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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赏析
1.5.2.2 长镜头打造的自然主义——达内兄弟电影《一诺千金》评析
长镜头打造的自然主义——达内兄弟电影《一诺千金》评析

《一诺千金》是达内兄弟的成名作。1996年,达内兄弟拍摄了以非法移民在比利时的悲惨生活和遭遇为题材的电影《一诺千金》,影片入围戛纳电影双周单元,并获得好评。时隔一年后,又获得了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外语片奖。1998年,获得全美影评人协会最佳外语片奖。因为《一诺千金》的巨大成功,奠定了达内兄弟在电影界的地位,从此兄弟二人佳作不断,获奖连连。

电影《一诺千金》讲述了15岁的伊格的成长经历,在他生活的世界里,似乎善恶无明显的界线,黑市交易成为家常便饭,伊格的生存状态显得灰暗混乱而又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天,父亲雇用的西非籍非法劳工坠楼垂危;父亲为免官司让他流血致死,且设法隐瞒真相。雇工临死前,伊格许下承诺要照顾他的孤儿寡妇。自此,他无忧的世界崩溃,少年未泯灭的善良使他不能再忠诚于父亲,从此陷入矛盾的焦虑中,罪疚感与正义感交织,时而阳光,时而阴霾。

作为出身纪录片导演,多手持摄影,风格写实,场景显得较为粗糙,并无过多设计痕迹,但选择本身就已经说明其镜头风格取向,尤其在长镜头的运用上更是独具章法。《一诺千金》以其细腻流畅的手摇摄影、平淡不煽情的叙事模式,通过展示少年成长过程中经历的坎坷和艰辛,从中折射出社会的时代风貌。影片摒弃惊世骇俗的煽情镜头,以舒缓而不沉闷的镜像语言给人以深味。

欧洲当前的时弊诸如移民潮、多种族杂居、非法劳工等成为许多影片的剧情框架,《一诺千金》以独特的视觉切入这类题材,真实地呈现了事物本来的面目。影片让整个故事情节处于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少年的视觉下,真实展示了少年的生成状态与法国社会所面临的严重的社会问题。少年伊格为了完成非洲来的非法劳工阿米杜临终前让他照顾妻儿的嘱托,背叛了待他如亲子同时又教他犯罪的父亲罗杰,历经艰辛,他终于完成了诺言,同时也完成了对自己灵魂的救赎。塔尔可夫斯基说:“让电影更忠实于人生,更忠实于真理。”《一诺千金》没有刻意地去构建曲折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无中生有,而是绕开自我迷恋的陷阱,使一切事件都自然地向前发展,让参与其中地少年去作艰难的取舍,从而实现了灵魂的自我救赎。

影片塑造的人物形象富有典型性,呈现了一个违反社会规范的少年的世界的本质特征:隐隐的孤独和忧伤,小小的欢乐和巨大的恐惧,压抑与反抗。伊格是汽车修理厂的技工学徒,他本来可以安心学艺,做一个不危害社会的正常人,但是却受一个专门为非法劳工寻找落脚点,办理假护照的犯罪分子罗杰的教唆和控制,干着偷窃、行骗的勾当。伊格不时可以偷到大把的钞票和昂贵的戒指,从中获得小小的欢乐,但是当他驾着电动单车在风中驰骋的时候,眼里却分明藏着隐隐的迷茫与忧郁。当罗杰要他帮助埋葬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还未断气的阿米杜时,恐惧使他尚未泯灭的良知渐渐复苏,情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当罗杰要将阿米杜的妻子卖做妓女的时候,压抑到极点的伊格终于愤怒地反抗了,他救出阿米杜的妻儿,想方设法地帮他们离开这个充满险恶的地方。一方面是罗杰的追踪与威逼,另一方面是阿米杜妻子的误解与不信任。伊格的意志受到严峻的考验,屈辱、恐惧、迷惑使他显得是那么可怜与无助。最后一刻,他终于向阿米杜的妻子透露阿米杜受伤后被罗杰和他活埋在水泥地下的真相,从而完成了对自己灵魂的救赎。

达内兄弟创造了一种伟大的自然主义风格的影像作品,在多个连续长镜头的画面中,构图充满了不露痕迹的细节。《一诺千金》开始第一个场景是在修车厂,伊格被迅速从修车厂叫走,代表着他正常生活的被打破。伊格和父亲的家是一栋还在修建的用来出租的郊区大楼。这栋楼是父亲罗杰对未来的全部期待,是他的谋生工具。同样,也是片中非法移民所依赖的场所,这栋大楼里充斥着粪便的味道,没有暖气,随时会面对警察的突袭,而这正是伊格的现实生活写照。伊格想成为一名成熟技工,他会组装摩托车,他会用胶水涂自己的牙齿玩,但他同样会和移民讨价还价,会说外语,会制作假证件,会应对警察。伊格家的场景设置预示了伊格一生的际遇。后来,父亲要送走寡妇,在移民居住的楼里,在伊格“家”,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寡妇。与这次场景形成对比的,是之前伊格诱导四位非法移民被警察抓去,他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的场景。伊格此刻背叛的是他之前所珍视的“家”,而得到的则是于道德底线处的挽回。

影片没有撼动人心的大场面,平缓的镜像表达中充满了细节的真实,正是这些细节,使得人物角色关系简单却如此有力。影片有许多富有意味的细节让人回味无穷,久久不能忘怀。当母亲抱着孩子在天桥下等伊格的到来时,被路边小流氓戏弄是城市的疏离,当她在医院碰到的捐助二百块钱的妇女则是城市的宽容。每一种都可以被人所理解,其实并不极端化。这样的城市气质也体现在主人公身上,很多人可能会被父亲的那句“不要叫我爸爸”所刺伤,却没有看到父亲的那句“跌下来是意外,并不是我们的错”。爸爸的前一句话很有可能仅仅是出于职业的警惕性,虽然他在做犯罪的事情,他的道德底线和伊格不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他的儿子。只是一切都有着适度的距离罢了。而当伊格被阿米杜的妻子赶走时,一个伊格的脸部特写镜头出现,画面上伊格的泪水倾泻而出,孩子此时的委屈、恐惧、无助、迷茫全部写在了脸上,本来应该是大人才能承受的重负,却落在了孩子稚嫩的肩膀上。

事实上,达内兄弟有着比肯·罗奇更为赤裸的接近原始的记录风格。非洲术士占卦的场景让人浮想连翩,文明富裕的社会充满着信仰危机和邪恶,而被认为愚昧落后的民族却有一种神秘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向善。结尾处,当伊格说出阿米杜死亡的真相后,阿米杜的妻子转身带着伊格走过长长的过道,一个空落落的长镜头,似乎在预示少年的未来,是走向了光明,还是依旧在迷茫中摸索,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