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们还是去照顾别的生病的同志，那里更需要你们……

——1976年1月7日周恩来弥留之际对吴阶平大夫如是说

1975年6月以后，已经清醒地估计到自己的生命“还有半年”的周恩来，拖着只剩下30.5公斤的重病之躯，继续顽强地工作，同病魔、同邪恶势力进行着最后的斗争。

这时的周恩来，仍然自己动手起草或批阅文件。他历来反对那种只动脑不动手甚至既不动脑也不动手的领导作风。但是，在重病中他已经力不从心了。身体异常虚弱的周恩来，常用左手支撑着腰部，坚持看文件。时间长了，感觉眼睛疲劳时，他才让秘书读文件给他听。但秘书们必须遵守一条规定：凡是写有周恩来亲启的信件，仍由周恩来本人拆封、阅读。

几个月里，周恩来仍然继续处理和承担大量的工作：

6月9日，在医院和菲律宾总统马科斯签署中菲两国建交公报。

6月15日，与中央派往浙江的纪登奎谈话，就解决浙江派性、落实中央有关整顿措施提出意见。

7月1日，同泰国总理克立·巴莫签署中泰建交公报。

7月6日，在医院主持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研究毛泽东眼病治疗问题。

7月15日，审阅《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对实施中的有关问题作出指示。

7月23日，最后一次来到人民大会堂，嘱咐工作人员对新同志要搞好“传、帮、带”。

7月24日，在北海公园遇到彭绍辉，向彭详细询问罗瑞卿近况，并问候罗。（以后，又托邓颖超了解罗的病情。——编者注）

7月25日，毛泽东就故事片《创业》问题作出批示，批评江青等人无端指责该片。周恩来调来江青等强加给《创业》的“十条罪名”的材料阅看。

7月29日，致信杨成武，就其女杨毅被林彪一伙迫害致死的调查处理情况作出说明，告诉他应当“恢复杨毅同志军籍和名誉”。

8月24日，在北海公园散步时，长时间凝望湖水沉思，并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老舍先生的忌日！”

8月29日，同准备参加西藏自治区成立10周年庆祝活动的中央代表团团长华国锋谈话，请其转达他对西藏人民的问候，提出要特别注意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培养藏族干部，发展民族经济。

9月4日，看了香港《七十年代》刊载的《访蒋经国旧部蔡省三》一文（该文介绍了蒋介石去世后的台湾局势、蒋经国的经历等情况。——编者注）后，托人转告王昆仑、屈武等对此文“进行分析”，“弄清真相”。

9月7日，会见伊利耶·维尔德茨率领的罗马尼亚党政代表团。这是周恩来生前的最后一次外事活动。

进入9月中旬以后，周恩来的病情急转直下，癌细胞继续扩散，免疫力严重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医疗组不得不取消周恩来的外事接待活动和室外散步。9月20日下午，周恩来做住院后的第四次大手术。邓小平、张春桥、李先念、汪东兴和邓颖超等来到医院手术室外守候。这次手术的后果很难预测，进入手术室前，周恩来要工作人员找来自己1972年6月在中央批林整风汇报会上作的《关于国民党造谣污蔑地登载所谓“伍豪启事”问题的报告》的录音记录稿，用颤抖的手签上名字，并注明“于进入手术室（前），一九七五.九.二十”。

手术过程中，发现周恩来体内的癌瘤已扩散到全身，无法医治了。邓小平当即指示医疗组，尽一切努力，“减少痛苦，延长生命”。10月24日，周恩来又做了第五次手术。这次手术后，他再也没有从病床上下来。

周恩来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一直处在政治斗争的中心位置，经历过多次血与火、生和死的考验。他虽然面对死亡，却内心坦然，神态自若，没有表现出丝毫悲观失望和烦躁不安。唯一使他感到遗憾的，就是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工作了。尽管如此，周恩来仍关注着国内政局的变化，思考着党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面对因江青一伙不断反扑而趋于恶化的形势，医务人员常常看到周恩来眼望天花板，时而陷入沉思，时而轻轻地摇头叹息。

从12月中旬起，终日卧床的周恩来已无法进食，所需要的食物由医护人员用管子直接灌入胃里。这时周恩来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进食、输血、输液、排液……以致连翻身都受到限制。同时，不时袭来的剧痛，使周恩来常常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就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仍表现出极强的自制力。

病危之际，周恩来多次询问毛泽东的身体状况，询问中央其他领导人的健康情况，并对一些党内领导干部、民主党派人士、高级知识分子、文艺界人士以及过去身边工作人员的处境和下落表示关心。他特别嘱咐叶剑英说：要注意斗争方法，无论如何不能把权落到“他们”（指“四人帮”。——编者注）手里。

1976年1月5日凌晨，医务人员为生命垂危的周恩来做最后一次手术。随后，接到周恩来病危通知的在京中央政治局成员、国务院负责人等陆续赶到医院。

1月7日，周恩来病情继续恶化，呼吸十分微弱，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医疗组成员、护理人员等昼夜守护在病房，随时准备抢救。深夜11时，弥留中的周恩来从昏迷中苏醒。他微睁双眼，认出守在他身边的吴阶平大夫，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们还是去照顾别的生病的同志，那里更需要你们……”这是周恩来留下的最后的话。

1976年1月8日上午9时57分，周恩来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终年78岁。

邓颖超的回忆

早在1956年中央作出死后实行火葬这个决定不久，我们二人就共同商定，互相保证，把我们的骨灰撒到祖国的大好河山去，撒到水里、土里去。在他病重住院期间，他曾专门交代医务人员：现在对癌症的治疗还没有好办法，我一旦死去，你们要彻底检查一下，好好研究研究，能为国家的医学发展作出一点贡献，我是很高兴的。周恩来对他的后事，曾经对我说过，丧礼要从简，规格不要超过中央的任何人。一定不要搞特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