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苏幕遮
苏幕遮

没过多久,鱼幼那边就出事了。大概是鱼幼的生意太好,引起了其他摊贩的嫉妒,旁边的摊主便来强占鱼幼的位置,还把她的云贵油茶的布幌子扯了。

旁边的摊主欺负鱼幼,以为她是外地人,没有人声援。当然,屠户老龚是要挺身而出的。老龚没有抓尖刀,他只是用手掀了两下,结果,旁边的摊主摔倒在地,手骨断了,摊主的男人,在校门口卖甘蔗的家伙,拿了一把镰刀过来,割伤了鱼幼的手。老龚抢过镰刀,反割了那家伙的手。因为这场纠纷,大家都住了院,生意做不成了。老龚还被派出所带走,鱼幼找吉星场想办法救人。吉星场到处打听,总算找对了人。此人就是蛐蛐镇的副镇长苏幕遮。苏幕遮从芙蓉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下派锻炼,他与老乡白乐同为省社科院历史系的研究生同学,但比白乐高好几个年级,因为同是一个导师带出来的,苏幕遮自然做了白乐最铁心的大师兄。白乐毕业,先分到芙蓉市委党校,后来很快转到行政上,做了芙蓉市所辖的云梦区政府的副区长。两人级别差不多,资历也差不多,又是师兄弟,相互之间交往比较频繁。吉星场打电话找白乐,白乐给苏幕遮打电话,又让吉星场亲自去找苏幕遮。说了一箩筐好话,派出所的人让老龚缴了罚款,写了保证书,方才获得了人身自由。

年轻的副镇长苏幕遮意气风发,驾着车和吉星场一起去华阳财经学院蛐蛐分院门口视察工作。尽管十分低调,还是被街道办主任宗瑜认出来了。因为摊贩发生纠纷打架,宗瑜连续多日都在现场协调。苏幕遮来到鱼幼的摊子上选了个塑料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鱼幼正准备端三碗油茶招待客人,吉星场赶紧向鱼幼介绍了客人的身份,宗瑜谦卑地笑道,油茶呢,我们都免了,但是,吉教授的大姐,我们就认了!苏幕遮笑道,有福呀,吉教授,这么漂亮的大姐!吉星场要请苏幕遮吃饭喝酒,苏幕遮拒绝了,“喝你的什么酒哟,你那么穷!等白副区长来了,咱们让他请客!”苏幕遮坐的是一辆破旧的桑塔纳2000,镇上的路面被重型车压坏了,驾驶起来一颠一簸的。走到半路,苏幕遮突然笑道,吉教授,是真的大姐,还是其他的关系?吉星场坦然地笑道,老苏,我吉星场再糊涂也不会随便认一个女人为大姐的!苏幕遮诡秘地笑道,吉教授,要是真的大姐,那没说的,不违反政策的事,我们会尽量照顾,但是,如果不是,别怪我苏幕遮无情无义了!吉星场问,苏镇长,你想干什么?苏幕遮紧紧地扭着方向盘,不看吉星场,脸向着车窗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幕遮这人还真有点儿意思,自从他那辆破桑塔纳在鱼幼摆摊的地方闪了一次,周围的人便不再孤立刁难鱼幼了。吉星场去过两趟,旁边的摊主热情地打招呼,又是端茶又是拿扇子,把鱼幼这个弟弟照顾得巴巴适适的。鱼幼挺会妥协,别人也会来事儿,很快和旁边的妇女便以姐妹相称了。鱼幼的麻烦暂时告一段落,吉星场也算安心。苏幕遮不仅帮忙把老龚放出来,还驱车前去助威,吉星场觉得此人比较仗义,两人便有了进一步较为密切的交往。白乐偶尔会到蛐蛐镇,到了就打电话给吉星场。吉星场一到,苏幕遮早就坐好了,菜点好了,酒倒好了,胸前的围裙也系好了。白乐不喜欢人多,每次聚会,就是他们三个人,或者再加一个司机,纯粹是同学关系。苏幕遮有手机,吉星场没有,苏幕遮的手机号码留在名片上,吉星场拿在手里,几乎没想过要拨打一次。吉星场与苏幕遮之间纯属君子之交,因同在一个镇上,交往自然增多,慢慢两人也有了一种朋友的感觉。起初,按照政策,苏幕遮到蛐蛐镇,属于典型的镀金,很快会返回市政府,或高升或另谋高就。可市政府新出台的政策,提高了蛐蛐镇的地位,以后极有可能升格为区政府。这样一来,苏幕遮的态度又发生了变化,他主动申请正式调任蛐蛐镇,现在已做了代镇长。只要通过人大换届选举,他就会成为真正的镇长。苏幕遮是历史学毕业的研究生,很看重蛐蛐镇历史文化资源的开发。比如镇上一些关于蛐蛐的历史传说,有无根据,他都会邀请大学教授和学者,召开学术讨论会来进行专题论证。哪个古代的皇帝喜欢都蟋蟀,一定要把名字记录下来,再找文化站的人编个民间故事,大肆渲染一番。不到一年,蛐蛐镇的每条街每个巷子每个院子每口井都发掘出了蟋蟀的历史遗迹。每次会议,吉星场就是特邀嘉宾。说来怪怪的,他一个教法学的大学教师,竟然壮着胆子来参加历史方面的学术会议,真是害怕哪天导师贾教授知道了骂他不务正业。最初,接到苏幕遮的邀请,他冷汗淋漓,直接拒绝。可是,苏幕遮那么盛情,还派车到楼下来接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了会场。苏幕遮笑道,来了是有出场费的,不白干,怕什么呢?

然而,自从苏幕遮正式当选蛐蛐镇的镇长,他便坚决地退隐到媒体背后,几乎拒绝了记者的采访。媒体上频频出现的人物是镇党委书记,所有活动都是苏幕遮在联络跑腿,却见不到苏幕遮三个字。比如,最近搞了个蛐蛐镇的整体规划发展方案,提出了一些国内国际的时髦概念,比如“经营城市”“生态建市”“文化兴市”这些术语,很是吸引媒体眼球。虽然蛐蛐镇还是一个混乱肮脏的小镇,但媒体上已经把它当成一个行政区来大事宣传了。《芙蓉晚报》和芙蓉电视台搞过各方人士畅谈蛐蛐镇撤镇建区的专题座谈会。新闻吹风之后,市政府可能真的在进行实质性的规划和部署。苏幕遮要借这股东风实现个人的人生抱负,年轻人确实勇气过人。在芙蓉市的年轻干部队伍中,苏幕遮的升迁是独一无二的火箭式的速度,或者是进入了一条干部提拔的高速公路,苏幕遮就是少年得志的人物了。苏幕遮知道背后议论自己的人多,他只是苦笑道,上级领导信任你,不干事行吗?做不做干部,能不能升迁,完全靠信任,靠机缘。吉星场也看得出,苏幕遮自从当了镇长,说话处事越来越稳重,文人弄性尚气的成分几乎过滤干净,苏幕遮的人际交往圈子迅速压缩。从前,苏幕遮逢人便讲,吉星场是我最好的朋友,两个人穿一条裤子都没问题的。而吉星场却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苏幕遮是我最好的朋友。吉星场的回应比较低调:一般朋友,一个是当官的,一个是老百姓,就这样吧。这话传来传去,传到顾轻狂耳朵里,顾轻狂用手抓着吉星场的袖子笑道,龟儿子小吉,不过就是个教书匠嘛,骄傲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