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师
牛,乡下人耕田的工具,老实巴交、低头吃草的动物。然而,走进华京,远离农田和农业,牛变成一个抽象的词。出现在口语,全然具有了不同凡响的意思。吉星场的博士生导师姓牛,简称牛导。社会上的人初听,误以为是导演呢。考入北方大学美学专业之前,吉星场同中国的其他十多亿人一样,对牛教授一无所知。
进了校园,坐在狭小的教室里,看着讲台上一个面部干枯、身体瘦小的老头子,还是不觉得他有多牛气。可是,听了一堂课,印象就变了。老头子将近八十岁了,一堂课讲三个多小时,一直站着,腰不酸腿不软,不喝一口水,不上一次厕所。吉星场被牛导的身体素质吓坏了,老年人常见疾病,他一样也不沾,这不是很牛吗?至于学术成果,不用搜索。同学口里唾沫横飞,一口一个牛导。三句话不离本行,博士嘛。准确地说,应该是专业人士。盯着本专业最高深的地方,想着最陌生的概念。而且,单是牛导所在的北方大学在中国大学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就足够说明牛导的本事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北方大学校园里对牛教授有一个补充版本的传说,算是把牛教授从云端拉下来,放进人间烟火。所有的故事一经发生,都是通俗的:早先,牛教授其实姓午,午助教,午讲师,午副教授,混了三十来年,午副教授突然开始发飙,到处吹牛,一下子把自己的姓——午——吹出头,瞬间变成了牛。哈哈,午教授干脆把自己的姓改成了牛,牛教授诞生了。当然,另有一种说法,牛教授,不——牛讲师,曾经在农场放过牛,他曾经做过一个惊世骇俗的实验,实践过一个成语:对牛弹琴。从农场的场友偷偷借来一把破旧的小提琴,黄昏或清晨,对着吃干草的牛演奏名曲。牛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愚蠢,听到声音,便竖起耳朵,打了个响鼻,接着低头继续吃干草。牛讲师肚子饿得慌,看到牛吃得惬意,忍不住抓了些干草放在嘴巴里咀嚼,枯燥乏味。牛讲师恍然大悟:原来,研究美学,同牛吃干草的原理基本相同。干草于人,琴声于牛,美学之于庸众,不过是觉知方面的个体差异而已。从此,对于美学,牛讲师放弃向外诉求,沉默下来,心内体味,十年不到,终于小成。返回北方大学,重新走上讲台,便有著述出版,闻名于世。而其他同行,在农场十年,除了放牛喂猪,从未触及专业,返回大学,专业完全荒废,悔之晚矣。牛讲师摇身一变,赫然一牛教授也。
牛导讲课是从骂人开始的。国内美学专业的所谓名人,在他嘴里连根牛毛都不如。骂完了,才开始点名。五六个学生,点了名之后,一会儿又记不住学生的姓名了。牛导干脆笑道,反正你们都是我身上的毛,要名字干什么?牛教授这人,大约是经历太过复杂,性格也变得复杂,复杂到矛盾的地步。刻板又诡诈,严厉又顽皮,随和又摆谱,内敛又放肆,说话处事就像孩子们最喜欢的跷跷板,不在这个极端,便在另一个极端。牛教授可不是一个平衡状态的人,思维、情绪、智力,波澜起伏,特别有意思。最初,吉星场想通过谦恭殷勤的态度巴结牛导,见了面,一叠高帽子送过去,老牛白眼一翻,咳咳,咳,根本不吃这一套。
牛导对吉星场的印象竟然欠佳,师生之交简直就是孽缘。吉星场学籍档案中出现了一个当代罕见的词语:农场。牛导很快也知道了,神经受了刺激,主动地挑出这个话题,同吉星场展开私人谈话。牛导想知道,他的农场和二十多年后吉星场的农场之间有什么不同。对吉星场来说,农场可是个羞于启齿的地方。贫穷,纷争,官司,斗殴,离婚,所有的厄运,聚集在青春,吉星场宁可去死也不愿对此详加描述。牛导与吉星场之间,典型的信息不对称,这种对话必然让牛导失望至极,而吉星场一败涂地。吉星场读过牛导的传记,无比熟悉牛导的农场,牛导越想从吉星场那里了解农场最新的情况,吉星场越是要逃避掩饰,他凭着良好的记忆力,把牛导的农场往细节上引导,让牛导陷入自我回忆的境界之中。牛导的农场似乎也不是一段十分美好的记忆,除非他自愿,任何学生均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半个词。牛导的老婆在他籍籍无名、陷入困厄之际,竟然弃他而去,同牛导当时颇为得势的一位同学结婚,并且有了三个孩子。而牛导,一气之下,竟然在农场做了节育手术。这是牛导的传记上读不到的内容,牛导深以为恨。
北方的气温降得早,九月中旬,吉星场便穿上一件崭新的毛衣,鱼幼亲手编制的。毛衣的胸前织着一朵花,虽然是暗淡的蓝,却也引起了牛导的反感。牛导干瘦的脸严肃得像一块墓地,眼睛释放出冰冷的光芒。牛导讲康德,时常望着天花板,等学生做完笔记,他才放下头,一脸怨怒,目光直射吉星场。吉星场能够感受到目光的压力和分量,却一时未能理解。等到同学中暗自传出他的诨名,吉星场才觉得蹊跷。花里菩提。同学都这样称呼吉星场,谁取的这个诨名?谁呀?就是牛导。牛导?不可能!那么严肃正经的老人,同学生开这样的玩笑,不是很掉价吗?不相信吗?好,过一段时间,什么问题都明白了。牛导正在主持编撰《中华美学大典》,鸿篇巨制,工程浩大,几百个学生按照分工,埋头做事,心无旁骛。在新招的博士生中,吉星场是唯一被拒斥在这项巨大工程之外的学生。吉星场有些失落,他不明白牛导为何这样歧视他,羞辱他,完全不具有一个美学大师应有的气度。但是,中国人有句话:老还小。这样理解牛导的行为,似乎正确得很。一个学者,老到一定阶段,学问通了,智慧通了,没有伙伴,无聊至极,便要任性撒野,像一个宠坏的孩子。
前不久,中央电视台突然搞了个百家讲坛,好几位中外著名学者出场亮相,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于是,各省市电视台纷纷仿制,各式各样的学术讲坛如雨后春笋。哎呀,文科学者的春天来了,名利双收的事,谁不动心呢。有人打起了牛导的主意,三番五次上门来请,牛导一口回绝。然而,游说说情的人多了,激怒了牛导,牛导便笑道,我这头老牛走不动了,让我拔根牛毛来吧。牛导要他的学生出场,面对众多学生,随意挑一个,无需了解姓名和学术水准:就是你,一根毛,你可以代表我去参加活动了。在牛导面前,学生就是一根牛毛,风一吹就跑十万八千里远。走出校门,牛导身上的一根毛瞬间便幻化为另一个牛导,法力上身,功夫了得!真是这样神奇!
牛导老眼昏花,面对众多学生,选谁呢?在幽暗中,吉星场胸前的一朵花在绽放,越来越艳丽惹眼。啊哈,一朵花,就是你,好小子!花里菩提,你可以代表我牛某!吉星场比较老实,点到名,身体发抖,如临大敌,不知道老头子会找什么方法折腾他。老头子笑道,好男一枝花嘛,一枝花,开会去!吉星场搔首弄姿,面色通红道,导师,我是个男人,不是一枝花呀。牛导指着吉星场胸脯上的花,笑道,还说不是,佛祖拈花微笑,以心传心,摩诃迦叶,法力上身,好得很!牛导这样一说,吉星场无法拒绝,一段时间,几乎成了专业的会议代表。同学们戏称吉星场为牛须,一是说吉星场个子高,二是长脸,虽然牛脸比较狭窄,但也需须发衬托。出席活动多可不是件好事,那会影响学业!大家都知道牛导在戏弄吉星场,像戏弄一朵花的春风,摇曳不止。牛导平常插科打诨,但关键时刻从不含糊,不通人情,从不慈眉善眼,想通过他的博士论文答辩谈何容易!因此,多数学生并不想沾牛导这方面的光,仍是老老实实在图书馆坐冷板凳,苦钻学业,同时参与《中华美学大典》的编纂。吉星场在电视里露脸,但他没有知名度,露了等于白露。蹩脚的普通话暴露了牛毛的虚弱,不过,能在华京的会议上讲方言或方言普通话,另一些人看来也算真正的牛人。从牛毛推知牛教授,电视观众的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牛导更加出名了。
如今的社会,全能的天才比较少了。搞学术的人,高度专业化,只是在面前的一亩三分地里才有存在感。学术界所谓牛人,也像牛一样,局限在某个小圈子里。当然,正是因为牛人生活在小圈子里,很多人会在华京走冤枉路。绕了半天,还是原地踏步。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小圈子就是某个行业的巅峰。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真人不露相,任凭外人瞭望,云遮雾绕。不过,牛人识牛人,虽然牛人自囿于几十年修筑的小圈子,但也不妨出现这样一种格局: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的书画作品出现在书画大赛现场,或者,一个哲学系教授出现在通俗歌手大赛的评论席上。专业之外的拙劣和无知并没有被专业的门槛限制,反倒绿灯大开,畅行无阻。比如北方大学美学博士的座位牌放在一个专业性最高的研讨会、颁奖会或评委会上,没有人会发出质疑。普通观众和舆论需要的是刺激眼球、鼓励消费欲望,北方大学、博士这两个概念可以提升消费档次,就像矿泉水瓶印上某某山深层岩石泉水,其实是从公厕洗手的水龙头接来的普通水一样,水喝到嘴里,口感不会变成美酒,某某山深层岩石泉水是可以无限遐想的。读博士的第一年,吉星场多次充当牛教授的牛毛在华京四处飞舞,电视、报纸、广播电台、杂志,甚至时髦的网络,到处都是他这根粗壮的牛毛在闪闪发光,真是光鲜得很呢。赞扬吉星场的说他牛,挖苦吉星场的说他装,傻冒。不管怎么说,吉星场参与一系列与美学相关的非美学专业活动。什么文学、绘画、书法、雕塑、摄影、歌手赛,吉星场要么是特邀嘉宾,要么是评委。在介绍到吉星场身份的时候,主持人首先渲染的是一头巨大的牛——牛教授——隐身于舆论营造的阴影,牛不现身,一根牛毛现身了,观众们掌声雷鸣,牛毛健壮,牛自然健壮。
话说次年,吉星场同华京文艺界人士混得比较熟了,学业上却呈现了巨大的危机。一群坐图书馆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了收获,有的在C刊连续发文章了,有的开始准备撰写博士毕业论文了,只有吉星场还沉浸在象征京城繁华显赫的荣耀世界,成了一名业余的社会活动家。从芙蓉市、从华阳省、甚至从木鱼县来的人,吉星场都充当过接待者,虽然吃饭唱歌洗脚泡桑拿打牌喝茶聊天不需要他掏钱,但他得陪着,主要是联系人、召集人,全程陪侍,不仅耗时巨量,关键是喝得醉醺醺的,头重脚轻,没法潜心看书。芙蓉市云梦区的白乐在京学习两个月,蛐蛐区区委书记苏幕遮来京开会一周,木鱼县副县长来京旅游三天,后来又来了华阳理工学院的同事——到蛐蛐区挂职副区长锻炼的顾轻狂来京看病,这些人物,吉星场像伺候老爷一样,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他们,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带来想不到的麻烦。这一年十一月,华京天气已冷,鱼幼突然打电话说要飞来,顺便给他带一件毛衣,她亲手织的。又是一件毛衣,吉星场身上已经有了鱼幼织的毛衣,他不会觉得重复的。天冷了,毛衣暖和着身子,吉星场恍惚感觉到鱼幼的手指在身上游走。一针一线,都是鱼幼的力量和心思。吉星场感激不已——这个人才是他心甘情愿去接待的。
鱼幼的到来姗姗来迟——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肩负着重大的历史使命——与她同车的还有蛐蛐区的几个人,挂职副区长顾轻狂,另有两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的大学毕业生。他们是驾车来的。司机小蒙从部队转业回来,通过区政府当办事员的父亲到了蛐蛐区政府,成为临聘司机。小蒙在华京当了几年兵,有一些粗略的地理知识,他这次开车来,主要是弥补当兵那几年的遗憾,要把故宫、颐和园和八达岭这些地方游一遍。他们几个人先游了长城、北戴河,后来到故宫、颐和园,又看了升旗仪式,再送鱼幼到京华大学去看二丫丫——在京读了三年的大学生——鱼幼了却她美好的京华梦,畅游京华大学校园,最后才找到吉星场,解决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小蒙的车刚好坐满,单出吉星场一人,好在吉星场比较熟悉路线,相约在北方大学附近的小馆子吃饭。馆子虽然小,却是有个小雅间,刚好坐下六个人。馆子人手不够,倒了一杯茶,便没有了下文。顾轻狂占据了桌子主席的位置,习惯性地发号施令,显得踌躇满志,轻车熟路。他现在所管的事几乎就是吉星场早先管过的,文教卫,重心在高校拆迁建修规划。华阳理工学院周围的民居全部拆除,那些卖菜的摊子自然消失。老龚不知去向,鱼幼也不在校门口摆摊卖油茶了。吉星场诧异道,不摆摊挣钱,吃什么?司机小蒙正在埋头读一本官场小说,听到此话,突然抬头笑道,鱼姐现在当老板,挣大钱了,摆摊干什么?吉星场笑道,鸟枪换炮,哟,挣什么大钱呢?小蒙说,跟着顾区长混,枪林弹雨不挨刀!顾轻狂骂道,龟儿子小杂毛,胡说些什么!小蒙马上改口道,说错了,应该是跟着苏书记混才是!鱼幼笑道,哪个女人跟男人混嘛,小蒙,你仔细研究一下手里的官场小说再发言好了!小蒙果然低下头读书了,再也没有插嘴说话。一会儿,菜上来了,顾轻狂招呼喝酒,桌面又热闹起来。
鱼幼主动端起酒杯给顾轻狂敬了三杯酒,两个年轻姑娘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给大家敬酒,勉强喝了半杯,脸红到杯子里去了。顾轻狂笑道,吉博士,你知道我兴师动众到华京这一趟的目的么?吉星场说,愿闻其详。顾轻狂得意地笑道,老苏让我来华京找一家最有档次的园林绿化公司,一环扣一环,楼房街道修好了,下一步就该搞绿化美化了嘛。吉星场说,不就是栽几棵树种几株草吗,跑到华京没必要吧?顾轻狂笑道,此言差矣,天下的草木都一个样,老苏需要的是设计,怎样栽树怎样种草,你懂吗?吉星场说,政府管的事,你们自己才懂,老百姓知道什么。顾轻狂笑道,不一定,比如鱼姐,她现在可是半懂啰,不信你问问她。鱼幼羞涩地说,哎呀,我是个外行,不过是挣了点儿劳力钱,还是不说了吧。小蒙抬起头来,笑道,鱼姐,像你那样挣劳力钱,全中国人恐怕个个都成了百万富翁啰。顾轻狂咳了几声嗽说,老吉,说正经事,老苏现在想法有些超前,他想把蛐蛐区的园林绿化搞得别具一格,要中西结合,特别要与国际接轨,你说,我该咋办呢?我想了想,就到华京来烧香,求你这尊真佛,钱不是主要的,关键要与众不同!
按照顾轻狂的设想和要求,吉星场调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打探、了解,总算找到了一家名气颇大的丽京园林绿化公司,然而,这家公司提供的方案被苏幕遮在电话里直接否决了。顾轻狂扭着吉星场,又找了几家咨询商谈,均不合苏幕遮要求,不免心烦气躁。眼看在华京呆的日子已久,每日耗费巨大,顾轻狂压力增大,死活要吉星场给个出路。吉星场说,隔行如隔山,我一个学生,确实是爱莫能助。吉星场想起华京电视台有个做节目的栏目记者——这个记者叫什么来着——丁准,当时自称老乡,其实是芙蓉市的人,吉星场从来没有把芙蓉市当成自己的家乡,所以,基本上把这个老乡忘了。现在事情来了,吉星场只得开口:喂,老乡,有空聚一聚啊?丁准说,好啊,没问题,我请你。吉星场说,我给你打电话,能到场就算给了面子,买单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丁准人缘好,吉星场要求的人士是园林绿化,丁准稀里哗啦喊了两桌子的人,顾轻狂不愿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便委托吉星场去侦察虚实,同时,鱼幼也陪着,见识场面。
酒桌上,丁准介绍在场的人的身份和姓名就花了二十分钟,吉星场一个也认不得。酒足饭饱,两桌人跑了大半,剩下几个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的老人。丁准笑道,吉博士,这个要理解啊,华京这地方,风土人情就是这样,自古以来食客多啊,明知道是蹭饭,你也得由着来,说不定哪天你就到别人那里蹭饭去了。看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吉星场马上皱起了眉头,丁准笑道,这几位才是高人,不显山露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几个人走进附近的茶楼,位置一坐定,吉星场便借着酒醉直抒胸臆,鱼幼不断地示意他住嘴。茶泡好了,丁准才介绍喝茶的几位人士,牛哄哄,都是大腕。一个瘦得只剩几块骨头形状的中年人,面色苍白,左手腕上却拴了一根红色的绸带,再加两串佛珠,坐在椅子里,轻飘飘地笑,好像一股风都可以把他刮到天花板上。此人搞雕塑,号称雕塑大师的石墨。泥巴、石膏、金属、水泥、面粉,任何材料都行。石墨的作品据说一件已经卖到二十万元了,当然,那是国际价格,以美元统计。石墨是华京美术学院教授,现已辞职,自己搞了个文化艺术公司。丁准直接称呼石墨为石总,石总喝茶的时候,吉星场看清了他的右手,青筋暴露,每一根都在皮肤奔跑,似乎可以看见它们奔跑的线路,从厚厚的羽绒服跑到围巾,突然在脖子上痉挛,最后钻入耳后的头发。旁边身着深红色皮夹克、头发蓬乱、眼大无神的中年男子,名叫哈罗,是个宗教学家,他的职业却是京华大学园林设计专业的教师。“哈罗。”丁准得意地介绍道,天之骄子,我们时代的俊杰,人类灵魂的导师,不务正业的典型专业人士。丁准说,明明是物质与物质打交道,偏偏要把自己变成一堆精神,哈罗!丁准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对着天空中的神灵交谈,无人应答。哈罗呷了一口茶,方才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符号!说话专业一点儿,小丁!丁准最后介绍的是一位怪物——收藏家南道里,名字怪怪的。“当今世界,第一不务正业之人,本来是国有银行的行长,突然爱上了收藏!”丁准用一种夸张的声音描述了南道里的与众不同。听到这种说法,鱼幼便插嘴问,收藏什么呢?丁准笑道,他收藏货币。哈罗再次抗议道,不专业,不务正业的记者,最好重新到传媒大学深造,从幼儿园开始!丁准得意地笑道,我们这个行业,对其他行业有太多的热情,没法专业啊,全世界都如此!南道里笑道,小丁,你终于谦虚一次,神降尘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