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古典主义的命运是随着历史而跌宕起伏的。大卫的艺术作为革命的推动力之一参与了改天换地的运动，而当政局相对稳定，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达成妥协的时候，类似于他这样的鼓手角色便显得多余了。这个时候，舞台的聚光灯落到了他的学生安格尔的身上。

安格尔（1780～1867）和大卫一样，对古罗马的推崇从他创作伊始就如影随形。他在分析自己的时候这样写道：“我想为艺术而永远活下去。我希望让岁月和智慧来纯洁我的情趣，不使热情熄灭。我向来崇拜拉斐尔，崇拜他的时代，崇拜古希腊，尤其是神化般的希腊人……所有这些使我的生活充满魅力。”^[4]拉斐尔的优雅与清新在安格尔的创作中得到了凸显。同时，他继承了新古典主义中重视素描的观点，将色彩的丰富放到次要的方面——线条就是一切，色彩是虚空的——这也成为他与浪漫主义争鸣的问题之一。而同为新古典主义的主将，能为安格尔赢得声名的却不是历史题材的作品，这也是他在早年不为巴黎的沙龙所接受的原因之一。他冷漠政治，创作的意图也不再是为了权力的颂扬，这些观念都背离了大卫的初衷。他的创作成就在于他以天才和技巧构建的肖像画群中，主要作品有《土耳其浴女》、《半身的浴女》、《路易十三的誓言》、《穆瓦泰西埃夫人像》、《泉》等。

《泉》（图6－2）这幅作品画家从构思到最后完成经历了30余年的岁月，是他作品的集大成者。

《泉》的背景是简单的一处山崖，零星的树叶和花草让画面干净而洗练。少女站在泉水前，右手越过头顶拿着陶罐的底部，左手握着罐口，刚汲的水从陶罐里倾泻而下，似乎听得到淙淙的水声。而与水声一样呼之欲出的是少女自然而清新的胴体，白皙的、光洁而细腻的皮肤。她在画布的中央，没有刻意地摆出妩媚的姿势，整个身躯只是因为她的动作微微起伏。温婉的容貌，整齐的发丝以及轻合的双唇，她的宁静将观者周身的嘈杂抽走。而她水样的眸子更是如同这山涧的泉水一样清澈。水样的女子，汲水的女子，听得见水声，触摸得到水的清凉温度，观者也浸润在这个水嫩的氛围里，这是《泉》带来的纯粹而丰富的美。

《泉》是表现女性祼体的典范，它将人体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这一传统虽然可上溯到古希腊，但古希腊的人体美具有很强的神性，而《泉》却丝毫没有神的意味，它是真正的人：既然是自然的人，也是文化的人。另外，安格尔的祼体人像，全然合乎理性的规范，是标准的人。再次，安格尔的人体美是纯粹的美。所有这些，都切合新古典主义的美学原则。

面对着《泉》里集中了古典美和自然美的少女，人们毫不吝惜各种溢美之词。画家回忆说，同时出现五个买主，有人简直向我猛扑过来。他们争执不休，我几乎要让他们抓阄。后来，它被迪麦泰伯尔伯爵收藏，最后根据他的遗嘱被赠给卢浮宫博物馆。

在安格尔的世界里，永恒的美和自然是唯一的艺术。这位声明卓著的艺术家在艺术的原则上和他的老师有重合之处，但他属于典型的学院派画家，技术上的精确更加令人仰慕。“一幅画的表现力取决于作者的丰富的素描知识。撇开绝对的准确性，就不可能有生动的表现。掌握大概的准确，就等于失去准确，那样无异于在创造一种本来他们就毫无感受的人物和虚伪感情。要使形象极端准确，只有借助最充分的素描知识。所以，文艺复兴时代美术家们的卓越表现技巧证明他们是伟大的素描大师。请注意一下拉斐尔的画吧！”^[5]“请热爱真实，因为它是美的。只要您能辨认它，并深刻感受它。但愿您的眼睛能看得更真切一些，敏锐一些，除此我别无要求。如果您想把这条腿看成是丑的，我知道这样看是有根据的，但我要告诉您：请用我的眼睛来看，那您就能在这条腿上发现美。”^[6]

新古典主义除了上述两位大师，还有普吕东，代表作《约瑟芬皇后》、《风卷波赛琪》；热拉尔《普赛克接受爱神之吻》、《雷米卡埃夫人》（图6－3）、《查理十世加冕礼》；格罗《拿破仑在雅法鼠疫医院》、《拿破仑在埃洛战场》。新古典主义在大卫之后就激情泯灭了，时局的改易和内部的分化让它的活力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