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塞尚（1839～1906），出生于法国南部城市埃克斯－普罗旺斯。他出生在富有的银行家家庭，父亲曾一度想让他以律师为职。但是塞尚独立选择了自己的艺术之路。他在1862年来到巴黎，经好友左拉介绍，结识马奈、毕沙罗等印象主义画家，并多次参加印象主义画展。但是他并没有在印象派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早期的塞尚大多以写实、直接且阴暗的情景作为绘画的题材，晚年时则画风改变，留下了多幅温和、光明并富含古典主义庄严气息的风景及静物。和后印象主义另外两位大师不同的是，他在经济方面并没有困顿的经历，无需为贫穷挂心。40多岁时塞尚继承了家族可观的遗产，更是可以将评论家严苛的批评抛之脑后。他的专注使得他在绘画上的革命精神坚定而执着，能够为着他所开拓的色彩逻辑、征服新空间和“实现他的感受”而努力。这些由塞尚应运而生的新的绘画观和世界观，直接促成他被后生晚辈誉为“现代绘画之父”。他的作品主要有《静物》、《自画像》（图6－20）、《自缢者的住宅》、《贝尔西塞纳河畔》、《玩纸牌者》、《坐在红色手扶椅上的塞尚夫人》、《水果盘、杯子和苹果》、《坐着的维克托·肖凯》、《盘山路》等。

塞尚在绘画上最大的贡献来自他对色彩与明暗的表达作出了与印象派画家不同的选择。印象派注重的是捕捉瞬间视觉，而塞尚用色彩来表现空间，追求平面感。他同时力主绘画脱离文学化和情节性，让绘画自身来表现美感，其中结构体现的美他尤为注重。

在塞尚那里，印象派的边界模糊和摇摆不定让他找到了真理的窗口。他像童年中的孩子学步那样真实、笨拙但却诚挚地研究起构图和用色。“作为一名画家，我只有在面对大自然的时候才感觉清醒；但是对我来说，要表现自己的感受是非常困难的。我没能把我的感官所感觉到的色彩强度表现出来，我也缺乏丰富多变的颜色来表现生机勃勃的大自然，在这里的河岸一带，可取的景物简直目不暇接。同样一个题材，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表现，只要孜孜不倦地去研究，就能产生耐人寻味的主题，因为这里的变化太丰富了。我相信，我只须稍微向右或向左转转身子，不一定要挪动我的位置，就可以使我在这里忙上几个月”。^[21]鲜明、结实、轮廓清晰是他追逐的首要效果，这是他在成为构图上能够迈开步伐的一个先决条件。其次，他抛弃了对物象繁琐而罗嗦的细节处理，而是以几何体的框架来将对象网罗，“要用圆柱体、圆锥体和球体来表现自然！”^[22]这种简洁让人对他的构图充满了期待。而塞尚在构图上的先进之处，则是我们更加有目共睹的。他没有沿用传统的再现法——“文学作品是以抽象概念来表现的。而借助素描和色彩的手段组成的绘画，则给画家的情感与观念以具体的形式。我们对自然可以不必太细致、太诚实，也可以不完全顺从；我们多少是自己模特儿的主人，尤其是自己的表现手法的主人。对你眼前的事物要做到心中有数，然后不断地、尽可能符合逻辑地表达你自己的看法”。^[23]在塞尚的画面上，我们可以感受到画家的脉搏与力量，而画面中所呈现的，或许只是一个凭借，让观者和作者有一个物质上的枢纽。因此，在他的画中你不必为那些透视不准、造型怪异的部分表达不满，这是塞尚为了画面结构而做出的牺牲。他还认为，作画便是去掌握那多种关系中的和谐，便是在一个新颖而有创意的逻辑中去发展它们，转变它们的调性，置于自己的音阶上。他坚持向古典艺术学习，他立志将印象主义变得象博物馆中的艺术那样坚固而恒久——普桑就是他在艺术上的领路人。将古典大师的庄严与印象派融合，这是来自塞尚的奇迹。

静物画《水果盘、杯子和苹果》（图6－21）是塞尚作品中以构图严谨著称的代表作之一。塞尚认为在创作中，画家“哪一条线都不能放松，不能留有任何缝隙，以免让感情、光、真实溜了出去”。在塞尚的画布上，色调、体积和曲线的配置都不是闲来之笔，而何处有何样的安排更是有讲究。绘画在这里其实是一幕精心布置的棋局，塞尚从不会让自己“一招不慎”。

这是一幅我们轻易就可以把它从印象派画廊中抽卸下来的作品。深色的线条将物体的边缘勾勒出来，明晰且厚重，造型上的分别就可以轻松看出两种派别的旨趣。而更加刺激我们的传统感官的是：画面的透视关系显得“糟糕”，远近不同的对象并没有产生虚实的差别，它们享用同种清晰的笔力。水平的桌面在观者的面前是前倾的，塞尚让桌上的物什陈列得一览无余，这时候他抖擞精神建筑他的画面了：左上角有着两三片叶子，那么右上角不能空空如也吧；那个体积稍大的水果盘当然不会笨拙地直立在画面中央，它是其他物什借以互相平衡的一个媒介。从左上方的树叶、盘子到堆着水果和小刀的桌布，这是构图中对角线的一条，而右上方到玻璃杯到苹果到桌角则是另一条可以辨认出的对角线。它们的交错使得画面异常稳固。稳固到什么地步呢？有人玩笑说，塞尚的画面的坚固性是任何多余的楔子都打不进去的，一具薄薄的刀刃想进入他构图的“场”都会弯折。而这，正是塞尚作品的标志。

将玩纸牌的人列入自己的模特范围，是塞尚的一个特色。这个系列中最多还有五人组的，而其中以这幅《玩纸牌者》（图6－22）最为著名。从结构上看，两个人物都以侧面示人并相对而坐，他们的对峙中间是以一只酒瓶作为轴的；辅以高光的瓶子落入到塞尚一贯的“圆柱形”样式中。两个人的姿势并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手臂的形状和瓶子拼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稳定的W形，堪称完美的对称。这幅作品并没有严格的轮廓线，只是色块的陈列和变化，有节奏的色彩变换取代了严格的造型。在塞尚指尖，逐步着色便是逐步绘形，色彩的丰富与否直接关系到造型的饱满与否。这就是他的魔法：和谐的色彩和富于节奏的造型。

所以，在印象派那里无所不能的色彩与光的神话，被塞尚终结了。在整个潮流一拥向前的时候，他轻轻收拾起了恭维和谄媚的神情。他毫不挑衅地用十年如一日的时间来观察自然、创造艺术，是那种把自己逼仄到刀耕火种的艺术之初的态度：他进入了事物内在结构的探索之中——像孩子一样既幼稚又严肃。这实在对于在“再现”这条路上行走得太远的人们是一个提示。正因为如此，他领跑了下个世纪的艺术，而他自己是不知道的。这位勤奋的艺术家，他的临终绝笔是给商人的信：“定购金红以来已经有八天时间，但不见回音，到底如何？务请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