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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巡礼:西方美术史话
1.9.1 野兽派
野兽派

赏心悦目或许是传统审美观念赋予艺术的标准,可是经历了铺张而喧嚣的工业时代、无法平复的战争伤痕,优雅和温情似乎被冻结在变革前的艺术史里——一切都被调整在让人瞠目结舌的高科技的背景之下。艺术家们将自己与传统割裂开来。他们的画笔仿佛也乘上了飞驰的高科技列车。你说他们割断了前辈的滋补?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的确是以此为荣。虽然“前无古人”这一绶带的确给了他们声名,但是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在当时被视为“疯子”也是不争的事实。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著名作家扎米亚京说,真正的文学艺术,“不是由那些忠于职守、政治上可靠的官员创造的,而是由狂妄分子、隐士、异教徒、幻想家、叛逆者、怀疑论者创造的”[1]。这评价比较准确,不过这疯狂是以理性作为前提的。喧嚣于20世纪欧美画坛的现代主义,整个看来,都可以用“理性的疯狂”来作评价。

关于20世纪的美术,不提到塞尚就难以展开话题。1877年塞尚和印象派同仁举行画展,他还期望第二年同他们一道再举行展览,后来却延期了。两年之后的塞尚已经决定不再与他们为伍。显然,他发觉自己的绘画已经和印象派格格不入了。印象派画家已经从室内走出来到大自然,用自己的眼睛描绘真实的视觉和感受,抛弃了古典绘画描绘的“虚假的真实”,创造出新的画风,虽然似是将颜料散乱地堆砌于画布上,却的确开创了绘画的新生面。一阵似是发狂的惊喜之后,冷静下来的印象派画家们依然探寻着自己的道路。塞尚仍然着迷于色彩的运用,他崇拜浪漫主义的大师德拉克洛瓦,也崇拜以普桑为代表的古典主义大师。他意识到透视法不能表现真实的自然,但是他也怀疑印象派的画法。昔日第一流名画特有的坚实的单纯性和完美的平衡感到哪里去了?

莫奈的画朦胧而浓重,梦幻而真实,塞尚称赞他那双非凡的眼睛,却又说,绘画还需要深思熟虑。他认为,一个真正的画家既需要非凡的眼睛,又需要非凡的大脑,要对自己所表现的一切认真地思考。传统古典绘画中运用已久的透视法被塞尚抛弃,因为我们看物体时从来不是固定不动地凝视一点,而是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观看,然后才有一个整体的印象。塞尚被誉为现代艺术之父,他一直认为人的感觉生来就是混乱的,但是他坚信一个艺术家通过全神贯注地探索研究,应该有能力使这种混乱变得有条不紊。艺术的本质就是使人们在视觉领域内获得这样一种秩序。赫伯特·里德称塞尚是一位独步古今的艺术家,因为塞尚独行在那个时代,既没有形成一个流派,也没有直接的继承人。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现代艺术之父,因为在对艺术的执着探索过程里,他拆除了那堵艺术传统之墙,为后来者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从野兽派到德国表现主义,再到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波普艺术和观念艺术。迷惘和抽象越来越成为我们接近艺术前难以摒弃的雾状疾患。艺术不再是咖啡加糖,也不是温情宗教和色彩历史——很多时候,我们一旦靠近就会被它攫取,它近似于蛊惑,却又逍遥法外于我们的庸常眼光中,或许它就是我们自己。按照传统的美学观,艺术天然地姓美,而这美又是以古希腊艺术为代表的古典美,这种美追求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一切都经过理性的天平衡量,一切都恰到好处,故而在给人赏心悦目之余,也给人智慧的启迪与情操的陶冶。然而这种审美观念到20世纪则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一切似乎颠倒过来,不再追求画面诸元素的平衡与秩序,也不再讲究作品意义的明确,一向视为金科玉律的形式美法则不灵了,一向高度重视的理性天平倾斜了。强烈的感官刺激取代了意义的深刻,即兴的宣泄取代了永恒的价值,非理性的冲动取代理性的深思熟虑。人们突然发现,现代艺术根本看不懂了。持古典主义美学观的美学家于是赋予这种艺术“反美学”的恶谥,其实,这种艺术仍然有着自己的美学原则,只是不符合传统的美学观罢了。

巴黎是艺术的天堂,各种艺术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这里上演,否定和创新是家常便饭:浪漫主义推翻古典主义,写实主义推翻浪漫主义,印象主义又推翻写实主义。1905年的巴黎秋季沙龙中,一批年轻的艺术家们单纯狂野的画风和大胆的用色吸引了很多人,沉静再一次被打破了。然而,他们招来的却是更多的挖苦和讽刺。在同一展厅中,有一件展品风格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雕塑家多那太罗的作品,比较写实。批评家沃塞列斯在描述该展品时,不无讥讽地说:多那太罗被一群野兽包围了。粗野的线条,嚣张的色彩,画面如野兽般疯狂。于是,在美术史上,他们就被冠以“野兽派”的称号。这群年青人就是马蒂斯、德兰、马尔凯、芒干、弗拉芒克、罗奥等。

如果说这批年轻画家的绘画风格与以往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他们追求更主观和更强烈的艺术表现力,他们对色彩的运用也更大胆洒脱。20世纪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照相技术完全可以替代绘画再现物体,所以画家们不再停留在只是再现对象,而是希望用眼睛甚至心灵去描绘所见所想,艺术逐渐从再现走向了表现。

马蒂斯被拥戴为野兽派领袖,画家们自发地组织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宣言,对艺术风格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他们有的,只是年轻人的那份热情。野兽主义作为社团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两三年,如流星般一闪即逝,但是马蒂斯就像一颗耀眼的明星使这个画派光彩夺目。

正如亨利·马蒂斯所认为的,他梦想的是一种平衡、纯洁、宁静,不含有使人不安或令人沮丧的题材的艺术;于一切脑力工作者,无论是商人或作家,它好像一种抚慰,像一种镇定剂,或者像一把舒适的安乐椅,可以消除他们的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