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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巡礼:西方美术史话
1.6.3.2 帝王与艺术家的征服与反征服——米开朗琪罗
帝王与艺术家的征服与反征服——米开朗琪罗

米开朗琪罗·波那罗蒂(1475~1564)是文艺复兴时期盛期杰出的雕塑家和画家。他在建筑、雕塑、绘画、诗歌以及工程等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可以说是多才多艺。有趣的是,他截然不同于达·芬奇对绘画的极力推崇,认为自己主要是雕塑家,他认为雕塑比绘画优越,雕塑是能和上帝沟通的,因为雕塑家通过雕塑能再现了上帝创造的人的空间形象。《苏联大百科全书》有一段文字是这样描述他的:米开朗琪罗是文艺复兴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严格地说来他未曾留下自己的学派。16世纪风格主义代表者们企图掌握他的成果,但是他们却从另一个与文艺复兴文化背道而驰的思想前提出发,实际上却在歪曲这位伟大艺术家的遗产。只有在17世纪,这遗产被贝尔尼尼、鲁本斯及其他艺术家创造性地利用了,以后,任何一个向往宏伟的英雄人物形象的著名艺术家,都不曾否认米开朗琪罗的艺术是占着最光荣地位的一个。

米开朗琪罗于1475年出生于意大利阿雷诺附近的卡普雷塞镇,父亲是一个名叫卡诺萨的公爵的后裔,曾担任当地的父母官。米开朗琪罗从小就热爱雕塑并显示出他在这方面的天分,可是一开始遭到父亲的反对,父亲认为作为公爵的后裔是不应当去做那种体力活的。直到米开朗琪罗13岁时才被父亲送到当时佛罗伦萨最好的老师吉尔兰达约那里学习绘画,后来他进入了美第奇宫廷,有机会向一位叫贝托多·乔凡尼的雕塑家学习雕塑,从此开始了他的艺术生涯。米开朗琪罗一生作品众多,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大卫》、《西斯廷天顶》和《昼》、《夜》、《晨》、《昏》组雕。

图4-13 大卫

《大卫》(图4-13)是米开朗琪罗雕塑生涯中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是他在1501年应意大利佛罗伦萨新政权的邀请而创作的。此时,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统治地位被暂时推翻,佛罗伦萨新政权率领民众击退法国的入侵后,决定建立一座保卫共和国城市的纪念碑,以表彰和激励民众的爱国主义情怀。他们邀请了米开朗琪罗担此重任。米开朗琪罗便创作了《大卫》这个雕塑。米开朗琪罗并没有像多那太罗那样描述大卫击败敌人后享受胜利的悠闲形象,而是将大卫定格在警惕地正准备还击敌人的一个运动瞬间。雕塑中的大卫也不是一个牧童,而是一个强健、刚毅、英姿飒爽的青年。他正以警惕的目光逼视着前方的敌人,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脸上凝固了淡淡的自信微笑,左手拿着搭在肩上的投石器,右手自然下垂靠在大腿旁边,微微扭动的躯体给人一种战斗之际的运动倾向,重心自然地放在那绷紧的右腿上,整个人体姿势张弛自然,端正大方,充满了力量感,那一触即发而又锐不可当的战斗力充分地凝聚在其中。此外,米开朗琪罗还对雕像的头部和手臂进行了夸张的描写,我们可以从大卫的自然下垂的右手明显地看出其稍大的比例,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震撼,体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感。米开朗琪罗是以体魄健壮、情绪高昂、充满着力量感的青年形象来象征文艺复兴时期那种顽强、坚定、奋发向上的时代精神与勇敢、自信,朝气蓬勃的人格气质。米开朗琪罗以大卫这个英勇形象作为纪念碑来赞颂和激励保卫共和国的勇士们,其意义深远巨大,直到今天,这件雕塑被佛罗伦萨的市民视为城市的保护者而备受尊崇。

这件雕塑在1504年完成之后,受到了公众的敬佩和赞赏。但是关于这座雕塑放置地点的讨论却很难统一。政府特意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决定这座高达4.2米的雕塑的放置地点,邀请了当时许多艺术家(包括达·芬奇)来进行讨论。在众说纷纭之下,最后还是听从了米开朗琪罗的决定,把它放在市政厅的正门前,作为佛罗伦萨民主政府的象征。工人们花了四天的时间用滚木把它从工作室搬到市政厅的正门前。后来,这件雕塑经受了各种损坏,曾被人用石块打碎了雕像的左手。幸好这些碎片当时被人收藏好,并在多年后重新粘合成原样。放在广场上的大卫像不耐日晒雨淋,到了19世纪就开始剥落。为免遭自然的侵蚀,《大卫》原作被放到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而现在我们在原处看到的是一个复制品。

这座雕像花了米开朗琪罗三年的时间,当雕像完成时,他还不满30岁,但是他的艺术风格日趋成熟。他的雕像大部分表现的是健美的人体裸体,这是对古希腊艺术的一种“复兴”,在古希腊人看来,人的裸体是最美的,因为人的裸体最能表现旺盛的生命力。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希腊人认为肉体自有肉体的尊严,不像现代人只想把肉体隶属于头脑,呼吸有力的胸脯,虎背熊腰的躯干,帮助身体飞纵的结实的腿弯:他们都感到兴趣……”[7]而大卫像恰好体现了人的强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给人一种强大的力量感,洋溢着男性的阳刚之美。它被誉为“西方艺术史上最具有男性魅力的裸体雕像”。大卫的形象与蒙娜丽莎分别作为男性美与女性美的典型,是人类文化史上两座不朽的丰碑。

公元1520~1534年间,米开朗琪罗创作了《昼》(图4-14)、《夜》(图4-15)、《晨》(图4-16)、《昏》(图4-17)四座大理石雕像,这是他为美第奇家族的陵墓所作,现位于罗马。佛罗伦萨权贵美第奇家族的陵墓位于圣洛伦佐教堂的一座小礼拜堂内,断断续续地前后施工长达15年之久。米开朗琪罗为这座陵墓制作的这组雕像,是他创作鼎盛时期的最后阶段的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位于尼摩尔公爵朱利亚诺·美第奇陵墓前的一对男女人体雕像《昼》与《夜》和乌尔比诺公爵洛伦佐·美第奇陵墓前的一对男女人体雕像《昏》与《晨》,这是脱胎于古代河神的四件象征性雕刻。

图4-14 昼

图4-15 夜

米开朗琪罗在制作朱利亚诺·美第奇和洛伦佐·美第奇的雕像时,不拘泥于肖像酷似,他说,千百年后,谁还记得他们的肖像呢?他只是借这两座雕像表达他心中的理想,即“积极进取的生命”和“沉思默想的生命”。朱利亚诺·美第奇是一个俊美的青年形象,他身披华丽的盔甲,挺直了身躯,向左侧转的脸部,炯炯有神的双目凝视着前方。手持权杖,双腿前后分开的他潇洒随意地端坐于墓龛中。他脚下的石棺上,两尊被称作《昼》和《夜》的雕塑斜倚着。《昼》的人体脸部表情模糊不清,似乎是一个未完成的男性人体雕像,他又好像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惊愕地抬起头来,右手在背后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双目圆睁着,正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后方凝视着。《夜》是一个身材优美的女性,松弛的身体无力地依靠在石凳上,右手支在蜷起的左腿上,努力地支撑着头部。头耷拉着。她正在深深地沉睡着,或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思索中,脚旁的猫头鹰象征着黑夜的降临,枕后那狰狞的面具则预示着噩梦,她的四肢自然的扭动,全身已经放松,斜躺在那里,她在享受着夜晚的宁静,现实似乎已经将她折磨得筋疲力尽,她只有在梦境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米开朗琪罗有一段名言,就是对这座雕像最好的注解:

睡眠是甜蜜的,成了顽石更是幸福,只要世上还有羞耻的罪恶存在着的时候,不见不闻,无知无觉,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不要来惊醒我!啊,讲得轻一些罢!

图4-16 晨

图4-17 昏

洛伦佐·美第奇雕像也是取端坐姿势,只是更为沉静和优雅。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右手托腮,左手放在左腿上,掌心朝外,双腿交叉着放在身前,身躯略微后仰,隐在黑暗中的面部,给人一种沉思默想的生命状态的感觉,他的脚下是雕塑《昏》和《晨》。《昏》被表现成为一个老人形象,他的左手勉强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右手随意地搭在右腿上,他松弛的肌肉无力地下垂着,头部缓缓抬起,沧桑的脸上似乎蕴含着平静的内心世界,或许是现实的苦闷让他感到茫然。《晨》的形象是一个全身焕发出青春的活力的少女,她丰满而结实,微微抬起的头部表明她似乎正从昏睡中挣扎着苏醒过来,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身躯激动地扭曲着,刚从梦中醒来的她对世间充满了期待和希冀。这四个人物形象都被赋予了特殊的寓意,具有强烈的不稳定感:他们有的辗转反侧,似乎是为世事所扰,显得忧心忡忡;有的又洋溢着宁静和欢快的气氛,似乎对世事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和憧憬;有的象征着光阴的流逝,表达着生与死的命运的不可捉摸。

美第奇家族陵墓及其雕塑作品是米开朗琪罗艺术生涯中重要的转折点。尤其是这四件雕像所表达出的不安、苦闷、辛酸,正是作者心灵深处的真实写照。米开朗琪罗面对处于战乱之中的意大利现实社会,人文主义的理想开始动摇,他的思想开始变得沉闷苦恼,这时期作品中体现得更多的是一种感伤的情怀,对现实世界的苦恼,对祖国前途的担忧,对人类美好未来的期待。

米开朗琪罗一生除创作了大量的雕塑作品外,还留下了许多杰出的绘画作品,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要算他为圣彼得大教堂群中主教堂大殿内的一间厢房式小礼拜堂作的大型天顶画。此礼拜堂取名“西斯廷”是为了纪念已故的西克斯图斯四世教皇。小礼拜堂内墙上原绘有表现西克斯图斯生前事迹的图画。

教皇开始的意图是要米开朗琪罗在12个弧形拱肩内描绘耶稣的12个门徒。天顶的中间部分画一些常规画和装饰画。可是遭到米开朗琪罗的反对,他认为如此简单的构造是不值得他来动手的,教皇最后不得不同意他的方案。于是西斯廷天顶中央的主体部分被分隔成9个画面,分别描绘了圣经旧约中的九段情节。从小礼拜堂门口开始往里面走,可以看到这九幅画面的先后顺序是:《分开光暗》、《创造日月和植物》、《分开空气和水》、《创造亚当》、《创造夏娃》、《诱惑和被逐》、《诺亚献祭》、《洪水》和《诺亚醉酒》。

图4-18 创造亚当

在整个天顶画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要算《创造亚当》(图4-18)。亚当无力地斜躺在土地上,他有着成熟而健美的躯体,可是犹如一个刚出生婴儿,那么的柔弱——他的右手肘吃力地撑在地上,才得以支起他慵懒的身体,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把左手抬起来放在左膝上,将食指伸向正朝他飞来的上帝,伸向朝他伸过来的生命之源、力量之源。那眼中似乎充满了期盼与渴望。此时耶和华来了,他充分张开的斗篷显示了他的威严。在天使们的簇拥之下从天而降的耶和华带着和善的表情,慈祥地注视着亚当。他那伸长的手指即将触及亚当的食指,给予亚当以力量和智慧。在上帝的左臂下伸出了一个美丽少女的头正温柔地凝视着亚当。在这幅画中,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是亚当那最具典范的人体形象。亚当那健壮而结实的身躯,光泽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与和谐的身体轮廓展示出一种典型的男性魅力。可以说,亚当的形象代表了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心目中的“理想人”形象。

在天顶画主体部分周围的12个拱肩内,还有6位先知和6个女预言家的肖像画,他们神态各异端坐在天顶的拱肩内,与天顶画和谐地融为一体,成为天顶画的一部分。其中《利比亚女预言家》是其中很有特色的一幅。这位女预言家把外衣放在宝座上,半裸着上身,背部朝向观众,双手正准备合拢一本厚重的书本,头部侧转向斜下方,眼光投向了祭坛,准备从宝座上走下来,整个姿势优美自然,安静中有着动态的倾向。另外,在天顶画主体部分与拱肩之间的突出部分,米开朗琪罗还画了20个裸体青年奴隶。在墙壁与穹窿交接的三角形部分,米开朗琪罗巧妙地设计进去耶稣的祖先,以及人体、天使、12只山羊头等形象,这样天顶画就更为丰满和充实了。

这幅天顶画是米开朗琪罗花了差不多四年的时间日以继夜地完成的。四年来,他天天仰卧在十米高的台架上,蜷缩着背,头与脚翘着,健康大受影响。整个天顶画完成后,37岁的米开朗琪罗像是一个老人了。由于长期仰视,他的头和眼很久都不能低下来,读信都要举到头顶上去看。他给朋友写诗一首嘲笑自己:

我的胡须向着天/我的头颅弯向着肩/胸部像头枭/画笔上滴下的颜色/在我的脸上形成富丽图案/腰缩向腹部的位置/臀部变成秤星,压平我全身的重量/我再也看不清楚了/走路也徒然摸索几步/我的皮肉,在前身拉长了/在后背缩短了/仿佛是一张绷紧的弓。

米开朗琪罗一生奋斗,创造了大量的艺术杰作。他一生都在为教皇服务,但他更加衷心于伟大的艺术创造。米开朗琪罗的作品以力量与气势取胜,比之达·芬奇他更多地表现人的进取的一面、战斗的一面,米开朗琪罗并不回避人类前进道路上的艰苦,他充满自信地肯定人性的伟大,人力的伟大,肯定人的未来。由于时代的原因,他的作品的题材也大多与宗教有关,但作品的基本精神或者说灵魂却与宗教格格不入,因为他在他的作品中唯一歌颂的是人,大写的人。他作品中的上帝、耶稣全是人的代名,或者说是人类中的伟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