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蛊 惑
蛊 惑

红尘在粤海省带老金回家,红小妃目睹老金将成捆成包的钱砸在红尘身上的场面,恍然大悟了。一个凡俗的女人也可以脱胎换骨,那就是抓住一个有实力的男人。漂亮的女人机会更多,不过,悔之晚矣。红小妃最美丽的年龄已经过去,傻乎乎地嫁了个男人,浑浑噩噩地过了十来年,一梦醒来,竟然在深山老林呼吸着煤炭的粉尘,听着孤独的鸟在树梢鸣叫,天上是无尽的黑暗,地上是比黑暗更加冰冷坚硬的煤矿,心中何等凄凉!唉,还没出门见世面,就被媒人鼓捣着,父母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断送了一个姑娘对外界的好奇心。结了婚,跟着黄山困守在荒凉的矿山,脑子是越活越空旷了。黄山是个老实人,什么都是一本正经的,做事脑袋是一根筋,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前途,靠着老爹开矿,仰人鼻息——嫁给这样的男人真的是亏大了。种种烦恼交集,红小妃真的还动了心,幻想着和黄山离婚后飞黄腾达的生活情形。

有个初中男同学,诨名屁巴虫,人模狗样的,读书时候与红小妃同桌坐过几天,经常张着嘴巴吞鼻涕,却一直暗恋着红小妃,真是恶心死了。在红小妃眼里,屁巴虫就是一只永远发育不成熟的蝌蚪,屁股后拖着根尾巴,见了漂亮女人便摇着上去了。嗨呀,真不知这两年是怎么回事,屁巴虫在镇上开厂,生产宝丽板家具,突然发了大财。红小妃在家具店挑选一张床,几个埋头工作的家伙中升起一颗头,乱发蓬松,油黑的脸淌着汗珠,嘴巴裂开,声音出来了,“多年不见,红小妃,还认得我吗?”红小妃看着一副乞丐相的男人来巴结就觉得好笑,摇着头说,不认识。那家伙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摸了摸鼻子,自我介绍道,大家都叫我屁巴虫,我们还同过桌的呢。不知道屁巴虫是天性自卑,默认了大家对他的羞辱,还是他害怕红小妃记不住他了,故意用诨名来调集红小妃的记忆,他自称屁巴虫也算是一件不错的小礼物吧。屁巴虫说完,生出猩红的舌头,向上翻卷,舔了舔上嘴唇。这个动作帮助红小妃回忆起了令她恶心的蝌蚪,哎呀,有些人真是像苍蝇,怎么打也打不死,吃鼻涕,烂德行,小蝌蚪肯定还拖着肉麻的尾巴——幸好,这蠢家伙不吃鼻涕了。

红小妃虽然对屁巴虫的模样仍然没好的印象,但不得不佩服他的家具做得漂亮,生意经营得好。屁巴虫自我介绍,他在县城里的家具店规模还要大一些,等几年,生意还有可能做到芙蓉市、赤城市去。屁巴虫听说红小妃在孤山联办煤矿上班,自然客气地赞扬了木鱼县里名声大震的煤矿。红小妃冷冷地说,可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屁巴虫诧异道,怎么没关系?你公公和男人的财产不就是你的嘛。红小妃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屁巴虫说,我要送一套宝丽板家具给老同学。红小妃笑道,不用送,打折就可以了,我不缺钱!红小妃预付了买床的钱,不久,屁巴虫送货到孤山联办煤矿来,却着实把红小妃吓了一大跳——这个自作多情的蝌蚪真的送了一套家具:除了床,还有衣柜、茶几、餐桌、椅子、电视柜,摆在黄山的小办公楼前,就像在搞家具展销。尤其那张床,超乎想象的大。黄山生硬地说,拖回去!红小妃说,我喜欢,我来付钱!屁巴虫笑道,暂时搁在这里吧,就当打个广告,要是看不起的话,哪天空了,我自己找车来拉走就行了。

屁巴虫的大床一塞进卧室,屋里连放鞋子的地方都没有了。红小妃躺在大床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打滚。黄山骂道,龟儿子,你这个初中同学是不是爱上你了哟?红小妃笑道,废话!爱上又怎样了?那是别人的事,你管得着?我早就知道了,初中同学全都知道这件事。黄山着急地说,他这样做,什么意思?红小妃笑道,什么意思,你还担心这床会糟蹋女人?黄山骂道,龟儿子,送这么猥琐的东西,老子睡在上面就像睡在他身上一样!红小妃说,现在,这是我的床,你不喜欢就滚远些,我一个人睡,床越宽越好!黄山说,那怎么行,你是我老婆啊。红小妃把黄山按倒在床上,笑道,小黄,咋这么没自信?他妈的一个小木匠就把你老婆抢走了吗?黄山伸出一只大手,从红小妃的裤腰摸了下去,声音颤抖道,等矿上赚了钱,我要在城里买三套房子,买三张大床,专门伺候你,小妃,怎么样啊?红小妃骂道,傻瓜,一套房子就够了,买那么多干吗?黄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的肚皮还要给我生两个小宝贝哪,生一个,买一套房子!

不久,屁巴虫自己驾了一辆红色的奥拓车爬上孤山联办煤矿来了。此前,听说红小妃的家公无比吝啬,屁巴虫很为自己的梦中情人感到不值。屁巴虫经常打电话到矿上,黄山亲自接到好几次,他邀请红小妃去帮忙卖家具,保证一年挣十万元钱。黄山不相信,屁巴虫真的就拿出一份合同协议,让黄山和红小妃自己看清楚。红小妃动心了,黄山束手无策,怎么对付这个小无赖呢?他不可能再去求黄彰武给红小妃涨工资或分红,又不愿意自己的老婆被这么个猥琐的家伙用一辆奥拓车带走,绞尽脑汁,他想出了一个歪办法。黄山让红小妃私下盗卖煤炭,只和自己信得过的司机联手,互惠互利,换手抠背,大家心照不宣,黄彰武恐怕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事实上,不用黄山启发,那些外地司机早就把红小妃教聪明了。红小妃一直在这么做了,这次借机逼一逼黄山,也有心理上的恐慌,想让黄山同她站在一条线上,免得以后黄彰武真的来查她的问题,一个人背负,吃不了兜着走。当然,红小妃心里也有个小九九,她这样做是在暗中警告黄彰武,不要把钱管得太死,管死了,大家遭殃。俗话说,搭伙求财,心安理得。

红小妃咄咄逼人,黄彰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到底算是个领导人物,懂得妥协。孤山文化村本来是红尘和黄山合伙经营的,红尘因在南辕镇搞了个红红宾馆,资金和人力耗去大半,加上生意兴隆,无心合营,早已主动退出文化村的股份。黄彰武把红尘的份额划给黄山和红小妃两人共有,投资的钱从每年利润分红中抵扣,暂时稳住红小妃,稳住黄山的婚姻。再过三四年,黄彰武退居二线,他就可以直接走到前台,大张旗鼓搞经营。那个时候,就由不得红小妃说三道四,赤裸裸地威胁,大不了让黄山离婚,重新找个女人罢了。

有史以来,黄彰武第一次对别人做出了如此巨大的利益让步,但作为获利者,红小妃并未有满足收手的表现。这是个得寸进尺的女人,外表的美丽掩饰了内心的贪婪,而且,很多人因为欣赏她的美丽而放纵了她的胡作非为。最危险的人物是黄山,被红小妃迷住,任何事情都不做判断,完全听她的话。黄彰武清楚,这个女人是家里的定时炸弹,迟早会出事。黄山现在是搂着定时炸弹在睡大觉,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先前,为了搭救红尘,吉星场从鱼幼那里借了两千元钱,准备送给区医院的医生陈龙,陈龙原封不动把钱转交给黄彰武,表明认的是黄彰武的人情。黄彰武当时也没问清楚,以为这钱是红小妃送的,便直接把两千元钱交给红小妃,红小妃居然把这钱私吞了。等到红尘来追问那笔钱,红小妃一推再推,干脆说黄彰武没把钱给她。两姐妹在矿上大打一架,不是治安室的人帮忙恐吓,真不知道怎样收场。

红尘亲自问黄彰武要那笔钱,黄彰武不好意思说钱已经给了红小妃。门牙打落肚里吞,胳膊断了朝内拐,黄彰武只好说,区医院冬天要送两车焦煤去,钱在他手上,到时候抵账。这个事情明显就是黄彰武代人受过,就从这件事开始,黄彰武把红小妃看得一钱不值,无意中,他流露出的是对鱼幼的欣赏:同样是女人,一个鱼幼在天上,一个红小妃在地上,为何差异这样大呢?黄山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十分鲜明,他公然替老婆辩驳:红小妃再错也是黄家的媳妇,鱼幼再正确也是别人家的媳妇,爹呀。黄彰武心想,傻儿子,任何人都只能被杀死一次,执迷不悟,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黄彰武不再同儿子在嘴巴上纠缠,他采取了实际行动,暗中加强了对红小妃的防范。矿上早就有不少人反映,红小妃私下勾结运煤司机,盗卖煤炭,交到黄彰武手里的证据有一大摞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看样子要把黄彰武的棺材钱耗光才肯罢休呢。黄彰武几次暗示黄山,矿上的事要多个心眼,多为黄家考虑,傻子弟弟以后要花很多冤枉钱,这都是长子的责任啊。黄山根本不明白黄彰武说的长子责任是什么意思,以为干活不领工资,以致遭到红小妃的无情嘲笑。黄山大概是色迷心窍了,当着黄彰武的面,他什么都答应,可一到了红小妃那里,就把女人当着天神供起来,只听那女人的话,处处对着黄彰武干。黄彰武后悔当初为黄山选的这个女人,他以为山里的人朴实,少心眼,谁知道见了钱,人就变了,老实的变奸诈了,忠厚的变刻薄了。

黄彰武把修路的协议交给黄山做,目的是想把黄山和红小妃分开,让他有独立的思想和判断力。可是,黄山这人太无能了,连一个拆迁都搞不下来。要黄山把协议交给黄彰武,还给肖总,红小妃听了,那还了得!她扭住黄山又哭又闹,要黄山把协议交给她来做。黄山说,我没本事把拆迁搞下来,你还比我行?红小妃胸有成竹地说,肯定不像你那样窝囊,我有办法!黄山找他爹要协议,说是红小妃要做,黄彰武脏话一喷就出来:不守妇道的东西,你马上把婚离了!黄山觉得他爹神经质,反问道,她错了吗?黄彰武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捶胸顿足地说,我的儿,这个女人留在黄家是个祸害呀!黄彰武的话留了半截在喉咙里,黄山理解不了,说出来也是白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