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倒 霉
倒 霉

红尘这段时间对吉星场特别客气,把刘细君的弟弟从吉星场家里赶出去,这件事做得有些过分。红尘的说话、动作,比以前柔软得多,吉星场对她的殷勤也不那么反感了。他第一次与红尘同时驱车去参加了吉娃娃的家长会,会议结束后,三个人还一起到芙蓉江畔一家特色菜馆吃午饭。红尘要了一杯红酒,喝了两口,忽然想起吉星场也是可以喝酒的,便又要了一杯红酒。吉娃娃开玩笑说,两口子这么好,干脆复婚算了!红尘嘴里叼着一支烟,眯缝着眼睛,望着烟雾弥漫中的吉星场,似笑非笑道,我随时可以让二三子滚蛋,关键看你爹的了。吉星场惊讶地望着红尘说,你酒量没这么小吧。红尘的声音沙哑起来,好像熬了夜似的:吉娃娃,你爹不要你娘和你了,怎么办。吉娃娃笑道,爹,你不要我了吗?吉星场笑道,我什么时候舍得放弃你,小丫头?吉娃娃问道,那我妈呢?吉星场低着头,沉默着。红尘挖苦道,人家大学教授怎么看得上我这种乡下老太婆呢,大学里有的是年轻的女大学生,还是处女呢。吉星场胃里升起一股醉意,红酒的力量正在发作。他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年龄稍微大一些,吃了午饭,瞌睡不请自来。红尘嘴巴叽叽呱呱,一句话也传不进了。突然,吉娃娃惨叫一声,吓坏了吉星场。只见吉娃娃蜷曲身子,双手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吉星场问,怎么啦?红尘抱着吉娃娃,眼睛恨着吉星场骂道,这还用问吗?肚子痛,又是你干的坏事!吉星场抱着吉娃娃,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大街边,红尘的车一过来,马上挤了进去。芙蓉市人民医院!吉星场连续打电话找了几个熟人,给吉娃娃找了个医生,临时诊断。吉娃娃脸色苍白,浑身冷汗,手脚颤抖。医生说,入院观察。吉星场在大楼跑上跑下,总算让吉娃娃套上了留置针,输上了液体。红尘坐在病床边,不停地抚摸吉娃娃的脸和头发。过了两个小时,吉娃娃脸色有好转,红尘松了一口气。吉星场如释重负,捡了一张椅子,把屁股安放在上面。这时,手机响了。吉星场说,吉娃娃,学院有事,我得回去了。红尘骂道,你敢走!吉星场说,马上要开会,要迟到了。红尘问,你会不会请假?吉星场面有难色,呢喃道,这个会议很重要,办公室的人说,不得请假!红尘着急了,跺着脚骂道,女儿病了,该不该请假!吉星场只得拿起手机,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办公室的人问,什么事啊?吉星场说,家事,孩子肚子不舒服,还在住院……办公室的人说,除非严重问题,其他一律不许。吉星场面有难色,望着红尘说,怎么办呢?红尘骂道,你不是请假了吗?吉星场迟疑道,办公室说,除非严重问题……红尘骂道,死脑筋,连谎也撒不来吗?吉娃娃呻吟着,睁开眼睛,笑道,爸爸去开会,妈妈在这里陪我就可以了。红尘着急了,厉声道,你爹呢?吉娃娃说,爸爸晚上来吧。

吉星场赶回大学。原来,大学来了上级领导,有部里的,也有省里的。大家紧张一场,来视察的领导前后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事情忙完了,吉星场又打的往医院赶。红尘有事。吉星场一到,她就拿着电话跑了。吉星场坐在床边,不到五分钟,瞌睡虫便来了。他做梦了,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开满芙蓉花的江边散步。吉娃娃仿佛在前面奔跑,还是两三岁的模样,偏偏倒倒,憨态可掬。吉娃娃身着红色的毛衣,像一团轻盈的云,跑着,跑着,人就不见了。吉星场着急了,张着嘴大声呼喊,无奈声音发不出来。他想奔跑着,去寻找吉娃娃,腿脚沉重,半个步子也迈不开。吉星场心里恐慌,拿不出办法,眼里便憋出一串泪珠。然后,他被自己的哭声吵醒了。吉娃娃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冷冷的,泪在不停地流淌。吉娃娃说,爸爸,你怎么哭了?吉星场恍然大悟,说道,没有,没有的事。吉娃娃伸出手指,湿湿的,亮晶晶的:还不是?你看!

坐在病房里,吉星场陪了吉娃娃一晚。晚上十点多,红尘带着二三子来了一趟。坐了不到二十分钟,二三子便不停地催促,红尘只得离开。第二天,吉娃娃肚子不痛了。吉星场带着女儿到大街上打的,送她回家。吉娃娃坐上车,吉星场找不到话说,便从钱夹里取了五张百元钞塞在女儿手里,吉娃娃便使劲亲了他一口。走到路上,吉星场突然后悔起来,他觉得不该拿钱给吉娃娃,这会惯坏她的。他掏出手机赶紧给红尘打电话,红尘咯咯咯咯地笑得欢。吉星场问,吉娃娃回家没有?红尘笑道,前脚刚跨进门呢。吉星场说,请她接电话。红尘不高兴了,大声道,有什么屁话嘛,告诉我不一样么?吉娃娃接过电话,声音里也透着不满的情绪:什么事呀,老爹?吉星场说,不要乱花钱。吉娃娃没吱声。红尘一把抢过手机骂道,吉星场,那么一点儿臭钱,还啰啰嗦嗦,改天老子还给你算啦。

没过几天,红尘又打电话找吉星场帮忙。红尘开车出门,在小区门口与一辆黑色奥迪对撞,那车主把她从车里逼出来,直接赏了她两个耳光。红尘这种要强的个性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当时对方车里是两个青年,她硬打不过,打电话找二三子来,二三子像个病号一样,身体摇晃,动作迟钝,站在那人面前没说上两句话,被对方几只手推搡,便踉跄着撤退了。红尘打电话找吉星场,吉星场知道她又闯祸了,还是只得给白乐打电话,白乐笑道,吉教授,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吉星场以实情相告,白乐笑道,你前妻的事我不帮,离了婚,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说完,白乐的手机就关了。吉星场知道红尘这次惹了大祸,非得搬白乐这尊大神才行,不管他乐不乐意,拿着手机拼命拨打白乐的电话。白乐说,啊,啊,啊,对不起,我正在开会,等开完会,我亲自跑一趟嘛。

白乐从来说话算数,吉星场算是吃了定心丸。这一边,红尘的电话却像催命鬼似的,一次又一次铃声,砸得吉星场脑袋快要爆炸一般。他只得赶到现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红尘的车与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均保持着撞击时的姿势,红尘红着脸,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三个协警站在旁边,无能为力又休闲自得。吉星场一眼看见花台上蹲着两个小青年在抽烟,个子矮矮的,穿着黑色紧身衣裤,满脸不屑,头发卷曲。吉星场冷静地问了协警,然后又问了两个小青年,知道事故责任方是红尘,而且,红尘首先嘴巴动粗,才挨了打。他没敢追问红尘,也找不到恰当的话安慰她。红尘大声地命令吉星场:给我打回来,打死了我赔钱!两个小家伙冷笑道,来呀,奉陪到底!

白乐本人是不可能来这种场合的,他给辖区的交警大队打了电话,交警大队长驾车来了。吉星场没开口打招呼,交警大队长便伸出一双粗大的手掌,从吉星场的肩膀上夺过他的右手,拼命地摇晃,自我介绍道,我叫张辉,是白区长的朋友。同吉星场握完手,自称为张辉的交警大队长又凑到两个小青年面前,互相递了烟,打火点燃,握手交谈。张辉把双方请到附近的茶楼坐下来,一人沏了一杯茶。张辉主张私人协调,不要把事情闹大,因为双方都是他的朋友,假如闹大了,被媒体捅到网上,对所有人都不利。张辉让小青年掏三百元钱来作为打人的赔偿费,小青年二话没说,就取了三百元放在桌子上,看了看红尘,红尘没任何反应,又掏了两百元出来。张辉看着红尘,满脸无奈地说,姐呀,你看这样处理好不好?红尘一巴掌把钱扇在空中,让它们翩跹而下,狠狠地说,我不要钱,我要打人!张辉尴尬地红着脸说,从现场勘察的事实来说,你得负全责。红尘冷笑道,负责就要挨打吗?交通法那条规定的?张辉脸色刷白,态度也恶劣起来:要说懂交通法,有哪个能超过我?反正我的能耐就这么大,你们不服,要请记者自己请,要打官司自己打。张辉一气之下,又驾车走了。两个小青年也走了。

吉星场看着红尘孤零零地坐在茶楼里,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他给白乐打了电话,白乐说,老吉啊,劝劝你的前妻,能忍是福。白乐也没说其他的话,从张辉的表情看,对方也是属于惹不起的那种角色。吉星场用颤抖的声音劝红尘忍了,红尘高声骂道,去你妈的,我才不会忍呢。红尘用手捏了捏鼻子,好像有些鼻塞。她没有看吉星场,而是自言自语道,老娘是什么角色,和尚打伞,杀人放火,走着瞧!说完,拎着包,噔噔噔噔下楼去了。吉星场知道红尘的个性,生怕她出意外,专门打电话叮嘱吉娃娃,最近几天要把她娘关照紧一些。

红尘这次受挫比较严重。她终于明白,大城市与小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前,在木鱼县,在南辕镇,她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打了人也无所谓,大不了赔钱;要办事,也是拿钱开路。走到芙蓉市来,玩不转了。现在,是别人打了她,掏钱来消灾。这真是报应,她后悔自己贸然到芙蓉市来做生意,搞得灰头土脸,一个小青年也可以羞辱她。总之,事事不顺,吉娃娃读书一塌糊涂,生意上也难说有好多利润,接连两次开车遇到麻烦。红尘心里动荡着怒火,身体像一枚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连续几天,红尘心情不好,她觉得自己每个月再忙也要开车到庙里烧香礼佛,好像神灵并不保佑她,什么事情都不如意,什么时间她都想发火。开车连续出事,红尘对自己的驾驶技术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她那辆车是在木鱼县买的,当时档次还比较高,在木鱼县开了两年,糟糕的路面对车的损毁很严重,开到芙蓉市就成了一辆旧车。红尘觉得,之所以挨那小青年的耳光,可能就是这车的质量造成的。所以,她把这辆破车交给二手车经销商去处理,这里,已经看好了一款宝马车,付了定金,下个月可以拿到新车。

这段时间,因为没车,出门不方便,大部分时间窝在店里,心情压抑。久坐生厌,静极思动。店里的事丢给二三子,她从自己的好姐妹那里借了一辆半新半旧的宝马车来提前体验,有空就在城里转悠,散心。听说芙蓉市的闹市中有一个名叫无相寺的小庙子,烧香很灵,姐妹们劝她去试试。找了半天,她算是找到了。烧香出来,在门口碰到一个面色晦暗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算命先生。那人冲她叫大姐,红尘脸带怒容,本想骂他一顿,但想到刚才在庙里接到的一本小册子上有劝人莫生气的顺口溜,才算忍住了。她知道这种人打着算命占卦的旗号,无非是想骗钱,便掏了十元钱扔给他,直接走了。那家伙在后面追着,“大姐,你听我说——”红尘冷冷地说,我没空,去对那些老年人说吧!摆脱了算命先生的纠缠,红尘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反正又找了庙烧香,若是神佛还不保佑她,那只能说她前世带了过,她又用老爹的话来安慰自己: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红尘又听说芙蓉市有条叫香榭丽舍大道的什么洋人街,那里女人时装比较多,红尘打算去瞧瞧,购买几件衣服来打扮自己。来芙蓉市以后,吉娃娃操碎了她的心,她几乎没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这样最好,花钱平衡内心。

那条街道号称香榭丽舍大道,其实也没几家不得了的服装店,它的名声主要是领事馆——这里有法国驻芙蓉市领事馆。这条街是芙蓉市最古老的街道之一,道路不宽,两边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覆盖,挡住了天空上的光线。这时,天在下雨,阴沉沉的,仿佛黄昏来临。整条街上没几个行人,只是来往车辆较多。红尘开着车,亮着车灯,缓慢地经过法国领事馆,自然想到马上要出国的吉星场,他好像要去的国家也是法国。她这样想,车慢慢地行驶着,比思维还慢,她突然发现街道左前方有个人像吉星场。恍惚中,她感觉那人正是吉星场。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同一个身着水色的中长风衣的妇人并肩而行。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形若情侣。红尘没看出那妇人是谁,她心中如焚,鬼使神差,车仿佛脱缰的野马,径直冲向人行道,刮倒三个精致的花坛后,直奔向吉星场和那妇人。红尘口里叫着“完了完了”,大脑一片空白,两只手脱离了控制,汽车像一只野兽,从地上飞起,砰的一声剧烈撞击之后,她就晕过去了。等她清醒过来时,才明白汽车是撞到了行道树上,树的一截枝丫从空中断下来,扫了一地的叶子,中间残留着淡红的血色。受伤的人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反正暂时还没有人找她麻烦。红尘自己没事,气囊打开了两个,她只是吓晕了。从车里出来,她浑身哆嗦,到街边的小店连吃了两只雪糕,神经才镇定下来。

她打电话通知二三子来处理交通问题,自己蹲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给吉星场打电话,她担心吉星场被车撞了,至于那个妇人,她才懒得管呢。吉星场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红尘坐不住了,她的抖动起来,连电话也拿不住,要是吉星场出了祸事,教育吉娃娃的事谁来管呢,她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文化,平常每次教育吉娃娃换来的就是吉娃娃对她的反教育,无论如何,吉娃娃是不能有事的。一瞬间,红尘觉得天快要垮塌下来一般,她蜷曲着身子,无力地躲避。到下午四点半,吉星场终于回电话了。吉星场说,他在医院照顾一个朋友,朋友上午遇到车祸,正在ICU抢救,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吉星场安然无恙,这才让她松一口气。不过,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又让红尘的心悬了起来。不管那女人是谁,只要出了人命,她恐怕逃不脱法律的惩罚。红尘躺在家里,一张床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她惶恐不安地等着二三子的电话。奇怪的是,二三子一直没给她打电话,直到过了晚上十二点,她才紧张地拿起手机,想问一下二三子情况到底怎么样。二三子一改平常温顺的脾气,直接告诉她,到了云梦区人民医院再说。

红尘还没进大门,就看见二三子蹲守在医院外面的大理石花坛上抽烟,垂头丧气,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红尘用肩膀撞二三子,二三子从嘴里拔掉烟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红尘,麻烦惹大了。红尘焦急地问,人没坏吧?二三子噙着眼泪说,即使不坏掉,也是终身残疾。红尘心想,只要不死人,事情就好说,她已经做好坐牢的准备了,现在看来,情况不至于那么糟糕,赔钱是铁定的。一瞬间,她预订的那辆红色的宝马车就从医院的天空飞走了,剩下来的是被灯光照射得千疮百孔的树冠和夜晚。

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红尘遇到了更为沮丧的吉星场,他眼睛里布满血丝,额头上贴了一块膏药。吉星场运气好,那截树枝砸下来,先是砸在灯柱上,然后才滑下来,速度减缓之后,只划伤了额头。红尘关切地望着吉星场,眼里满是爱怜和歉意。红尘问吉星场,他的朋友如何。吉星场目视着门上的ICU三个字母,什么也没说。红尘不懂三个字母什么意思,吉星场只得补充解释道,还未脱离生命危险。红尘搓着手,反复地自责:都怨我,都怨我。吉星场说,全是我的错,运气太差,我刚从法国领事馆出来,没想到后面一辆宝马车就冲了上来。也许是做贼心虚,吉星场没敢说鱼幼半个字。吉星场隐晦的说,我的朋友被断下的树枝砸倒,当时人就晕过去了。为了救人,吉星场连肇事者都没搞清楚他就抱着伤者朝医院奔跑。事后,他只回忆得出,当时是一辆宝马车。吉星场还不知道肇事者就是红尘,红尘吓得赶紧溜了出来,找二三子商量对策。

二三子结结巴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告诉红尘事情的真相:被撞伤的人是鱼幼,估计一条腿废了,暂时还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大问题。鱼幼这个名字像一枚锋利的钢针直刺红尘的脑部神经,她条件反射似地说,我不是有意的。二三子不相信,鼻子哼了一声。红尘问二三子,她想从侧面打听吉星场知不知道是她惹的祸,二三子冷冷地说,你自己问去,估计应该不知道,吉星场只记得是宝马车撞的,他只赶着救人。红尘转过身向医院冲,她想马上告诉吉星场,她不是有意的。冲到大门上,一时情急,脑袋嘭的一声撞在玻璃门上,她迟疑了一下,马上变得清醒。这时,任何人都不需要她的辩解了,大家关心的是鱼幼。

鱼幼出事后,红尘此番行动还算得体,每天和二三子轮流替换去医院照顾。鱼幼的治疗主要还是靠吉星场的人际关系,他已经第三次利用白乐了。吉星场的脸皮薄,他清楚,再好的朋友都不愿意自己被人利用,这样下去,他和白乐的友谊迟早会走到尽头。红尘算是将功补过吧,吉星场出国之后,照顾鱼幼的事几乎是她一人扛着。吉星场从电话里听说,鱼幼的治疗效果非常好,这不仅令二三子满意,也让他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鱼幼那个法国老男人安德烈中途只来匆匆看了一眼,以后就再也没有露面。然而,受伤后,鱼幼变得有些傻了,她把安德烈称为宠物。红尘说,男女之间语言不通,怎么上床呢?鱼幼笑道,养一只宠物,需要什么语言呢,简单的召唤,有需求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