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毛泽东等中央首长接见常乾坤、王弼不久,刘亚楼担任起指挥总攻天津的重任,统一指挥东野22个师34万人,配备山炮、榴弹炮等大口径火炮538门,坦克、装甲车46辆,仅用29个小时全歼天津守敌13万人,封死了北平傅作义的最后退路,“全军最优秀的参谋长之一”刘亚楼终于被战火锤炼成了方面统帅。大势所趋之下,傅作义率北平守军起义,古都北平幸免刀兵之劫,被完整地保住了原貌,所以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央军委机关决定迁往北平。1949年3月25日,刘亚楼专程从北平赶到涿州迎接毛泽东等中央首长。见到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首长时,刘亚楼不禁热泪盈眶,延安一别,飞赴苏联求学,刘亚楼已有整整十年没有见到这些和蔼可亲的老首长了。
毛泽东紧紧握着刘亚楼的手,高兴而又风趣地说:“呵,10年未见的刘亚楼来接我们进京赶考喽!”
刘亚楼一时还未明白毛泽东说的“进京赶考”的意思。
一边的周恩来笑着解释说:“主席在离开西柏坡时说,我们进北平,是去接受考试的,共产党将要领导全国政权,这是一种新的考验,我们不能学李自成。”
刘亚楼顿时恍然大悟,兴奋地说:“主席,我们共产党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朱德总司令在一边严肃地说:“要是考不好,就要退回延安去哟。”
吃过早饭,刘亚楼陪同中央首长,从涿县登上火车继续北上,到北平后的当天下午,毛泽东、朱德不顾鞍马劳顿,到西苑机场检阅了第四野战军第四十一军等部队。曾在中国家喻户晓的毛泽东西苑阅兵照片中,身后有一个只露出半个身子的军官紧紧护卫着领袖,这个没有在照片上露出脸部的军官就是刘亚楼。
刘亚楼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直到当空军司令后还要常常拿出来看一看,微笑着沉思片刻。有一次他的秘书高晓飞见他又在看这张照片,便无意问了一句:“司令员,您参加过这次阅兵,知不知道站在毛主席身后的这个人是谁?”
刘亚楼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个人就是我呀!当时我是负责护卫毛主席安全的!”
高晓飞既高兴又遗憾:“护卫毛主席阅兵,太有意义啦!这么珍贵的历史镜头,可惜你怎么只照个半边身子,没照着脸,真遗憾!”
刘亚楼非常严肃地说:“拍照时,我是故意把脸转到主席身后的,这张照片是要载入党史、军史、中国革命史的,一定要突出毛主席,我怎么能在这样重要的照片上露出脸呢!”
前苏联军队说,一个好的参谋长,应该是司令的影子,这件小事极能反映被称为“全军最优秀参谋长之一”的刘亚楼的风骨,他后来担任中国空军第一司令员期间,中国空军从无到有,三年间就发展成空战实力全世界第三、在各方面都取得巨大成就的强大空军,与刘亚楼这种既勇猛无畏,又细致缜密的工作作风和高尚人格是分不开的。
1949年4月20日深夜,在没有空军掩护的情况下,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仅靠地面炮火掩护,万帆竞渡,发动了渡江战役,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解放军挥师三日,伪都南京即克,渡江仅半月,就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南追出了千里之遥。5月16日,鲜红的八一军旗高高飘扬在远东明珠上海城,中国大陆全境解放已成定局。
当粟裕三野还在横扫华东沿海地区时,人民解放军最高统帅部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中国沿海的那些群岛,和中国东海上最大的明珠——台湾岛。
但是,攻击台湾和横渡长江不一样,长江江面狭窄,木帆船个把小时就可横渡,台湾却与大陆相隔一百多海里,用机器船航渡也要一天的时间。任何统帅和将领都无法定下让近百万登陆部队,在长达一天的航渡过程中都要暴露在国民党空军攻击下的决心,所以解放台湾是非得要空军掩护航渡部队不可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组建空军已是迫在眉睫,空军司令员的人选必须立即确定,以统一指挥组建空军的各项工作。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确定空军的首任统帅,是极其重要的,熟悉军队的人都知道,任何一支部队,都会留下它的首任指挥官的许多性格烙印。
当时中共名将如云,谋臣似雨,但选一个军种的统帅,综合权衡下来仍是很费思量的事。
毛泽东选中了刘亚楼。
所有了解中国空军的人,都认为任命刘亚楼为中国空军首任司令员,是毛泽东用人的神来之笔。
林虎将军后来评论说:“后来的历史证明,毛主席不仅用兵如神,点将用人也堪称出神入化。在新中国处于风起云涌、百废待举之时,任用曾是中国工农红军的师政委、师长,并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毕业,又在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当了五年苏联红军校官的刘亚楼做首任人民空军司令员,是知人善任的杰作。刘亚楼没有辜负领袖的期望,他为人民空军的建立和在战斗中成长壮大,作出了重大的不朽的贡献。”
个头不高的刘亚楼胸脯永远挺得笔直,他的军装在“土八路”们中间总是罕见地烫得平平整整,皮鞋不挂一点尘土,天天按时擦拭。刮胡子剪指甲认真经常,是个标准的正规化军人,他的这套正规化作风以后给了中国空军极大的影响。
而且刘亚楼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偶尔才流露点福建口音,这在当时的高级军官中也是少见的。他精力充沛,思维敏捷,锋芒毕露,办事果断,口才过人,善思善辩,和他共过事的人,都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就是刘亚楼,一个才华横溢,和中国传统风格不太协调的优秀军官,毛泽东就是挑中了他来担任空军司令。
毛泽东召见刘亚楼时,刘亚楼已经担任第四野战军第十四兵团司令员,正要率领三十九军、四十一军、四十二军三个军十余万关东雄师挥戈江南,投入到解放中南地区,与国民党桂系军阀白崇禧一决雌雄的最后决战中去,所以当他接到中央军委通知,去毛泽东那里领受新的任务时,一直在吉普车上费劲寻思。尽管有了改变任务的心理准备,毛泽东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让刘亚楼大吃一惊,当时刘亚楼敬礼的右手还未放下,毛泽东就开门见山地说:“刘亚楼,你仗打得不错,又在苏联吃了几年面包,要你从陆地上天,负责组建空军怎么样?”
刘亚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兼职的航校校长居然要当空军司令,一下瞪大了眼,很本能地说:“主席,我在苏联是学陆军的,怕做不了。”
毛泽东边笑边用手指着刘亚楼的脑袋:“我就是要你这个自认为做不了的人做。”
领袖之言,无异于命令,刘亚楼是标准的军人,当即接令,但这支令箭却又接得相当谨慎:“主席,那我就只有边干边学,边学边干了。”
刘亚楼表态后,毛泽东很满意,拉起刘亚楼的手握了握,让他坐在身边,然后点着一支烟,同刘亚楼漫谈起来。
熟悉毛泽东的人都知道,毛泽东闲聊起来是种艺术,既妙趣横生又令人回味无穷,听他漫谈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这一晚毛泽东兴致极浓,同刘亚楼一直聊到深夜,他说:“我们革命队伍从南昌起义、秋收暴动起,就同蒋介石打仗,同日本侵略者打仗,走过曲折的道路,依靠小米加步枪,我们打赢了,快要打出一个新中国了,靠的完全是陆军打地面战争,今后要打仗,非有空军不可了。”
毛泽东聊起革命军队的红色历史时,随意穿插了许多刘亚楼也亲自参加过的同航空有关的故事:漳州缴获敌机时红军战士的狂喜,长征途中被敌机天天轰炸的惨景,苏区儿童为购买飞机集体捐款,延安修机场用牛拖石碾子压跑道……
多少历史风云,都在毛泽东的娓娓而谈中细细道来,刘亚楼听得心潮澎湃。
毛泽东一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一边把话题拉了回来。他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交战双方都有万架以上的飞机用在战场上,空军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我们不能没有空军啊!
这时毛泽东非常感慨:“在延安的时候,有人建议请苏联给我们援助飞机,我们好成立航空队。可是,延安只有碗口那么大,飞机要烧很多汽油,延河的水也只有那么多,那时还没有条件成立空军。现在好了,有了已经培养出来的一些人,有了广阔的天地,又接收了国民党留下的一些基地和设备,建立人民空军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了。”
刘亚楼连连点头。
……
与领袖这一番长谈后,刘亚楼从此离开战斗了4年的第四野战军,开始担负起了组建人民空军的重任,而毛泽东也从新的战略高度开始了关于空军问题的思考。
1949年7月10日,毛泽东在彻夜未眠后,根据当时的战局写信给周恩来,说明自己对组建空军的规划和思考:“我空军要压倒敌人空军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但可考虑派三四百人去苏联学习6个月至8个月,同时购买飞机100架左右,连同现有的空军,组成一个攻击队,掩护渡海,准备明年夏季夺取台湾。”
毛泽东此时对空军的战略构思完全是立足在解放台湾这个问题上的,手段是精兵政策,设想以一支精悍的空军部队,掩护陆军大举渡海攻击台湾。而长于实干部署的周恩来在接到毛泽东的信件后,立即开始进行组建空军的各项实际准备工作。
毛泽东给周恩来去信的第二天,周恩来就召见刘亚楼,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并责成他立即提出空军主要领导人选和领率机关组成的方案。刘亚楼马上和军委航空局局长常乾坤、政委王弼协商,很快拿出了方案,方案的框架很简单,将刘亚楼原任司令的十四兵团指挥机关调过来。加上军委航空局的人马共同组成空军领率机关。这个方案很快得到了军委的批准,所以后来中国军队各个军种都尊称中国陆军为老大哥,不但是后成之军向陆军表达敬意的方式,这里面也包含有都是从陆军分支的嫡系传承的真实关系。
这时中央军委在给四野的电报中,甚至将组建空军摆到了压倒一切的首要战略位置上:“现在必须以建立空军为当前首要任务,此种条件已渐渐成熟,准备一年左右可用于作战。”
不管是毛泽东、周恩来,还是刘亚楼、常乾坤,当时都很清楚,空军是个现代军种,需要强大的工业基础支撑才能拥有战斗力,而旧中国现代航空工业基础几乎等于零,仅靠捡来的日本老飞机,和少量起义接收的国民党旧飞机,根本无法组建一支真正的空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当时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苏联求援,向苏联购买飞机,并取得苏联的各种帮助。这个办法,常乾坤等人老早就设想过,还曾向中央和东北局提出向苏联购买上百架飞机,结果为此还被林彪批评。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不成熟的条件,现在一项项成熟了,大陆即将全部解放,国家政权即将取得,已经有一定的政治基础和经济基础向老大哥求航空援助了。毛泽东果然让刘少奇向斯大林开口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