天的家务工作分成一百项,培养孩子们轮流做家务。但是,孩子们刚学会了一件家务活儿,还没做完,就想学做下一件。而且,他们做得一塌糊涂。如果按照李皮太太的教育模式,让一个孩子始终负责一件家务,虽然这样简单高效,但是我一想起那个在孤儿院里擦了七年门把手的弗洛伦斯·亨蒂,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更严厉地督促孩子们轮流做不同的家务。

一想到李皮太太,我就生气。她的管理方式就跟“坦慕尼协会”里腐败的政客们一样,没有一点儿服务社会的责任感。能够依靠孤儿来生活,是她对孤儿的唯一兴趣所在。

猜猜我给孤儿院设置了什么新的教育内容?就是餐桌礼仪。

我从未想到教导小孩子吃饭是这么麻烦的事。他们会像小猫一样把嘴凑到前面,舔杯盘里的牛奶。好的举止不仅是一个人的自我规范,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它并不是上流社会的装饰品,正像李皮太太认为的那样,然而,它是每个孩子都必须要学习的礼仪。

之前,那个女人不允许孩子们在餐桌上交谈,于是,孩子们只好窃窃私语。因此,我决定培养孩子们一种良好的习惯,让全部的工作人员都陪在孩子们的身边用餐,用轻松快乐的方式引导他们谈话。此外,还在旁边特意安放了一张小的餐桌,用来专门训练讲解餐桌礼仪。孩子们会轮流在这张小餐桌上接受长达一个星期的礼仪训练。我们餐桌上的对话如下:

——是的,汤姆,拿破仑·波拿巴是个伟大的人——肘部别靠在桌子上——他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上,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不要抢,苏珊,你应该礼貌地请求添加面包,卡丽会递给你的——但是他非常自私,总为自己着想,所以最终他失败了——汤姆!吃东西时要闭上嘴巴——滑铁卢战役之后——不要拿萨迪的饼干——他彻底失败了,因为——萨迪·凯特,你可以走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不管别人怎么跟你胡闹,女生是不能打男生耳光的。

给你写的这封信和写给朱迪的那封一样长。亲爱的,这次你不能再抱怨我这个星期没有想你了吧!我明白你不喜欢听我总是讲述这些事情,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的生活就是这些。我竟然连五分钟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热闹繁华的世界已离我远去,我的生活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小小的监狱里了。

星期三

63

亲爱的敌人:

“我在时间这条溪流里垂钓。”这句充满智慧与哲理的名言出自梭罗,我最近在看他的书。看,我已经背叛了你,看自己喜欢的书了。最近几个晚上,我都在看《湖滨散记》11,是一本和孤儿院毫不相干的书。

你以前看过梭罗的书吗?我建议你看一下,他跟你志趣相投。你看下面这句:“一般而言,社交是没有意义的。短暂的相逢,不会为彼此的人生带来新的价值。像我这样,方圆百里内只有我一个人居住将会更好。”梭罗的话让我想起了你——“苏格兰男人”。我想梭罗一定是位大肚子、亲切、善良的人吧。

回到这封信的主题,我是想告诉你,有个联系收养家庭的人即将拜访孤儿院,她会为包括托马斯在内的四个孩子寻找收养的家庭。你觉得我们该冒这个险吗?她会把孩子们带到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农庄里,孩子们要住在那里,而且要努力赚钱支付食宿费用。听上去还可以,毕竟我们不能让孩子们永远待在这里,我们早晚都要把他们放归充满威士忌酒的世界。

8点的时候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和安排收养的人开个会。原谅我,让你不得已从有关精神分裂症的书中分出精力,不过我会万分感谢的。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四

64

亲爱的朱迪:

之前,贝齐不经意地同一对夫妇开了个玩笑。结果,他们从俄亥俄州开车向东奔驰而来,计划一边观光,一边挑选个女儿。我现在想不起他们镇子的名字,但我知道那是个重要的城镇。而且,他们控制着镇上所有的电灯和瓦斯工厂,算是镇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要他们振臂一挥,就会将黑暗带给全镇。但是,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即便不能连任市长,也不会这样做的。他们都是大方而亲切的人,有着微胖的身材,总是笑容满面,是理想的父母人选。他们的房子是用砖砌的,屋顶还有用石头制成的两座漂亮的尖塔。院子里有美丽的喷泉、小鹿和成片的绿树,这些都是从他让我看他口袋里的照片上得知的。

我们这儿有他们想要的那种小孩,但是他们来得太突然,我们完全没有准备。结果卡罗琳穿着脏兮兮的棉布睡衣就出来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满意,礼貌性地说了些感谢的话,说要再考虑一番,打算去纽约的孤儿院参观之后再决定。但是,大家都知道,要是他们看到了更喜欢的孩子,卡罗琳就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了。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贝齐决定采取紧急行动。下午,她礼貌而热情地邀请夫妇二人去府上喝茶,同时可以看一下另一个在她侄女家做客的孤儿。他们在东部几乎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正当他们去吃饭之际,贝齐快速地将卡罗琳带回家中,给她戴上嵌有苏格兰花边的帽子,穿上漂亮的粉色和白色相间的裙子,脚上也穿上一双粉色的袜子和白拖鞋,并且让卡罗琳在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来,旁边还站着从侄女家借来的保姆,端着牛奶、面包和精美的玩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幅美丽的油画。当夫妇俩过来时,卡罗琳鼓着小嘴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从这时起,他们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卡罗琳的身上,决心要收养她。而且,他们丝毫没有发现这个孩子就是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个。这样一来,小卡罗琳就要成为尖塔屋里一个重要的角色了。

看来,女孩的着装问题需要尽快解决。我要去工作了。

对亲爱的女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您最听话、最忠诚的仆人

萨莉·麦克布赖德

6月17日

65

亲爱的朱迪:

看看这件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事情,你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孤儿院里将不再有蓝格子制服了!

最近,我加入了镇上的社交圈,我一直坚信这些友好的邻居里一定会有对孤儿院有用的人。在参加昨天的午宴时,我有幸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寡妇,她穿的衣服都是自己设计制作的。她说,如果不是出身名门,她一定能成为一名有名的设计师。而且一旦看到漂亮的小女孩穿得很难看,她就会产生一种冲动,想帮人家设计衣服。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她一说话,我就盯上她了。

所以我跟她说:“我可以带您去看看五十九个穿着糟糕的女孩子,您可以和我一起回去给她们设计衣服,让她们变得漂亮。”

不等她推辞,我就把她推上了车,对司机说:“去约翰·格里尔孤儿院。”我们先看到了小萨迪·凯特,这幅景象对任何有审美观的人来说,都称得上恐怖。她不仅全身黏糊糊的,而且一边的发带和一只袜子都不见了,纽扣也扣得不对称,但仍然和平时一样自在地跟我们打招呼,向客人友好地伸出黏糊糊的小手。

我得意地告诉她:“现在您知道我们这里是多么需要像您这样的人了吧!如何能让小萨迪·凯特变得漂亮呢?”

“先给她洗个澡。”利弗莫尔太太说道。

因此,我们把小萨迪带到浴室里,给她刷了背,穿好袜子,梳好头发。我看她又变成以前那副小孤儿的模样了。

然而,小萨迪·凯特天生丽质,她是个拥有吉卜赛味道、充满野性魅力的黑皮肤美女,像是没经历过任何坎坷一样,但是这身孤儿院的制服不能显示出她原来的美丽。

利弗莫尔太太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几分钟,抬起头对我说:“确实,亲爱的,你们需要我。”

所以我们俩立即就制订了一个计划。她成为“服装协会”的领头人,并且答应会再带三个人过来帮忙,并让这些人带领孤儿院的缝纫师以及二十来个缝纫技术不错的女孩,使用我们的缝纫机,一起完成新服装的制作。此外,慈善机构也答应了会帮助我们。这也是利弗莫尔太太大展才艺的绝好时机。真是太好了,能够让我找到这么好的人,是吧?今天早上醒来时,我高兴得大声欢呼了起来。

我会再寄一封信,告诉你其他的好消息,就让珀西先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吧。他身穿一套高领礼服,正准备去参加乡村俱乐部的谷仓舞会。我嘱咐他带一位美丽的姑娘回来,给孩子们讲故事。

你瞧,我现在心机越来越重了。太可怕了,每次我和别人说话时,心里都在偷偷地想:“这个人能为我们孤儿院提供什么帮助呢?”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如果我这个院长一直如此忘我地工作,那么我就永远不想离开这儿了。那时,我就会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四处察看,兢兢业业地看管着第四代孤儿,并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不放。

请在她到达那种境地之前辞退她吧!

诚挚的萨莉

6月19日

66

亲爱的朱迪:

昨天早上,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辆汽车来到了孤儿院门口,两个男人、一个小女孩、两个小男孩、一个木马、一个泰迪熊,然后就开走了。

这两位先生都是艺术家,孩子是他们另一个艺术家朋友的。那位艺术家刚于三个星期前过世。他们听到“约翰·格里尔”这个名字不像是普通的公立孤儿院,所以果断地把孩子带到了这里。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里并不是想来就来的,还要办理很多手续才行。

当他们得知这里的名额已经满了时,看上去十分诧异和难过。我先让他们坐下来,并让人先把三个孩子送到幼儿房,一并送去了面包和牛奶,然后让两位男士讲述孩子的背景信息。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小女孩可爱的笑声或者艺术家的文艺气质,让我在听完他们的谈话后接收了三个孩子。

我从没见过这样笑容如天使般灿烂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阿莱格拉,拥有这样可爱名字的可爱孩子并不常见。三岁的她,刚能够发出逗人的声音,而且掺杂着笑声,看上去家庭的灾难尚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影响。但是,她的两个小哥哥,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唐和克利福德尽管长得很结实,但是在他们忧郁的小眼睛中已能够看到对苦难生活的畏惧。

三个孩子的妈妈原本是幼儿园的老师,后来嫁给了仅有热情和颜料的贫穷艺术家。朋友们都说他很有才华,但是他不得已舍弃了才华来支付奶粉的费用。他们住在一间极其简陋的画室里,孩子们在架子上睡觉,大人在帘子后面做饭。

但是它看起来有着非常快乐的一面——很多的爱和很多的朋友,所有的人都很穷,但是都很有艺术气质,性格相似,情操高尚。两个小男孩从父母那里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很有礼貌,这种气质正是孤儿院所缺少的。不论如何努力地教会那些孤儿礼貌与礼仪,却怎么都无法培养出这种彬彬有礼的艺术家气质。

在生了阿莱格拉不久之后,孩子的母亲就过世了。这位可怜的父亲在痛苦中煎熬了两年,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拼命地作画、做广告等工作,只为一家人能够糊口。

他最终因为劳累过度以及肺炎感染,三个星期前在圣文森医院去世。他的朋友们在一起商议后,将他屋里的东西都变卖掉,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并决定为孩子们寻找最好的孤儿院。上帝保佑,他们来到了这里。

他们戴着软帽,打着温莎领结,看上去十分疲惫。我邀请两位艺术家共进午餐,并且向他们承诺,我一定会肩负起父母的责任,好好地照顾孩子们。吃过饭后,他们回了纽约。

小女孩被安排在了幼儿室,两个小男孩在学前室。有四箱行李被放到地下室里,用帆布盖着,还有一箱他们父母的信件被放到了储藏室里。然而,除此之外,父母留下的遗产还有两个孩子脸上忧郁的神情和气质。

一整晚,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他们,为他们的将来盘算着。男孩子好办,在读完大学之后,可以让彭德尔顿先生帮他们找份好工作。但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就不好办了,最好能得到好心人的收养,像父母一样疼爱她。但是,如果真把可爱的妹妹从哥哥身边带走,又太过残忍了。两个哥哥对她的爱让人感动,是哥哥们将她哄大的。只有在妹妹做了滑稽的事情的时候,两个哥哥的脸上才会露出笑容。他们很思念爸爸,昨晚,五岁的唐因为不能和爸爸说声“晚安”而伤心地在床上落泪。

我从没见过像阿莱格拉这么快乐的小孩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父亲的去世并没有给她带来创伤,这个没良心的小天使已经快把自己的父亲忘记了。

我总是在思考能为这三个孩子做些什么。将他们一起送出去不太现实,但是让他们一直留在孤儿院也不是好办法。就算孤儿院改建得再好,也始终只是一个慈善机构,而这里的孩子都是需要关爱的小鸡,他们在这里得不到父母般的特殊照顾和关爱。

此外,我还有很多趣事要和你说,但是现在我的思绪完全被这几个新来的小家伙占据了。

当然,孩子们能够带来巨大的欢乐,但是也要耗费相当多的心力和精力。

始终如一的萨莉

星期五

又及:

别忘了下星期来拜访我。

又及:

一贯冷若冰霜的医生,也被这个小阿莱格拉征服了。他没有检查她的扁桃体,而是直接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看,这个小女巫,不知道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呢。

67

亲爱的朱迪:

我要向你报告的是,你不用担心我们的防火措施了。医生和威瑟斯庞先生很重视这件事,我们的防火演习也开展得非常有趣。

小孩子都躺在床上假装睡觉。火灾警报铃一响起来,他们就迅速地起来,穿上鞋子,将毛毯披在身上,排着队飞快地撤离出来。

每个印第安男孩要带领十七个小孩子撤离出来,小孩子们都开心地大叫。其余的印第安男孩则负责在屋顶没有坍塌的情况下,尽量抢救财物。我们第一次的火灾演习是由珀西来当总指挥,十来个衣柜内的东西用被单裹着从窗口扔了出去。在我的强行干预下,枕头和床单才逃过此劫。之后,我们用了几个小时才将扔出来的物品放归原处,然而到了这时,珀西和医生则叼着烟斗,若无其事、慢悠悠地走回屋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演习就没这么正式了。但是,让我高兴的是,仅仅用了六分二十八秒的时间,我们就全部从房子里撤离出来。这都要感谢威瑟斯庞这位消防队长的英明领导。

我从没在孤儿院里看到像阿莱格拉这样的宝贝儿,除了我和杰维都认识的那个。她的全身似乎都流淌着精灵的血液。医生已经彻底被她征服了。医生巡房时也不再板着严肃的面孔,而是牵着阿莱格拉的小手,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医生伏在地毯上装作大马,任由阿莱格拉快乐地踢打。

知道吗?我真想在卡片上写一句“前后判若两人”,然后偷偷塞进医生的报纸夹层里。

萨莉·麦克布赖德

6月22日

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医生顺道经过这里,于是与我和贝齐聊了起来。他突然变得活泼开朗——一共讲了三个笑话,不仅如此,他还坐在钢琴边陶醉地唱起了苏格兰式的老歌——“我的情人啊,如那红色的玫瑰。”“快来到我的怀中。”“是什么在窗户外面,是什么?是什么?”他甚至还快乐地跳起了苏格兰舞。

我微笑地坐在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医生能有今天的巨大转变,都要归功于我。是我要求他读书,让他能与吉米、珀西、戈登·哈洛克这些活泼开朗的人相识。估计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把他彻底地改造成有人情味的人了。在我委婉的劝导下,他不再佩戴紫色的领带,也穿上了灰色的西装。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他那总是鼓鼓的口袋瘪下去,那他一定会成为最帅气的人。

再见,记得我在等你们星期五来。

萨莉

又及:

随信寄去一张阿莱格拉小宝贝儿的照片,是威瑟斯庞先生拍的。看看她多么招人喜欢,是吧?现在她穿的衣服还不能衬托出她的美,一个星期以后,她就可以穿上漂亮的粉色连衣裙了。

68

彭德尔顿夫人:

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信中说,你星期五不能过来了,因为你的丈夫要在城里工作。这简直就是瞎扯,你就不能离开他身边两天?

我从没有因为一百一十三个孩子而延误我们的约定,你却只是因为“一位先生”而不能前来,影响我们原本计划好的行程。无论如何,星期五,我会如期在车站恭候你的。

萨莉·麦克布赖德

6月24日上午10点

星期三

69

亲爱的朱迪:

你的来访虽然短暂,但我们仍然满怀感激之情。你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示满意,真是让我太开心了。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让杰维和那位建筑师快点儿为这里整修了。

你来到这儿后,我才惊讶地发现,亲爱的朱迪,你这样优秀的人也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童年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你能确切地了解孤儿院里孩子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一想到你悲摧的童年生活经历,我就想撸起袖子和整个世界宣战,让它变成能为一个可怜的孩子提供容身之地的世界。瞧,我的性格如此“好斗”,可能与我混合着苏格兰和爱尔兰两种血液有关。

如果你直接交给我的是一座设备完善、窗明几净、一切都良好运作的现代化孤儿院,那么我一定会一刻都无法忍受那种无聊闲散的生活。现在,看到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就会认识到自己应该留下来。但是,我也承认,每次早上醒来听到满屋的噪音,闻到特殊的气味时,就会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是你这个亲爱的女巫给我施了魔法,把我留在了这里。但是每到夜晚来临,魔咒的力量就会渐渐削弱,我就又想逃离这里。于是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吃过早餐就启程。但是第二天,当我在走廊上遇到一个小宝贝儿,胆怯地将她温暖的小手放到我的手心里,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渴求得到我的拥抱时,我就紧紧地把她揽入怀中,再看看其他可怜的孩子,我真想一下子把一百多个孩子都抱在怀里,让他们得到关爱和幸福。无论我如何挣扎、抗拒,还是被这些孩子深深地迷住了,和孩子们在一起,就像被催眠了一样。

你来了以后,我都像哲学家一样思考人生了。还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孩子们漂亮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利弗莫尔太太很喜欢你送来的各种各样的棉布。在缝纫间,布料随处可见。你应该过来瞧瞧,一想到这六十个小女孩穿着粉色、蓝色、黄色、薰衣草色的裙子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嬉戏跳跃时的景象,我就想到为了防止客人眼花缭乱,应该给每位客人都配上一副墨镜。有些不切实际的是,这些布料虽漂亮却会褪色,然而,利弗莫尔太太不太在乎,这一点和你很像,在她看来,只要能击败蓝格子制服,再做第二套、第三套也不是问题。

你能够喜欢我们的医生,让我很开心。即使是我,也会开他的玩笑,但是,如果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我也会不高兴。

我们俩仍然监督彼此读书。上个星期,他要求我读《综合哲学系统》,是由斯宾塞所著,我则让他读《玛丽·巴斯克夫的日记》。记得吗?小说里玛丽的话语在上大学时经常被我们用在平时的对话中。那个“苏格兰男人”也认真地看了这本书。想起来了,今天他还说了一句:“这是种不存在的任性,是一种病态的记录,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读这本书。感谢上帝,好在‘兰饼小姐’与‘巴斯克夫’不同。”

听到他这句有史以来最接近称赞的话,我真是受宠若惊。另外,医生可能因为不会念玛丽的姓氏,或干脆出于不屑,只叫玛丽为“巴斯克夫”小姐。

孤儿院里有个爱慕虚荣、自私、喜欢装腔作势的女孩,是位舞女的孩子,睫毛很漂亮。医生一直讨厌她。看了这本书,医生说他找到了一个词来概括这个孩子,就叫作“巴斯化”,很快就不愿意再想到她了。

再见,欢迎再次光临。

萨莉

6月30日

又及:

我的孩子们喜欢用他们账户里的钱买糖果。

再见,欢迎再来。

70

亲爱的朱迪:

知道吗?那个“苏格兰男人”竟然去参观精神病院了。一个月前,那里的院长曾来这里拜访过。但是,真没见过医生这样的人,竟然被一群疯子迷住,还跑到那里去打扰人家。

在他走之前,我问他医疗上的事该怎么办,他回答说:“如果感冒了,就让他多吃饭;如果腹痛,就让他饿着肚子。不要相信其他医生的话。”

医生给孤儿院扔下了几瓶鱼肝油后,就潇洒地走了。然而,没有这位“木头”医生的管束,我真是自由多了,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你真该来这里瞧瞧。

萨莉

星期二晚

71

亲爱的敌人:

太让我失望了,我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你却开心地在精神病院里同患者在一起。近些日子,你变得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我还以为你的特殊癖好已经被我治好了。

冒昧地问一下,你究竟打算在那里待到何时?你只请了两天的假,但是,到现在为止,你已经走了四天了。昨天,查理·马丁从樱桃树上摔了下来,把头都磕破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请外面的医生来治疗,给他缝了五针。虽然他现在病情好转了,但我们还是不想再求助于外面的医生。如果你是因为工作请假,我无话可说,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你和这些患者相处一个星期,你就会感到人性和兽性没有分别,然后变得郁郁寡欢。最后,我又要费尽心思地让你变得快乐起来。

请回到“约翰·格里尔孤儿院”吧,我们需要你。快离开那些疯子,让他们幻想去吧。

你忠实的仆人和朋友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结尾像诗歌一样的话出自罗伯特·彭斯,你是否喜欢这样的结束语?你不在时,我一直在阅读他的东西,用来当作对一位苏格兰朋友的赞颂。

72

亲爱的朱迪:

医生就这样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一个字,也没有回来。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是,即使没有他,我们也快乐依旧。

昨天,我去收养“拳击手”的两位老太太家拜访,在那里享用了午餐。那位自在的“年轻男士”带着我去花园里参观,让我看他最喜爱的蓝铃兰花。在用餐时,英格兰管家把“拳击手”抱进座椅中,就像服侍王子一样,给他围上餐巾。听说这位管家来自德汉伯爵家,然而,“拳击手”来自休斯敦街道的地窖,这真是滑稽的对比。

吃完饭后,老太太说了一些最近两星期发生的事情,连管家都没有在意这些事情,看上去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拳击手”为她们如水般平淡的日子里增添了很多色彩,会让她们的后半生都充满乐趣,并且,其中一位太太想写本书。她流下眼泪,动情地说道:“我们现在起码活得有意义了!”

昨晚6点半,肯·赛勒斯来这儿了,他看见我穿着晚礼服,正准备去利弗莫尔太太家赴晚宴,便言辞温柔地说,李皮太太过去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从没想过要变成社交圈的宠儿。虽然我不是个坏女人,但是每当看见这个家伙的嘴脸,我就想在他身上绑上一块大石头,然后把他沉到河底,这样他就不会再漂上来烦我了。

辛哥波让我向你问好,我都不知道它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它美丽的容颜惨遭毒手,它的毛不知道被哪个坏心眼儿的男孩或者女孩剪成棋盘一样,一块一块的,就像长了皮癣。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干的。萨迪·凯特最先被怀疑,她的剪刀功夫不错,但是,有二十八个小朋友能证明事发时她正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面壁思过。现在,萨迪·凯特每天用你推荐的生发胶给辛哥波涂抹。

始终如一的萨莉

7月6日

又及:

看看怀科夫最近的生活肖像,连他的鼻子都会摆姿势。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他也是个谈话专家。

73

亲爱的朱迪:

离开十天之后,这个“苏格兰男人”终于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但看上去十分忧郁。我们努力想让他开心起来,他却不买账,而且只愿意和阿莱格拉亲近。他把阿莱格拉带到房间里吃晚餐,直到7点半才走出房间,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宝贝儿来说,这是多么煎熬的事。真的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珀西刚才来过,幸好他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但是,他在与人交往上面很谨慎,所以有时会有些孤独。底特律的那个女孩一直是我们谈论的话题,他不停地说起那个女孩,在他眼里,那个女孩是那么完美。希望那个女孩能对得起这份真心,但我还是表示怀疑。接着,他如拿珍宝般轻轻地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钱包,那个女孩的照片就夹在两层纸中间,他让我看了那张照片。她有着大大的双眸、闪亮的头发,戴着耳环。我嘴上祝福珀西,心里却同情着这个可怜的男孩。

多奇怪啊,最差的女人一般都会被最好的男人挑上;而最好的女人却总是选中最差的男人。可能一个人的优点蒙蔽了另一个人,进而两个人都消除了戒心吧。

世上没有什么比观察人性更有趣了。也许我天生就具备小说家的潜质,在我彻底了解他们之前,那些人会令我非常着迷。比如,珀西和医生的性格差别就很大。你只要看看珀西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医生却截然不同,他给别人的感觉就像中国的语言,令人费解。你听过“双重性格”吧?我猜“苏格兰男人”应该有三重性格。他严肃固执起来时,活像花岗岩。但是,有时,你能在他花岗岩的外表下看到一颗柔软、感性的心。甚至偶尔会有那么几天,他变得友善、有耐心。然而正当我开始对他产生好感时,他就会立刻变得自负、狂妄起来。我的天,这个人太反复无常了。

我总在猜测,医生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感情的创伤,以致现在还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和他交谈的时候,你总感觉到他的心里似乎还在思考着其他事情,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当然了,这只是我对他古怪脾气的一种猜测罢了。他这个人真的让人捉摸不透啊。

今天下午总算是起风了,我们都等了快一个星期了。这一天是孩子们期盼的“风筝日”,这种游戏是从日本传过来的。所有的男孩和大部分的女孩都聚集在“布罗尖顶”,玩起风筝来。所谓的“布罗尖顶”,就是东边与我们相邻的那片崎岖高地上的农场。

我花费了大量的口舌,才说服农场主允许我们去那里玩。他是个没有爱心又顽固的人,他说他不喜欢孤儿,而且一旦让孤儿来这里玩,那么孤儿就会到处都是。在他眼里,孤儿好像是一种有杀伤力的甲虫一样。

在我将近半个小时的极力劝说下,他才勉为其难同意我们在那里玩两个小时,前提是绝不能到牛吃草的地方去,两个小时一到,就要立刻离开。他甚至叫来了园丁、司机和两位马夫来巡视看管。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玩得很开心,想象着自己和风筝一起在空中冒险翻飞,风筝线有时候也会缠绕在一起。在他们疲惫地跑回家之后就会发现,美味的姜饼和柠檬汁已经在那里恭候他们多时了。

孩子们都老气横秋,要很久才能恢复活力,我正在逐渐地锻炼他们的身体。一想到正在做一些对世界有贡献的事情,我就高兴。如果绝对服从你的领导而没有抗拒的话,我早就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成功人士了。和一百一十三个可爱的孩子相比,伍斯特市的交际活动真的没什么意思。

诚挚的萨莉

星期四晚

又及:

更准确地说,孩子的人数是一百零七个。

74

亲爱的朱迪:

今天是周末,外面风和日丽,百花齐放。我坐在窗户旁边翻读着“苏格兰男人”最近给我的书——《神经系统卫生》。过了一会儿,我把书放到腿上,静静地眺望远方,心里想着:“感谢主,让孤儿院建在了地势高的地方,才能让我从铁窗旁远眺。”

我总是觉得自己就像孤儿一样在这里受着管束,所以我想来次冒险,让我的神经系统也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放松一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段蜿蜒的如白绸缎般的路,它一直延伸到山丘之上,从我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沿路而上,看看山后面的世界。亲爱的朱迪,你在悲惨童年里也一定有过同样的愿望吧。如果现在有一个小孩站在窗边眺望,说:“大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那么我一定会立刻打电话帮他叫辆车。

然而,孩子们今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我的心找不到归宿。我脱掉了星期日穿的丝质长袍,换上了家居服,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到山那里。

我鼓足勇气,走到电话边,拨通了505号。

我用温柔甜美的声音问道:“中午好,麦格克太太,能让医生接电话吗?”

“等一下。”很简洁的回答。

“中午好,医生。你有病人住在山的那边吗?”我问道。

“哦,天啊,没有!”

“太遗憾了!”我感到失望,“那你一会儿打算做些什么呢?”

“阅读《物种起源》。”

“那本书不适合周末,你还是别看了。你的车子还好用吗?”

“你想带着孩子出去转转吗?我乐意之至。”

“只有一个可怜的孩子,忍受着精神系统的折磨,她很想去山顶上瞧瞧。”

“十五分钟之内就到,我的车子很会爬坡。”

“等一下,你那里有比车轮小的供两个人使用的煎锅吗?我这里没有,另外,请告诉麦格克太太你晚饭不回来吃了。”

我挎着篮子,里面装有蛋糕、姜饼、鸡蛋、一罐培根、热咖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带着煎锅慢悠悠开车过来的“苏格兰男人”。

我们经历了一次奇妙的探险,从喧嚣的生活中逃离。我带他领略了广袤无垠的草坪、一排排翠绿的杨柳,不给他想到“疯狂”两个字的机会。在起伏绵延的山坡上,我们呼吸新鲜的空气,聆听山中的水声、乌鸦叫声、牛铃的叮当声。接着,我们愉快地聊起天来,说一些与孤儿院无关的话题。我要求他不要想着自己是个科学家,而应想象自己是一个孩子。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听了我的话,还做出一些孩子般天真可爱的举动和恶作剧。天!平时看上去那么老成的医生才不到三十岁。

我们坐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崖上野餐,景色美不胜收。我们捡了一些木材就地生火,架上煎锅煎起了鸡蛋,但是蛋里面混进了一些木炭碎屑,还好这些碎屑没有毒。待到夕阳西下,医生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我们开始整理东西,下山回家。

这个痴迷于科学的可怜家伙告诉我,这天是他多年以来过得最快乐、最美妙的一天。我相信他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他那个绿森森的家不能给他精神寄托,让他不得不在书中找到慰藉。我想,一旦找到合适的人,他就会辞退麦格克太太,但是她一定比农夫斯特里更难缠。

千万别以为我对这个古怪的医生有好感,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他的生活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就像鼓励小孩子那样,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一下,鼓励他,让他知道生活中充满了围绕着他的灿烂阳光。如此而已,别无他想。

我都想不起来之前想告诉你哪些事情了。好困呀,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已经9点半了,晚安。

萨莉

又及:

戈登最近几个星期都没有消息,也不送糖果和玩偶礼物来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个体贴的男人最近怎么回事?

75

亲爱的朱迪:

快来听听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今天是试收养“拳击手”一个月期满的日子——第三十一天,我依照约定给两位收养的老太太打电话,但是她们生气地说不打算把他送回来。她们埋怨我不知道感激,她们正在为驯服这座“火山”而不懈地努力,我却要她们现在就停下来。而且,“拳击手”已经同意这个夏天和她们一起度过。

孩子们的新衣服正在制作当中,屋子里充满了开心的闲聊声和机器的运转声。孩子们个个精神饱满,特别是知道每人能得到三套新衣服之后,就变得更开心、更充满干劲儿了。你看,她们的缝纫技术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都成了缝纫高手。我也希望能用类似的教育方法让她们成为厨艺高手。但是,厨房里没有这样好的动手教育机会,只能是类似削一百个人要吃的马铃薯这样不轻松的事情而已。

我以前和你谈起过,我想把孩子们分成十个小家庭,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妈妈,并让他们住在十座小屋里。小屋的前面有花园和兔子、猫咪这样的小动物,后面有小鸡和小狗。如果能实现,我们就能称得上最好的孤儿院了,可以任由慈善机构的专家前来参观检查。

萨莉·麦克布赖德

7月13日

开始写这封信时是三天前,那时我和一位有可能成为慈善家的人聊过,他慷慨地赠送了五十张马戏团的票,然后那几天我就没时间写这封信了。贝齐应邀去费城为一位亲戚做伴娘,希望她的亲戚中别再有人结婚了,会对孤儿院造成很大的影响。

贝齐正在费城对一个想收养孤儿的家庭进行调查。现在我们对收养家庭的调查程序还不完善,我们要了解那些想收养孩子的家庭时,通常会和州立慈善救助协会合作,他们有专门的调查人员在各地调查,他们是联系孤儿院和收养家庭的中间人。与他们合作后,我们就不用去四处推荐孩子了。想收养孩子的家庭越多越好,因为对孩子来说,在家庭里成长才是最好的。但是,我们对收养家庭的要求也十分严格。不必多么富有,但家长必须要有爱心、仁慈。我想贝齐肯定会找到一个好的地方,然而合约还没有签订,小孩还没有送过去,只要对方反悔,那么一切都要化为乌有。

不知道杰维是否听说过费城金融界的名人布雷特兰先生?我是从一封写给孤儿院的信中知道这个人的,那封信是从律师那里寄出的,看起来是很正式整齐的信件。信封上写着“亲爱的院长先生”。信里说他太太想收养一名两到三岁健康而又漂亮的小女孩。孩子必须是没有遗传缺陷和复杂亲戚关系的美国孩子。请我为他们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后是“十分感激!真诚的布雷特兰先生”。

他在信中说是“布莱斯垂”12推荐的。要不是看到这个,我感觉他就像是看着幼儿园目录,填写了一张购买清单。听说过这么可笑的事吗?

而后我们对他开始进行调查,寄给布雷特兰先生那里的牧师一份关于他的调查问卷。

他有财产吗?

他有欠款吗?

他去教堂吗?

他喜欢小动物吗?

他家庭和睦吗?

还有其他一些问题。

给我们回信的牧师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人,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些问题,而是将我们所问的问题全都画了个大×号,然后说道:“我也想被他们收养。”

看来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贝齐在吃完婚礼早餐后,就急匆匆地到布雷特兰先生家里去了,像个侦探似的,想从他们家里的桌椅摆设看出整个家庭的好坏。

她很高兴地回来,并且兴奋地说起早上的经历。

布雷特兰先生是一位富有且很有影响力的人,朋友们喜欢他,敌人们憎恶他,比如说那些被他解雇的员工一致认为他非常苛刻。他只会捐钱,很少去教堂,他的太太倒是经常去教堂。

他的太太是一位善良、美丽又有涵养的女性,但是患有神经衰弱,刚从疗养院回到家里一年。医生向他们建议收养个小孩,这样能有效地改善她的病情。她特别想这么做,但是苦于那严肃的丈夫不同意。最后温柔的太太将固执的布雷特兰先生说服了。他对小孩没有什么特别挑剔的,只是在信中写:“想收养一个蓝眼睛的小女孩。”

布雷特兰太太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准备着,阅读了很多关于婴儿的书籍,她对婴儿饮食的细节知道得很全面。她还有一间朝西南方光线通透的育婴室,里面有她自己偷偷收集的一柜子的洋娃娃,她还为这些洋娃娃做了衣服,很骄傲地展示给贝齐看,看得出来,他们真的需要一个小女孩。

她不知道是请一位受过培训、很优秀的英国保姆来,还是请法国保姆来好,如果请法国保姆,则有助于帮助孩子在发育不成熟时就可以学习法语。她对于贝齐上过大学十分感兴趣,同时开始为是否让孩子上大学感到困扰,想听一下贝齐的意见。

如果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听到这些,可能会感到十分可笑,但是我很同情这个孤独的女人,为尚未出生的孩子缝衣服,但不知道是否能拥有他们。她已经流产两次了,所以她没有真正拥有过孩子。

你可以想象出来,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家庭。比财富都珍贵的疼爱在向孩子们挥手。

夫妻俩把他们的要求说得很清楚,但是,现在要找到这样一个孩子真是个问题。有一个符合他们的条件,却是一个男孩子,显然他是不会玩耍那一柜子的洋娃娃的。小弗洛斯的父母中有一位还尚在,他很顽固,也不符合条件。这儿还有许多不符合条件的外国孩子,只因为她们长着一对水灵灵的棕色眼睛。布雷特兰太太希望新的女儿和她一样,都有一头金黄的头发。有一些别的孩子,很可爱,但是遗传的条件不好,布雷特兰夫妇想要祖上六代都上教堂,而且最好是殖民地官员家庭的孩子。此外,鬈发孩子也很少。这里有个鬓发的小家伙,是个私生女。但是这对夫妇要求小孩的父母必须有结婚证,这成了无法逾越的阻碍,尽管这些因素对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索菲是一百零七个孩子中最合适的了。她的父母在一次火车事故中去世了,而她被医院抢救了过来。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坏毛病的孩子,很平常,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有着纯正的美国血统,即使让她把所有的鱼肝油和菠菜都吃掉,也恢复不了她的活力。

但是没准儿过些时间,她会变得漂亮起来。特殊的关爱确实能让一些孤儿产生不同的变化。昨天我已将她的身世报告写好了,准备让她去布雷特兰先生家。

一大早,布雷特兰先生就回电拒绝了,他想见过孩子后再决定是否收养。他打算在下星期三下午3点,亲自来看看。

老天!要是他不喜欢,该怎么办?我们只好把孩子里外都打扮了一下,就像要为即将参加宠物比赛的小狗打扮一样,努力让她变得漂亮起来。她还小,自己不会涂口红,我真不知道她涂上口红会不会变得好看起来。

天啊,这封信写得真长!看到这封长且没有中断的信,你就会明白我的思绪都飘到了哪里。我对索菲视如己出,对她的新生活也很激动。

诚挚地问候理事长。

星期四

76

亲爱的戈登:

你有四个星期都没有给我来信了,莫非是因为我曾经三个星期没给你写信吗?这个玩笑可不好笑,粗劣而且缺少风度。我想那些信是不是都掉到波托马克河里了。孩子们都记得那位答应要送一只小毛驴的“戈登叔叔”,他们很想念你。

别忘记,管理“约翰·格里尔孤儿院”要比管理众议院麻烦得多,你那儿还有很多能帮助你的聪明人,我可比你忙多了。

这不仅仅是一封书信,而是我对你的抗议书。过两天我会再写信给你的。

萨莉

又及:

我非常高兴能又读你的来信。但是我知道那些甜言蜜语不是真正发自你的内心,我是不会相信的。

77

亲爱的朱迪:

我要继续和你说一件事。

已经到了星期三。我们的小索菲在两点半由一位很值得信赖的好孩子为她洗澡。洗完之后,她又梳了头发,穿上了漂亮的衣服。

布雷特兰先生在3点半开着豪华的汽车来了,一直开到孤儿院台阶前。我从未见过如此让人惊慌而又实事求是的人。布雷特兰先生留着胡子,下巴很方,有着宽阔的肩膀,这种模样让人有些紧张。过了三分钟,他来到我的办公室向我问好,亲切地称我为“麦克考许小姐”,当我很有礼貌地温和纠正他之后,他又称呼我为“麦克金小姐”。我让他坐在最舒服的椅子上,请他喝水并吃了一些小点心。我一直都不喜欢喝酒的父母。他有些不耐烦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我摇了一下铃,派人去把索菲带来。

“稍等,麦克金小姐,我想先参观一下她的生活环境。”他对我说道,“我想和您一起去看看她的房间或者游戏室等地方。”

然后,我就带着他去参观育婴室,十几个穿着格子衣服的孩子在地板上打滚。而小索菲穿着漂亮的衣服骑在一个孩子身上扭来扭去,她想下来却被衣服缠住了脖子。我连忙把她抱起来,擦了擦她的小鼻子,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让布雷特兰先生看看。

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就全靠这五分钟了,可是她没有笑,而是哭了起来。

布雷特兰先生像抱小狗一样小心地抱起她,轻轻地小心晃着她的小手。可是索菲把头转了过来,把脸藏在我的脖子后面,不愿意看他哪怕一眼。布雷特兰先生感到很无奈,说他们可以再试试,没准儿他太太喜欢,反正他自己不太想要小孩子。然后我们就走出了房间。

就在这个时候,满脸笑容的阿莱格拉恰好跑了过来,像风车一样张开双臂,跌倒在他面前。他为了不让自己踩到孩子,很灵活地躲开了,然后把她扶了起来。阿莱格拉开心地笑着,拍着他的脚说:“爸爸,抱抱!”

这些天以来,他是阿莱格拉见到的除了医生以外唯一的男性,很明显,她想到了快被她忘了的爸爸。

布雷特兰先生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像熟练的父亲每天做的一样,把她举在空中,阿莱格拉也高兴地尖叫着。当要把她放下来时,她的双脚不停地踢着布雷特兰先生的肚子,紧紧地抓着他的鼻子和耳朵,那么活泼可爱。

布雷特兰先生将阿莱格拉放下后,拉着她的小手就很肯定地说道:“我们不必再看别的孩子了,我就要这个。”

但是他根本不顾我说的不能让阿莱格拉和她的两个哥哥分开,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争吵了半个小时。

他喜欢她的一切:长相、神情,整个人。我想,他是想要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不会想要一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孩。但是,对于阿莱格拉,他会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会让她幸福一辈子。我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想法而让她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呢?她的家庭早已不存在了,为她找到新的家庭是我唯一能做的。

因此,我厚着脸皮说道:“把这三个孩子一起收养了吧!”

不,这不可能!他想都不敢想。他太太的病情刚刚有起色,无法承受抚养三个孩子的压力。

但这是阿莱格拉的机会,如果把她从疼爱她的两个哥哥身旁带走,实在于心不忍。我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阿莱格拉被带走,一定会让她和过去说再见的,那就意味着她就会像忘了她父亲一样忘记她的哥哥。

然后我就想到了你,朱迪。想到曾经有个家庭想收留你而被李皮太太拒绝了,你是多么痛苦。你经常对我说,你本来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但是这一切都被李皮太太夺走了。我这不也在扮演着李皮太太的角色吗?但是对于两个哥哥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他们可以接受教育,学会独立。而对一个女孩子来讲,这样的家庭是多么难得。阿莱格拉像你小时候一样,是一个不平凡的小孩,她有能力又有精神,我一定要给她享受这个美好世界的机会,因为没有任何一家孤儿院可以提供这些。我在那儿思来想去,布雷特兰先生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你把她哥哥找来,我和他们谈一谈。他们要是为妹妹着想,就会答应我带她走的。”布雷特兰先生坚决地说。

接着,我把这两个孩子叫了过来,但是我的心情很糟糕。他们刚刚失去了父亲,现在又要面临妹妹将被带走,我实在是不忍心。

两个身体结实的男孩子并排走了进来,他们面无表情,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孩子们,我有话对你们说,请到我这儿来。”他拉着孩子的手说道,“我们家没有孩子,我夫人打算在这里收养一个孩子。我们正好选中了你们的妹妹,她一辈子都会快乐地生活,有漂亮的家和各种各样的玩具,比在这里强多了。我觉得,你们应该替你们的妹妹高兴。”

“那是不是我们再也见不到妹妹了?”克利福德问道。

“没错儿。”

克利福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布雷特兰先生,流下了大颗的泪珠,然后哭着跑到我怀里,喊道:“求您了!把他赶走吧!求求您!不要让他带走她!”

我也请求着:“把他们都带走吧!”

冷漠的布雷特兰先生却平静地说:“我可不想收养整个孤儿院。”

唐也哭了起来。就在此时,医生走了过来,参与了这不平静的事件,他顺手抱起小阿莱格拉。

我向他介绍了一下,并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布雷特兰想去抱小阿莱格拉,但是这个“苏格兰男人”根本不放手。“这是不可能的。”“苏格兰男人”掷地有声地说,“麦克布赖德小姐说过绝不能拆散一个家庭,这是孤儿院的规定。”“麦克布赖德小姐已经做出了选择。我想您应该不会故意去做这么残忍的事吧。”布雷特兰先生冷冷地说。

上帝创造的两个最固执的人,现在为了争夺小阿莱格拉,进行着一场“所罗门式的决定”。

于是我只好先把孩子们送回去,然后加入他们。争吵一直在进行着。最后,布雷特兰先生问了一个我曾经也想问的问题:“孤儿院到底是院长负责还是医生负责?”

我很生气,因为医生让我在这个男人面前陷入了困境。我很想跟他吵一架,但是现在我又不能。最后我告诉布雷特兰先生,收养索菲是可以的,单独收养阿莱格拉是不行的。

但是他非要阿莱格拉不可,并且他绝对不会去考虑索菲。他想让我明白是我毁掉了阿莱格拉的前途。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很有礼貌地鞠了两次躬:“再见,麦克雷医生。再见,麦克布赖德小姐。”转身离开了。

我和医生又开始了争论。他说,任何有人性、关心孩子的人都不会去做拆散家庭这样一件羞耻的事。我却说他只是出于个人的原因而不愿让她被带走。我想我是对的。我们就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他也像布雷特兰先生一样有礼貌地、冷漠地离开了。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我觉得自己很无力,仿佛从我们那台新轧布机上跑过去一样。

等到贝齐回来,她也说我不该放弃条件这么好的家庭。

我的老天,这就是我们这儿发生的最吵闹的事情,最后索菲和阿莱格拉依然是孤儿。上天啊,把医生解雇吧!随便给我找一个德国人、法国人、中国人,只要不是苏格兰人就可以。

非常疲惫的萨莉

7月17日

又及:

我敢保证,医生肯定也在忙着写信,要把我除掉。如果你们希望那样,我也没有意见。这一切太令人厌烦了。

78

亲爱的戈登:

你真是个挑剔、争强好斗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你问我为什么要用苏格兰语写?大概是因为我的姓里有苏格兰人常用的“麦克”吧。

孤儿院会在下星期四欢迎你的到来,不单是为了你的小毛驴,也是为了你。我本来想写一封长长的信来弥补过去的错误,可是很快就能见到你了,这又有什么用呢?

原谅我的用词。我的先辈们来自苏格兰。

萨莉·麦克布赖德

79

亲爱的朱迪:

孤儿院里的一些孩子最近有的断了牙、磕伤了膝盖、扭到手腕,还有的患有结膜炎,除此之外,一切都还顺利。我和贝齐对医生都很客气。但让人生气的是,他现在特别冰冷,以为只有他心情不好。最近他总是用很有礼貌但又非常冷漠的、科学的、没人情味的方式来工作。

但是,现在医生还没有让我们感到太过厌烦。我们将要迎来一个远比他有意思的人。戈登在众议院休会期间打算去布兰居酒店度假。

很开心在你欣赏了海边的美景后,决定在我这里度过夏天。在约翰·格里尔孤儿院几英里内,就要有几幢宽敞的不动产了。杰维只有周末回来,这是个好的迹象。你们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各自忙碌,这对你们的相互沟通会有所帮助。

我现在无法对婚姻生活说什么哲学理论,我得复习一下关于“门罗主义”和其他的政治话题。

热切盼望你8月份到来,到时候就能和你一起欢度三个月了。

始终如一的萨莉

80

亲爱的敌人:

自从上个星期我和你像火山喷发一样争吵后,此刻,我宽容地邀请你共进晚餐,希望你一定要来参加。还记得那位赠给我们花生、金鱼和许多零食的仁慈的戈登先生吗?对,他今天晚上也来,你的到来将更有助于净化他善良的心灵,让它更卫生。

我们7点钟开始用餐。

始终如一的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五

81

亲爱的敌人:

你真应该回到那个人们还住在山洞里的时代。

萨莉·麦克布赖德

82

亲爱的朱迪:

戈登来过这里,而他现在已经彻底转变了对孤儿院的态度。他还发现一个恒久的定律:经常赞美孩子就会让他们的妈妈开心。于是他将一百零七个孩子都大大赞美了一番。他甚至都能找到洛蕾塔身上的一些优点,幸好她没有斗鸡眼。

下午,我和他一起去镇上为十几个小女孩选发带。他亲自为萨迪·凯特挑选,在考虑了很久后,终于选择了一条翡翠绿和一条橙色的发带。

正当我们专心挑选时,我感到旁边有人在偷偷地瞥着我们,并偷听我们的谈话。

她戴着帽子和面纱,举着太阳伞,这种盛装打扮让我没有想起来她是谁,然而当我看到她的目光里流露出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敌意时,才发现这是穿着礼服的麦格克太太!她很不自然地向我鞠躬,我也只是向她点头回礼。

看来她心情不错,图上的笑容是我的笔尖滑了一下。

麦格克太太一直认为我想找个男人。刚开始她害怕我会把医生抢走,而现在看到我身边站着戈登·哈洛克,又认为我三心二意。她真是不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

再见,有客人来访。

萨莉

星期五6点30分

我刚和戈登吃过晚餐,和我们一起的有贝齐、利弗莫尔太太和威瑟斯庞先生。而医生拒绝了我很有诚意的邀请,他说他对社交不感兴趣,没心情。这个“苏格兰男人”真是冷酷。

戈登自然不用多说,他长得英俊,而且性格温和,谈吐幽默而又文质彬彬,就连礼仪这些也是毫无缺点。他是个很不错的丈夫人选。但是,我脑海中的另一半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人,而不是在宴会上炫耀的花瓶。

戈登今天晚上很是让人喜欢,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很有风度地做了现场演说。当说到吉米送来的猴子“爪哇”的未来生活时,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它。戈登却说,猴子是吉米送的,而吉米和珀西是好朋友,所以应该让它和珀西一起住。他是个天生就能鼓动人心的演说家,让听众变得情绪激动。他可以把一只猴子说得像是个英雄人物。

他讲述了有天晚上他在我们的地下室看到“爪哇”孤单的样子,像是在思念远方热带雨林里的兄弟们,我听得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像他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前途肯定是光明的。没准儿二十年后我会投票支持他当总统呢。

在这期间,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以至于我们都暂时忘记了那一百零七个孩子。虽然我很喜欢他们,不过短时间的忘记的确会让人快乐。

客人们10点钟就走了,简总是忘了给我的钟上发条,它又停下了。现在肯定是半夜了。对一个有优秀追求者的女人来说,这时候应该美美地去睡一觉了。

明天再写吧,晚安。

晚11点半

今天早上,戈登和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打算以后再送些益智玩具。他觉得印第安木屋如果用三根画有彩色图腾的柱子来装饰,会更有吸引力。孤儿院的院长对粉红色很满意,于是他计划给小婴儿送三打粉红色的连衣裤,因为院长对蓝色反感。戈登是富家公子,又很有爱心。我们这位慷慨的朋友,还计划再送来一对小毛驴、马鞍和红色的马车。现在他正和珀西在旅馆里吃午餐。估计他们又在慈善方面想出了新的主意。

你也许会认为我不想让别人打扰单调的这里吧!彭德尔顿夫人,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管理怎么说。只是我不习惯安静下来,我想要经常改变些什么。这就是我看见戈登那喋喋不休而又乐观、幼稚的样子感到愉快的原因。他和医生的差别简直是无法形容。

晚11点半

我必须告诉你戈登来访的结局。本来他是想下午4点离开,但是我把他留到了晚上9点半。昨天下午我和他带着辛哥波到外面散步,我们走了很远,都已经看不到孤儿院的白塔了,然后我们在一家小饭馆吃了美味的鸡蛋火腿和白菜(辛哥波也大饱口福)。

这让我原来乏味的生活发生了改变,能让我在接下来几个星期里都感到愉悦,要是没有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这将是一个阳光明媚、无忧无虑的美好的下午时光,我真不愿意去打破这种美好的氛围。我们是坐着货车回来的,到孤儿院都已快晚上9点了,正好到了他要去坐火车的时间。因此我没有让他进屋坐坐,而是很有礼貌地祝他一路顺风。

在车道旁停着一辆汽车。我以为医生和威瑟斯庞先生在屋子里面,因为他们这个时候通常在实验室。戈登离去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冲动地提出让我放弃孤儿院的工作,回去当他的管家帮他打理家。

你看,他竟然在门口这个地方来谈论这个问题,我们在草地上漫步了一下午,他都没说。

我也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我想把话题岔开,让他赶快去坐火车,但是他靠在柱子上,坚持要把话说明白。我知道,他会因此耽误了坐火车,而且孤儿院的窗户都开着,这些女生都会对此感到好奇的。

我急于摆脱这尴尬的局面,变得很唐突。他有些生气,看向那辆车。他当然认得这辆车,一气之下他给医生取了个“老四眼田鸡”的绰号,还说“去你的蛋”,这个笨蛋太没有礼貌了。

正当我向他解释我和那位脾气古怪并且不可理喻的医生只是很平常的工作关系时,医生突然从车子里钻出来,并向我们走了过来。

唉,我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空气中!

很显然,“苏格兰男人”听到了这些让他生气的话。不过他表现得十分淡定。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情况让戈登情绪激动,他没想到发生这种错误,而我也吓坏了。“苏格兰男人”很有礼貌地对刚才碰巧偷听的事向我道歉,而后转向戈登,尴尬地邀请他上车,送他去车站。

我不想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可笑的事,于是我劝他别去。但他们拒绝了我,然后就开车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当我回到卧室的时候,躺在床上,好几个小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晚上11点钟,医生还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回来之后是该去见他,还是应该躲在衣柜里。

我想我和戈登已经吵架了,但可笑的是居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听过这样的蠢事吗?我也说了好多医生的坏话,以后和他的关系肯定会变得很糟糕。你知道,我有时说话根本不经大脑,但那些话并不代表我的本意。

假如时间能倒回去,我一定让戈登在下午4点钟离开。

星期日早上

83

亲爱的麦克雷医生: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恐怖、太愚蠢了。但希望你相信,我说话有时候是不经过大脑的,说出的好多话其实并非出自我的本意,经常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在这份陌生的工作上,你给予了我巨大而又有耐心的帮助,我非常感激你做的这些。

如果不是你在背后一直支持我,凭我自己的力量,我根本管理不好孤儿院。我由衷地感激你的帮助,即使如你所说,你有时脾气不好、没耐性、不随和,我对你也从来没有过厌恶的感觉。昨晚我不是有意说那些难听的话的,原谅我的荒唐吧。失去你这个朋友会让我后悔不已,我衷心地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可以吗?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日下午

84

亲爱的朱迪:

我和医生的误会还不知道是否已经消除。我向他写了封很有礼貌的道歉函,他收到以后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今天下午,他来到这里,我们只谈了些祛除孩子头皮上的热疹的药膏,没有去谈那件让人不安的事。这时候,萨迪·凯特走了进来,开始和我们说起猫咪。医生家的母猫生了四只小猫,而萨迪·凯特一直想看看。我就决定明天下午4点带她去看看那些可爱的小猫咪,但是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冲动了。

医生很礼貌、冷冷地鞠了一躬,就离开了。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你星期日写的短信,我已经看到了,祝贺你们买下了那栋房子。我们能成为邻居,真是太棒了。有理事长和你在这儿,我们的改建工作就可以顺利进行了。看来,你决心在8月7日之前离开那里了。都市里的空气对你们有好处吗?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疼爱自己丈夫的太太。

请代我向理事长问好。

萨莉·麦克布赖德

85

亲爱的朱迪:

请你耐心地听我说。

我和萨迪·凯特下午4点钟去医生家看小猫。医生那个时候正忙着照顾弗雷迪,弗雷迪在二十分钟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医生说他很快就回来,让我们坐下来等他。

麦格克太太带我们走进医生的书房,一会儿又进来,借口擦拭铜器,好像我们在房间里会让她不安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害怕我们偷走鹈鹕标本吧。

我拿起《世纪》杂志,坐下来读一篇关于中国的文章,而萨迪·凯特却像是一只好奇的小蒙鼠一样,不停地四下查看和询问。

首先,她询问红鹤标本的事。她想知道为什么它这么红、这么高,另一只脚是受伤了吗?它吃青蛙吗?她的问题接二连三,根本停不下来。

我在一边认真地阅读文章,麦格克太太招呼着萨迪·凯特。观察完大半个房子后,萨迪·凯特来到医生的桌子旁,看到了嵌在皮制相框里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的照片。那个孩子,简直就是五年后的阿莱格拉,像精灵般淘气。以前和医生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过这张照片,当时就很想知道这个小病人是谁,只是我没有开口询问罢了。

萨迪·凯特指着照片问:“这是谁啊?”

“医生的小女儿。”

“她在哪儿呢?”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她祖母那里。”

“医生怎么拥有她的呢?”

“他的太太生的。”

我突然从阅读中惊醒,问道:“他的太太?”

接着我就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因为我对此根本就没有准备。麦格克太太直了直腰板,伶牙俐齿地说道:“他没跟你们说起过以前的事情吗?六年前,他的夫人疯了,病得很严重,以至于不得不将她隔离。这简直就像要了她的命。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想,因为这件事,他伤心了一整年。想不到他都没和你说过,你们不是好朋友嘛。”

“这没什么,他只是不想谈这些而已。”我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了,问她使用什么清洁剂擦拭铜器。

然后,我和萨迪·凯特去车库看小猫们。我们没有等医生回来就回去了。

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杰维不知道他结婚了吗?真是奇怪。就像麦格克太太说的那样,医生肯定自己无心地透露过这些事情。

很明显,他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这真是个恐怖的悲剧。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对遗传问题这样痴迷。他肯定是为自己的小女儿感到不安,但我还曾经就这个话题取笑过他。想起这些,我都恨自己了。

天啊,我们为对方带来了什么样的混乱啊。我想,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真诚的萨莉

7月22日

又及:

汤姆把玛米推倒在了水泥工用的水泥浆里。她的皮肤有点儿烧伤。我只好把医生叫过来了。

86

亲爱的女士:

我有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是关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院长的丑事,请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因为那样,我会在被逼辞职前接受各种残酷的审查。

早晨,我把窗户打开,享受阳光的沐浴,品读着福楼拜有关儿童教育的文章。文章中写道:“要很有耐心地和小孩子好好说话,其实小孩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顽劣。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身体不适或是无聊造成的,要尝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不是责罚他们。”

正当我在培养对小孩的爱时,恰好听到我的窗户下有一群孩子说:“约翰,别伤害它!”“放开它!”“杀掉它!”

我听到,在他们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某种动物痛苦的尖叫声。我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跑下楼去,在侧门看到了他们。他们看见我后,全都退到两旁。我看到约翰·科布登正在虐待一只老鼠,那种让人反胃的细节我就不说了。我立刻叫一个孩子把老鼠淹死,然后就抓着约翰的衣领,把他拖拽到厨房。他挣扎着,到处乱踢乱蹬。十三岁的他,个子已经很高了,抵抗起来也很有力气,像只小老虎,走过柱子或者门把手的时候,就会紧紧地抓住。平常我总会思考如何来惩罚这样的熊孩子,但我所拥有的十六分之一的爱尔兰血统占了上风,我处于盛怒之中。我冲进厨房,找着可以惩罚他的东西。我找到了煎锅,使出所有的力气,打得他在一旁哭泣,没有了四分钟前小霸王的模样。

就在这时,麦克雷医生跑了过来。他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大步向前,很快将我手中的煎锅夺走,把孩子扶到身旁。约翰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他的身后。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们把他带回办公室里吧。”医生说。然后我们一起走了出来。约翰离我很远,一瘸一拐地走着。我们让他在办公室外待着,进去后把门关上了。

“孩子怎么了?”医生问。

我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我真的很疲惫,精神和身体上都是,在拿煎锅打他时,消耗了我所有的体力。

我哭着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医生安慰我说别多想了,老鼠已经死了。然后他给我倒了杯水,让我继续哭到不想再哭,说这样有益于我的身体。我忘了他是否拍了我的头。总之,他看上去很有礼貌。我曾见过他十几次用这种方式对待声嘶力竭的孩子。这也是我们这个星期里除了打招呼说“早安”以外真正的谈话了。

等我镇定下来,擦干眼泪露出微笑时,我们才开始讨论约翰的事情。医生说他有虐待的遗传因子。就算是普通的孩子,偶尔也会虐待动物,我们必须像对待其他疾病一样来看待这件事。他才十三岁,还没有树立正确的道德观。

然后他让我热敷一下眼睛,以恢复我的威望。

我们让约翰进来。他站着,听着医生用很亲切仁慈而又理性的口吻对他说话。约翰说老鼠是有害的,应当被杀掉。医生说道,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了很多动物,但是应该让动物的痛苦程度减小到最低。他解释了老鼠没有抵抗能力的神经系统,并说任意伤害它就是弱者的行为。他还试着让约翰换位思考,站在动物的立场上来看待。然后,他从书架上拿下了罗伯特·彭斯的诗集,告诉约翰,为什么苏格兰人喜欢彭斯,以及为什么他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这首关于老鼠的诗是他写的。”医生边说边翻到了《你看,这可怜的小东西》。他一边读诗,一边向孩子解释。只有苏格兰人才会这样做。

约翰离开时,表示很后悔。“苏格兰男人”目光转过来对我说,我太累了,应该回家休息一个星期,孤儿院有他、贝齐和威瑟斯庞先生照看。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也想休息一下,闻一闻松树的芳香。上个星期我的家人野营,我的缺席让他们无法理解。他们不知道,我的工作不是可以随时休息的。所以,我要给自己放短短几天假。孤儿院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钟,可以自动运行一个星期,下个星期一下午4点,我会再回来的。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医生的教育,约翰欣然接受了对他的处分。但是,每次我走进厨房时,厨师苏珊就很恐惧。早晨,我随意地拿起厨具,说了一句“昨晚的汤有些咸了”,她就马上躲在了木板门后。

我将在明晚9点踏上打了五次电报预订的旅途。你一定想象不出我有多么希望无忧无虑地在湖中划着小船,快乐地在树林里穿梭,在俱乐部里跳舞。整个晚上,我都在想象这些美妙的事情。我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厌烦孤儿院。

医生说:“你需要好好歇息一阵子,放松一下。”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和“放松”这件事情相比,这样的诊断结果真让我高兴。我回来后肯定会活力十足,为迎接你的到来和这个繁忙的夏天做准备。

始终如一的萨莉

7月24日

又及:

真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吉米和戈登也要去野营。有位先生真是件麻烦事。

87

亲爱的朱迪:

我写这封信就是想让你知道,这里比起平常来,山特别高,湖水也特别蓝,树特别绿。

今年大家来得很晚,湖边只有哈里曼家的小屋有人住。俱乐部里会跳舞的男士不多,但是,我们有一位年轻的政治家喜欢跳舞,所以还不缺舞伴。

我们划着小船徜徉在湖面上,这一刻,政治和孤儿院都被我们抛到了脑后。我真的不愿意迎接下星期一早上7点56分,那时我就必须跟这里告别了。更加悲惨的是,假期才刚开始,我的心情就这样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有人在阳台上喊我。

再见!

萨莉

7月29日

于麦克布赖德家的木屋里

88

亲爱的朱迪:

我又回到了肩负教育下一代重任的孤儿院。刚回来,就看到了被我用煎锅打过的约翰,他戴着一个写着“禁止虐待动物协会”烫金字的臂章,原来是医生在我休假的时候组建了这样一个组织,让约翰来管理。

我还听说,约翰昨天严厉地责备那些拿皮鞭抽打斜坡上载物马匹的农舍地基工人。这让我感到很可笑。

接下来我就没必要写了,因为再过四天你就来了,会有很多事情发生,最精彩的还在后面呢。所以你就屏住呼吸期待这一切吧,也许你会感到吃惊的。我听到了萨迪·凯特的叫声,简正在为她理发呢。

她以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扎着两条辫子了,我们的小女孩今后都会是像她一样的发型。

“我很讨厌这些辫子。”简说。

看,这个小女孩很适合短发。这样肯定会有人家收养她的。但是萨迪·凯特就是个假小子,天生就适合独立生活。我想还是把机会留给那些软弱的更有需要的孩子吧。

看着我们漂亮的新衣服,我都迫不及待地要让你快点儿看到这些含苞待放的小花苞了。当你看到这些衣服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蓝格子制服是多么难看,每个孩子都有三套不同颜色、不同风格的衣服,在他们衣服的领子里会绣上姓名。而李皮太太偷懒的方法就是每个星期让每个孩子从洗衣机洗好的衣服里随便拿出一件衣服来穿,这对女孩子来说实在太糟糕了。

萨迪·凯特一直在杀猪般地尖叫,是不是简不小心伤到她的耳朵了?

幸好没有伤到她,耳朵也完整无缺,她就是想尖叫,就好比看牙医的时候,总是觉得下一刻就会疼痛。

我实在不知道该对你写些什么了,除了一件关于我的事。还是告诉你吧,希望你会为我高兴。

我已经订婚了。

奉上我对你们的爱

萨莉·麦克布赖德

8月3日

89

亲爱的朱迪:

我和贝齐开着我们的新车刚从银行回来。这肯定会为孤儿院带来快乐。车开到了长脊路,停在了沙德韦尔的家门口。在大雨中看着他家就像是被人抛弃的样子,门紧紧锁着,百叶窗也被拉下,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这和我那天下午所见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夏天即将接近尾声。就像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过去,而未知的部分马上就会迎面而来。我很想推迟婚期到半年以后,可又怕戈登会不大高兴。我只是想多一点儿时间思考一下,并不是踌躇不定。3月份快来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能和心爱的人结婚,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是非常高兴的事情。我的天哪,我真的有些不习惯这些巨大的变化,而且婚姻本来就有很多未知数。每当我忙完一整天的工作后,就疲惫得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现在你买了沙德韦尔家的房子,而且每年都会来这里避暑,让我生气的是我却要离开了。明年,我将会在遥远的地方,患着思乡病,思念你和贝齐、珀西,还有爱抱怨的“苏格兰男人”,以及在孤儿院的那些时光,而那时我已经离开了这里。有什么能弥补失去一百零七个孩子的母亲的痛呢?

我猜朱迪和小朱迪不会由于旅途而感到非常疲惫吧。我想送你们一个小礼物,这个礼物有的是我做的,更多的是由简做的,让你意想不到的是医生还做了一些。要读懂这个人还真麻烦。我认识了他十个月后才知道他还会缝衣服,据说还是他小时候在苏格兰牧场上跟一位老牧羊人学来的。

三天前他来访问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友好地坐下来喝茶。不过气氛很快冷淡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并不热络。我想,我再也不会邀请他出来了。任何一个有位患精神病的太太的人,内心都会感到悲伤的。我真想和他一起讨论一下这个话题,总让这样不好的记忆在心头萦绕而无处宣泄,是非常不好的。

可能这封信里没有你要听的什么消息。在秋天潮湿的黄昏中,我的心情也糟透了。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也不知道戈登是否能保持一个家庭的和谐氛围。如果我不能和之前一样快乐,都想象不到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你真的决定和杰维去南方了吗?我了解你不愿和丈夫分开的心情,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热带地区有些不妥,比较危险。

我很想和走廊里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在下次写信之前,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快乐些。

再见!

萨莉

11月15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11月的夜晚如此寒冷,我们要把木屋搬到屋里。现在,我们对印第安男孩倍加呵护,增加了毯子和热水壶的供给。真不想拆掉这些有着巨大贡献的木屋,可能印第安男孩搬过来后就会如加拿大猎人般彪悍强壮了。

90

亲爱的朱迪:

你这种母爱真伟大,你懂的。把小朱迪带到加勒比海这样的热带地区是安全的,只要你不把她放到赤道上,她就会成长得很健康。你们的房屋旁有树荫,还有温暖的海风吹来,后院有制冰的机器,对岸还有英格兰医生,这一切对孩子来说都很好。

我纯粹是为了自己才反对的。没有你的日子,孤儿院的冬天异常寒冷。有位心肠很好的先生,对热带地区的铁路、柏油槽、橡胶园和桃木林的投资都很感兴趣。也许戈登也会喜欢这些美丽的地方,让我对未来浪漫的生活充满期待。与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加勒比海的美丽小岛相比,华盛顿特区简直太平淡无奇了。

我会无精打采地说再见。

再见!

萨莉

11月20日

91

亲爱的戈登:

朱迪回到城里了,她打算下星期就去牙买加居住。然而,杰维还想乘船去周围的海域,继续他的冒险之旅。你对南方的热带国家有兴趣吗?如果你也有冒险又浪漫的工作,我就能开心地离开孤儿院去找你。穿着白色亚麻料子衣服的你一定非常帅气迷人。我想我会一辈子爱着一位穿白衣的男子。

我真的非常思念朱迪。她走后,午后的阳光似乎都出现了一个空洞。如果现在能见到你,我也会很开心的,你怎么不快点儿来啊?最近我的心情总是很低落。亲爱的戈登,要是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而不是让我思念遥远的你,我会更爱你的。在你的身边总会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但是离开你越久,效果就越弱,等你在我身边时,感觉就又回来了。你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快回来,再次给我实施催眠术吧!

萨莉

11月24日

92

亲爱的朱迪:

还记得吗?在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憧憬未来,我们都想去南方,现在你也算是实现了当初的理想,热带的小岛正围绕在你身边。你曾在生命中有过这样刺激的时刻吗?晨光熹微时你走上甲板,看见蓝色的天空、碧绿的棕榈树、白色的海滩,发觉自己已在金斯顿港停泊下来。

现在我还记得在海港边醒来时的感觉,自己就像是歌剧中的女主角,被美丽虚幻的场景包围着。之后在欧洲也进行了四次旅行,但都没有七年前那种特别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在想是否可以故地重游。想到这儿,我都吃不下这里单调平淡的饭菜了。我真想在船上吃着美味的墨西哥菜和杧果。你是不是认为我之所以喜欢克里欧或西班牙食物是因为我的血统。多么有趣的现象啊。但其实我的血管里只是流着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这些寒带地区的血罢了,所以也许这正是我很想去南方的原因。

“棕榈树思念松树,松树也想念棕榈树。”

把你送走后,我有种冲动,想回到纽约去买一顶蓝色的帽子,穿着蓝色的套装,捧着蓝色的紫罗兰,去开始我的冒险之旅。我会开心地离开戈登,一个人踏上我无限的世界探险之旅。你会认为戈登对我的旅程并不妨碍,但我不是很清楚你对丈夫的态度。我的看法是,婚姻虽然是好的,合理的生活制度却束缚了个人的自由。男人离不开婚姻,可是结婚时间长了以后,就没有了激情和浪漫,便体会不到生命的快乐和惊奇。

可怕的是,我觉得一个男人似乎不能让我满意。我喜欢从不同的男人身上寻找感觉,可能是因为我还太年轻,心绪不太安定。

还是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吧。送你离开后,我独自乘船回到纽约,内心无比空虚寂寞。我们快乐亲密地相处了三个月,已经习惯了互相吐露心声,现在却隔着遥远的大海倾诉,太不方便了。那时,我的船离你的汽艇渐行渐远,我不停地向你们挥手,你和杰维靠在栏杆上却没有看我。你一直在眺望伍尔渥斯大厦,看得出来,你想念家里。

那天,我在纽约的商场里购物,在旋转门口竟然碰到了海伦·布鲁克斯。我要转出去,她要转进来,我以为我们就一直这样转不出来了呢。她热情地帮我挑选了五十顶帽子、十五打袜子,还有二百套小孩的连体内衣。我们边走边聊,就到了第52街,在“女子大学俱乐部”共同享用了午餐。

我一直很喜欢她。尽管她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很可靠、沉稳。记得那次她负责毕业班庆祝委员会吗?海伦收拾了麦尔德留下的乱七八糟的摊子。我提议让海伦来接替我的工作。尽管有些嫉妒和不舍,可是,再想想,我早晚要面对这事。

海伦先问我的是:“最近一次见到朱迪是什么时候?”

“十五分钟前,她带着丈夫、女儿、保姆、仆人,以及一只狗一起登上了去西班牙的船。”

“她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完美的人。”

“朱迪爱他吗?”

“我从没见过比他们更相爱的夫妻。”

让我意外的是,海伦的状态有些低落。我联想到去年夏天马蒂告诉我们的消息,所以马上将话题转到孤儿上了。

她却如谈及小说中的人物一般,自己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她现在生活得很糟,很少与人交往,一个人住在市区里,很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怜的海伦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大学毕业后她就结婚了,生了个可爱的孩子,却不幸夭折,之后又离了婚,和家人也闹翻了,一个人独自在纽约闯荡,现在为一家出版社看手稿。

依据传统观念来看,她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而离婚,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们离婚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即使她的丈夫变成了女人,她见到了也不会和他打招呼。反过来,即使海伦变成了男人,她的丈夫见到她,也最多说一句“很高兴见到你”而已。男女之间的事情真让人感到迷惑,真可怕,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结过婚。

在海伦的意识里,她一直认为女人的天职就是照顾家庭。因此,大学毕业后她迫切地想履行自己的天职,这时刚好遇到了亨利。她的家人都认为亨利是个完美的人选——正直、富裕、英俊,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因此海伦坠入爱河。后来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

可是结婚后,经过深入了解才发现,两个人在很多方面都不合拍,他们对书籍、笑话、人物和娱乐方面的喜好都完全不同。她的丈夫喜欢交际、幽默,又爱好广泛,海伦却恰恰相反。他们的相处极其无聊,最后都变得脾气暴躁,丈夫不再有耐心,太太的内心也充满了愤怒。丈夫往往用五分钟时间,就能把海伦辛苦一天收拾好的衣柜和抽屉翻乱。丈夫把衣服扔给太太收拾,洗澡后把浴巾胡乱扔到地上,也从来不清洗浴缸。久而久之,海伦变得易怒、冷淡,即使丈夫讲笑话哄她,她都笑不出来。

我猜,传统的观念会认为,只因这样的理由就离婚未免太夸张了。可是通过她的讲述,这些小事积累起来能够像山一样高时,我就理解她了。这根本不是婚姻,如果继续下去,也只能带来更多的痛苦。

在离婚前的一个早晨吃早餐时,他们谈到夏天有什么计划,为了找到离婚的正常理由,她轻松地说到她想去西岸的某个州。就这样,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同意了她的想法。

不难想到,海伦守旧的家庭对离婚这件事会多么气愤。自她们家移民到美国繁衍七代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在他们看来,离婚这件事都要归咎于海伦在大学里读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现代观点,如爱伦·凯和萧伯纳等等。

海伦感慨地说:“如果他真能喝醉以后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在地上,也就好了,那样我就有合理的理由离婚了。也因为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别人都认为我们离婚是不对的。”

悲剧就在于,他们都希望彼此开心,只是不合拍罢了。世上没有一种方法能让在一起却不合适的两个人变得快乐。

12月2日

两天前我就想把这封信寄出去,但是写了这么多还没有邮寄。

这几天晚上冷得可怕,都结了一层霜。我在梦中醒来,发现黑夜如此静谧而温暖。身上盖着的毛毯像山一样压得我快窒息了。我掀开毛毯,舒服地躺在床上,想到了躺在充满新鲜空气的育婴室里的十四个宝贝儿,他们的保姆一定睡得像猪一样香甜。接着,我起来巡查了一遍,把宝贝儿们的毛毯掀开一些,回去后我却失眠了。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会陷入思考。奇怪的是,半夜醒来后,头脑会异常清醒。

随后我想起了海伦,思考着她的人生。不知什么原因,她的事情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对于刚刚订婚的女人来说可不太好。我心里想,如果我和戈登在进一步了解之后,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变了主意,不再喜欢对方,那该怎么办?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是一个心机重的女人,嫁给他,不是因为他的金钱和地位,更不是为了尽女人照顾家庭的天职,只是因为爱情。而且,如果嫁给他,我就要扔下我喜欢的工作。可是,我很喜欢孤儿院的工作,能够为孩子们规划未来,对我来说就像是进行国家工程般意义重大。无论如何,我相信这份工作会让我变得更加精明能干。每天我都会学到新的东西,让我逐渐接触到善良的人性,而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而且,在每个周末的晚上,我常常会为自己上个星期的无知而感到惊讶。

你不知道,我渐渐地养成了一种特殊的性格,就是不喜欢甚至讨厌生活有所改变。曾经我喜欢激情宏伟的火山,现在我只喜欢宽阔平坦的平原。现在,孤儿院里的一切,包括书桌、衣柜、抽屉等都让我感到习惯和舒适。一想到明年我的生活就要发生重大的变化,心里就突然焦虑、恐惧起来。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不在意戈登,只是因为我太喜欢这些可怜的孤儿了。

几分钟前,我在育婴室遇到了医生,他给予阿莱格拉的特殊爱护不同于对其他人。我们交谈了一会儿。他礼貌地聊到了天气,并且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这封可怜的信里并没有写多少你想听到的事情。比起你那里的橘子园、棕榈树、蜥蜴和大蜘蛛,坐落在山头的小小孤儿院简直差远了。

希望你快乐,不要忘记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更不要忘记萨莉。

12月2日

星期六早上

93

亲爱的朱迪:

我收到了你在牙买加给我写的信,很高兴得知小朱迪旅途愉快。快跟我说说你的房子吧,越详细越好,最好有照片,这样我就可以详细地了解你的生活了。听说你有一艘自己的船,能在美丽的大海中自由航行,这是多么开心浪漫的一件事啊!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让你到了金斯顿再买巴拿马帽的缘故了吧。此外,你那十八件白色衣服都穿坏了没有?

这里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好说。那个叫梅琳的小女孩,你还记得吗?就是医生一直不怎么喜欢的那个。有一个好心的家庭把她收养了。本来我是想推荐那个偷了圣餐杯的海蒂,也不能说是“偷”。但是,那天梅琳凭借她美丽的眼睫毛赢得了这个机会。正如玛丽·巴斯克夫的名言,美丽的容貌至关重要,人生中有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它。

上个星期,我从纽约回来后,简短地告诉孩子们我刚去送朱迪阿姨,她是坐着船走的。没想到,孩子们,尤其是男孩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船”字上面。那艘船有小屋到木屋那么长吗?它要燃烧多少吨煤呢?如果遇到海盗怎么办?船上有枪吗?朱迪阿姨会开枪吗?出现暴动时,可以开枪吗?到目的地后会被判死刑吗?我现在才知道,再聪明的女人也回答不上来十三岁孩子提出的所有问题。我只能呼叫医生来帮忙,才勉强让谈话顺利地结束。

医生认为孩子们对轮船航海很感兴趣,因此他决定带七个机灵的、年龄稍大的男孩子去纽约看看轮船。昨天早上5点钟他们就起了床,乘坐7点半的火车奔向纽约,开始了这七个孩子生命中最快乐、最刺激的旅程。医生带着他们去参观了轮船,恰巧他认识船上的苏格兰工程师,因此孩子很幸运地把船从内到外看了个遍。接着,他们还去了水族馆,到达了新德大楼楼顶。不仅如此,一行人还开心地坐着地铁,去郊区领略了美洲鸟类栖息地的美景。随后,医生好不容易将博物馆里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带了出去,赶上了晚上6点15分的火车。在火车上用餐时,当孩子们了解到无论吃多少都是一样的价钱时,他们都深吸一口气,各自低下头静静地吃着盘子中的食物,停不下来。看到他们如此安静懂事,其他桌用餐的乘客都投来肯定的目光。一位乘客还问医生是不是约翰·格里尔孤儿院的院长,你能够想象出来孩子们表现出来的修养和礼貌。不是我吹牛,如果是李皮太太管教的孩子在这里,乘客们估计就会这样问:“这些孩子是不是该被送到少年感化院去?”

晚上10点,这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孩子们兴奋地讲着引擎、机器设备、章鱼、高楼还有天堂鸟。这些度过了美好一天的孩子,晚上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希望以后类似的活动能多进行几次,能让他们像普通孩子一样开阔眼界,有自己新的思想。医生真是个好人,没等我将道谢的话说完,他就挥挥手,示意我靠边站一下,接着嘱咐斯奈斯小姐,不要再喷洒太多的消毒水,免得孤儿院闻上去像医院一样。

那个小“拳击手”回来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现在我正安心地等待有人来收养他。本以为两位老太太会一直收养他,但是她们意识到孩子会牵绊她们的步伐,她们正想出去旅游。随信寄一张“拳击手”用彩色铅笔画的轮船。船的方向还有待商榷,估计是朝向后方,直达布鲁克林。

轮船上画着你、杰维还有小朱迪。在他的画里,你像抓住小猫脖子一样抓着小朱迪,我真为你感到难过,在我们孤儿院里是不能这样对待孩子们的。你看,他把杰维的腿画得那么修长。我问他,船长去哪儿了?他回答说,船长正在船舱里忙着给锅炉添加煤炭。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听说船一天燃烧的煤炭有三百辆马车那么多,都吓呆了,所以他认为所有的人都在锅炉边忙着呢。

汪!汪!

听,我刚告诉辛哥波我在给你写信,它马上就回复了我。我们都爱你。

真诚的萨莉

12月11日

94

亲爱的敌人:

首先感谢你昨天晚上为孩子们带来那么多欢乐,但是我还想说的是,你这么无礼地对我,让我连感谢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个“苏格兰男人”,以前总是很大度、宽容,可是这三四个月,除了对我,你对别人都很好。虽然之前我们也有过误会甚至愚蠢的争吵,但和解之后都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我还以为我们的友情会稳固而坚不可摧呢。

在去年6月那个该死的晚上,你无意间听到了我说的那些关于你的无理的蠢话。从那之后,你就开始疏远我。我很难过,特别想跟你道歉,但是你冷漠的态度让我张不开口。我也不想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你知道我心直口快,说话向来不经脑子。相信你也了解,虽然我外表大大咧咧、心浮气躁,但我是个非常真诚的姑娘,你会原谅我做的傻事,对吧?朱迪夫妇都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才信任我,把我派到这里来。我不会辜负他们的一片信任,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工作,同样也希望把幸福带给那些可怜的孩子。我想说的是,你不该一开始就这样小看我。可不可以念在我花了十五个小时认真阅读卡利卡特家族史这件事情上,请你忘记去年6月夜晚门口的那十五分钟?

真诚地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六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95

亲爱的麦克雷医生:

你回复的十一个字的卡片,我已经收到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激怒你。你的想法和做法对我没有丝毫影响,要是你喜欢无理,那就请便吧。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96

亲爱的朱迪:

以后寄信来时,请你把信封的里里外外都贴上邮票,因为孤儿院里出现了三十个集邮家。这些孩子知道你爱旅行,因此一有信来的时候,他们就等在门口争抢航空信,等我拿到信时,已经面目全非,快被撕成碎片了。并且,没有一个人敢承认是自己撕的。可否让杰维给我寄一些紫松邮票和危地马拉鹦鹉邮票?我有大用处。

原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孩子们,现在像普通孩子一样对一件事情充满了热情,这太难得了。昨天晚上,一场激烈的枕头大战在B座宿舍里上演,我也忍不住扔了一个枕头,尽管有些耗损枕头布料。

上个星期六,珀西带来两个朋友和孩子们玩了一下午。每个男人都有一把来复枪,分别带领一队印第安男孩射击瓶子,胜出者能获得战利品——一块很臭的印着印第安人头像的皮革。但是男孩子都很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赞同。

比赛结束后,我给他们准备了热巧克力和点心,三个大男人吃得像小孩子一样开心,毫无疑问,他们都比我更懂得享受这些美味。另外,我每次参与射击时,都会不幸地误伤到其他物品。但是,恐怕再也找不出来像他们这样好心的男人了,能对这些可怜的小孩子感兴趣。我明白,我总不能一直把二十四个印第安小孩拴在我的围裙边上吧。

附近应该还会有更多的这样好心的人,想想看,那些充满活力、乐观向上的人都被埋没着,我要把他们都找出来。

我多么希望每个孩子都能享有专属于自己的爱,也希望能找到八个美丽、聪明又好心的姑娘,一个星期,轮流来这儿给孩子们在温暖的壁炉前讲故事,孩子们可以一边吃着美味的爆米花,一边听着好听的故事。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你悲惨的童年生活,我正努力不让那些遗憾重演。

上个星期开的理事会很顺利,新来的男士们和女士们都很优秀,也很卖力。好消息是肯·赛勒斯·怀科夫先生去探望他刚出嫁的女儿了,真希望他一直陪着女儿,不要再回来了。

萨莉

12月14日

真是想不明白,到现在我和医生两个人还在闹小孩子脾气。他始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就这几个月,我承受了这辈子从未遭受过的冷漠对待,我都变得不像自己了。现在我开始想报复他,心里总在盘算着怎样才能重重地伤到他,然后让他不得不寻求我的帮助。接着,我会耸耸肩膀并转身走开。我要成为一个全新的甜美、阳光的人,你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星期三

你知道吗?我现在也算是关爱儿童方面的专家了。明天就要和其他专家一起去参观“希伯来养护之家协会附属孤儿院布雷逊分院”,这名字可真够长的。明天一早,我就要起来去赶火车,要倒两班火车,再乘坐汽车,经过长途跋涉才能到达。但是,我很乐意能有机会去别的机构参观,可以带给我灵感,更好地改善我们的孤儿院。而且,我必须要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儿童专家。值得一提的是,布雷逊孤儿院在建筑方面确实做得不错。

想来,将我们孤儿院的扩建计划推迟到明年是明智之举。即使到那时意味着我不是重建的关键人物,我已经不是这里的院长,这多少让我感到失落,但我相信你还是会接受我的诚恳建议的,是吧?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两项重建任务。孩子们现在已经闻不到洗衣间里难闻的蒸汽味了。新的农务人员的房屋也将在下个星期竣工,只需再刷上一层涂料,安上门把手,就万事大吉了。

老天,又出事了!虽然特恩费尔特太太很随和,但是她不喜欢小孩子来回跑动。这会让她神经紧张。而勤劳的特恩费尔特先生,他的心理状态始终不理想。他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就准许他可以自由地使用图书馆,即使他只是一位优秀的园艺工。他从离图书馆门附近的三十七册《庞逊全集》开始,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将它们读完,我提议他换本书,结果他把《顽童历险记》带回了家,过了几天他就摇着头把书送回来,对我说这书和庞逊的书比起来,实在是有些枯燥无味。这次我恐怕要找个积极点儿的人。当然和斯特里比起来,特恩费尔特先生算是读了不少书了。

前几天斯特里来访问我们,似乎是之前他服务的“有钱人”不需要他了,显出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他非常有礼貌地对我说想再回来工作,他会让孩子们都拥有花园,但是我委婉地拒绝了他。

晚上

昨天晚上,我带着羡慕从布雷逊回来,我真的很想得到一些画着美丽图案的灰泥房子。布雷逊那边有大约七百个孩子,全都是青少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有一百零七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灵感,计划将孩子们分成哥哥姐姐以及弟弟妹妹,每个哥哥姐姐要负责照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萨迪·凯特姐姐要照看小葛休拉的头发是否梳理好,袜子有没有穿好,吃糖果了没有,以及学习的科目会不会。小葛休拉生活得开心,对萨迪·凯特也是很有益处的。

我同时也要教给年龄较大的孩子们一些自我约束的观念,来帮助他们在走向社会的时候能够自己约束好自己的行为,就像我们在大学里学的那样。我有五个孩子马上就要进入社会了,让十六岁的孩子这么早进入社会真的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是我不得不去这么做。我现在还记得自己年幼时不负责任的模样。我真的不敢想象让我十六岁就出去工作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现在得暂时把你放下,因为我要写一封有趣的信给那个在华盛顿的政治家,这可是比较难办的事情。到底写些什么有趣的事呢?就算所有的小孩子从世界上消失,他都不会在意的。可我除了和他谈谈孩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唉,也许我是在诽谤他。要知道,那些男孩子长大以后可是有投票权的人啊。

再见。

星期五

97

亲爱的朱迪:

人生就如同一条冬天的路,充满了风雪、坎坷泥泞、细雨和寒冷。这不是一封让人快乐的信。这儿的天气让人厌恶,而你却在有橘子和明媚阳光的牙买加快乐地生活。

只要你一下火车,就算在两公里外,你都能听见咳嗽声。孤儿院里的人都得了百日咳。不知道是怎么患上的,我想这或许也算是孤儿院生活的一种趣事了。厨师像“苏格兰人”说的那样“趁黑偷跑”,不见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车子没了,厨房的火也灭了,就连水管也都结冰了。水管工人正在维修水管,弄得厨房地板湿漉漉的,还有一匹马也病了,糟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而我们快乐又聪明的珀西,现在也绝望到了深渊。我们这几天都很担心他会因为想不开而自杀,那个在底特律的未婚妻抛弃了他,甚至连戒指都没还给他,就和一位拥有两辆汽车和一艘游艇的人结婚了。这种事发生在珀西身上,估计要好一阵子他才能把它放下吧!

我把那二十四个小印第安人又重新接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了。因为冬天根本不适合住在小木屋里。幸好壁炉旁还有一些位置,于是我把他们合理地安排在房间里了。将空地变成能睡觉的长廊,是杰维的好主意。育婴室的光线也不错,我们懂得充足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是孩子们健康成长所必需的。

印第安孩子回到文明社会中时,按理说珀西也就完成了他的工作,但是他不愿意回旅馆。他或许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吧。我们特别想留他在这儿。他需要有事情去做,这些青少年和他相处得很好,而且他们也需要受到珀西的男子汉气概的熏陶。但是我该怎样安排他的住宿呢?宽敞的孤儿院里没有足够的客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最后他自愿搬到了医务室,而医生也竭尽所能地帮忙,把所有的药品重新排列,放入了大厅的柜子。他们如此尽力地和平相处、彼此容忍,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刚才翻日历时发现今天已是18号了,距离圣诞节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孩子们在为别人准备圣诞礼物,我不断地听到一些秘密消息。我们的所有计划要在一个星期内完成吗?

昨天晚上下雪了。一大早,男孩们就开始在树林里采集冬青树,然后把它们用雪橇拖回家。下午,有二十个女孩子在洗衣间编制窗上的花环。没有了洗衣间,我都不知道这个星期该怎么洗衣服了。我本来计划把圣诞树当作秘密,但是有五十个孩子挤在窗口上偷看,现在看来这俨然成了公开的秘密。

在你的极力督促下,我们努力宣传的圣诞老人的故事收效甚微。萨迪·凯特最先怀疑说:“圣诞老人为什么从来没有来过?”但是这次他一定会来的,因为我已经请医生在圣诞树下装扮这个很重要的角色,我之前还担心他不会接受,就打算请珀西来帮忙。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医生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真搞不懂这个“苏格兰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我只好私底下感谢珀西的热心了。

总有一些人喜欢搬弄是非,他们好像从来都不会寒暄,哪怕内容仅仅是一些关于天气的话,他们也只会去寻找一些别人的闲话来说。这让人想起来就感到很可笑。可是,我今天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有一位女士把她姐姐的孩子送了过来,因为她姐姐在医院治疗肺结核,所以我们要收留孩子直到她的母亲出院为止。而我了解到的是,她的母亲康复的可能性很低。无论如何,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位女士可以离开了。但由于她所乘坐的火车还要好几个小时才会来,于是她提出要参观一下孤儿院。我便带她看了看幼儿房里的小床以及墙上画着兔子的黄色餐厅,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这里的情况向孩子的母亲转述了。后来,看她有了倦意,我就很有礼貌地请她喝茶。恰好麦克雷医生也在那里,正想吃点儿东西。现在的他,居然会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喝两次茶,这让人感到很奇怪。最后我们借机举行了一个很小的餐会。

这位女士大概是觉得她应该制造些话题。她对大家说她的丈夫喜欢上了一个在电影院卖票的小姐,根据她的描述,那是一个像牛一样嚼着口香糖、打扮妖艳的金发女子,她丈夫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才会回家,一回家就开始摔东西。她有个在结婚时就已经买的书架,上面放着她母亲的画像,结果被她丈夫摔坏了,原因只是他想听碎裂声。她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有人告诉她,把普通的药一次性喝光就会变成毒药。结果她就这样照做了,但只是大病一场,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而她丈夫回来警告她,要是还这样,就会掐死她。所以她认为她丈夫还是爱她的。她一边搅着茶,一边很平静地说着这些。

我想换个话题,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苏格兰男人”却很有礼貌地和她谈论着,这让她一时来了劲儿。“苏格兰男人”一直对陌生人很不错,我觉得那可能是他为患者治疗疾病而慢慢养成的职业习惯,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需要去爱护。在来访者离开后,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要是我嫁给为了一个嚼口香糖的女人而抛弃我、回家还摔东西的人,我该如何是好?今年冬天的这些事情表明,这些事会在上层社会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

你应该对拥有像杰维这样有安全感的男人而感到欣慰。我越来越发觉只有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怎么说呢,男人们都能说会道。

再见,祝杰维和两个朱迪圣诞快乐。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二

又及:

尽快给我回信,我会更开心的。

98

亲爱的朱迪:

萨迪·凯特给你写了一封信作为圣诞礼物,足足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大家开心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圣诞节。除了可以收到礼物、玩游戏、吃美味的大餐外,我们还亲手做了一辆稻草车,并且参加了溜冰聚会。我怀疑圣诞节过后这些玩疯了的孩子是否能顺利地回归正常的生活。

你送给我的六件礼物,我都非常喜欢,特别是那张小朱迪的照片,她的笑容太可爱了。

告诉你一个令人高兴的事情,有个牧师家庭愿意收养海蒂。他们人都很好,看上去很和蔼。当我和他们说起海蒂拿圣杯的事情,他们毫不在意,眼睫毛都没动,而且将一只杯子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了海蒂。因此,海蒂开心地牵着新爸爸的手走了。

就写到这儿吧。等到载着信件的邮轮到达你那里后,可怜的朱迪阿姨就会被雪片般的信件覆盖了。这里有五十个孩子给你写了感谢信。

对彭德尔顿家送上我最诚挚的爱。

萨莉·麦克布赖德

12月29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辛哥波要向托加问好,它为咬了托加的耳朵而羞愧不已。

99

亲爱的戈登:

我刚刚读了一本书,它让我感到很害怕。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想尝试一下说说法语,结果发现说得很糟糕,所以我打算重新把它拾起来,好好地复习一下。自从好心的苏格兰医生放弃了对我的教育,我就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于是我开始读那本都德的《努马·卢梅斯当》。亲爱的戈登,请你也务必读一下,一定不要变成像书中努马那样的人。即将和政治人物结婚的我现在读这样的书,太害怕了。书中的主人公像你一样,也是一位政治人物,他善于演讲,说什么都那么让人信服(不就是你吗),他也很讨人喜欢,大家都迷恋他、崇拜他。他的太太总会听到这样的话:“嫁给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会很幸福快乐的。”

在外界面前,在觥筹交错中,面对鲜花和掌声的他总是风度翩翩、笑容满面,但是一回到家里,他就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不苟言笑,十分阴郁。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在街上狂欢,在家里忧伤。”

昨天晚上,我一直读到了深夜12点,我害怕得失眠了,只怪这本书写得太惟妙惟肖了。你可能会生气吧,亲爱的?我不是故意要找麻烦,提起8月20号那天的事情,虽然我们已经探讨过了,但是还有待商榷。对未来的丈夫我要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才行,我可不愿生活在忧虑的憧憬里。

请你也读一读这本书吧,你会从中看懂女人的心。如果我遇到了书中那样的不幸,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根本不具备忍受下去的耐性。但是,一旦我要做一件事情,我就会努力把它完成好,真希望我们的婚姻会美满幸福。

请原谅,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就是那种“在街上狂欢,在家里忧伤”的人,昨晚我几乎一夜没睡,头昏昏沉沉的。

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都过着祥和快乐的日子。

始终如一的萨莉

12月30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00

亲爱的朱迪:

我得跟你详细说一件奇怪而又可怕的事情,说实话,这感觉就是在做梦。但是我希望你看完后把它烧掉,不要让杰维看到。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托马斯·基欧吗?去年6月我们给他找了一个新家庭。他的父母都有酗酒的习惯,结果小孩子似乎也是喝酒长大的。他九岁进了孤儿院,就曾经两次喝醉过,有一次是喝从工人那里偷来的啤酒,还有一次是喝做饭用的白兰地。他被收养让我们感到不安,我们曾经提醒过他的养父母,因为他们都是从不喝酒的人。我们暗自祈祷,希望能够平安无事。

可是昨天,这家人发来电报,说他们不能再收养他了,希望我们能在6点钟去接托马斯,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到他。直到晚上,我告诉他们我们没有接到孩子,并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上我整理了一下书桌,来欢迎新的一年,所以睡得比较晚。当我12点整准备睡觉时,突然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响,我吓了一跳,于是探头看窗外,问是谁在外面。

有一个非常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是托马斯·基欧。”

我赶快下楼把门打开,看到了这个烂醉如泥的十六岁的年轻人。好在珀西·威瑟斯庞在房间里。我把他叫醒后,一起把托马斯抬到了客房。这是孤儿院中唯一一个不会吵到其他人的房间。接着我就给医生打了电话。虽然他很疲惫,但还是很快就过来了。这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我们在托马斯的物品中,发现了一瓶掺着酒精和金缕梅的药水,看起来他用这个让自己在路上保持了“清醒”。

他的状况很不好,也许我们真不该去把他叫醒。如果我是医生,就会为了社会着想,让他自生自灭。但是你看,医生的救死扶伤本能又被激发了,打算尽力一试。

我煮了咖啡后,由于事情很棘手,只好交给两个男人去处理。我回到了房间,但是害怕他们随时会需要我,所以始终不敢睡下。医生凌晨4点钟来告诉我,托马斯已经睡着了。珀西搬来一个小床准备和托马斯一起睡。医生已经很疲惫了。我看着他,想到他那栋没有生气的房子,想到他奋力救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想到他的不幸,我对他所有的怨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中满是对他的怜惜。于是我们伸出了手,如同触电一样,拥抱在一起。他松开我的手,让我坐在椅子上:“老天,萨莉,你以为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说完,他就离开了,而我却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只有简在我身边吃惊地看着我。

他在上午11点的时候回来了,还是很冷淡地看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告诉我,托马斯必须每两个小时就喝一次牛奶,并且要注意喉咙上的斑点。我们发现彼此心心相印,但是他已经有了一位患精神病的美丽妻子,而我是一位杰出男人的未婚妻。也许现在我最好马上辞职离开这儿,愉快地待上几个月,然后和其他订了婚的少女一样,在桌巾上绣着“萨莉·麦克布赖德”。

再说一遍,你要把信撕掉并且丢进加勒比海。这绝不能让杰维看到。

萨莉

1月1日

101

亲爱的戈登:

你有理由生气。我知道自己不太擅长写情书。当我阅读勃朗宁夫人的情书后,就意识到我写的是多么糟糕。也许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我以前写了很多诸如“只有你在身边,我就感到踏实,醒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我心里”之类的句子,但这一切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因为我的心思并没有完全被你占据,还有那一百零七个孩子。不论你在哪儿,我都感到愉快。我还是不要虚伪得好,总不能让我装作在想念你吧?其实我很欣赏你那迷人的气质,我也真的很想见到你。可是你知道,你不来拜访我,让我非常失望。亲爱的,我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倾诉我的愁苦。我想你随意扔在桌子上的信会被旅馆里的女清洁工看到,不要告诉我你背下了信里的内容,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做到的。

请原谅我的上一封信,希望它不会让你伤心。我来到孤儿院之后,就对酗酒这个问题很反感。我相信你要是看到了这些事情,也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这些孩子酗酒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他们生下来就没有公平的机会。如果你来看看,也会产生“悲观的情绪”。

可能你是对的,女人善于玩一些宽恕男人的把戏,但是从来不会让男人把话说完。我根本不理解“宽恕”这个词的意思,戈登。“宽恕”不包括“遗忘”,遗忘是一种非人能控制的心理现象。每个人都有那些希望遗忘而又无法抹去的回忆。如果“宽恕”就是意味着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我可以尝试一下,但如果总是将那些不快乐的回忆埋在心底,这并不见得有多好。因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会慢慢地积累,越来越激烈,最终像全身中毒一样。

老天!我其实不想说这些。我想让自己快乐、没有忧虑,起码也要放松些,做一个你喜欢的萨莉。但是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初你爱上的那个姑娘了,不再是那个会享受人生的妙龄女子,我也不会一直保持快乐的心情。

与上一封信相同或者可能还要糟糕,这封信也是一封让人不快的信。但是,当你了解我所经历的事情,你就会懂的。我们这儿有个才十六岁的男孩,有着不良的遗传基因和家庭影响,差点儿因为酗酒丢了性命。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照料他,而且我们都很清楚,当他醒来之后肯定又会将自己灌醉。“世界虽美好,却苦乐各半。”

很抱歉我用苏格兰语,我不经意就写出来了。请原谅。

萨莉

1月3日

102

亲爱的朱迪:

希望那两封海外的电报没有惊吓到你。我该在你收到第一封信之后再让你了解一下详细情况,但是我不想让你通过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真是太害怕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每次想到这让人揪心的情况,我就会忍不住颤抖。那时,一百多个熟睡中的小孩被大火团团困住。新的逃生梯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并被风助攻的火舌全部吞没了。万幸的是,我们用中间的楼梯把孩子们全部救了出来。现在我从头对你说起,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星期五下了一天的雨,把屋顶都浇透了。到了晚上,天气变得寒冷起来,又下起了冰雹。我晚上10点钟就上床睡觉了,西北风吹得楼里没有系好的东西叮当作响。大概夜里两点的时候,我猛地惊醒了,只见眼前全是亮光。我跳下床,跑到窗户边上一看,房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东边的屋子也着了火。我从浴室探出头张望,看见育婴室的屋顶也着火了。

哦,想起那里面有十七个小婴儿,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我一下慌了神儿。最后,我开始挪动自己发抖的脚,拿起外套,冲向大厅。

我使劲儿地敲贝齐、马修斯小姐和斯奈斯小姐的房门。珀西这时候也惊醒了,急忙向楼上跑,一边跑一边穿着衣服。

“快将孩子们带到餐厅里,先救婴儿!我去开启警报器。”我匆忙地说。

接着,珀西冲到了三楼,而我赶到电话旁。老天啊,总机小姐一定是睡得太沉了,过了很久才有人来接电话。

“孤儿院着火了!”我大声喊道,“快开启警报器,通知全镇的人。帮我接505号!”

是医生接的电话,尽管我很不愿意听到他那冷漠的声音。

“孤儿院着火了!赶快过来,多叫些人!”我大喊着。

“把浴缸的水放满,将毯子放进去,我用不了十五分钟就赶到。”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于是我再次跑回大厅,看见贝齐摇着火警铃,珀西已经把印第安小孩带到了B栋和C栋房子里。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先把孩子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急着救火。我们从G栋开始,每张床都不落下,将婴儿连毯子一起抱到门口,然后由小印第安人一个接一个地转接到楼下。G栋和F栋里黑烟弥漫,但是孩子们还在熟睡中,没法儿叫醒他们。

真感谢上帝,感谢我们每星期都进行的火警演习。接下来,珀西和二十四个大孩子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他的指挥下,孩子们分为四个小组,就像卫士一样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两组负责清理宿舍,安慰小孩子,一组在消防员还没赶来之际,将屋顶水塔中的水拿来救火,其他人员则负责抢救财物。他们把柜子、书桌、抽屉里的东西倒在床单上,然后一包一包地往楼下扔。除了孩子们前一天穿的衣服以外,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但是G栋和F栋里的所有衣服、床具都被大火烧掉了。等到救出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浓烟滚滚,根本进不去了。

医生、罗薇琳和他的两个邻居到达时,我们正带着最后一个孩子撤离,可怜的孩子们都光着脚,披着毯子,他们光顾着逃命,根本没想到要把衣服带出来。

这时,大厅里浓烟滚滚,根本无法让人呼吸。看上去好像整栋建筑物都着火了,幸好风向没有转到其他建筑物上。

一辆来救火的汽车载满了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布罗尖顶”。十分钟后,消防车才赶到。我们远在三公里之外,他们只有马匹,而且路况很糟糕。强劲的风吹得我们站都站不稳,这可真是可怕的一夜。男士们很英勇地爬上屋顶,为防止滑倒只穿着袜子,用湿毛毯盖住火焰。

医生在负责照顾孩子。我们最先担心的是他们穿着睡衣、披着毯子被强风猛吹。这时候,又来了一车救火的人,我们借用了他们的汽车。

“布罗尖顶”上有个农场,当天正在为一位六十七岁的老人过生日,因此周末也对外开放。这是离我们最近的避难所了。农场主人慷慨地将所有的房间都借给我们使用。我立刻接受了他们的好心,把二十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抱到车里送到了农场。这些穿着华丽的客人好心地照顾着孩子,将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孩子们占用了所有的房间,“布罗尖顶”的农场主人赖默先生刚建好一座仓库,里面有供暖设施,我们正好可以使用。

第一部分孩子安排完毕后,客人们准备安置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他们让三十个孩子成排睡在用毛毯和车盖布铺的稻草上。马修斯小姐和护士负责照顾孩子们,喝了热牛奶的孩子们很快睡着了。

这时候,医生来了,引起了一阵骚动。他进门就问:“人数清点了吗?孩子们都在这儿吗?”

“我们离开前确认了,每间宿舍都是空的。”我答道。

当时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来不及去清点人数。珀西指挥着留在宿舍里的大约二十个男生负责抢救财物;年龄大点儿的女生负责整理鞋子,把它们穿在小孩的脚上;小孩则光脚奔跑,有时候疼得大叫。

在七辆车都载着孩子们到达安全的地方后,医生突然叫道:“阿莱格拉在哪儿?”

结果现场是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看到她。接着斯奈斯小姐突然惊叫起来,贝齐则马上抱着她的肩膀安抚她。

原来,为了治好阿莱格拉的咳嗽,斯奈斯小姐就把阿莱格拉的床搬到了空气流通、位于储藏室里的婴儿房中,她在慌乱中忘记了这件事。

上帝啊,储藏室!我们面色苍白地互相对视。这时候,大火已经将整个东西建筑物和三楼都包围了。看来这个孩子是没法儿活下去了。医生却开始有所行动了。他抓起一条丢在地上的湿毯子冲了进去,我们喊叫着让他回来,他却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浓烟,这简直就是自杀。我跑去对着屋顶的消防员大喊。储藏室的窗户狭窄得根本进不去人,而现在火势这么大,他们担心打开窗户会引起更大的火焰。

谁都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三楼的楼梯被大火烧毁了,砰的一声倒塌了,大火猛烧了五分钟。草地上传来了大家的尖叫声,因为大家都认为医生可能不会再出来了。但是,很快医生出现在阁楼上的窗户里,让消防员架起梯子,然后又不见了。一开始,消防员们无法将梯子架在合适的地方,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架好了。有两个人上去打开窗户,由于空气对流,他们被一阵浓烟呛到了。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手上抱着一团白布又出现了。他将那团白布交给了其他人,然后又摇晃着身子不见了。

我实在是不敢看下去了,转过身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医生弄出来的。他们把医生拖到梯子一半高度时,却不小心让他摔了下去。可能由于他吸入了过多的浓烟,意识变得模糊,而且下雪天梯子还很滑。总之,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大家跑过去,让他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刚开始大家以为医生死了。镇上的医生布赖斯检查后,说他还活着,只是腿摔断了,两根肋骨也受了伤。医生被安放在从窗口扔出来的两条儿童床单上,然后被放在马车上送回家了。

剩下的人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忙碌着。在这场灾难中,所有的事都很急迫,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最后大家才想起要去抢救那些重要的财物。医生的行为是我见过最英勇的,没有丝毫的犹豫,冒着生命危险挽救了阿莱格拉的生命,而这就是发生在这个恐怖夜晚中短短十五分钟的意外事件。

是他救了阿莱格拉!阿莱格拉能脱离危险,生存下来,简直就是奇迹。安全之后,她从毯子里探出头发凌乱的脑袋,高兴地看着我们,以为我们在和她玩游戏呢。她还能笑得出来!大火在距离她的房间一米远的地方燃烧着,但是由于风向的原因,居然没烧到她的房间。幸好,斯奈斯小姐没有为得到一点儿新鲜空气而打开窗户,否则大火肯定会烧到里面的。如果阿莱格拉死了,我会对拒绝布雷特兰先生收养她而愧疚一辈子的。但是我这么想,那个“苏格兰男人”可不这么想。

尽管损失不小,但是想到我们避免了两起悲剧的发生,我还是感到庆幸。医生有七分钟的时间身陷三楼的火海,大家一度认为他们两个死在里面了,每个夜晚想到这里,我都会害怕得颤抖。

接下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消防员和志愿者整个晚上都在全力灭火。尤其是从农场来的司机和马夫,还有我们新来的黑人厨师也成了女英雄。她在外面生火煮了一锅咖啡,在休息的时候,将咖啡端给消防员,让他们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

我们把孩子送到各自的接待家庭,只有年龄较大的孩子留下来帮忙。镇上所有的人以及都没听说过孤儿院的人都赶过来帮忙,为我们提供住处,这真是让人高兴。他们收留这些孩子,给他们喝热汤等食物,帮他们洗澡,让他们安心睡觉。这一百多个孩子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那些得了百日咳的孩子更是被照顾得细致周到。

黎明到来时,大火才被扑灭,我们这时候也得知了抢救的情况。我住的地方依然完整,除了烟熏过的痕迹,走廊到楼梯处都没受到太大的损失。一切都变得乌黑和潮湿。东面大楼成为一个焦黑的空壳,没有了屋顶。你一直不喜欢的F栋宿舍已经烧毁了。从实质上或者情感上讲,“约翰·格里尔孤儿院”已经不存在了。我希望你能忘记这栋建筑,就像从地球上抹去一样。

我还从未在一个夜晚看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在场的人穿着都很随意,多数是睡衣、睡袍或无领的衣服,而肯·赛勒斯·怀科夫先生则像是来准备喝下午茶似的,盛装出席,他穿着鞋套,戴着嵌着珍珠的围巾和精致的胸针。他整个晚上都没妨碍我们的工作,相反还提供了很多帮助。他将房子提供给我们使用,帮助我照看受到刺激情绪不稳的斯奈斯小姐。

就到这儿吧,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这一生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匆忙。当然我保证,你没有缩短旅程的必要。五位理事星期六早上来这儿看过我们,我们努力将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孩子们现在分布在全镇,而且我很清楚每个孩子在哪儿,不用为我担心,他们不会一直待在那里的。这些陌生人是那么善良……

我现在还没看到医生。据说他们发电报从纽约请来了一位医生治疗他的腿。看来问题有些严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好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内伤。等他可以见客的时候,我再给你写信,告诉你他的情况。我不能再写了,明天我还得赶汽船。

再见,别担心。明天我再写信给你,不幸的背后总是隐藏着光明。

萨莉

1月11日

天哪,布雷特兰先生开车过来了!

103

亲爱的朱迪:

你听听这件事。布雷特兰先生从《纽约时报》上了解到孤儿院失火的事情,新闻把整个事件都详细地报道了一遍,因此他就匆忙赶来了。他跑过烧焦的门槛,张口就问:“阿莱格拉还好吧?”

“她很平安。”我说。

他坐在椅子上大声说道:“感谢上帝!这儿实在不是小孩子居住的地方。我来是打算带她回家的,和那两个男孩子一起带走。”他的语速很快,我根本插不上嘴,“我和我的妻子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决定最好一起照顾那三个孩子而不是一个。”

火灾以后,这几个孩子一直在我的办公室住着。我把布雷特兰先生带到了办公室。过了十分钟,我下楼去跟理事先生们商量这件事,让布雷特兰先生一个人和孩子们在一起。这下,他成了全国最骄傲的父亲:女儿坐在膝上,两个儿子在他的手臂旁依偎着。

瞧,虽然起了场大火,但是也促成了一件好事,三个孩子因此得到了最好的归宿。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和你说,还没告诉你火灾的起因。一想到这儿,我的手就开始发酸。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罗伯特·斯特里干的好事。周末晚上,他在“杰克餐厅”喝多了,从窗口爬回了我们的屋子,点了一支蜡烛之后,就舒服地睡下了。他忘记了吹灭蜡烛,然后就引发了火灾。他还算幸运,现在浑身涂满了油躺在镇上的医院里,痛苦地为引起这场灾难而悔恨。

万幸的是我们的保险很完善,所以损失的钱并不是很多。其实,我倒觉得我们是因祸得福。当然,除了我们可怜的医生——世上居然有那么多善良的人,现在我收回之前说的关于理事会的坏话。在火灾后,四位理事先生一大早就从纽约赶了过来,而且镇子里的人都在全力帮助我们。就连怀科夫先生都有了好的道德水准,让五位孤儿暂住在他家里。到现在,他还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来。

火灾发生在星期六的凌晨,所以在星期天,教堂的牧师就呼吁大家轮流来收留孤儿,每次一两个孩子,每次收留的时间是三个星期,一直到孤儿院能够正常地运转。

由于大家积极踊跃地响应,孩子们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都被收养了。这真是让人受到鼓舞,想想这件事多有意义:每个家庭从现在起要对孤儿院产生兴趣了。此外,孩子们还可以借这个机会了解正常家庭的生活方式。如何度过寒冬呢?由于乡村俱乐部在冬天暂停使用,所以他们答应让我们免费使用一间球童住的屋子,这间房子就在我们后面,所以我们称它为“别馆”,大概可以容纳十四个孩子,他们可以得到马修斯小姐的照顾。厨房和餐厅都没有遭到破坏,所以孩子们依然能像以前一样吃饭、上课,只是晚上要多走半里路才会到家。

然后,住在医生隔壁的那家有母爱气息的威尔逊太太,她愿意以每星期四块钱的报酬多收留五个孩子。我给她安排了几个能做家务事且喜欢学烹饪的女孩子。威尔逊太太和她的丈夫是一对勤劳、节俭、简朴、善良且充满爱心的夫妻,这也是让那些女孩子学习变成好妻子的绝佳机会。

我之前说过东边农场一家人在火灾夜里收留了四十七个孩子,这让他们的生日宴会变成了临时育儿园。所以在第二天,我们从那里带走了三十六个孩子来减轻他们的压力,不过他们那儿还有十一个。我得请求他原谅我曾经说他是脾气暴躁的小气鬼的话,实际上,他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在我们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把一间空置的屋子改造成了育婴室,然后又请来训练有素的英格兰保姆来照顾孩子。他说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把牛奶处理掉。他已经为处理它们而发愁好几年了。他又不能卖出去,因为每卖掉一夸脱牛奶就会让他损失四分钱。

我将A栋十二个年龄大点儿的女生安排到农场的小屋里。可怜的特恩费尔特一家还没住几天,就被送回村子来了。她们在照看小孩方面帮不上忙,正好我又特别需要她们的房间。这些女孩子中有三四个很难管,被收养家庭送了回来,她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地教导。你能想到我做了什么吗?我给海伦拍了电报,让她别在出版社干了,过来帮我教育这些女孩子。而海伦厌倦了她那无法取消的婚约,希望能在新天地中开始新的生活。

有一件事让年龄大一些的男孩子们很开心。我们收到了布雷特兰先生为了阿莱格拉而向医生送出的谢礼。他们俩就以后孤儿院的需求做了一次深入的交流。布雷特兰先生拿出一张三千美元的支票来帮助我们修建印第安木屋。我们希望孩子们能在两星期内住进他们的小屋里过冬。布雷特兰先生与珀西及镇上的建筑工程师已经定好了开工计划。

如果这一百零七个小孩都死于火灾,那将会是怎样一种悲惨的情形呢?但是现在你看,他们生活在充满爱的世界里。

赤道以北最忙的人

萨莉·麦克布赖德

1月14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我想,你会感到很奇怪,我怎么没对你说起医生的情况呢?其实是我无法告诉你最新的消息,因为他根本不想见我。贝齐、阿莱格拉、利弗莫尔太太、布雷特兰先生、珀西和一些理事先生,他都见过了,就是不愿意见我。他不喜欢人们大惊小怪地看他,也不想把他当作英雄。他们说医生恢复得很好,说他的两根肋骨断了,腓骨也骨折了,就是他腿断掉的位置。作为孤儿院的院长,为了表示感谢,我曾经多次拜访他,但是每到门口,就会看到牌子上写着“休养中,请勿打扰”。起初,我还以为是麦格克太太写的,后来我发现这是医生自己写的!因此,我只能让贝齐带着阿莱格拉去和救她的恩人告别。

上个星期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是我现在只能去请珀西询问他的想法。可能是他不愿意跟我恢复以前的友谊吧,只是将我看作孤儿院的院长。不必多说,“苏格兰男人”就是苏格兰男人!

(再次提笔)

我很希望你能知道全部的消息,即使将信件邮寄到牙买加需要很多的邮费。自从1876年孤儿院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么多事。火灾让我们猛然意识到,要在以后的时间里更加珍惜生命。我觉得,每个机构都应该二十五年着一次火,来毁掉那些落后的设备和思想。

我很高兴我们没有在去年夏天用掉杰维的钱,要是烧毁了他的钱,这会是多么悲哀。现在烧掉的是孤儿院的创建人用鸦片赚的钱,也不必太过惋惜。

火灾过后,房子得到暂时的修整,住在里面还是很舒服的。有足以让工作人员住的房间,还有小孩的餐厅和厨房。以后我们会制订出最好的修建规划。

知道吗?上帝肯定是听到了我关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想拥有独栋小屋的祈祷了!

星期五

104

亲爱的戈登:

请你冷静,别把事情复杂化。这时候我不可能丢下孤儿院。我不能在孩子们最需要我的时候丢下他们,你应该知道这一点,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被你称为“讨厌的慈善事业”!

请不要为我感到担忧,我没有过度劳累,相反感到非常开心。我这一生都没有这样忙碌和充实过。关于火灾,报纸描写的与现实对比起来有些耸人听闻。我带着孩子们从屋顶跳下的照片也过于夸张了。尽管有些孩子喉咙感到疼痛,医生也打上了石膏,但我们这里一切还算正常。感谢上帝,让我们都还健康地活着。

现在我无法去讲述一些细节,因为我实在太忙了。求你了!千万不要来,以后等一切都回归正常了,我们再好好谈论我们俩的事情。可是现在,请让我先静静地思考一下吧。

萨莉

1月16日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105

亲爱的朱迪:

海伦负责的工作是所有工作中最有难度的一项,但是她将这十四个很难对付的女孩子教导得特别好,而且她乐在其中。我想,她会成为我们这里不可多得的工作人员。

我忘了告诉你“拳击手”的事情了。火灾发生的时候,他被整个夏天都收留他的那两位女士带走了,正要去往加州,她们几乎将“拳击手”抱在手上,与她们的行李一起带走了。“拳击手”要在加州度过冬天了,我真希望在这之后,“拳击手”能永远和她们在一起。可能你会感到奇怪,为什么火灾之后我的情绪反而高涨了呢?

(再次提笔)

我理解珀西的烦恼,所以他晚上跟我在一起。我为什么要了解每个人的烦恼?从我这颗失落的心中再榨取一点儿同情,我真的感到很疲惫。我相信,他在贝齐的帮助下能够走出困境,虽然眼下这个可怜男孩的情绪还十分低落。他可能还意识不到他快要爱上贝齐了。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悲剧英雄,他有些厌倦了这些困难。但是只要贝齐在,他就会很高兴地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好。

戈登昨天发来电报说他明天就来,我知道我们一见面就又要开始争论,所以很害怕这个时候见到他。火灾后的第二天,他写信请求我“丢下孤儿院”,与他结婚,现在他又要来说这件事了。对于一份关系到一百多个孩子幸福的工作,不是说丢下就能丢下的,但是我无法让他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不让他过来。可是他又十分固执。唉,我无法预知未来,我真不知道我们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医生打着石膏,听说恢复得很好,可以坐着会见一些经过仔细挑选的客人。麦格克太太把她不喜欢的那些访客都挡在了门外。

再见。我原本想再写一点儿,但是我现在感觉十分疲惫,用萨迪·凯特的话来说,就是眼皮快要叠起来看不见了。我必须上床睡觉了,明天还有一百零七个烦恼在等着我。

对彭德尔顿一家人献上诚挚的爱。

萨莉·麦克布赖德

1月21日

106

亲爱的朱迪:

这封信与孤儿院的事情无关,是我的私事。

还记得我们在大学四年级读过的赫胥黎信件集里的一句名言吗?我始终把它记在心里:“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个关口,倘若你不能平安度过,那你就会因此沉沦。”他说得真有道理,问题是你根本无法察觉到这就是你生命中的关口。就像在大雾弥漫的大海中航行一样,等你发现礁石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特别希望能和戈登一起走进那神圣的礼堂,但是现在,我对此越来越怀疑。现在,我感到自己遇到了生命的关口。他所喜爱的女人不是我想成为的那种女人。如果过去的我真的存在,那么我在这一年总想摆脱原来的自己。戈登却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如今的我已经改变很多,我想,结束这段恋情或许对我们都好。

我想,假如没有共同关心的人生目标,就不再是朋友了。他根本不理解,也总是认为我在瞎想。他认为,只要我对他的生活感兴趣,所有的事都会变好。当然,他要是住在这里,我会对他的生活感兴趣,并且与他谈论他喜欢的话题。但是,事实上,与他在一起时,我对他谈论的话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觉得我总是在演戏。将来要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就要做一辈子的演员,可那不是真实的我。他希望我随着他的心情来过日子,他笑时,我也笑,他皱眉时,我也要跟着皱眉。可能他并不知道,我也是个独立的人。

他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我穿着大方得体,能够带出去。我还有较好的社交能力,会成为政治人物家庭中一个合格的“贤内助”。

突然,我清楚地意识到,要是再这样下去,几年之后我会变得和海伦一样。亲爱的朱迪,她的婚姻和你的相比起来,更促使我要好好地考虑未来。我想,你和杰维的那种快乐与和睦,也许会让社会产生一种误解,让那些一无所知的旁观者都想紧紧地抓住她遇见的第一个男人,但一般来说,第一个男人并不是最理想的。

最后,我和戈登还是以争吵结束,其实我们本想用平静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是你知道我们俩的脾气,我们一定会大吵一架的。我写信让他不要来,可昨天下午他还是来了。于是我们来到“布罗尖顶”上,冒着呼啸的风在山坡上走了三个半小时,来讨论双方内心世界的问题。谁又能说我们分手是因为不了解对方呢?

戈登走了。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山丘上的背影,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我想到自己又变成了自己的主人,重新恢复了自由。朱迪,我想向这属于我的世界张开双臂。我认为,你这样婚姻幸福的人是理解不了这美妙的孤独的。啊,能结束故事真好!在发生火灾的那晚,我就感悟到我必须接受现实。一想到我无法参加孤儿院的重建,我就会产生一种可怕的怨恨之心。这里让我无法割舍。忽然想到我可能会失去医生,和戈登相比,我感到医生在我心中的分量更重。眼下,这样的时刻我是不能弃他于不顾的,我必须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因为我说了一些毫无头绪的话,虽然我想尽可能说得有条理些。不管怎样,我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感到无比自由,我深呼吸了一下,蹦跳着下了山,穿过平原,来到了小屋,一个人唱起了歌。啊,这真是令人羞愧,按照过来人来看,我应该独自悲伤,如同折翼的小鸟。但我甚至都没有考虑到正带着受伤的心走向车站的戈登。

当我进屋时,看到孩子们高兴地进了餐厅,我突然感到这些孩子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由于任期马上就要到了,孩子们好像和我有些疏远。我紧紧地搂着三个离我最近的孩子。那一刻我感觉找到了新的生命力,就像刚走出监狱,重获自由一样。哎呀,不能再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别给杰维看这封信,而是用合适和悲伤的低声方式,告诉他里面说了什么吧。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睡上一觉。不必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这真是一件好事,我为孩子们感到庆幸,为海伦以及那些能让我看得更清楚的事而欣喜,为火灾而欣喜。在我的家族史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离婚这种事,要是我这样做了,他们会恨我的。

我清楚自己的任性和自私,可能我更应该想想伤心的戈登,但是我不想假装难过。他会找到一个和我一样有着红头发并且十分称职的“贤内助”,而且她会像戈登说的那样,不会被新的思想影响,不会因服务大众的女性使命而劳碌。

再见,亲爱的。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在沙滩上眺望浩瀚的大海,谨向西班牙国土致敬。

再见!

萨莉

1月22日

107

亲爱的麦克雷医生:

我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送到你那里。我想用最好的方式向你表示感谢以及慰问,可能你并不知道我去拜访了你四次。听说麦格克太太正在忙乱地接受当地女士所送的花束、鸡汤和果酱,我感到很欣慰。看得出来,即使他身上打了石膏,她们也很崇拜这位救火英雄。不过我和其他的女士不一样,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把你当作英雄。即使我们曾经有过不愉快和磕磕碰碰,但是我觉得这些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想,我们是否可以更理性一些,忘记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呢?

我希望这场火灾后你能变得善良一些,它已经带来了许多意外的善心和仁慈。“苏格兰男人”,我很了解你,你向全世界摆出一副粗鲁、精明、漠视的高姿态,但这蒙蔽不了我的双眼。我已经观察你十个多月了,并且我这双受过心理学培训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亲和、聪明而又善良的人。我下次再去拜访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家里等待,我们应该做一次“时间”手术,割掉过去那五个月的不快和烦恼。

还记得那个星期日下午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吗?

萨莉·麦克布赖德

1月27日

又及:

据说有个崇拜你的女孩在你床前哭泣,还亲吻了你的手,我保证我不会那么做。要是我能再次拜访你,你可否屈尊见我一下?否则我不会再试第二次了!

108

亲爱的敌人:

我现在又觉得你是一个很友好的朋友了。在我不喜欢你时,我称呼你为“麦克雷”;当我很喜欢你时,我称你为“敌人”。

我收到了萨迪·凯特送来的你写的信,对于一个只能用左手写字的人来说,这已经算写得不错了。第一眼看到它时,我还以为是用拳头写的。

希望明天我去时你能保持清醒,我将于明天下午4点拜访你。你说我们还是朋友,这让我很高兴。说实话,我仿佛觉得我又重新找到自己不小心掉落的宝物了。

萨莉·麦克布赖德

星期四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又及:

火灾那晚,“爪哇”患上了感冒,连牙齿都在痛。它现在就像个猫咪一样,托着下巴可怜巴巴地坐在一旁。

109

亲爱的朱迪:

我很匆忙地在上个星期给你寄去了十页语言不通顺、思路不清晰的信件,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按照我的意思把信毁掉了?此刻,我也并不在意此信出现在我的书信集中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好,让人震惊,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这样想。大家都认为订婚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取消订婚更让人感到愉悦和自由了。在此之前我总是会感到不安,但是现在好多了,我很安心。没人比我更愿意做一个老姑娘了。

这场火灾是上帝为新的“约翰·格里尔孤儿院”搭设的桥梁,我相信这是上帝赐予的礼物。现在,小屋的重建计划已经开始了。贝齐喜欢砖块,我则喜欢灰色水泥,而珀西喜欢木头的,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医生喜欢什么,估计他会选择橄榄绿和斜屋顶。

我们有十个厨房可以供孩子训练,他们不会想到连做饭也这么难。我们这里已经有了十位爱心妈妈,或许我会找到第十一位,然后将其中一位送给医生。其实他和那些小孩子一样,很需要母爱(每晚都要受麦格克太太的气,一定会感到十分沮丧)。

我的确很讨厌那个女人!她曾经有四次肯定地不让我见医生,告诉我医生在休息,不想被打扰。我一直没见到他,这已经让我不能再保持礼貌了。我不想唐突做出决定,但是在明天4点前我要短暂地拜访一下,这是我和医生约好的时间。如果她再对我说医生在休息,我就会把她推开,甚至把她推倒,然后稳稳地踏着她的肚子走进去。以前罗薇琳是医生的仆人、司机和园丁,现在是训练有素的看护。我很想看看她戴着帽子、穿上围裙的样子。

你的信和布雷特兰夫妇的信是一同寄到的。布雷特兰先生在信中说,他们对于收养这些小孩感到十分开心。还附上了一张全家人在一起的照片:所有人挤在婴儿车旁,克利福德骄傲地拿着缰绳,一旁是马童。这三个孩子的结局很圆满吧?我对他们的未来感到由衷的高兴。然而,一想到他们的生父,我就感到伤心、难过,他为他们操劳而死,而他们就要永远地忘记他了。布雷特兰先生会让孩子们忘记过去,会尽全力让孩子们完全属于他们的,不想让孩子们受别的因素影响。每个家庭都有培养自己孩子的方式,就让这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萨莉

1月29日

今天我见到了那位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的医生,他的样子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他的所有误会都澄清了。两个很会表达的人,居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意,想想这是多么可怕。我们一开始就对彼此不了解。看,北方人这种沉默习惯真的很不好,现在我觉得像南方人那样适当发泄情绪才是对的。

你还记得去年他去访问精神病院在那儿待了几天,而我却感到很诧异吗?朱迪,上帝啊,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他其实是去参加葬礼的,他太太在精神病院病故了。麦格克太太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并没有对我说这些。

医生平静而亲和地对我讲起他妻子的事情。实际上,他妻子的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处于可怕的压力之下。他承认当初就不该娶她,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况就已经出现不正常的征兆了。可是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况且她那么漂亮。于是,医生为了她,放弃了城市里的工作,到了乡下。可是妻子在他们的女儿出生后就彻底崩溃了,他只能将妻子如麦格克太太所说的那样,“将她隔离”。现在小女孩已经六岁了,十分可爱。他让一位受过培训的女护士同孩子待在一起,照顾她。因为据他所说,她现在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我以前总说他是最没有耐心的人,但是现在根据他的遭遇来看,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耐心的人了。

感谢杰维的来信,他真是个好人。很高兴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沙漠。等你们来的时候,我们一起为新的孤儿院好好做规划,那该多么有意思啊。我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学习这一切,现在才觉得自己已经步入正轨。想到我们将要把这里改建成全世界最好的孤儿院,我就会莫名地高兴。我高兴得无法自拔,整个早上都在一边做事一边唱歌。

约翰·格里尔孤儿院向有史以来最好的朋友敬上最真诚的祝福。

再见!

星期五

110

最最亲爱的敌人:

“好事就要到了。”

当你今早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一样,很吃惊地想起这句话?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这样快乐,而且我的大脑出现了至少两分钟的空白。

我现在如此清醒又如此激动地在黎明前给你写信。我将把信交到我最先看到的“最值得信任”的孩子手上,而你会在早餐的盘子上看到它。

我会按照约定在下午4点钟准时拜访你。麦格克太太会因为我之前整整待了两个小时而说什么闲话吗?

我恐怕做不到曾经答应过你不流泪、不亲吻手这件事了,甚至比这还要糟糕!其实,直到我从门槛跨过,我都不曾发现我是这么在乎你。看到你头发散乱,全身都是绷带地从枕头上起来的样子,实在让人揪心!如果现在我都能爱上全身三分之一的地方打着巴黎石膏且穿着手术服的你,那么你可以想象得到,等你康复以后,我会多么爱你!

过去几个月以来,你总是摆出一副“苏格兰男人”的模样,可是我亲爱的罗宾,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这根本不是爱的表现,你这个笨蛋。我根本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在乎我,真希望你曾经能给我一些提示,或许我们就可以不用伤害彼此了。

我们不要沉迷在对往事的回味里,而应该怀着感激的心向前看。我们的生活中将会出现两件最愉快的事情——一场“亲密的”婚礼和我们共同热爱的工作。

昨天离开你之后,我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孤儿院。本打算一个人安静地想想,可之前答应要与珀西、贝齐和利弗莫尔太太一起吃晚餐,于是我下楼去和孩子们聊天。星期五的晚上是社交之夜。我只好有礼貌地坐着听利弗莫尔太太用留声机为我们播放唱片。最后播出的那首是《约翰·安德森,我的乔·约翰》,我突然发现自己哭了!天哪,亲爱的,我想你肯定会笑我的。我不得不紧紧地抱住离我最近的孩子,并把头靠近孩子的肩膀,以免别人看到我在哭泣。

约翰·安德森,我的乔·约翰,

我们一起爬上山头,

度过最美好的一天,约翰;

我们拥有彼此,

我们一同渡过难关,约翰;

让我们携手向前同行,

在山脚下长眠,

约翰·安德森,我的乔·约翰。

我想,当我们都变得弯腰驼背、走路也颤颤巍巍时,是否可以没有遗憾地回顾那些“我们曾经度过的岁月”呢?能和爱人在一起工作、生活和娱乐,想到这里,我就再也不对未来心怀恐惧了。“我在时间这条溪流中垂钓”,我愿与子偕老。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那些小孩子了,这是因为孩子们需要我的爱,这也是我逐渐喜欢上你的原因。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亲爱的,既然你不能好好地对待自己,那就让我来好好地照顾你。

我们应该在孤儿院后面的山坡上盖一栋黄色的意大利别墅,抑或是粉红色的房子?但绝对不能是绿色的,而且屋顶也不能是斜的。到那时,我们的房子将会拥有一间大客厅、壁炉、明亮的窗户和美丽而又迷人的风景,唯独没有麦格克太太。这个老太太真让人生气!要是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肯定会吃到一顿可怕的晚餐,所以我们要很久以后再告诉她。对外人也是这样。否则大家就会议论我在解除婚约后没多久就爱上了别人。我给朱迪写信时,也是极力克制,才没有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看,我现在也有“苏格兰男人”的风范了。

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你,所以也就没有对你说出实情,直到发生火灾的那一夜。你爬上着火的屋顶,在那半个小时里,大家都不知道你的生死,而我却无法告诉你我所承受的痛苦。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我这一生都将无法释怀。我一定要说出一直藏在心中的话,我不能让自己最好的朋友怀着对我的误会离开这个世界,这让我一刻都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但是,你不见我,这让我感到无比心痛。我怎么能知道你最想见的人是我呢?你真的很会表演,令你退却的是那可恶的苏格兰道德观。但是,亲爱的,不管我们以后存在什么误会,我们一定要保证,不要把话憋在心里,要向彼此袒露心声才行。

昨天夜里,大家因为孩子们都住在别的地方而很早就离开了。我在楼上写完给朱迪的信后,一直盯着电话,心中盘算着是否该给你打电话说声晚安,但是我害羞地胆怯了。所以,作为仅次于跟你交谈的美好的事,我读了一个小时彭斯的书,接着在满脑子的苏格兰情歌中美美地睡一觉,而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还在给你写情书。

再见,亲爱的,我是那么爱你。

萨莉

星期六早上6点半

于约翰·格里尔孤儿院

(全文完)

[1]daddy-long-legs直译为长脚蜘蛛。

[2]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青鸟》。

[3]经典儿歌集。

[4]英国历史小说家司各特的《艾凡赫》,又译《撒克逊劫后英雄略》。

[5]《小妇人》里的情节。

[6]亨利·詹姆斯代表作。

[7]流行于英国都铎王朝时的建筑风格。

[8]英国著名博物学家、教育家,代表作有《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

[9]即氨水。

[10]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代表作《时间机器》。

[11]现通译为《瓦尔登湖》。

[12]美国最大的商业征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