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951年2月2日，辽阳机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团披着一身辉煌回到了辽阳，十二团飞行员看到机场欢迎十团老大哥的热烈场面，更是眼红耳热，恨不得立刻就飞上天把美国飞机都揍下来，团长赵大海抚摸着自己座机的炮口，傲然道：“咱们飞着米格15，还愁打不下几架B29?”
十团回辽阳的第二天，十二团就飞赴安东轮战，进驻了浪头机场。
对比十团老大哥，组建不久的十二团只是个小弟弟，十团飞行员都是从东北老航校毕业的老兵，十二团的飞行员则都是从新航校里速成毕业的，飞喷气式才20个小时，训练科目上也才刚刚完成大队编队和双机空战，对战斗机飞行员来说，这只是一些入门科目。要知道，世界惯例，培养喷气式飞行员需要300个小时，美国则规定500个小时，总之无论是航空理论，还是飞行技术，十二团都比十团差了不少。
刘亚楼对空军每支部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十二团拉上去后，刘亚楼放心不下，第三天就一竿子到底直接插到浪头机场，到飞行员宿舍转了一大圈后，非常忧虑地对方子翼说：“十二团是个新部队，飞行科目完成得少，飞米格飞机才20个小时，以这样的技术和经验同美国人打，实在太嫩了。”
“但是同志们的情绪很高，求战心切。”方子翼忍不住说了一下十二团的长处。
刘亚楼却严厉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把紧箍咒再给你戴上。”
方子翼明白，刘亚楼再次收回了8机作战权，只给了他4机作战的权限。刘亚楼不愧名将，十二团技术不熟练的问题果然不幸被他言中，连4机权限都照样出了问题。2月10日十二团战斗出动，飞行员纪正清返航途中掉队，随即迷航，燃料耗尽野外迫降未成，出了一个机毁人亡的一等事故。接着更大的灾难临头。
12日上午，十二团4架战机升空，进行战区编队巡航，见未遇敌机，遂返航。这时与方子翼协同作战的是新来的沙波什尼科夫师长，原来的巴什盖维奇师长已经调走，结果两人之间协同不熟，苏联雷达也忙中出错，将我返航4机当成敌机，沙波什尼科夫师长命令立刻升空8机进行截击。
机场上警报声顿时响成一片，8架苏机快速起飞，直入云霄，接着4架中国战机也开始移动，按照协同计划，苏联空军每起飞8机，我方应协同出击一个4机编队。
但方子翼立即同时通过无线话筒和有线话筒大喊命令：“我空中已有4机，十二团不再起飞！”
刘亚楼已经明确说过，方子翼只有4机指挥权限，他哪敢违令？
但是，方子翼不敢违令，那些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歼敌的飞行员敢，机场跑道上，三大队副大队长曲广文不顾方子翼命令，带4机强行起飞，结果酿下大祸。
由于驾驶技术和编队技术不熟，再加敌情一来，更加手忙脚乱，在编队盘旋上升时，4号机贾斌仁错位，与曲广文1号机相撞，2机同时爆炸，两位飞行员一起牺牲。事故到此还未结束，2号机吴振海在空中迷航，燃料耗尽，迫降时机毁人亡。
结果刚上前线10天，一仗未打，十二团就报销一个中队。
方子翼在指挥所久久沉默不语，然后做了深刻反省：“曲广文不守纪律、不服从命令，强行起飞，这是事故的主要原因。尽管曲广文积极求战的精神可嘉，但作为军人，他违抗命令的行为是严重错误的；部队训练不足，飞行员驾驶和航行的技术太差，亦是主要原因。”
方子翼沉痛地说：“我们师、团两级领导不得力，平时对部队管教不严，战时部属才敢违抗命令，这是发生事故的根本原因，我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我有责任。”
凌晨时分，方子翼将事故详情、主要原因和自己的意见，向空军、东北军区空军和空四师党委分别发报。
方子翼的电报在空军中引起很大震动，许多人把矛头对准方子翼，甚至要求撤换他，刘亚楼冷冷地说：“你就知道撤换，你去指挥啊！未经深思熟虑就拿出处理意见，这是瘟疫。”
这是刘亚楼的口头禅，他一向把不成熟的意见称为瘟疫。
当晚，刘亚楼电复方子翼：
“十二团牺牲3个飞行员，损失3架飞机，非常可惜，这是空军建军以来空前的损失，应该引起最大的警惕，一方面说明飞行员技术不到家，另一方面说明飞行员不够慎重，存在粗枝大叶的作风。你们应该根据这两点去检讨。结论是只有加强技术训练和力戒粗枝大叶，才能增加把握。方子翼所提‘虽然事情出得这样大，仗还是要打的，不过需要更慎重些’，这证明方子翼同志把问题的本质看透了，而且做出了正确的结论。望转告全体同志按照方师长的这三句话去做。对误我为敌、停止起飞的命令不能执行，飞行员迷航不能复航等，也应深刻检讨，规定具体办法，加以改进。”
方子翼和十二团读着这份电报，感动不已，刘亚楼来电批评里有安慰，鼓舞中有鞭策，真是爱兵如子，能跟着这样的领导打仗，是福分。
十二团含羞忍辱，就盼着能打个翻身仗雪耻，可惜敌机这段时间很少过清川江一线活动，都忙着对付志愿军前线地面部队，十二团虽多次起飞，却一直未能找到战机。时值早春，气候多变，常有大雪，连训练也无法展开，刘亚楼遂令十二团返回辽阳整训。带着一腔余恨，十二团于3月2日转场辽阳，他们的第一次轮战就这样结束了。
激烈的空战在继续进行，苏军的米格机几乎天天都在进行英勇的战斗，美国官方战史记载了当时的战况：
“2月间，第五航空队在一般情况下避免在朝鲜西北部进行空战，共军的飞行员在清川江与鸭绿江之间的地区占了几乎是绝对的统治地位。”
总之，无论天空还是地面上，一切迹象均表明：1951年4月将成为朝鲜战争中决定命运的一个月。帕特里奇将军说就他自己这方面来考虑，在任何时候都担心我军会发动一次全面的空中攻击。因此，他在3月31日向他属下的所有联队长警告说：“目前的世界紧张局势表明，我们应该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来应付突然的空中攻击。”4月上半月所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能使他们有乐观的理由，4月12日在鸭绿江上空进行的空战中，米格飞行员显示了他们日益熟练的技术。在以后的几天里，F86的飞行员评论说，米格飞行员的技术正在提高，他们是积极主动的，并且有决心把飞到家门的F86打回去。他们表现出良好的部队训练水平，和日益提高了的飞机编队的技术。我军的飞行员在4月16日和18日的空战中，掩护得非常好，以至于F86的飞行员未能击落任何敌机。
4月7日，30架米格截击美军一个由F84、F86、B29组成的大型混合机群，“1架穿过了担任护航的阻击屏幕”，“这架孤独的米格把1架第三〇七大队的B29击成重伤，在敌区内坠落。”
4月12日的空战激烈无比，惊心动魄。双方出动战机均在百架以上，远东空军仅出动的重型战略轰炸机就多达48架!
美国有关资料记载：
“第十九大队的8架B29在到达目标前3分钟，就遭到了40到50架米格的攻击。结果1架B29被击落，5架被击伤。
“另外，大约有20架米格攻击了第三〇七大队的12架B29，其中有1架B29被击中，在敌区内坠毁，另外1架受重伤。”
“第九十八大队的19架B29轰炸机最后到达目标区上空……米格所采取的战术也使F84不能发挥其有利条件。米格不惧F86的高空掩护，从上方向B29编队俯冲下来，实际上根本就没把担负掩护的F84、F86放在眼里，而惊慌失措的F84飞行员，则对后掠翼的飞机（F86也是后掠翼），不管它是米格还是F86，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起来……这3个B29编队的损失是够惨重的。因此，斯特莱梅耶将军指示在能够找到某些保护的办法以前，B29应暂停在新义州地区的轰炸。”
美国空军除了充满尊敬地记叙了友军的奋战之外，也对中国空军的飞速进步大表惊叹。1951年初，美国情报机关获悉中国空军有650架作战飞机，“以后每月都有增长，到1951年6月它即将拥有1050架作战飞机。每个月都有更多的后掠翼米格15战斗机交了货，因此，到1951年6月间，中国就将拥有445架这种第一线飞机。”
“3月份，远东空军收到了一个可靠消息，有两个装备伊尔10型地面攻击机的航空团正在满洲开原附近的一个机场进行训练。”
五角大楼在搞到中国空军的这些情报后，对又一个新的世界空军大国的突然崛起惊恐万状，美国政府立即做出一个不惜扩大战争的报复计划：“如果共军对在朝鲜的联合国军部队进行大规模空中攻击，美国空军有权袭击发动此次攻击的飞机起飞机场。美国在联合国的代表团把此项预定的报复计划秘密地通知了出兵朝鲜的其他会员国代表。”
其实当时中国空军因为实力不足、米格飞机航程不足、朝鲜境内没有飞机场能够使用、空中战线无法前退等多种原因，而没有直接配合前线地面部队的作战计划。刘亚楼当时的计划是利用鸭绿江以北的许多机场，主要是在沈阳地区的机场网和在安东的前进战斗机场，积极地对飞行员们进行作战训练，并在实战中锻炼部队，壮大部队。后来中国空军越战越强，打到停战时空战实力已位居世界第三的事实说明，刘亚楼的战略计划高明之至，甚至连他的美国对手都表示赞赏。
在战火中飞速成长的中国空军终于第二次出战了，1951年7月5日，枕戈待旦4个月的空四师十二团再次提刀上阵，由师长方子翼率领进驻安东浪头机场，准备报仇雪耻。
十二团这次出战是为十团打掩护的，空军计划等朝鲜境内机场修好后，让十团先驻扎朝鲜作战，将空中战线前推以掩护志愿军地面部队作战。这时，地面战线已经稳定在“三八”线附近，朝鲜停战谈判已经开始，为了在谈判中争取主动，联合国军加大了对空中优势的依赖，远东空军新任司令官威兰将军又将第五航空队的飞机从日本转场到南朝鲜，这使美军的空中战线再次大大北移。
威兰说：“如果我们在这里保持的空军实力相对地说不能与中共空军的实力相等，或者不能超过它，那么，我们在这次朝鲜战争中迄今为止所花费的人力和财力，都是形同虚掷了。”
威兰既放出如此狠话，中国空军面临恶仗在所难免。
刘亚楼打仗既勇猛又谨慎，十二团未经实战锻炼，还有不久前的惨重损失，使得他特别嘱咐方子翼：“在敌情不严重时则以优势兵力勇敢地投入战斗，在敌情严重时则不要投入战斗。”
这一次，刘亚楼没有给方子翼戴紧箍咒，允许他派8机出动作战，以迅速取得战斗经验。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十二团第一天战斗值班，就战死了团长赵大海！
7月9日，十二团第一次战斗值班。当天上午出动两次，第一次未遇敌机，第二次团长赵大海率8机协同友机向安州以南出击，到达指定空域后，经仔细搜索仍未发现敌机，于是方子翼命令赵大海率队返航。
返航途中，编队却意外发现清川江口有一群B29轰炸机正向黄海方向飞行，赵大海见到战机顿时眼红，于是违令进行攻击。方子翼回忆说：“苏军返航，我命令赵大海返航，他回答明白后，未向我报告，擅自率队冲向敌机群，被击中跳伞坠海牺牲。”
赵大海第一次进入速度过大未能瞄准，这时我机群已被B29机群发现，B29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赵大海盘旋后第二次进入，速度仍然过大，于是进入第三次盘旋，这时B29机群的机枪机炮已经开始向他瞄准。当赵大海第三次进入时，4架B29立即同时向他集火射击，B29战略轰炸机上有10挺五〇机枪和一门20毫米机炮，全机没有火力死角，这是何等厉害的火力，赵大海的座机立即被击中起火，只得跳伞，结果坠海牺牲。
方子翼说：“十二团两次战斗都是同性质问题，没有严格遵守战场纪律，服从命令。”
李汉回忆十二团落地后的情形：
开头几仗不适应，打得不理想，十二团团长赵大海壮烈牺牲。十二团的飞行员落地后一个个气得不肯下飞机，地勤人员也守在停机坪上不回去休息。
刘亚楼直奔飞机场。
依然没人肯动。
“只有今天没有明日了？！”刘亚楼眼圈红了，声音喑哑地吼了一声。
刘亚楼让师领导通知空勤灶，加了几个好菜，开几瓶好酒，给飞行员松弛神经。他不带秘书，自己跑到飞行员宿舍，跟他们交谈。刘亚楼能叫得出全空军80%以上的飞行员名字，那时候无论打了胜仗，还是败仗，关键的时候刘亚楼都和我们飞行人员在一起。
刘亚楼同十二团飞行员找原因，分析战术，告诉他们空战是一项复杂工程，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于瞬间使战斗结局变成另一种样子。
有的飞行员委屈地说：“十二团的运气比东北严冬的天气还差。”刘亚楼却一针见血：“你们主要是轻敌、骄傲，战前，你们团领导不是说过‘掌握了米格15，再怎么也能把敌机撞下来的吗？同志们，骄兵必败啊！陆军如此，空军亦如此，何况是初出茅庐的骄兵？”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这一仗使中国军队的许多人都意识到空中作战有自己的规律，和自己擅长的地面作战完全是两回事。
十二团日夜盼着与美军再次交手，为团长报仇，可惜7月雨季来临，安东久雨不绝，部队无法作战也无法训练，刘亚楼只好命令十二团二返辽阳休整。
1951年9月21日，空四师第三次飞赴安东，这次是十团、十二团一起开拔，全师同时上阵。朝鲜境内的机场遭敌日夜轰炸，根本无法投入使用，十团也就无法入朝，只好继续以浪头机场为基地升空作战。
空四师第三次出战，表面上仍说是接受实战锻炼，在友军掩护下打中小机群，实际上作战已经具有了相当程度的独立性，以前都是方子翼和友军师长协同，但这次是直接受苏联空军六十四防空集团军罗波夫中将军长的指挥，承担着明确的作战任务，掩护交通运输和机场的修建。所以，空四师这次作战，不仅常常没有苏军机群掩护，单独出击独当一面，而且不但打敌中小机群，连美军大机群都打，每天都要出动2至4次，还都是团级编队甚至师级大编队出动。
空战，越打越激烈，越打规模越大。
从9月25日起，连续进行了3天大规模的空战。
当天，空四师连续出动4个团级编队升空作战，下午空战进入高潮。
十二团一大队大队长李永泰与僚机被冲散后，连续遭到8架F86围攻，飞机多处中弹，李永泰拼命爬高，还试图开炮反击路过敌机，可惜连军械系统都被打坏，炮钮不响，爬到一万米时，4架敌机还对他穷追不舍，直到爬到一万两千米的极限高度才甩掉追兵，成功返航。
飞机降落时，因伤势太重难以操纵，飞机冲出跑道一百多米才停下来，地勤人员检查飞机后告诉他：“大队长，你的战机共中弹三十多发，机身、机翼、发动机、起落架、座舱盖等处共有56处受伤，连座舱头顶的胶玻璃也被穿了个窟窿，如果不是钢板挡着，你就牺牲了！”
连见过大场面的友军罗波夫军长听说后都专门派人来察看了这架飞机，看完后，友军战友不禁伸起了大拇指：“这哪是飞机，简直是坦克！”
李永泰后来一连击落了4架F86，为团长和自己的座机报了仇。他以后担任了中国空军副司令员。
李永泰自己总结说：“我们这一代飞行员多数都打过仗，拼过刺刀，要和数量比我们多、经验比我们丰富的美国空军交手，必须发扬我军特有的勇敢精神。”
在中国空军，李永泰有个响亮的外号：“攻不破、打不烂的空中坦克。”
李永泰的4号机飞行员刘涌新牺牲在这一仗里。刘涌新牺牲得非常悲壮，李永泰他们拦截的是美军一个由F84、F86组成的120架的大机群，所以李永泰大队与敌发生遭遇战后，不断有后续敌机赶到战场加入围攻。刘涌新为了掩护长机和整个中队，单机与6架F86展开格斗，当时他的长机陈恒座驾已经负伤，操纵失灵，刘涌新不顾一切地攻击6架敌机，不但掩护了陈恒安全跳伞，还在缠斗中将1架美军F86打得凌空爆炸，这是中国空军第一次击落F86。这时刘涌新的飞机也已负伤，不能再战，遂奉命返航，返航途中，因飞机受损严重，迫降未成，只得弃机跳伞，由于飞机高度不足，降落伞未能打开，刘涌新光荣牺牲。
中国空军为刘涌新追记了一等功。
这一天，十团也有战果，十团大队长邹炎撵住1架F86不放，一直追到平壤以南，三炮齐发击伤敌机，自己的飞机已经滴油不剩，仍然成功飘回机场。
刘亚楼带兵是极懂鼓舞士气的，得知十二团的血战不溃，刘亚楼高兴无比，立即发电祝贺：“空四师十二团的飞行员虽然都是新手，但敢于同老牌的美国空军交锋，在上百架飞机的空战中，沉着镇静，必须承认这是个胜利。”
刘亚楼尤其单独表扬了李永泰：“对李永泰同志之机中弹三十余发安返基地，应加以特别表扬。”
刘亚楼的鼓励彻底卸下了十二团的包袱，十二团越战越勇，很快打出了新中国空军战史上第一个3∶0和第一个空军特等功臣华龙毅。
9月25日的血战之后，26日、27日又连续进行两天激烈的大空战，美军第五航空队惊呼：“这3天的战斗是历史上最长最大的喷气式战役！”共军空军“严重阻碍着联合国军的空中封锁铁路线的活动。”“战斗机除了扔掉炸弹四散逃命外，别无他法。”
美国空军被迫决定：“战斗轰炸机以后不在‘米格走廊’内进行封锁交通线的活动，此后只能对清川江与平壤之间地区的铁路线实施攻击。”
中国空军则在血战中飞速成长，在战场上打得更加英勇，在10月2日至16日近半个月时间中，连续出动20个师级编队，在新安州南北的广大地区，或单独作战，或协同友军，连续进行了8次大规模空战。
十二团二大队大队长华龙毅，回忆十二团参战后的诸多不顺时只是说了一句话：“当时气得要死，一定要想法报仇。”
10月10日，华龙毅出气的时候到了，这一天，华龙毅大队8架米格和美军8架F80在清川江口相遇，华龙毅冲在最前面，在距敌机大约六百多米时，三炮齐发。
那时候，很少用瞄准具，再加上米格15的瞄准具是装在仪表板右边的，也不太方便，一般都是用机头对准了打，37炮炮弹大，曳光效果好，不用瞄准具也很准。
但由于太激动，华龙毅第一次攻击只是击伤美机。F80只是战斗轰炸机，本想炸了清川江大桥就走，没想到碰上了米格，自知性能不是对手，掉头就逃，华龙毅哪里肯放，一压机头，追上去对着1架F80就是一个长点射：“我马上又是一个齐射！三门不同的机炮齐射，好大劲！震得我自己都颠起来了，特别是37炮，一开炮是哐哐地叫！一个齐射打过去，F80就打爆了。”
这时华龙毅的僚机齐连壁也打下1架敌机，而华龙毅又死死咬住了第二架F80：
“这家伙飞行技术不错！动作幅度大，干净利索，我一直咬住他，开了几次火，都打不中，就继续咬住他，蛇形机动不好跟，他机动我也机动，动作很大，飞机都咔咔响……
“快出海口的时候，这家伙靠山边超低空飞，我也压了下去，就在他转向海面的时候，暴露出一个好位置。我刚想打，一看不行！太低了，大概不到100米，下面正好是个大村子，这要是打起来，地下的老百姓准倒霉，先让过去……”
就在美机刚刚飞过村子时，华龙毅开火了。
“轰！”
美机凌空爆炸！
由于高度太低，跟得太近，华龙毅的飞机是从美机爆炸的烟云中钻过去的。
8架对8架，3∶0！
这是人民空军第一个3∶0！
华龙毅后来很开心地说：“哎呀，干掉两个，我心里才舒服点，后来别人宣传说我一分钟打下了两架，那是乱说了，一分钟怎么行啊！打了挺长时间的，有那么五六分钟吧。折腾了好一阵子呢，美机不是那么好打的。”
“哎呀，当天愣是一夜没合眼，兴奋啊，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10月16日，浪头机场3颗信号弹升起，华龙毅和战友们紧急升空，又是在清川江上空遭遇敌机，“敌机有多少架我不清楚，只见黑压压一大片，正上方一群，右边一群，左上方又一群。”
华龙毅他们这次遭遇的，是美国空军一个超过200架的大机群。
“我一个转弯到左边接近美机群……好家伙，黑压压一片，几个大家伙在最下面，泛着白光，剩下的把整个空域围得像个铁桶！数不清有多少！”
这是美军大批F86在为12架B29护航，准备轰炸志愿军在安州的地面部队和交通线。
当时三大队已经开始和美机交火，有三四架敌机围着1架米格乱打，华龙毅一看这架势，马上扔掉副油箱投入战斗。华龙毅边喊边冲上去连打了三个齐射，击伤了1架最嚣张的F86，救下了战友，这时华龙毅已经冲入敌阵，顿时十来架美机团团围住他，同时有四五架F86向他开火！
华龙毅回忆说：“在天上，别人开火是听不到的，我看到一群美机追我，飞机一震一震的，我就知道被打中了。好在打的不是要害，F86是6挺机枪，火力猛，破坏力不强，我一看不行，再这么下去就报销了！赶紧加油俯冲，往美机机群里冲，这样他们就不能集中火力打我，要打也得缠斗拼技术……美国飞行员很厉害，技术很好，死咬着我不放。可能是俯冲太快，驾驶杆全硬了。这可不行，这么着就完蛋了……我赶紧放了刹车，刹车一放，飞机慢下来了，驾驶杆也能听使唤了。就在我放刹车的时候，1架F86从我的肚子下面冲出来。”
原来，这架美机一直咬住华龙毅打算攻击，但由于害怕误伤友机，一直不敢贸然射击，谁知华龙毅突然减速，美机一下冲到华龙毅前面。“那架F86飞得那个正！原来他一直瞄着我呢！这可好，我都不用瞄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华龙毅抓住时机开火了！
“那个飞行员也吓坏了，从我下面冲出去五十多米的时候，飞行员转回头看我，看得可清楚了，连他的大鼻子都看清楚了。我心说，这回咱就不客气了！他大概飞出去只有90米，我一个齐射，哐！F86当场炸了个粉碎！”
击落这架美机后，更多的美机上来围殴华龙毅，华龙毅座机又数次中弹，连自己的右膝盖和左胳膊也被机枪子弹打穿，华龙毅也抓住一切机会反击，直到打光了座机所有炮弹，最后跳伞。
这时，华龙毅已经从3000米打到10000米，又从10000米打到1000米，单机与14架敌机进行了近20分钟的格斗。
跳伞之后，华龙毅才发现自己左臂已经血肉模糊，右腿也鲜血直流，他在空中把帽子摘下来想缠住伤口，发现根本没用，于是索性不再理会。
“累得我在空中出了一身大汗，当时在空中飘着，真是凉快、痛快。”
但是，敌机对华龙毅恨之入骨，居然又有4架敌机冲过来对华龙毅和降落伞开炮，华龙毅毫不示弱，掏出手枪对着冲过来的美机“砰、砰、砰”打光了所有子弹！
就在这时，8架米格机飞来掩护，敌机赶紧逃走。
这一仗，华龙毅为营救战友，孤身冲进敌机群格斗，击落击伤美国最先进的F86各1架，战绩轰动了全空军，他淌满鲜血的上衣被军博收藏，裤子被航空兵一师收藏。1951年11月，华龙毅被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授予特等功，成为中国空军第一个特等功获得者，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部、政治部授予他特等功奖状，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也先后授予他军功章﹑国旗勋章和自由独立勋章各一枚。
连毛泽东都称赞华龙毅是“孤胆英雄”！
在空四师这次轮战期间，这样大规模的战斗几乎每天都有，每当美机来犯，中苏朝三国空军分别从大东沟、浪头、大堡三个机场起飞拦截，常常是数百架米格15一起升空飞到平壤上空，在500米到13000米的不同空域飞行，犹如一堵墙似的迎击美机，这种规模的战斗每日必战，有时一日数战。空四师越打技术越高，越打战果越大。
10月10日，十团十二团出动38架战机，迎战敌机6批96架次，结果由于战术得当，一个团掩护，一个团攻击，当即击落敌机4架，击伤1架，我机无一损伤。
10月16日，上午十团掩护十二团18架飞机与敌10余架F86空战，下午，十二团掩护十团18架战机与敌空战，结果共击落敌机8架，击伤5架。
……
空四师此次作战，从9月12日进入战区，到10月19日接令转回沈阳北陵机场修整，共参战38天，单独或协同友军战斗出动29次，出动飞机508架次，空战10次，其中与近200架敌机的大机群作战7次，取得了击落敌机17架、击伤7架的战果，与友军一起打出了蜚声世界的“米格走廊”，协同友军把空中战线推到了清川江以南，有力掩护了志愿军后方交通线，取得了大规模空战的宝贵经验。
当然，空四师也付出了被刘亚楼称为“交学费”的代价，自己被击落14架，击伤4架。
看完空军送来的四师战报，毛泽东激赏不已，在战报上批示道：
“刘亚楼同志：此件已阅。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你们予以鼓励是正确的，对壮烈牺牲者的家属应予以安慰。”
李汉少将说：“批示传到机场，比过年放爆竹都热闹，我兴奋得没办法，抱起身边的一个人摔了一跤，摔罢一看，是空军的一位副部长。”
当初刘亚楼为了激励部队，有言在先：“空一师的番号空着，哪个部队打得好给哪个部队。”
抗美援朝战场战功赫赫的功勋部队空四师，以后终于靠战功将“空一师”的荣誉桂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在中国的歼击机部队越战越强的时候，中国的轰炸机部队也冲进了朝鲜的满天硝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