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1〕,自嫁黔娄百事乖〔2〕。顾〔看到〕我无衣搜荩箧〔翻寻藤篓〕,泥他〔软缠着她〕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豆叶也觉得甜美〕,落叶添薪仰古槐〔靠拾取古槐的落叶为炊〕。今日俸钱过十万〔时诗人已居相位〕,与君营奠复营斋〔除了祭奠,还要请僧道作法事〕!

〔1〕谢公,指东晋宰相谢安,其侄女谢道韫敏捷多才,谢最疼爱。元稹亡妻韦蕙丛之父韦夏卿官太子少保,死后赠左仆射,也位列宰相,蕙丛又是他的幼女,故以谢比拟。〔2〕黔娄,春秋时齐国贫士,鲁恭王闻其贤,欲以为相,辞不受。其妻也很贤惠,此处元稹用以自喻。百事乖,事事都不顺遂,比喻当时家里很贫。

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韦氏穿过的〕已施〔施舍与人〕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不忍重睹遗物〕。尚想旧情怜婢仆〔因韦氏生前对婢仆很好〕,也曾因梦送钱财〔思念成梦,担心韦氏在阴间仍过清贫日子〕。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即使如通常所说的百年又有多少日子〕?邓攸无子寻知命〔1〕,潘岳悼亡犹费词〔2〕。同穴窅冥〔深远、渺茫、幽暗〕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来世再作夫妻更是一种不能实现的愿望〕。惟将终夜长开眼〔指自己〕,报答平生未展眉〔指韦氏〕。

〔1〕邓攸,字伯道,晋人,曾官河东太守。战乱中舍子保侄,后终无子,时人哀之,谓“天道无知,使伯道无后”。时元稹亦尚无子。〔2〕潘岳,字安仁,西晋诗人。妻亡,作悼亡诗三章,情辞凄切,为世传诵。元稹在这里意谓写得再好,死者也并不知道。

诗约作于穆宗长庆三年(822)元稹已任宰相之后。他的亡妻韦蕙丛既慧且美,比元稹小四岁,于元和四年(809)去世,年二十七岁。两人感情很好,但在元还未出头时就去世了,元稹毕生都觉得很对不起她。回思贫贱夫妻,感情真挚,因而抒情叙事,完全出自内心。最后觉得纵然死后同穴也是徒然,来生重合更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空想。只有永远地怀念她,来报答她生前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的恩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