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 伺
吉星场敲开鱼幼的门,鱼幼吓得躲到门后面:小吉,什么事?吉星场道歉说,我在街上捡到了你的身份证,害怕你急着要用,所以,就贸然送来了,姐呀,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鱼幼听了,方才松了口气,从门后走了出来,接过身份证,看了看,笑道,这个身份证是废了的,我早该把它扔了。鱼幼的身份证弄错了名字,派出所的老头子登记户籍时把鱼幼误写成了鱼幻。鱼幼把身份证递给吉星场看,果然如此。鱼幼笑了:多一个带在身上无所谓,凡是干违法乱纪的事,身份证就用错的这个,让那些喜欢罚款的家伙去找世界上一个并不存在的女人:鱼幻。吉星场笑了:姐呀,我相信你不会干坏事的。鱼幼狡黠地笑道,小吉,你不要把姐想象得太好,你想,同二三子这样的男人混的女人好得到哪里去呢?吉星场羞涩地低下了头:不,在我心里,姐永远是世上最好的女人,真的!鱼幼妩媚地笑了:小吉,姐不想伤害你,你太幼稚,姐其实挺坏——坏到什么程度呢——算了,不说最好,免得毁了姐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吉星场抬起头,眼里满含沮丧的泪:姐,你会杀人放火吗?鱼幼俯着身子,一张脸几乎贴着吉星场的鼻子了:一个女人坏起来,整个天下就会大乱的。吉星场摇摇头:我不懂。鱼幼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吉星场的额头,嘻嘻地笑道,姐是个什么样的坏人,小吉你永远不要知道……吉星场焦急不安地说,姐呀,你就是天底下最歹毒最恶劣的女人,小吉也会喜欢!
这时候,房子外面隐约传来走路和咳嗽的声音,鱼幼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识:必须马上武力驱逐吉星场。“走呀,小吉!你该回去了!”鱼幼看小吉受不了,便用手把吉星场扶了起来,换了一种冰冷的语气说,小吉,姐不跟你缠了,二丫丫马上要放学回来了,你必须走!吉星场委屈地说,我还想坐一坐……鱼幼红唇白口笑道,看来,你是相信姐是个坏女人了——想了解真相,是不是——不,不行,你马上要考研究生了,等你考了之后再说吧!
吉星场脚一迈出,鱼幼哐当一下子关紧了门,她瘫软在床上,胸脯一起一伏,上气不接下气。吉星场突然闯入,在她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猝不及防的袭击,差点儿毁了她脆弱的自尊心——望着天花板上忙碌的蜘蛛,高悬在天空的一张破网,只要沾着一粒苍蝇,立马下沉,蜘蛛赶紧努力修补,唯恐断裂,彻底跌落下来。鱼幼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吉星场这样可怜的男人,按理说,她已经表达了足够的同情和怜悯,怎么还会让她心底产生一场海啸!一转身,忽然发现身边有这么柔弱的男子,他的骨头不堪一击,好像风中一株草,她的泪水来了,差点儿奔涌而出——整个身体就像一袋子泪珠,只要有一道小口子,生命将会化为乌有,多么危险啊!鱼幼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否则,可能把吉星场给害了。可见,一个人说话是多么慎重的事啊,一个人眼睛看到的毕竟非常有限,多数事情是听别人说,怎么说,就决定了事情的性质和后果,还好,只差最后一秒钟的时候,鱼幼头脑清醒过来了。
继续待在南辕镇会出祸事。鱼幼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周围潜伏的危机,表面平静内部暗流汹涌,她得为自己尽快找一条出路,不能在此坐以待毙。有雨的天色容易昏暗,还在半下午,屋子已经黑了下来,二丫丫还没回家,鱼幼躺在床上,倍感空旷。折腾了半天,特别是在街上的烂泥里同二三子搏斗了一番,第一次在身体上战胜了二三子,这让鱼幼既惬意又疲惫。胃里早没有了食物,肠子在咕噜咕噜地响动,声音大得惊人,好像肠子漏气一般,显得异常恐怖。鱼幼吓坏了,从床上跳下来,双手捂住肚子,肠子似乎安静了一会儿。手一放,肠子又发出连续不断、混乱的鸣叫,鱼幼立即止住呼吸,仔细分辨,原来声音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发出来的。床底下有一堆肠子在响动,鱼幼顺手从床上取了一根挂蚊帐的竹竿,对着床底一阵乱捅,捅到一团肉,然后被一双手抓住了,鱼幼紧张地喊叫道,你是哪个?一个声音低沉、颤抖着说,别叫,是我,我——二三子!鱼幼大叫一声,冲到了房子外面,高喊道,快来抓贼呀,抓贼呀!正好二丫丫背着书包回来,看见鱼幼便问,妈妈,怎么啦?鱼幼气喘吁吁地说,屋里有贼,快去报警!母女正在说话,二三子已经冲了过来,纠正道,二丫丫,你妈妈神经病犯了,你爹在屋里,报什么警?鱼幼骂道,贱人,赶快滚蛋,不然老娘对你不客气了!二三子嬉皮笑脸地说,丫丫,你不会真的报警抓你老爹吧?二丫丫哼了一声:你们两口子的事,我才懒得管呢。二丫丫把书包朝地上一丢,人就跑不见了。鱼幼问,丫丫,到哪里去?二丫丫怒气冲冲地说,我去学校打篮球,等你们两口子在屋里打架好了。鱼幼说,你不帮妈妈啊?二丫丫说,谁也不帮,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不想管!
二三子死皮赖脸缠着鱼幼,钻进了鱼幼租住的房子。鱼幼说,贱人,看在二丫丫的面子上,我给你这次机会,下次再来,老娘拿你当兔子宰了!二三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痛。因为在地上趴久了,肠子受了凉,开始绞痛。二三子几乎给鱼幼下跪了:鱼幼,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不知道我二三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鱼幼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死要活与我有什么关系?二三子惨笑道,怎么没关系——二丫丫——为了她,我们……可以和好……是吗?鱼幼嗤之以鼻道,说那些干什么!你和窝窝的事,让我娘家人在老家抬不起头,我恨不得剥掉你的人皮!二三子真的就给鱼幼跪下了,鱼幼不看他一眼,只是说,贱人,你钻到床底躲着干什么?想杀人放火吗?二三子正要说话,突然哎哟哎哟肚子又痛起来了,顾不得脸面,直接在地上打滚,浑身大汗,脸色蜡黄,喘着气说,救救我!估计二三子是真的病了,鱼幼害怕二三子死在屋里,勉强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区医院,扔在地上,看见乐得欢,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走了。乐得欢笑道,又和好了吗?鱼幼冷冷地说,没有。二三子哎哟哎哟地叫,脸上还挤压出一点儿笑:是啊,还是原配的好哟。鱼幼骂道,龟儿子,自作多情。
二三子肚子里有肾结石,着了凉,肚子就痛。躺一躺,休息一下,屁事没有了。二三子看得出鱼幼对他还有一丝温情,便没完没了地上门纠缠。每一次,鱼幼把他拿来的苹果梨子扔在外面,二三子又微笑着,一个一个地捡起来,重新放在屋里,脸上嬉笑道,怎么样,我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啰!鱼幼笑道,小龟子,我再问你——钻到床底躲起来是什么意思?二三子说,肚子不痛了,我可以回答你——我想……二三子望着鱼幼,轰隆一声跪在鱼幼的膝盖前,鼻子剧烈地翕动。鱼幼厌恶地骂道,窝窝跑了,想女人是不是?二三子用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我二三子贱,那是以前的事——被歌厅的小姐骗了,从现在起,我不会了,绝对不会了!鱼幼冷笑道,你喜不喜欢小姐关我什么事,用不着在这里表演了!二三子委屈地说,鱼幼,我是真的!
鱼幼突然瘫倒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耳朵,身体耸动,她把哭声藏起来,不让二三子听见。二三子悄悄地爬起来,趴在鱼幼身上,伸手慢慢地抚摸。鱼幼继续哭着,二三子的抚摸没有遭到反抗,他的动作便大起来,鱼幼仍然没有反抗,二三子脑袋嗡的一声响,他全身灼热,爬上床,要去脱鱼幼的衣服。鱼幼猛然掀开被子,一巴掌就把二三子推到地上。二三子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挨了几个巴掌:鱼幼,我做错了吗?鱼幼跳下床,厉声呵斥道,马上滚蛋!二三子没办法,只好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似乎不甘心这种结局。二三子沮丧地说,鱼幼,你真有本事,竟然这样来算计我!鱼幼骂道,我算计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大蠢货!二三子神情恢复正常,便开始骂人了:臭婊子,现在和吉星场勾搭上了,就自命清高,看不起人了,是不是?吉星场算个球,他连我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鱼幼骂道,你这个人渣,满口污言秽语,我还听你什么话?二三子冷笑道,老子趴在床底,把你这个婊子勾引吉星场的经过都听清楚了,你还敢抵赖!鱼幼说,我和小吉之间是清白的,不像你那样,不要脸不要命,两只脑袋往粪坑里拱!二三子怒了,双手揪住鱼幼的手臂,想把鱼幼摔倒在地,鱼幼冷笑道,没记性的畜生,你现在打不过我了!二三子眼球充血,喷着怒火:试试看,谁打得过谁!鱼幼冷不防从床上抓了一把水果刀,在二三子肚子上狠狠地扎了一下,二三子马上丢下鱼幼,惨叫着,一拐一瘸逃跑了。地上撒落一些淡红色的血珠子,一些恐怖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