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子
一年的挂职锻炼结束了!
时间好快呀!蛐蛐区政府办公室通知吉星场开一个总结会,吉星场笑道,免了吧,我是个虎头蛇尾的人,去了让领导难堪!苏幕遮对吉星场也是够厚道的了,亲自打电话问吉星场是否愿意调到蛐蛐区政府,先不要管职务不职务,人事关系先弄过去了再说,趁市里还没把人事权收干净,暂时还可以帮忙。吉星场惭愧地说,对不起啊,老苏,我这身体太不争气,这一年真让你为难了!苏幕遮说,先别忙抒情,我暂时还能帮你的忙,你自己想清楚,以后不后悔就行了!
想不到的是,教师子女读书的问题把吉星场弄了一个趔趄,学院把吉娃娃统计漏了,这边没戏了。蛐蛐区政府那边,当时给吉星场考虑了一个指标,他给了师兄顾轻狂,顾轻狂的孩子顺利地读到了笔架山区第一中学,也是个很好的重点初中,顾轻狂终于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巴,没有四处传播吉星场的绯闻了。到了八月中旬,吉娃娃还不知道下学期在哪所初中读书,吉星场着急了。其实,从内心讲,吉星场以为,吉娃娃读芙蓉市的哪一所初中都非常好,至少比在木鱼县要好十倍。只是芙蓉市的市民习惯给全市的初中排名,因此,大家盯着的总是前两三所学校。这样一来,压力就大了。幸亏红尘没有来催逼,红尘不知道吉星场的挂职锻炼结束了,还以为他是副区长呢。苏幕遮那里无论如何是不好意思再去添麻烦了,吉星场只得硬着头皮给白乐打电话,白乐吓了一大跳:蠢货,你连自己的子女读个重点初中都解决不了,当个狗屁副区长哪!吉星场只得实情相告,白乐笑道,也好,大学教师逍遥嘛,吉娃娃的事我帮了。吉娃娃进入了云梦区实验中学,芙蓉市里响当当的名牌学校,吉星场又挺过了一道人生的难关。
吉星场的蛊惑起作用了。鱼幼真的把摊摆在了学院门口,云贵油茶很快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只要是学生有空,他们都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鱼幼的摊子边,男生欣赏鱼幼的脸蛋,女生探讨鱼幼的发艺和服饰,饥饿的人和没有饥饿的人,走到摊子边高喊一声:来一碗油茶!心灵手巧的鱼幼总是以最温柔的微笑把做好的油茶端到桌子上。一双纤细光滑的手臂,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睛,然后,才是一碗喷香的油茶,食客自然多了一份信赖。任何时候,清洁总是食欲的起点。
吉星场决心考博士,目标是北方大学美学系。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对美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从法学转向美学,吉星场拐了一个大弯子,令人瞠目结舌。顾轻狂笑道,师弟你改了行,让师兄一个人单练,多没意思啊!吉星场笑道,师兄太厉害了,我主动退让服输。顾轻狂骂道,小吉,你是真的怕我才改专业的吗?吉星场笑道,卖面粉的哪能见得卖石灰的,同行是冤家呀!顾轻狂骂道,神经病,副区长不当,回高校当一个普通教师,你啥意思?是不是想羞死老子!
鱼幼终于不提离开的事了。她主要是被赚钱的生意迷住了,每天晚上回来,吉星场正在看书,鱼幼则打开钱包,清点她一天的收获。吉星场赞叹道,哇,你一个月挣的钱是我工资的好多倍呢,干脆我也来摆摊卖小吃算了。“小生意,挣大钱。”鱼幼眼里闪动着满足的光芒,也许,她人生的幸福就在这个地方。鱼幼抓着钞票,感叹不已,“天地这么大,居然这个旮旯才是我安身之所,小吉,你不信命运吗?”吉星场笑道,信啊,你看,我们又走到一起来了。鱼幼说,不知道二三子和红尘他们怎么想,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在私奔呢。吉星场笑道,管他呢,我们两个和他们两个不一样,我们不怕别人议论。鱼幼低头说,从前,二三子一直说我是在养汉子,我呀,可挨了他不少的拳头。吉星场说,南辕镇乡下那个环境,男女之间稍微亲近一点儿别人就会说闲话,也难怪二三子吃醋。鱼幼说,我不管,他从来不信任我,我干脆就我行我素。吉星场笑道,姐呀,要是当时没有你,我可能早被那些坏人害死了。鱼幼说,我也是,红尘和二三子两个家伙搅到一张床上,我是收拾了行李,带着二丫丫马上就要离开南辕镇的,偏偏你那个老婆红尘自以为是,她跑来威胁我,还把你欠我的钱还了,要我和你断绝往来,当时,我就想,一条河的鱼,上游的上游,下游的下游,你他妈的也管得太宽了吧,老子偏要找小吉,找了又怎么啦,你会飞起来咬人?吉星场笑道,你怎么没找到我?又怎么到蛐蛐镇来了呢?鱼幼笑道,到芙蓉市来找你,那是气话!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找你一个读书人干什么?你不过是泥菩萨过河,我呢,带着二丫丫,到了芙蓉市就是一个乞丐,唉,苦日子,说不出口啊,所以,我不怕下贱,在街边摆摊,为的就是二丫丫,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她走我的人生道路!吉星场笑道,上天要帮助你,你就不要拒绝,住下来,把小生意经营好,挣你的钱吧!反正家里多了一个房间,多了一张床,怕什么呢?
鱼幼大大方方地住下来了,每个月的水电费她坚持要出一半。至于房租嘛,鱼幼主动提了一次,自己忍不住笑了。吉星场怎么可能答应?人家吉星场现在条件好了,要知恩图报的。如果鱼幼不答应,吉星场就要求鱼幼把从前借给他的那些钱的利息算出来。鱼幼笑道,小吉,我不跟你做生意,当初帮你,也没想过图你回报。吉星场笑道,现在,我这房子空着也没用,你看得起随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鱼幼笑道,怎么可能?哪天房子来女主人了,突然要赶我走,我怎么办?吉星场说,你放心,姐呀,这房子我说了算!鱼幼说,不瞒你说,小吉,虽然我是个摆摊的,下贱得不得了,但挣钱方面,还算得过,几年时间,积攒了一些钱,一是二丫丫要读书,二是我打算买一套房子,靠近大学,做点儿小生意。吉星场说,姐呀,我倒有个想法呢,最近,学院有个政策,我们住的这些旧房子全部出售给居住的教职工,估计价格不会有多高,我本身没钱,当然……鱼幼问,你准备买吗?我可以借钱给你。吉星场笑道,我想,你买外面的房子不如买学院的房子,我这房子——你以我的名义买下来,你全权使用,反正这房子也没有房产证——方便你做生意,你觉得如何?鱼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道,那你呢?吉星场说,我要读博士,以后,在不在这所大学教书说不清楚。鱼幼笑道,你不在学院,万一人家来驱逐我,怎么办?吉星场笑道,姐呀,你多虑了,学院的教师买下这里的房子都是要出售给别人的,你不买,我也要卖给其他人,你买我的,不收你的高价,这样放心了吧。鱼幼笑道,我钱不够,这事儿还得找人商量。吉星场问,你自己拿不了主意吗?鱼幼吞吞吐吐地说,多找个人,总要好些吧。
过了两天,鱼幼带了个人来,可把吉星场吓坏了。大胖子老龚,打断吉星场两根肋骨的家伙,鱼幼居然要和他一起买吉星场的房子。老龚像个理亏的孩子,垂着头,耸着肩膀,躲在鱼幼的背后,当然不敢正眼看吉星场一眼。鱼幼牵着老龚的袖子,把他肥胖的身子拽上吉星场的房里,老龚待了两分钟,人就溜到走廊上去了。鱼幼又把老龚喊回来,让他把房子看仔细一点儿,老龚机械地答道,你说了算,我没意见。鱼幼扯着老龚的耳朵,恼怒道,胖哥哥,你要想清楚,这不是一笔小钱,投进来恐怕一年两年是没法回收的哟。老龚点头说,我想清楚了,反正我也要在学院门口摆摊的,图个方便,没说的了。
省银行学校那边因为靠近蛐蛐区政府,那一带的建筑几乎完全拆除,那里要修一个音乐喷泉广场。修好之后,现在的华阳财经学院门口就是广场的边缘,按规划,属于绿化景观区。老菜市场拆了,老龚暂时找不到摆摊的地方。鱼幼带老龚到华阳理工学院门口,他也只能无奈地过来。这边周围全是农民,地势偏僻,一年半载拆迁还到不了。所以,农民住房外的空地,迅速搭建了一些砖台,形成了一个简易的菜市场。老龚眼光好,占领了学院正对面的位置。不过,这还是鱼幼为他挑选的。
自从老龚在学院对面卖萍鹿肉,吉星场才了解到这个行业非常辛苦。早晨四点钟起床,骑一辆电三轮到十五公里远的屠宰场去选货。生意正常,每天能卖三头萍鹿,三百多公斤的重量。从蛐蛐镇到屠宰场的路,被大车重车压坏了,加上早晨天色阴暗,睡眠不足,老龚经常车翻人仰,幸亏他一身是肉,难以伤筋动骨,皮毛之伤,大不了流点血,并无大碍。老龚说要请客吃饭,其实就是要向吉星场道歉。说了好几周,老龚终于抓住了一条鹿腿,拿到吉星场的楼上来。老龚一瘸一拐,据说是骑车受了伤,大腿划破一条口子,脸上贴了块膏药,手指缠着胶布,伤口多,还能劳动。吉星场坐在家里看书,老龚一个人在走廊上倒腾,晚饭的时候,老龚居然搞出一桌子荤菜来,简直像个魔术师。鱼幼特地收了摊子回来品尝,目的是调解老龚和吉星场的关系。女人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吉星场没那个必要,老龚打人有他的原因,吉星场不可能再打老龚一顿,当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原谅他。鱼幼反复请求,一次比一次急迫,接近于哀求,吉星场便默许了。老龚把菜做好后,摆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直接招呼吉星场,便蹲在桌子边,看见苍蝇飞过来,立即大声嚷着,用手驱赶。萍鹿肉的芬芳早已渗透入吉星场的房间,甚至引起了他的食欲,口水吞了又吞,但他就是不过去看一眼。直到天黑下来,鱼幼的脚步声上楼了,吉星场心里才稍微轻松了一些。此前,他一直在设想和老龚面对面吃饭的场景,一怒之下,一碗砸在老龚的脑袋上,老龚的脑门肯定要开花,血流得满脸都是。然后,又会是怎样混乱的局面?老龚用手捂住伤口,鱼幼手忙脚乱,扶老龚上医院。吉星场呢,吉星场操着手,站在屋子里冷眼相看:老龚,你敢把我怎么样?我不报案抓你,已经是最大的人情了,你竟然有脸来我家里请客,你以为有鱼幼在场我就不敢打你了,看到了吧,你活该!吉星场的思想老是这样从书本里窜出来,苍蝇一样飞舞,他心烦意乱,等着鱼幼——哦,鱼幼进屋了,她在说话了:小吉,吃晚饭了!她的声音那么甜,沉闷的空间立即有了一股清风。鱼幼走到桌子边,拉开灯,赞扬声瞬间传遍了几间屋子:老龚,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今晚我得多吃几片肉,哪怕身上长肥肉也无所谓。
鱼幼的笑声把两个男人的脑袋吸引到桌子周围,面对散发着香味的肉片,心中的疙瘩荡然无存。这得靠老龚那双强壮而粗鲁的手,消解了杀戮和死亡的血腥,食欲要得以激发,这是最关键的一步。鱼幼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鹿肉,放进了吉星场碗里,老龚瞪大了眼睛,亲眼注视着这片肉被吉星场的筷子夹起来,放进吉星场的嘴里。这个过程是从老龚加工鹿腿开始的:他拔了毛,放在灶火上烧,反复用水洗,然后用高压锅炖,再取出来,放在砧板上宰割,最后,才是下锅混合小菜爆炒,嗤——香味出来了,劳动的程序结束了。享受就容易多了,抓起筷子,啪嗒,一片油腻的肉就进了嘴巴,咀嚼一阵,和着唾液下了肚子,什么也没有了。“好吃吧?”鱼幼惊喜地望着吉星场油腻的嘴唇,希望从吉星场身上找到满足的情绪。吉星场的记忆还残留在大脑,那里,老龚的拳头几乎把吉星场的头盖骨都砸了个破洞,血液喷射出来,人就散了架,晕过去了。从痛的程度可以感觉,当时老龚是想一拳头把吉星场砸死,吉星场挺住了,肋骨太硬,所以断了,清脆的声音响了两下,完了,人瘫软在地上,血流得到处都是。鱼幼又夹了一块肉,没有放在吉星场碗里,而是直接送进了吉星场嘴里——她在喂他,在吉星场受伤治疗期间,吉星场已经习惯了她的喂养——那完全是母亲喂养子女的动作。喂完了,鱼幼还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了摸吉星场的脸!这下子该满意了吧,愚蠢的家伙!老龚心里痒痒的,后悔当初没有一拳把吉星场的嘴巴砸扁,要是那样,吉星场就没有机会用嘴来享受美味了。
果然,鱼幼这个喂养的动作把吉星场征服了,吉星场脸上露出了笑容。老龚心里咒骂道,他妈的贱,什么狗屁大学教师,还不是和萍鹿一样,喂他几把嫩草,他就认主人了。吉星场的目光变柔和了,他和老龚中间不再是一座冰川,而是一桌子破碎的萍鹿肉,老龚一下午的力气完全耗费在上面。每一块肉都是精巧的杰作,老龚手上的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抵达食物,最终成为食物的一部分。他手臂酸涩,用力过多,一桌子萍鹿肉好比老龚手臂耗费的力气。三双筷子夹攻萍鹿肉,瓜分萍鹿肉,好比从老龚的手臂上夹走一片肉似的,他有心灵的感应。于是,老龚也豪爽地夹起萍鹿肉往自己嘴里送,吃的是萍鹿肉,好像吞进了自己的手臂,油腻腻的,冷冰冰的。老龚从桌子底下拿起塑料壶,掀开盖子,哗哗哗倒了一大碗白酒,准备喝了,鱼幼说道,不喝酒行吗,你早晨才受了伤?老龚哼了哼,一口把碗里的酒灌进了喉咙,血液从眼眶涨到额头,顺着鼻梁红了下来,茂密的鼻毛从鼻孔里掉了两丛黑黑的颜色,呼吸的时候,跟着耸动,好像活泼的小老鼠。吉星场本来嘴里含着一块鹿肉,硬邦邦的,正待咀嚼,突然一阵恶心,舌头沾到一根粗毛。他赶紧跑到公厕,哇的一口吐了。
吉星场返回来,只见老龚埋着一颗肉滚滚的头正在大口吃肉,他碗里堆满了肉片,一看就知道是鱼幼帮的忙。吉星场面前摆着一只土碗,里面斟了大半碗白酒。鱼幼笑着说,老龚给你倒的酒!老龚听了,也不看吉星场,自己又倒了一碗,咕咚咕咚,灌进喉咙里去了。吉星场没有喝,鱼幼见势不妙,抓过塑料壶,给自己倒了大半碗,笑着说,小吉,喝啊。小吉还没把碗端起来,鱼幼早已喝光了碗里的酒。看样子,鱼幼是从没有这样喝过白酒的,她捂着嘴,剧烈咳嗽,一只手还要拿塑料酒壶,被吉星场拦住了,吉星场说,我喝!吉星场喝下酒,他的碗马上被老龚抢了过去灌满了,吉星场说,不喝,我已经醉了!老龚说,我喝了两大碗。鱼幼说,小吉,我陪你继续喝!鱼幼的脖子从雪白变成粉红色,解开的辫子变成了黑色的瀑布,在耳朵和肩上荡漾。她的脸是醉了,在雪白的颜色中添了一层粉色的雾,虚无缥缈的笑声,正在远离桌子,吉星场看到的是不停地旋转着的墙壁和窗口漆黑的树枝。老龚又倒了满满的一碗,自己喝了,然后,鼓着腮帮子问,小兄弟,你记得老子总共喝了几碗?吉星场摇着头说,我喝醉了,记不得了。老龚突然扑到吉星场面前,抓起吉星场的手说,小兄弟,打我吧,杀我吧,我心里难受啊!吉星场说,老龚,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老龚把吉星场的话抢了过去,急促地说,我老龚没读过书,说不来话,但是,当时打你,你知道原因不?就是恨你——忘恩负义,不当那个副区长,你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鱼幼不一样,摊子拆了,她就没有饭钱了!吉星场说,那确实是我的错,但……老龚哆嗦着,又说道,小吉,知道我打你的原因吗?还有……鱼幼伸手捂住老龚的嘴巴说,老龚,够了,喝醉了嘴臭,不许说了!老龚的脸痉挛起来,眼珠子凸到灯光里,迟缓地转动着,他的舌头麻木了,所说的话不甚清晰,“不说了,鱼幼,我要上床睡,小吉,和鱼幼上床睡觉去,我和鱼幼睡过觉的,我睡了,你们继续……”鱼幼厉声骂道,你妈的,老龚,瞎说些什么?谁和你睡觉了,做梦去吧,你妈在等你呢!老龚流着口水,嘻嘻地笑道,鱼幼,我,我,我……想和你睡……鱼幼愤怒地甩了老龚两个耳光,老龚身子一歪,倒在桌子底下,眼睛紧闭,鼻息如雷。鱼幼用脚踢了踢老龚的大腿,没反应。鱼幼摇摇晃晃,三下五除二,把桌子收拾干净,叹了口气说,小吉,我又做错了一件事。吉星场伸手扶着鱼幼的肩膀,紧张地问,做错了什么?难道你真的……鱼幼笑道,和老龚睡觉?怎么可能!鱼幼推开吉星场的手,一下子闪进了她的房间,“小吉,我醉了,我睡了!”哐啷一声,鱼幼把门关上,闩了门栓。吉星场问,老龚怎么办?他人还躺在地上。鱼幼说,别管,他身体素质好,不会死的。吉星场想把老龚扶上床,老龚灌满了酒的身子更加沉重,拖了两下,只得放弃,吉星场扯了一张床单覆盖在老龚的身上,这才歪歪倒倒,进了自己的寝室,第一次,他闩上了门闩。
然而,脑子昏沉胀痛,却无一丝睡意。黑暗中竟是盛满白酒的大碗,在手里推来推去。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巴在喝,谁在打着酒嗝,谁在大声地呕吐,吉星场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煎熬,等着长夜过去,酒精从身体里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