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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赏析
1.2.2.1 数字技术营造奇观下的艺术真实——电影《阿凡达》赏析
数字技术营造奇观下的艺术真实——电影《阿凡达》赏析

在电影诞生约半个世纪的时候,电影理论家巴赞提出了“摄影影像本体论”的观念,曾经在很长时间内回答了“电影是什么”的问题。在数字影像产生以前,巴赞淡漠主观表现和艺术真实,具有他的时代意义。然而,自从数字技术介入影视制作领域,巴赞理论的局限性便显露出来,这一观念过分强调由摄影机械“自动生成”影像的客观外在的真实,否定了电影影像及电影主观内在的真实。随着《谁陷害的兔子罗杰》、《侏罗纪公园》、《指环王》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电影纷至沓来,一次次挑战人们的视听极限,以至于人们的观念不得不改变;电影除开客观的真实以外,还有另外一种真实,也就是主观的真实即艺术的真实,这种真实达到极致的时候,所带来的美感是那么撼动人心。2009年,一部数字立体电影《阿凡达》横空出世,引发全球观众观看数字3D电影井喷般的热潮,从而达到数字技术电影的又一次巅峰。人们在享受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的时候,不得不感谢数字技术,很显然,数字技术为电影的主观真实性影像插上了畅想的翅膀,电影中的境界没有技术达不到的,只有人类想不到的。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胡克在2010年1月19日举行的“《阿凡达》启示与思考座谈会”上,称《阿凡达》给传统电影美学带来的革命性冲击在于3D电影技术、结合真人表演及更加精准的动作捕捉更加栩栩如生的数字特效的完美结合,有人将之命名为“阿凡达美学”。

其一,从故事来看,《阿凡达》表面上讲了一个典型的好莱坞模式的爱情故事,但是却蕴含着一个意蕴深厚的神话原型,一个想象中的纳威人——星际原住民所保有的生存姿态和宇宙信念的神话。前海军陆战队员杰克双腿瘫痪,顶替自己离世的孪生兄弟参加阿凡达项目。这个项目将人的DNA和纳威人的DNA合成的躯体阿凡达,渗透到纳威人的族群中通过复杂的神经链接系统控制刺探信息,并最终掠夺纳威人家园树下蕴藏的价值连城的超导矿石。但是杰克却在学习纳威人生活方式的过程中,渐渐接受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与纳威部落族长的女儿奈特丽相爱。而此时受采矿公司雇佣的以迈尔斯·夸奇上校为首的雇佣军向纳威人发起了野蛮的攻击。家园树轰然倒下,灵魂树也岌岌可危。最终,白人杰克成为纳威人的族长、领袖——魅影骑士,在潘多拉之神爱娃的帮助下,通过生物信息链接聚集了潘多拉星球上的所有生灵一起抵御人类的侵略,拯救了潘多拉星球,保卫了自己的栖居之所。

在这个老旧奇观故事模式里,隐藏的仍是一个二元对立的;要么被人类拯救,要么被人类消灭的种族主义集体无意识,整个故事充满了类似于老式的丛林探险这样一个神话原型,只不过在这个旧酒瓶里装上了新酒,即诉求的主题思想是当代人的环保意识,提醒人们警惕生化危机。在逼真的3D技术与数字技术支持下,《阿凡达》构建出潘多拉星球这个极度真实的完美世界——有灵魂树神爱娃的宗教信仰作支撑、天人合一的原始社会结构与生活方式、物种之间的生物信息网络技术以及纯美的类自然景观[1]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利用数字技术构造的灵魂树爱娃,爱娃作为“树”的意象激活了神树原型。远古时代的人们就已经发现树的生命力远远比人类长,它历经四季的变化,枯荣盛衰,周而复始,经久不息。人们为它神奇的生命力所叹服,也无法理解,于是赋予关于它神奇的想象,于是参天大树被奉为神灵,认为它有天人感应的神奇力量,并与它沟通交流,将希望寄托在它的身上。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阿凡达》中的家园树,也就是灵魂树的形象生动而灵异,它类似于榕树,具有强大萌发力,它枝叶繁茂,盘根错节的造型在成为前所未有的“树”的奇观。它神奇的力量也因它神奇的外形让观众信服,一种对自然的敬畏意味以及对古代原始民族的生存智慧的渴慕和追寻之情也在这“树”的奇观下油然而生。

其二,从场景来看,《阿凡达》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为观众营造了一个外星球的迷幻之境——潘多拉星球。《阿凡达》是目前为止一部制作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耗资成本近5亿美元的电影。卡梅隆及其公司耗巨资研制了一套数字虚拟拍摄系统,它能够完成实拍不能完成的镜头;场景制作时不受天气、季节等因素影响;影片修改性较强,质量要求更易受到控制;拍成本过高的镜头可通过三维技术实现以降低成本;拍摄有危险性的镜头可通过三维技术完成;无法实现的场景镜头可通过三维动画来模拟完成;画面表现力没有摄影设备的物理限制。正是数字技术使得《阿凡达》这部电影在场景制作上出类拔萃,实现了人类梦幻中的境界。

美学家王国维提出:“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2]纳威族纯属导演想象中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通过技术手段制造出来,正是所谓“造境”。电影《阿凡达》所造之境美轮美奂,哈利路亚山上灵魂树中的图腾、逼真的瀑布、漂浮云中的山峦、貌似含羞草的植物、旋转飞行的蜥蜴、夜间发光的森林植物,似水母一样的树精灵等,这些虚拟的潘多拉星球和生物由三维场景虚拟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充分表现出设计者对新奇事物的追求和开拓。

《阿凡达》电影场景塑造了一个虚幻的空中楼阁,但是虚幻得很真实:说其虚幻,是因为给观众呈现了一个崭新的世所罕见的三维场景,离奇、新鲜、怪诞,但又真实可信。《阿凡达》影片塑造出了令人震撼的视觉奇观和独一无二的壮丽场景,片中美轮美奂的哈利路亚山让人惊叹,犹如梦中仙境,实在令人向往。也许,今后的导演想要拍个什么电影,第一考虑的不是剧组需要去哪里搭景实拍,而是让设计师直接设计场景。这就是三维技术在电影场景制作技术上的巨大优势所在,既虚幻但又有真实原型的存在。

其三,《阿凡达》改变了电影的美学理念,特别是对演员的看法。当下电影中视听奇观席卷而来的时候,造成的结果之一即是演员地位弱化,明星崇拜让位于科技崇拜。曾经辉煌一时的好莱坞“明星制”或许会在数字技术电影中改写。在《阿凡达》中演员真实的身体在电影中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并不影响观众的观影情绪,观众并不是冲着演员去的,他们很清楚自己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某位大牌演员而是技术营造的视听奇观。也就是说客观的真实此刻已经被观众摒弃,要享受客观的真实他应该选择另外一种电影,而不是《阿凡达》。那么观众只是为了艺术的真实,但是“一千读者一千个哈姆莱特”,这种艺术的逼真性要真正地满足观众的消费欲望并不容易。

事实上,自从数字大片诞生以来,好莱坞的数字大片为节约成本,不再启用大明星,制片人清楚这类电影的票房保证不在于大牌演员,关键在于是不是制造出天才的视听奇观。不妨设想,随着数字技术的更进一步,存储海量动作及表情单元的信息库建立起来以后,可能连作为半成品的演员也不需要了。角色可由计算机建模来完成,动作及表情可以从数据库提取并赋予。与此同步的是,明星崇拜行将消失,一种新的崇拜即科技崇拜登上神坛。排队购买IMAX电影票的观众们大多并非去看银幕上的故事,因为2D银幕上的故事也很清楚;他们也并非去看明星,因为相当数量的演员压根没有在银幕上出现。在数字化世界生存的他们去膜拜的是迎接并挑战他们感知模式的数字技术,这是作为明星崇拜凋谢后的新的膜拜对象[3]

其四,《阿凡达》带来了人们对观影效果的新思考。对电影业来讲,无论怎样传播,首先是要把观众吸引到影院里,《阿凡达》做到了这一点,影片中的植物和奇花异草负责在夜间制造光影效果,忽明忽暗,生物们带来了速度感和勃勃生气,而树精灵这类的小东西则验证了3D的完美效果。当影片中那些似豹非豹的猛兽,在横冲直撞后呲着獠牙带着烟尘向着银幕外的观众狂奔过来的时候,我想每个人都会紧张到下意识地抱头躲闪,也许这就是《阿凡达》场景的3D立体效果带给观众身临其境的视觉享受。因此,要享受《阿凡达》的美感,获得艺术的逼真性,只能走进电影院,而且只能在3D影院或者是巨型影院,而建设这样的影院依旧离不开技术的支持。

法国《电影手册》的编辑路易·博德里是“电影机器理论”的倡导者,他提出不能把电影院的机械设备和电影院本身的建筑仅仅视为中性的信息发送器。它们从根本上具有意识形态的复杂性,并通过自身的设计表现出社会的控制形式。从而改造了巴赞的电影理论,主张电影赖以生存的视觉透视体系并非是对物质世界的再现,而是对物质世界的重新构造。《阿凡达》是好莱坞技术主义发展的新阶段的一次大手笔,电影中撼动人心的视听奇观是技术化意识形态下科技崇拜和消费异化的展示。它的成功从与巴赞不同的另外一个角度回答了“电影是什么”的问题。科技是没有极限的,人的精神也是没有极限的,真正的视听奇观,在电视机和电脑里看不出来,你必须走进电影院。

科技与艺术是相辅相成的,自电影从诞生之初就离不开技术的支持,电影每一次历史性的转折和前进都与技术息息相关,机械时代的电影曾经因为它表现运动的神奇魔力一次次让人折服。《阿凡达》则让人们清晰地意识到,当数字时代到来,用电脑技术可以打造视觉神话,它展现的视觉奇观取决于我们天马行空的自由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