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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巡礼:西方美术史话
1.8.5.3 绝笔蓝与金——凡·高
绝笔蓝与金——凡·高

凡·高(1853~1890)在荷兰乡村的一个新教牧师家庭长大,早年做过职员和商行经纪人,还当过矿区的传教士。他充满着幻想并屡走极端,在经历了生活的种种挫败之后,他投身于绘画的羽翼下,“在绘画中与自己苦斗”。早期的凡·高受到本土绘画和法国写实主义画派的影响,直到1886年他来到巴黎。巴黎的画家圈子中印象派和新印象派的朋友让他眼界大开,与此同时,日本浮世绘的作品也给他以不小的启迪。这次经历使得他的画风大变,他的画面一扫早期的沉闷和灰暗,简洁、明亮成为第一印象。而时间指向1888年,我们却再也找不到他画面上的“印象”感觉。这时的凡·高已经来到法国南部小镇阿尔,他不但摆脱了印象派及新印象派的影响,还与之背道而驰。在阿尔的日子里,凡·高计划组织一个画家社团,高更应邀前往。但二人在性格上的冲突和观念上的分歧,合作夭折。此后,凡·高的疯病时常发作,但神志清醒时他仍然坚持作画。1890年7月,他在精神错乱中开枪自杀,年仅37岁。

凡·高的作品很多,主要有:《吃土豆的人》(图6-26)、《邮递员鲁兰》、《椅子和烟斗》、《画架前的自画像》、《向日葵》、《星夜》和《咖啡店的夜晚》等。

图6-26 吃土豆的人

在凡·高的作品中,以《向日葵》(图6-27,图6-28)最受赞誉。《向日葵》是他所热爱的“一系列黄色”的变奏。向日葵系列,他一共画了11幅。有4幅是在巴黎期间完成的,其余的7幅完成于阿尔时期。他甚至把它们用来装饰自己的居室,成为生活的氛围——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的明亮与热烈,照耀了凡·高的一生。“我现在想住在自己的画室里,我要把画室加以装饰;除了大花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如果我实现了这个计划,就会有一打板上油画。全部作品将是一首蓝色与黄色的交响乐。我每天早上从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画,因为画花很快就要凋谢,整幅画要一下子画完。我有一顿很好的中饭与晚饭,所以我能够长久地拼命画而不感到吃不消。”[28]

图6-27 向日葵(1887)

图6-28 向日葵(1888)

《向日葵》虽然是室内的景物画,但是给观者的却是绝对来自自然界的强烈情绪。他用简洁的笔触描绘花朵,黄色和橙色为主调,绿色和蓝色间杂其中用茎叶支撑起灿烂醒目的主角。怒放的花朵因为用笔上丰富的走势,而有了疯狂的随时可以翻动的效果。

不错,遍地的狂放而恣意的向日葵让凡·高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生命自省的冲动,源于视觉,却把内心击中。《向日葵》并不是以传统的表现手法取胜,用色和构图都充盈着一种蛮横的倾向。

缺少专业训练的他,以人性中的温良和朴素弥补,驱除了在画匠手上的世俗气息。他是那么甜蜜而满足地沉醉在阿尔的自然乡野中——给弟弟提奥的信中他曾经有多处来描写周身的美景:

今天天气转好。早晨我在一个开着黄白色花朵的、有着无数黑色树枝的李树园里画画。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出现了一种我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效果。大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太阳时时照耀着,白色的小花闪着亮光。[29]

有一天傍晚,我看到一次红色的落照,阳光落于张在乱石岩中的松树上,用桔红色的火染红了树与树叶,真是美极了。[30]

南方是这样的生气勃勃!像杨斯丁与奥斯塔德的画中所描绘的那样。这里的农民住房与下等客栈,不像北方那样有趣,那样引人注目,因为温暖使贫穷少带来一些危害,少带来一些愁苦。啊,这些种着可爱的、大朵的红色普罗旺斯玫瑰,以及葡萄与无花果树的园子多么美!这简直是一首诗,永远灿烂的阳光也是诗;太阳虽然厉害,树叶仍然很绿。[31]

同是居住在阴雨多雾的北欧的画家,大师伦勃朗也是努力从阴霾中突围,在黑色中找到了“光暗”。他们都是在阴沉中挖掘激烈。凡·高的作品是把自己投身于“火海”,但是你必须承认,他内里的冷还是隐隐作祟。在凡·高的自画像(图6-29)中,让人不能回避的是背景处不安的线条,马上就有人可以联系到北欧阴郁的气流。或许这性格上的阴影能作为他早逝的原由之一。

图6-29 凡·高自画像

对于色彩,金和蓝成为凡·高的御用选择。前者成全了《向日葵》,后者成全了《星夜》。《星夜》是凡·高在病痛中的作品。在一次与高更的激烈争吵之后,他割下了一只耳朵送给了一个妓女。这个举动使得他此后的一年时间都在圣雷米的疯人院度过。但是他没有把因为病痛而稍作停歇。海量的作品从他手下诞生,据统计,这一时期有150多幅油画和100多幅素描。这是个光看作品创作日期就可以顺利走完一年日历的疯狂画家。

油画《星夜》(图6-30)是一个我们难以置信的蓝色星空。星云是夸张和扭曲的,橙色的月亮颠覆了我们印象中冷色调的思维定势。凡·高所乐于提起一句雨果的话:“上帝是月蚀中的灯塔。”无疑是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恰当的佐证。除开以漩涡状的星云为醒目特征的标志,地面上的房屋和田地都不是安静的,他们被浓烈的颜料焚烧着,在这个激情汹涌的夜晚按捺不住而蠢蠢欲动。直冲云霄的柏树更像是在烈焰烘烤中大限已至,黑色的火舌刺向天空。

图6-30 星夜

这是个恐惧和挣扎的夜晚,它在构图上和造型上的极端夸张给我们的震撼力量是无穷的。有人说,这是画家在疯病发作时的幻觉。可是这样的夜晚在我们看来并不是陌生的,甚至是靠近我们心灵的,脱离了客观描述的风景以它独特的精神性撞击了我们的心脏。金色和蓝色是一对相互挑衅的颜色,至冷至烈的混合所能达到的效果就是矛盾的最大爆发。有评论说《星夜》无法与任何资作悬挂的背景调和,大抵在于剧烈的对抗不仅反映出画家内心的躁动不安,也让观者抓狂。凡·高享受着这种作画的快感,他说:“有一种未来的艺术,这种艺术正在变得那样可爱,那样有生气,我们为它而牺牲我们的青春,一定会不知不觉地从中得到好处。我把这一切写出来,或许是十分愚蠢的,但是我认为情况就是这样。在我看来,你跟我一样,眼看人的青春像一缕青烟那样地消逝了,心里很难受;但是如果它重新萌芽,并且在你的事业中重生,你就没有一点损失。工作的力量是另一种青春。”[32]

凡·高为大众所熟知全赖于在他逝世后他的作品所带来的巨大商业价值。《向日葵》在拍卖会上的涨幅就像它本身释放不尽的热情一样,令人瞠目结舌。这一点凡·高自己早有清醒的认识:“人们有一天总会了解,我的画的价值,要比我所花在画上的颜料价钱,以及我的生活(毕竟是十分贫寒的)费用高得多。但是,我的好兄弟,我所欠的债实在太多了,当我还清它的时候,作画的辛苦亦将夺走我的终生,我会以为我还没有活着过。唯一的问题是,也许那时候,画画对我来说会成为苦差事了,而画的数量也不总是那么多。”[33]

1890年7月27日,凡·高自杀。他的遗言让人辛酸难耐:“我多么想回家啊!”半年后,悲伤过度的提奥精神崩溃。这对惺惺相惜的兄弟后来葬于巴黎,墓碑上刻着一句取自《圣经》的话:“他们死时也不分离。”

19世纪,矛盾的时代。法国大革命让政治狂热,也让艺术癫狂。英雄们的热情波及到艺术家的群体——缪斯将脚步停留在法兰西。属于贵族与精英的艺术从云端走下,开始了探索与创造。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印象主义以及后印象主义在变革的声浪中起起落落。这一代的艺术家们是要努力地从传统中嬗变——如果说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那么19世纪预见了未来;如果说古典绘画描绘了一个写实的世界,那么走到19世纪的绘画则离一个期望表达的世界越来越近。所以,拥抱古典吧,灿烂如昔,辉煌如昨,但是日程表上标明的是: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刻。

【注释】

[1]温克尔曼著,邵大箴译:《论古代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41页。

[2]温克尔曼著,邵大箴译:《论古代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7页。

[3]转引自朱伯雄主编:《世界美术史》(第9卷上),山东美术出版社1991年:第87页。

[4]安格尔著,朱伯雄译:《安格尔论艺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页。

[5]安格尔著,朱伯雄译:《安格尔论艺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33页。

[6]安格尔著,朱伯雄译:《安格尔论艺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2页。

[7]雅克·德比奇等著,徐庆平译:《西方艺术史》,海南出版社2002年:第309页。

[8]德拉克洛瓦著,李嘉熙译:《德拉克洛瓦日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14页。

[9]马克思、恩格斯著,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462页。

[10]乔治·摩尔著,孙宜学译:《十九世纪绘画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77页。

[11]普列汉诺夫著,曹葆华译:《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32页。

[12]转引自朱伯雄主编:《世界美术史》(第9卷上),山东美术出版社1991年:第250页。

[13]罗丹口述,葛赛尔记,沈琪译:《罗丹艺术论》,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3页。

[14]罗丹口述,葛赛尔记,沈琪译:《罗丹艺术论》,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21页。

[15]罗丹口述,葛赛尔记,沈琪译:《罗丹艺术论》,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23页。

[16]左拉著,谢强、马月译:《拥护马奈》,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年:第49~50页。

[17]约翰·雷华德著,平野、殷鉴、甲丰译:《印象画派史》,人民美术出版社1959年:第121页。

[18]约翰·雷华德著,平野、殷鉴、甲丰译:《印象画派史》,人民美术出版社1959年:第115页。

[19]乔治·摩尔著,孙宜学译:《十九世纪绘画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33页。

[20]利奥奈洛·文图里著,钱景长、华木、佟景韩、朱伯雄译:《西欧近代绘画大师》,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1年:第320页。

[21]赫谢尔·B.奇普编著,吕澎译:《艺术家通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3页。

[22]赫谢尔·B.奇普编著,吕澎译:《艺术家通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7页。

[23]赫谢尔·B.奇普编著,吕澎译:《艺术家通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9页。

[24]约翰·雷华德著,平野、李家璧译:《后印象派绘画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50页。

[25]转引自张敢著:《欧洲19世纪美术》(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85页。

[26]保罗·高更著,郭安定译:《诺阿,诺阿》,花山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110页。

[27]保罗·高更著,闽希文译:《高更给妻子和友人的信》,东方出版社2001年:第264页。

[28]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482页。

[29]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430页。

[30]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449页。

[31]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474页。

[32]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445页。

[33]文森特·凡·高著,平野译:《亲爱的提奥》,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第5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