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云丝,白云飘散〕四卷天无河〔银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月光如水波流泻〕。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2〕。君歌声酸辞正苦,不能听终泪如雨。洞庭连天九嶷高〔3〕,蛟龙出没猩〔猩猩〕鼯〔山鼠〕号。十生九死到官所〔一路上艰苦备尝〕,幽居默默如藏逃〔如躲藏的逃犯〕。下床畏蛇食畏药〔蛊毒,传说用毒虫所制〕,海气湿蛰熏腥臊〔4〕。昨者州前〔郴州刺史衙门前〕捶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5〕。赦书一日行千里〔6〕,罪从大辟〔死刑〕皆除死。迁者〔贬官〕追回流者〔流放〕还,涤瑕荡垢清朝班〔清除朝中的奸佞〕。州家〔刺史〕申名使家〔朝廷派驻的湖南观察使〕抑,坎坷〔受打击不如意〕只得移荆蛮〔7〕。判司卑官〔地位卑微〕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8〕。同时流辈〔曾一同被贬的人〕多上道〔去京城长安〕,天路〔进朝廷的路〕幽险难追攀。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不一样〕;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1〕张功曹,名署。德宗贞元十九年(803)与韩愈同任监察御史,因天大早,与方叔三人同上奏章,请求减免关中税役,极言宫市之弊,触怒德宗,同时被贬官南方。韩贬阳山(今广东阳山县)令、张贬临武(今湖南临武县)令。作此诗时,张署正改官江陵府(今湖北江陵)功曹参军,故称张功曹。〔2〕属,倾注。《仪礼·士昏礼》:“酌玄酒,三属于尊(酒杯)。”此处意为劝客饮酒。〔3〕九嶷,山名,在今湖南宁远县境内。〔4〕海气,湿气。湿蛰,潜伏在潮湿之地的蛇蝎虫鼠。《洛阳伽蓝记》:“地多湿蛰,攒育虫蚁。”熏腥臊,蒸发出来的腥臭之气。〔5〕嗣皇,指新皇宪宗继位。登,任用。夔皋,舜时的贤臣夔和陶皋。〔6〕赦书句,指宪宗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805),八月五日颁大赦令,八月十五日到达湖南郴州。在此之前的同年元月,顺宗即位时亦曾颁布赦令,韩、张已在郴州待命。〔7〕坎坷句,指在刺史(州家)具报后,由于当时中央特派的湖南观察使(使家)杨凭的阻挠,韩、张两人都不得回京,只改派韩为江陵府法曹参军,张为功曹参军。江陵为春秋时楚国地,《史记·吴太伯世家》司马贞索隐:“荆者,楚之旧号。以州而言之,地在楚越之界,故称荆蛮。”〔8〕判司,是唐代对诸曹和参军的通称。捶楚,即俗称打板子。唐制,参军、簿尉一类的小官有过,即受笞杖之刑,功曹是七品虚衔,故亦受人轻视,不免挨打。

诗赠张署,同时也是写自己,因为两人遭遇相同。从两人在中秋月夜的触景生情,一面劝酒而共倾酸苦。种种不幸,是感叹命运的作弄?是对现实不满的牢骚?最后都只能无可奈何!强作达观,劝张署不要再去想它:我们且不要辜负了一年中最好的月光,好好地一同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