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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巡礼:西方美术史话
1.3.1.2 未知的穿越——洞穴与岩画
未知的穿越——洞穴与岩画

史前人类大概很难想象我们今天的画廊——把艺术品归集在一个固定的场所用于展示和买卖。“艺术”这个词或许只是当下的我们对他们的遗迹所冠以的一个遥远的指称。闲暇和惊异才有艺术的作为,在这个意义上,他们实在是无奈得很。对于他们而言,赢得活下去的机会才是人生要义。那是与豺狼虎豹夺食的年代,如何去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原始的人们在这个问题上可算是绞尽脑汁,洞穴和岩画的发现,可作为一个并非完整但却足够有启发的注解。

1879年,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穴(图1-2)被考古学家从大地上剥离和抽出,但这只是一系列发现的开始。1940年,法国南部的拉斯科洞穴的发现使得人们的研究更加成熟。这个洞穴的发现极其偶然,附近的几个孩子搜寻一只失足落入洞中的狗而误打误撞闯入这个神秘之境。两个洞穴中,前者距今至少一万年,后者则约为两万年。史前文化被认为在这些洞穴里得到了最为完善的保存。洞穴中的艺术作品被分成三类:1.抽象符号,即难以从图形中辨别的原形符号。2.动物形象,岩画和雕塑中动物的绝对数量使得有学者将史前艺术直接定义为本质上的“动物艺术”。3.人的形象,人形的艺术基本上有两种:浮雕、圆雕作品,其形象基本上是妇女裸像;另一种是神人同形或人兽同形的形象,它绝大部分表现为岩画。

图1-2 阿尔塔米拉洞穴

对于抽象的符号,人们今天仍然感到匪夷所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人类在艺术的童年没有任何心机的涂鸦之作,当下人们对它的困惑和史前人类对未知世界的困惑在某种程度上一脉相承。抽象符号与写实的自然主义风格并存,它的发现丰富了关于史前艺术创造力的见证。

洞穴中的动物形象,历来是学者考察的重心。野马、野牛、驯鹿、古象、山羊、羚羊、熊成为他们作品的主角。表现形式和风格是多种多样的:有刻化、涂染,也有先刻后涂;或单线勾轮廓,或略加阴影,或平涂的剪影;色彩上也有彩色和非彩色之分,当时的色彩有红、黄、褐等。这些动物被人们刻凿、绘制或堆刻在洞壁上。它们粗放而稚拙,简括而纯朴,沉浸其中的是一种粗糙而狞厉的趣味。

图1-3 拉斯科洞穴

拉斯科洞穴中的《公牛图》(图1-3),这是一头作困兽犹斗状的可怜的公牛,它已经无力再挣扎着起身,但是出于防御的天性,它的头还是倔强地拱着。作者把握了他所看见的这个真实瞬间,并赋予作品精准的表达:轮廓线清晰可触;为了突出牛身的面和体积,他还起用了阴影;虽然牛的角和蹄在透视上不太科学——身体用侧面表达,角和蹄子却是正面视人——但这些并不妨碍我们理解画面所传达的力量与尊严。尤可叹赏的是《公牛图》中的线条,在牛身的不同部位,曲线时而疏缓时而紧张,形成一种运动的节奏,极大地吸引了观者的目光。这种视觉效果的创造,成为以后绘画程式的滥觞。

除了拉斯科洞穴,莱斯特洛亚菲莱尔洞穴中的手持乐弓的巫师形象和动物形象,以及阿尔塔米拉洞穴中那幅“大壁画”中24只动物的形象,也都属于这一类的佳作。虽然史前的“艺术家”们采用的手法在今天看来流于单调,在他们遇到复杂的对象时,会显得力不从心——这一点从他们贫乏的构图和透视能力上可窥见一斑。可是,用这样的眼光去评价史前艺术未免狭隘和苛责。我们在原始的洞穴中穿越时,首先就应该摒弃的是我们对于艺术的种种经验。对于原始的艺术,我们不应该被自己的臆想和虚构所遮蔽,体验和感受才应该是理解它们的正途。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难体会到史前艺术家们身上所特有的一种接近天真的童心和浪漫主义的诗情。他们还没有被训练成匠人或者画商,作画只是出于一种原始生命的冲击,色彩和造型都是那么贴近最为原初的大地,画作凝固住了时间,成为我们在今天寻找过去的世界的方式。这与史诗和神话记录的世界不同,它们直观而生动,连日后大行其道的语言也向它们丰富的能指性低头。

在大量的画作面前,除了能体会到独特的绘画语言外,我们还发现,原始人类将较难对付的对象刻画在他们的作品中,在那些最为要害或者最为充满活力的地方,往往都标注以箭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强调?一种说法是,他们认为在那些孔武有力、战无不胜的动物身上蕴藏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他们渴望汲取它们的力量;还有一种意见则是,他们用画作来为他们的狩猎活动打下铺垫,那些箭头则是他们所施的咒语,有了这个行为,动物被降服的几率将大大增加,类似所谓“有如神助”。英国著名的文化人类学学者詹·乔·弗雷泽认为早期人类巫术盛行。巫术中有一种为顺势巫术,它通过一种相似的替代来达到真实的目的。“在各种不同的时代,许多人都曾企图通过破坏或毁掉敌人的偶像来伤害或消灭他的敌人。”[2]早期人类在洞穴描绘野牛中箭的形象也就是想以这种方式实现对牛的诅咒,以图在现实中射中这些野牛。

这个结论的得出,使得我们更加明了,隐藏在大地深处的这些岩画,首先适应的是穴居人类生活的环境,更重要的是我们由此靠近了他们俭朴而执着的信仰。原始的宗教观念和宗教活动促进了岩画的繁盛,它们甚至是岩画精神的内核——人类居然能对自然有一种奇妙的控制能力;而岩画则是原始宗教的华美外衣,它们甚至是原始宗教的一种工具或者手段。这正如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所认为的那样,史前艺术介于科学知识和神话思想或巫术思想的二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