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虽然刘玉堤胆大心细,第一仗时也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当时他逮到1架投弹后落在最后的F84,惊喜交加之下,连报告都顾不得,一边追一边在那儿嘀咕:“你千万别跑啊,可千万别跑啊。”
没想到那架F84仿佛听到了他的嘀咕声,还是给吓跑了,落了一场空欢喜。
吸取了第一次参战不沉着的教训,刘玉堤很快就在实践中“开了糊”,刘玉堤回忆:“1951年10月,我们部队入朝参战。那时我们在朝鲜境内修了七八个机场,但没有一个真正用得上。我们晚上修,老美白天炸,我们修多少,他们炸多少,他们的飞机太多了,我们也顾不上啊!所以我们的飞机都是从辽宁安东的浪头机场和凤凰城机场起飞,老美因为没有和我们正式宣战,所以也不敢大规模轰炸我们国内的机场。
“记得第一次击落敌机是在1951年11月10日上午。美国空军的32架F84战斗轰炸机由南向北,目标直指平壤。我们奉命起飞迎敌,我是空三师七团一大队大队长。当飞到安州上空时,我发现清川江入海口上空有一片黑点,这些“油挑子”(因为F84机翼两头各有一个副油箱,所以志愿军给它起了这么个外号)也发现了我机群,马上就四处散开,企图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认准了一架咬住不放,美机来了个侧滑,想甩掉我,我一着急,先开炮了,可没打上,接着又是一顿炮弹,那架敌机带着伤开溜了。美军飞行员绝大部分都参加过二战,在喷气式上也都飞了上千小时。我自己虽然只飞了几十个小时,但是一上天就豁出去了。俗话讲“光脚不怕穿鞋的”,到了战场上,无论什么时代,什么武器,当兵的不怕死,都是第一位的,只有不怕死,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发挥出武器的最大效能。我凭着这股劲头儿,又连着击落两架敌机,真痛快!”
一战击落击伤3架敌机,刘玉堤顿时名震全军,当天晚上,刘亚楼就在机场宴请刘玉堤等有功人员。
空三师越打越好,刘亚楼欣喜不已,不久他很严肃地问三师师长袁彬、政委高厚良:“你们打得好,是不是比别人狡猾啊!”
政委高厚良答道:“我们空三师飞行员虽然多数来自陆军,但几乎都打过仗,有作战经验,学会了驾驶新式飞机如虎添翼,再加上政治动员搞得比较扎实活跃,飞行员作战情绪高涨,升空后作战非常勇敢。”
刘亚楼哈哈大笑。
过了两天,刘玉堤又打下两架F86,但这是一笔糊涂账,一直没记上刘玉堤的战绩。这是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当天在空战中,刘玉堤眼看着击中两架F86,但这时战机已打光了炮弹,于是对一架自己的飞机说:“你打吧,我走了!”接着就退出了战斗。
但回去后冲出胶卷一看,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原来照相机里的胶卷全叠到一块儿了,根本没照上,后来敌情通报也证实美军那天确实损失了两架F86,但一切以胶卷为准。当时政委高厚良问刘玉堤怎么办,刘玉堤随口说:“算了吧,以后我再打不就完了吗?”当时的官兵都非常纯朴,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战绩不战绩,所以这两架被击落的敌机一直没有算在刘玉堤的账上。
仿佛是老天爷为了给刘玉堤补偿,打下了两架没算,过了几天,竟让刘玉堤一口气打下4架敌机!
11月23日中午,七团22架米格浩荡升空,结成阵势邀击远东空军的五十余架F84,刘玉堤首先发现敌机,当即报告副团长孟进,孟进马上下令投副油箱,一、二大队攻击,三大队爬高到8000米掩护,此时孟进的指挥艺术已相当娴熟,一板一眼如行云流水。
空战瞬息万变,当米格冲下来的时候,敌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急得孟进在耳机里喊:“敌机哪儿去了?”
刘玉堤机警,他四处搜索,忽然看到一个地方有大量高射炮炮弹爆炸的烟云,立刻朝高射炮射击的地方飞去,果然,8架“油挑子”将一个朝鲜村庄炸得浓烟滚滚后,正像小偷一样朝海面逃去。刘玉堤带着僚机王昭铭一路追上去,一直追击出海五六公里,这是十分胆大的了。志愿军明令不许出海作战,因为飞行员都没有海上飞行经验,还怕被美国海军捉了俘虏,但飞行员们求胜心切,常常无意中违反这条禁令。刘玉堤的冒险取得了成功,他从2000米高度追击敌压尾的双机,几乎一直将敌压到海面上,敌长机神经终于崩溃,慌忙拉起机头,这立刻给了刘玉堤战机,刘玉堤当即一顿炮弹,把这架敌长机揍到了海里。这时敌僚机也试图转弯逃跑,距离仅仅130米,刘玉堤毫不客气,连敌僚机也一起揍入海中。
刘玉堤在前面打,他的僚机王昭铭在后面挡住了另6架敌机,忠实地掩护了他。刘玉堤飞行动作凶猛,僚机飞行员常常难以和他配合,王昭铭是刘玉堤认为和自己协作最好的僚机。
这时刘玉堤和王昭铭同各自对手厮杀缠斗,已飞到不同空域,刘玉堤杀得性起,单机寻敌,又在永柔上空发现7架正在轰炸铁路的敌机,立刻冲过去咬住1架落后的单机,一顿炮弹放过去,这架敌机当即掉到山坡上摔了个粉碎。
仗打到这里,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刘玉堤返航途中,忽然发现,清川江口上方一片黑压压的敌机,足有五十多架。刘玉堤这时已经杀得进入超常状态,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打算单机冲过去偷袭,主意拿定,他冲过去一下就咬住了最后两架敌机。刘玉堤知道只有一次开炮的机会,炮声一响,敌机便会蜂拥而至,所以不停逼近,1000米、800米,400米……这时两架敌机终于发现了偷袭者,吓得赶紧两边一分,打算逃跑,说时迟那时快,在150米的超近距离上,刘玉堤轰然发炮,顿时“哐哐哐”一阵炮响,1架敌机当场炸碎。这一炮惊动了大队敌机,纷纷掉头过来试图围攻刘玉堤,刘玉堤不躲不闪,朝着敌机最密的地方直冲而进,敌机队形太紧,怕误伤自己人,谁也不敢开炮,只好纷纷闪避。刘玉堤一拉机头,在敌机丛中做了一个优美至极的半筋斗翻转,直掠到8000米高度,然后驾着打光了炮弹的战机飘然而去。
单人一仗击落4架战机,这是空军前所未有的纪录,消息传出,整个空军都轰动了,空军党委马上发来嘉奖电:
刘玉堤同志:庆祝你创造我志愿军空军击落击伤敌机的新的纪录,希望你很好研究经验,更加改善方法,结合英勇精神,在将来的空战或争取更大胜利,并锻炼成为智勇双全的空军指挥员。
刘玉堤果然不负期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敌我双方三百多架战机参加的超大空战中,再次击伤美国最先进的F86一架,自己也负伤跳伞,跳伞后刚好落到志愿军后方医院旁边。一听说是刘玉堤跳伞,志愿军伤病员顿时争先恐后把刘玉堤背进了医院。
在朝鲜空战中,刘玉堤的正式战果是击落击伤8架敌机,位居志愿军空军王牌第二位,他荣立了特等功,获得“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并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
后来在国土防空作战中,刘玉堤又击伤蒋机1架,成为中国空军三大并列头号王牌之一。有趣的是,改革开放以后,那个逃回台湾的蒋机飞行员找到刘玉堤,倒头就拜,他很激动说:“我一直不相信是您上天打我的,我根本就不相信师长会亲自上天作战。”
那时刘玉堤已经是师长了。
刘玉堤笑着说:“那次我是偷偷升空打你的,我一上天,地面就不停催促我降落,不然我再多追几秒钟,今天我们就见不了面了。”
刘玉堤最后官拜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授衔空军中将,老年之后,讲了许多传统激励后代,他的回忆条理清晰,生动感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