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航校从通化迁到牡丹江时已近6月。6月1日这天,航校正式开课,称“六一部队”,部队代号与开学日刚好契合。
航校一共分3个班,飞行班以23岁为年龄段分了两个班,年龄超过23岁的姚峻、孟进、吴元任、阮济舟、龙定燎等12人分到飞行甲班,张积慧、林虎、李汉、韩明阳等31人分到乙班。飞行技术接受程度的确与年龄有关,后来飞行乙班出的战斗英雄按比例说要大大超过年龄偏大的甲班。另外还有侯书军、张宪志等40人编入机械班学飞机维护,但机械班后来也有部分学员转学飞行,又称为“一期丙班”(又有称二期学员的),侯书军、张宪志包括后来的王海都是从机械班转入飞行班的。刘玉堤万里迢迢几乎是乞讨着从延安赶到航校,也被分配干机务,结果这个大个子跑到野地痛哭一场,找到所有的领导一个个哀求,申请书更写了无数,才终于插进飞行乙班学习。
要给学生一瓢水,老师要有一桶水。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飞行是个高级技术活,飞行员必须经常飞行才能保持技术。过了一定时限不飞行,技术水平都会下降,再飞行时,老飞行员也必须由教员带飞恢复技术。而且航校总得学会自己走路,不能总是靠日本友人包办一切,于是航校又挑选汪伪起义和原来秘密打入国民党航校学飞行的人员先组成教员训练班,希望这批有一定飞行基础的人员能在最短时间飞出来担任教员。这批人由日本飞行教官和蔡云翔、吉翔等进行带飞训练,参加这个班的有:刘风、吴恺、魏坚、张承中、许景煌、于飞、张华、顾青、秦传家等人。
通往蓝天的路,不但充满了困难和汗水,也充满了艰辛和鲜血,在那样简陋的条件下,从事飞行事业,牺牲在所难免。先是林保毅在国民党部队兵锋之前抢救飞机,驾机转场时飞机坠毁,摔断腿骨。随后在航校由通化撤到牡丹江时,决定所有能飞的飞机全部由空中转移,限于当时的条件,这个任务全部交给了日本友人,已经伤愈的林保毅和日本飞行员都因这份信任非常感动。但转场时仍然出现机毁人亡的惨剧,一架刚修好的双发日式运输机,由副校长白起亲自试飞后,交给大冢等4人飞往牡丹江,结果出现机械故障,飞机坠毁在市内一家发电场里,人机俱亡,还造成一场火灾。
接着,航校早期中方飞行骨干蔡云翔和吉翔,都双双魂归蓝天。
蔡云翔原名周致和,原为汪伪少校飞行教官,吉翔也是汪伪飞行教官,两人分别由空中和陆上共同起义投奔光明,奔赴延安,加入人民军队后忠心耿耿,深受信任和重用,蔡云翔任航校的教育长,吉翔任飞行科长,可以说是掌管着航校的两个命脉。
1946年6月6日,航校飞行训练开训,第二天就出事了。上午飞行科长吉翔还在课堂上专门强调:“下午要开飞,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飞机高度在100米以下发生故障时,只许直线迫降,不能做转弯飞行,否则有失速的危险。”结果当天下午第一次开飞,林保毅驾“九九”高教机带飞魏坚时还挺顺利,但吉翔用英格曼初教机带飞许景煌时,刚起飞就出了事,飞机还未爬到一百米,发动机就停止转动熄了火,飞机不断飘坠!吉翔正确的选择是直线迫降,但前方是铁路桥和农田,为了保住飞机,吉翔犯了大忌,想做180度转弯返场迫降,结果飞机当即失速坠毁。
在场的常乾坤和王弼飞跑过去看时,满脸鲜血的吉翔已经停止了呼吸,许景煌脑袋卡在风挡上昏死过去,在牡丹江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才救过来。
航校飞行训练的第二天,就摔死了飞行科长,够不吉利的。牺牲了同志,内部还得做检讨,检查事故原因的时候,都认为吉翔没有按科学办事,不应该违反自己上午在课堂里讲的“100米高度故障不能转弯迫降”的警告;再就是机务维修检查工作不严,致使发动机故障。这个事故检查看上去不通情达理,吉翔死了还要受责备,但却是从事飞行这个最科学、最严谨,也最残酷的职业所必须的素养。
让航校更难受的是,飞行科长吉翔刚牺牲一个星期,航校教育长蔡云翔又坠机牺牲,这次打击对航校更大。蔡云翔驾汪伪“建国”号专机起义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抢着承担各种飞行任务,当时东北局屯在通化的大批东北币急待运走,北满又急需用钱,而梅河口铁路枢纽屡遭敌机轰炸破坏,铁路运输经常中断堵塞,东总指示派航校飞机去通化往北满运东北币,校领导当即决定派技术最好、最可靠的蔡云翔完成任务。结果蔡云翔驾双发运输机从牡丹江前往通化,在中途站敦化着陆加油时,敦化军分区司令正好有几个干部调动,顺便搭机去通化。由于人多行李杂,飞机上还带了几桶准备回程用的汽油,结果严重超载,从敦化起飞后爬高极度困难,万不得已的蔡云翔只好舍命迫降,落在大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后,撞在一棵老树桩上,飞机当即爆炸,全机人员全部牺牲。
航校只好由副政委顾磊带事故调查组前往现场勘察,并带回了蔡云翔的残骸,接着再做事故检查,蔡云翔同志出事是不该违规严重超载飞行。
6月下旬,航校在门前广场,召开了全体教职员工及牡丹江市各界代表参加的追悼大会,蔡云翔和吉翔都被正式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校长常乾坤致悼词,副校长白起介绍蔡云翔生平,称他是中国第一流飞行员。这个评价一点也不过分,蔡云翔的飞行技术连林保毅等日本人都很钦佩。
蔡云翔和吉翔这对生前友好,死后被同葬在牡丹江朱德大街北边山脚下,在他们的墓前纪念塔顶上有架小飞机模型,机上的螺旋桨日夜转动着蓝天的风和新中国空军前辈的光荣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