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集了朱元，加上老婆红小妃的妹妹红尘，黄山总共凑了三十来万，在孤山联办煤矿附近的茶店子开了一家工人俱乐部，准备为工人们提供丰富多彩的生活服务。派出所的小余不看好工人俱乐部的经营，把股份退了，立即拿着现金走进红月亮歌厅，加入了薛群山一伙。朱元不一样，他本人是煤老板，熟悉矿上的情况，帮黄山分析过经营前景。南辕镇除了遍地开挖的小煤窑，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工业的东西，镇上的消费主要靠的是外地尤其是土城县来的司机和做煤炭生意的老板。孤山联办煤矿的规模仅次于雍仁喜的篦子场煤矿，但地理位置好，处在交通要道。

茶店子是个古地名，从南辕镇步行到土城县的必经之地。如今，有一条机耕道与土城县连通，主要方便孤山的优质煤运送过境。土城县虽然占据了孤山的一部分，却是一块煤也挖不出来。地下贫穷，地面也穷，除了低矮的灌木和草丛，便是荒凉的乱石。上天不公，偏爱木鱼县，特别眷顾南辕区的采煤老板，大把的银子往兜里揣。土城县各大单位和厂矿经常都得派车来孤山等着拉煤，不然，城里人没法把米煮熟。来运煤的车要等上几天，多半时候会把车停放在茶店子。茶店子，多好的地方啊，古人都懂得在这里摆摊卖茶，今天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呢？孤山联办煤矿每天有一百多工人下井作业，这里的工人工资水平高，钱绝对是用不完的。女服务员穿露一些，卖茶卖饭，生意差不了。工人下井去了，地面上闲着的外地司机和老板，大捆大包的钞票找不到消费的地方，很是无聊。工人俱乐部要挣钱，就看准这两部分人就可以了，没必要在镇上争那口闲气。

说干就干，火到猪头烂。工人俱乐部建好了，彩灯和音乐一渲染，气氛不比城里差多少。俱乐部里面既可以唱歌跳舞、看录像听广播，打牌喝茶，也可以吃饭喝酒、洗脚按摩。招聘女工的消息不用到城里贴广告，直接给司机和老板打个招呼。噢哟，不得了，他们马上就把老相好带上山来。人生地不熟，来来往往，肆无忌惮。这些女人像候鸟，在山上待一段日子，觉得冷清，又飞走了。能长期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不多久，土城县里一些下岗的妇女开始搭便车来孤山找工作。矿上的活儿都是男工在干，女的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帮矿工洗洗补补，或者搞点儿清洁卫生吧。黄山的工人俱乐部开业，很快就有事干了。钱少的喝茶打牌、看录像听广播，钱多的喝酒唱歌洗脚，服务员全部需要女人。矿里男人多数是单身汉，看着录像里男女亲热的镜头便浑身发热，晚上睡不着，也用污黑的手拿着钞票，到歌厅或洗脚房开洋荤。最初，这些城里的妇女嫌工人肮脏，不敢碰他们手里的钱。红尘便托人到乡下去游说一些好吃懒做、贪财愚蠢的农村妇女。这些妇女不怕脏，只要男人肯给钱就行，但就是唱不来歌、洗不来脚，怎么办？红尘专门为她们开设了一些小房间，取名为茶房。茶房里当然得摆两只茶杯，放点儿港台歌曲。实际上，放歌曲就是多余的，只要茶杯就行了。手脏脸黑的工人来了，衣着裸露的妇女便敞开喉咙喊，“老板，喝茶哟，孤山的明前茶，喝了睡得香！”工人们把钱塞在妇女手里，粗鲁地问，不喝茶，钱够不够？女的收了钱，直接把茶泼出窗户，随后，窗帘拉下来，灯就熄了。

然而，在这方面，煤炭老板和司机很讲究，他们绝对不会碰工人碰过的女人。黄山和老金商量，决定另搞一个档次高的消费场所。外墙上专门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以此与黑色的煤炭粉尘区分开来。门口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镌刻着五个烫金大字：孤山文化村。门口插着一面红旗，外来的车很远就能看到。文化村里面的服务员全是城里人，大多能歌善舞，肤色白皙，形象姣好，光彩照人。老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操着普通话，偶尔夹杂一两句粤语，凭他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很容易就从一所职业高中骗来一群艺术姑娘，签约公司是粤海省幽浮市兴亚不夜城，姑娘们高兴极了。等到中巴车载着这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向着颠簸的山路行进，渐渐被茂密的林木遮蔽，才惶恐不安地问到哪里。老金张着嘴笑，露出惨白的义齿，“到煤矿，巡回演出啊。”“那得多久呀，什么时候返回幽浮市啊，老伯伯？”老金敷衍道，三个月左右，就是借地实习。“哦，在山里实习，唱山歌吗？”“会什么唱什么，文化村，属于有文化的人。”中巴车吱嘎一声，停在文化村的院子里，衣着华丽、貌似贵妇的红尘便操着熟练的粤语来迎接。小姑娘们听到粤语，再看到白墙青瓦的小楼，心里便稳了下来，“好啊，风景好啊，住别墅啊，哈哈哈。”年轻人凑在一起很快就忘了这是深山老林，大家争着去抢床铺了。

老金把小姑娘撂在茶店子，风驰电掣开走了中巴车，唯恐后面有手抓着车屁股不放。红尘在幽浮市的洗脚房、歌厅、娱乐城待过，经验丰富，知道怎么调教这群人。“不只是会唱歌，还要会微笑，让客人开心，舍得掏钱，具体的，靠你们的脑袋去体会。”红尘把从前别人教训她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搬出来，每天朝着这群幼稚的脑袋上砸，结果还是不懂，“什么脑袋体会？唱歌就是动动嘴，跳舞就是动动腿嘛。”等到带客人进了包房，事情就来了。小姑娘们泪眼婆娑，纷纷向红尘投诉那些男人不规矩，动手动脚的。红尘笑道，男人喝醉了，控制不住手脚，很正常嘛。没几天，投诉的渐渐少了，小姑娘们有空就在一起攀比，哪个老板送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什么金戒指啊金手镯啊翡翠啊，一个个沉浸在珠光宝气之中，把实习的事忘到了一边。等到这些乳臭味干的小丫头像已婚妇女一样搂着年龄大她们一两倍的男人成双成对地出入之时，逢人便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老公！”过了几天，又换了一个男人挽在手里，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我大哥！”“这是我老爹！”红尘心里暗自咒骂道，小骚货，有了钱，什么就认了！这种智商，这样下贱的货色，还需要教什么呢。文化村声名鹊起，附近几家大煤矿的老板都来凑热闹了。雍仁喜一只脑袋又膨大了一些，身上的脂肪容纳不下，开始向边缘扩展，有福气啊，窝窝肚子里装着他的种子，开花结果，取什么名字好呢。雍仁喜有些讨厌窝窝的胸怀大志了，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生下来取名字也不迟的。

雍仁喜来文化村，自然惊动了黄山。黄山亲自陪着，挑选了一个会单脚旋转跳舞的姑娘。这小姑娘名叫尼兰，也是文化村真正具有才艺的演员。平常，尼兰只是接受演出献花，五十元一束，高雅至极。逢着些低俗的有钱人，送金送银的，二话不说，直接往垃圾堆里扔。要尼兰陪客，必须红尘本人点头同意。雍仁喜人大面子大，红尘也不敢怠慢，犹豫着还是答应了。雍仁喜同尼兰坐了半天，尼兰居然没正眼看他一眼，黄山告诉雍仁喜，尼兰这女子性子激烈，一看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角色。无所谓，雍仁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男人，故意开口说，小妞子，给你两千万，嫁给我，好不好？尼兰鼻子高高的，额头高高的，脸长长的，模样很有外国人的味道，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雍仁喜举起两只手，总共八枚黄金戒指，让尼兰任意挑选一只。尼兰看得眼睛发花，便说她是云贵省的人，胡诌了个少数民族，还声称自己有外国血统。尼兰笑道，按照我们民族的风俗习惯，男人娶女人应该剁一截手指作为礼物，你敢不敢？雍仁喜把手缩了回去，珍惜不已，好像真的有人拿着刀要剁手似的，“小妞子，我这手指可值钱啦，点石成金的，剁掉不合算，你可以把八枚戒指全拿去！”尼兰笑道，大叔，蠢人才会戴八枚戒指的。雍仁喜嗔怒道，无知，竟敢骂我，我随时可以叫人把文化村关了，让你们喝西北风！当然，尼兰这种恃才傲物的女子毕竟是少数，多数还是卑躬屈膝、逢迎拍马、见钱眼开的。雍仁喜喜欢来玩，玩开心了，便与尼兰贫嘴，小尼，我给你两个亿，要不要啊？尼兰骂道，拿回家去，你妈妈会要的！雍仁喜本想炫耀，碰了一鼻子灰，心有不甘，便想着办法要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收拾不了人，也要收拾一下文化村，不然，以后见了雍仁喜，谁还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