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 第十六章 勋章到手了

第十六章 勋章到手了

拉科勒蒙先生自从孩提时代起,就有一个想得到勋章的强烈念头。

长大后,他马马虎虎地读了几年书,却被中等教育考试委员会淘汰了,于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他还是有一点财产的。

他俩在巴黎住着,如同富裕的资产阶级一样,只在同阶级的交际场中来往。后来,他俩认识了一位有希望当上部长的国会议员,并且和两位师长做了朋友,所以他们有点儿得意洋洋了。

那种得到勋章的强烈念头更强烈;并且,由于没有权利可以在礼服上佩带一条有颜色的勋表丝带,他一直感到痛苦。

他在城基大街上遇见了那些得了勋章的人,常常使他心上受到一种打击。

渐渐地,他知道那些佩勋章的人都集中于旧王宫。在歌剧院大街看见的不及在和平街看见的多;在大街右边的比左边的多……每次,当拉科勒蒙看见成群的白发先生们站在人行道当中,并且妨害交通的时候,他就自言自语:“这都是一群荣誉军官长啊!”

偶尔,拉科勒蒙也怒从心起,愤然反对那些得着了勋章的人。后来他觉得对他们,自己感到了一种社会党人才会有的憎恨。

如同一个挨饿的穷人经过了大饮食店前面而生气一样,他因为遇着那么多的勋章气坏了,于是回到家里就高声说道:“究竟到哪一天,才可以有人替我们扫除这恶浊的政府?”

他的妻子吃惊了,问他道:“你今天有什么事?”

他回答:

“我对于各处发现的不公道的事,大为生气。哈!巴黎公社党人当初真有道理!”

他想:“一个从没有担任过公共职务的人想要搞一个荣誉军勋章真是过于困难。倘若我设法为自己去搞科学研究院官长勋章呢?”

但是他不知如何下手,于是把这件事情和他的妻子商量。她说:

“科学研究院官长勋章?为了这东西,你曾经做过了一些什么事?”

他气极了:“你要懂得我的意思。我正寻找应做的事,你有时候真笨。”

她微笑道:“对呀,你真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他却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倘若你向众议员罗士阑先生谈谈这事情,他可以给我一个好主意。我本人,你懂得我差不多不敢向他直接谈这问题。那太微妙、太困难,若是由你开口,那就很自然了。”

拉科勒蒙太太照他要求的话做了。罗士阑答应向部长谈谈。于是拉科勒蒙多次去烦扰,最后,这位众议员的回答是:应该先做一次申请,并且列举你的学历。

他的学历吗?问题来了。他连中等教育毕业的学历都没有。

然而他却用起功来,预备编一本名叫《人民受教育的权利》的小书。但因为思想贫乏,他没能够编成。

他找了好些比较容易的主题,并且接连着手了好几个:最初的是《儿童的直观教育》。他主张应当在贫民区里专为儿童设立一些不收费用的戏院样的场所。从很小的年龄,父母就引他们进去看,院里利用幻灯使他们获得人生一切常识的大概。这可以算得是真正的学校。视觉是可以教育头脑的,图画是可以刻画在记忆里的,这样就使科学都成为看得见的了。这样去教授世界史、地理、自然科学、植物学、动物学、生理学等等,哪儿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把这册子印好了,每个众议员,他各赠一本;每个部长,各赠十本;法国总统,赠五十本;巴黎的报馆,每家赠十本;巴黎以外的报馆,每家赠五本。

以后,他又研究“街头图书馆”的问题,主张国家制办许多和卖橘子的所用一样的小车,装满许多书籍派人在街上来往推动。每个居民,每月可以有租阅十本书的权利,共取一个铜元的租金。

他说:“人民只为寻欢作乐才肯走动。他既然不肯主动去接受教育,那么就让教育来找他们吧……”

然而这些论文在各方面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这时候他递上了他的申请书。有人回答他,说是他已经在注意之列、在研究之列了。

他确信自己的成绩了,一心等候着。却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于是他决定从个人方面运动了。他要求谒见教育部长谈一次话,然而接见他的却是一位很年轻而且举止庄重并且有权力的机要秘书,这位秘书肯定地表示:勋章事情进展顺利,并劝他继续这种值得重视的工作。

拉科勒蒙先生于是重新从事着述了。

现在,众议员罗士阑像很关心他的成绩了,乃至于常常给他许多高明而合乎实用的意见。并且罗士阑是一个有勋章的人,不过大家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这种特别荣誉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给拉科勒蒙指点了许多可以着手的新研究;把他介绍到好些专门学会,会里专注的是种种特别深奥的科学问题,目的正是想得到荣誉;他并且向内阁保举了他。

有一天,他走到了他朋友拉科勒蒙家中吃午饭(这几个月以来,他常在这个人家吃饭),他握着他朋友的手低声说:“我刚才为您打听到了一个大喜信。历史工作委员会有件事情委托您,任务就是要到法国各种图书馆去搜集资料。”

拉科勒蒙欢喜得连饮食都没有心思了,八天之后他就起程去搜集了。

他从这一个城市走到那一个城市,查考书目,搜寻了好些堆着满是灰尘的旧书的阁楼,招惹了许多图书馆员们的憎恨。

某天晚上,他在卢昂动了回家和妻子拥抱的念头,原来他有一个星期没见她了。他搭了晚上九点钟的火车,半夜就可以到家了。

他本来带着大门钥匙在身边,于是他轻轻开了门进去,快乐得发起抖来,这样惊吓她一下是很有趣的。岂知她却扣上了卧房的门,何等没趣!于是他隔着门喊道:“我回来了!”

她大概吃了一惊,因为他听见她从床上跳下来,以及她如同呓语一样独自说话。她忽然向着梳妆室跑过去了,开了梳妆室的门立刻又关起来,并且赤着脚在房里很快地穿过好几次,家具上的玻璃都震得响动了。

最后,她才问:“是你?”

他回答道:“是呀,是我呀,开门吧!”

房门开了,他妻子向他怀里一倒,同时喃喃地说:“呵!真怕人!真吓坏我了!不,真是太高兴了!”

于是他着手宽衣了,按部就班地,如同往日做的一样。并且从椅子上,拿起了那件向来挂在暗廊里的外套。但是,忽然,他发呆了:那外套的钮孔上系了一条红色的小小丝带,勋章!

他颤着嘴说:“这……这……这外套系了勋章!”

于是他妻子突然向他一扑,并且向他的手里抓过那件外套,她说:“不是……你弄错了……把它给我……”

但是他抓住一只外套袖子不肯放手,在一阵发痴的神态中重复地问:“呵?为什么?对我说!这是谁的外套?这绝不是我的,因为它挂着荣誉勋章!”

她拼命向他抢夺,张惶失措地颤着嘴说:“听我说……听我说……把它给我……我不能对你说……这是一件秘密……听我说……”

但是他生气了,满脸发青了,他说:“我要查明这件外套如何会在这儿,这并不是我的。”

这时候她嚷着:“谁说不是,闭嘴!你对我发誓……听我说……你已经得到勋章了!”

他激动得厉害,以至于放弃了那件外套,并且倒在一把围椅上了。

他说:“我得到……你说……我得到勋章了!”

“是的……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

她把那件光荣的衣服锁到一个衣柜里了,接着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地走到她丈夫跟前,继续说:“是的,这是我给你做的一件新外套。但是我发过誓不对你说。将来要到一月或者六星期之后才正式公布,要等你的任务结束,到你回来时候才应当知道。是罗士阑先生替你搞来的……”

拉科勒蒙衰弱得没有气力了,吃着嘴说:“罗士阑……得到勋章……他使我得到勋章……我……他……哈……”

他不得不喝一杯凉水了。

有一张白色小纸留在地上,那是早已从那外套口袋里掉下的。他拾起了它,原来是一张名片,印着“众议员罗士阑”几个字。

他妻子说:“你瞧清楚了吧!”

他欢喜得掉眼泪了!

八天之后,《政府公报》载着:由于特别任务的功绩,拉科勒蒙被授予荣誉军骑士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