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燕子

悦读引航

幼小的生命总要有离开家独自成长的一天，小燕子也开始了属于他的旅行。这个初出茅庐的单纯的小家伙不相信世间有伤害，他会有怎样的境遇呢？

一丛棠棣花⁽¹⁾，在绿杨树的底下。开得多美呀！仿佛天空的繁星，放出闪闪的金光。顽皮的风时时推着摇着，棠棣怕羞，只将身子轻袅。风觉得有趣，推着摇着，再也不肯罢休。棠棣的腰肢袅得疲倦了。

在花丛的旁边，躺着一个可怜的小东西。他张开嫩黄的小口，等待母亲的慰爱的接吻。可是母亲的吻在哪里呢？这使他只是悲哀地叫。他有金光的羽毛，红色的围颈，真是个美丽的小东西。他背部的羽毛上有点血，表明他是受伤了。

他哪里知道世间有伤害呢？他清早醒来，唱罢了晨歌，亲过了母亲的吻，笑着对母亲道，“我要去看看春天的景致⁽²⁾，听听我们邻族的歌声，母亲，让我出去玩一会儿吧！”

他的母亲应允了，她亲着他的红颈道：“好好儿去吧，我的宝贝。”

他于是旅行了。他听过了密语的流泉，看过了浅笑的鹃花，在小山的顶上唱了几曲歌，在明丽的溪边洗了一回浴。他觉得累了，须得休息休息，便停在绿杨树上。

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一颗泥弹丸，正中他的背心⁽³⁾。他一痛，就跌下来，躺在棠棣花旁。小嘴修剔背上的羽毛时，沾着湿漉漉的东西。一看，红的，不是血么！他更觉痛不可当，于是哀哭一般地叫。“母亲在哪里呀？你的宝贝受伤了！母亲在哪里呀？”

但是，母亲哪里听得见！

绿杨树听着他的哀叫，安慰他道：“可怜的小东西，你吃亏了！你不要相信世间没有伤害呀！你的母亲在哪里呢？可惜我的手臂太柔软。不然，我扶你起来了。”

池水听着他的哀叫，安慰他道：“可怜的朋友，你吃亏了！你不要相信世间没有伤害呀！你的母亲在哪里呢？可惜我的身子给河岸范围⁽⁴⁾着，不得自由。不然，我替你洗去血污了。”

蜜蜂听着他的哀叫，安慰他道：“可怜的朋友，你吃亏了。你不要相信世间没有伤害呀！你的母亲在哪里呢？可惜我的翅膀太单薄。不然，我抱着你，送你回家去了。”

棠棣花听得他的哀叫最亲切，因为就在身边。她觉得十分可怜，便甜甜蜜蜜地安慰道：“美丽的小东西，你的母亲总会来的，不要啼哭。我这里你暂时可以将息⁽⁵⁾，我替你覆盖，我替你看护。你好好儿将息一会儿吧。”

他听了许多安慰他的话，他似乎痛得轻了些。他小小的心里想：“这些都是好意呀！但是他们都教我，不要相信世间没有伤害。难道世间真个还有伤害吗？”

这一天，小小的青子正放假。她独自走到野里，采些野花，预备送给她的小友玉儿。她穿着湖色的衫子，两条小臂几乎全露。软软的发披在她的肩上，时时给风吹起。看她轻松的步子，就知道她心里装满了快活。

她手里有了红的白的花，心想这鲜黄的棠棣花也得采一点。正要采时，一声哀苦的叫使她住了手。原来一只可爱的小燕子躺在那里。呀，金光的羽毛上沾着血呢！

她放下手中的花，将小燕子捧了起来；取出雪白的手巾，给他拭去血污。更轻轻地抚摩⁽⁶⁾他的羽毛；将右颊亲着他，柔语道：“可怜的小宝贝，你吃苦了。是谁欺侮了你？是谁欺侮了你？现在你的痛苦过去了。我给你睡软暖的床；我给你吃甜美的食；我给你做亲爱的伴。你跟我回家去吧，小宝贝呀！”

小燕子睡在她的手掌上，又温又软，非常舒适。他又叫了，但不再含哀痛的意思，只有怀念的神情。“母亲呀，我遇见可爱的小姑娘了。她喜欢我，带我回家去了。你到她家里来看我吧，我很安好呢。但是，你要马上来呀！”

绿杨树，池水，蜜蜂，棠棣，一齐放了心，和声欢送道：“她是个仁慈⁽⁷⁾的小姑娘。她能代行我们的心愿。你跟她去吧。倘若你的母亲到这里来，我们会告诉她。再会了，幸福的小燕子。”

青子将小燕子带到家里，先去告诉了玉儿，顺便送与采得的野花。玉儿听了，非常欢喜，说我们必须好好儿给他调养，使他恢复活泼可爱的精神。于是她们俩有新鲜的事情做了。

青子调些很好的东西给他吃；玉儿采一种柔软的草，铺在一个匣子里，做他的窠⁽⁸⁾。他吃得很饱。受伤之后，有点疲倦，此时昏昏欲睡。青子和玉儿看护着他，轻轻地唱睡歌道：“小宝贝睡呀！猫来打他，狗来骂他，小宝贝睡呀！”他渐渐熟睡了。

小燕子一觉醒来，只见两个笑脸紧贴着，看自己呢。他略一回想，便记起自己受伤被救的事情，“母亲，为什么不来呀？你一定在寻我呢。我却在这里等你。小姑娘待我好，为什么不将你也接来呢？”他怀念的泪滴下来了。

青子看了，心里也觉难过，举起手巾轻轻按着眼睛。“小宝贝，且耐着。没有办法寻到你的母亲呢。暂将我这里作你的家吧，好好儿静养着，待你的伤势复原⁽⁹⁾。一面，我们加意找寻你的母亲。”

小燕子只是滴泪。

玉儿说：“你善于唱歌的，定必喜欢听歌。我唱一支歌给你解闷⁽¹⁰⁾吧。”

玉儿唱了：

树上的红哪里来？
山头的绿哪里来？
红襟的小宝贝呀，
你带来的春消息！
油碧池波哪里来？
甘芳土气哪里来？
红襟的小宝贝呀，
你带来的春消息！
醉人暖风哪里来？
迷人烟景哪里来？
红襟的小宝贝呀，
你带来的春消息！

青子唱着和声⁽¹¹⁾，使这个歌格外好听。她面贴着匣子软语道：“你该快活了吧？这个歌比你的怎样呢？”

小燕子本有唱歌之癖⁽¹²⁾，现在听了歌，禁不住也要试一试。他悲戚地唱了：

亲爱的母亲在哪里？
亲爱的母亲在哪里？
你的宝贝在这里呀，
谁与你传个消息？
你在山头寻我吗？
你在水边寻我吗？
你的宝贝在这里呀，
谁与你传个消息！
我在这里等你呢！
我在这里等你呢！
我要眠你怀中呀，
谁与我传个消息！

青子忽然拍着玉儿的肩道：“忘记了，我们何不替他在新闻纸上登个广告呢。”

玉儿马上去取了铅笔白纸来，口里嚷道：“我来写，我来写。”她就动笔写起来：

“亲爱的母亲，孩儿中了一颗泥弹，受了点伤。现在青子小姑娘留我在她家里，一切都安适。你不要起一丝儿惊恐呀。可是孩儿盼望你立刻到这里来，尽你翅膀的力——但不要太乏力了。快来！快来！你所爱的小宝贝。”

青子笑着向小燕子道：“这就好了！明天你的母亲在新闻纸上看见了这个广告，一定就来。现在可以收住你的悲戚了。”

小燕子方才不再滴泪。青子玉儿伴着他，讲些黄金洞小女王的故事。晚上点起了挂灯，她们又在金色火光底下，唱些神仙的歌，直到他进了梦乡。他在梦乡里，同他的母亲去访竹鸡的家，小竹鸡取出松子款待他，好不快活。

明天上午，他的母亲急急地飞了来，一看见他，便扑开翅膀抱住了。“寻得我心碎了！伤的什么地方呢？可爱的……”

小燕子乐得只是流泪，他张开了黄的小口，不住地亲他的母亲。“你来了，一切都安适快乐了！何况伤口已经结拢，痛楚已经消失呢。”

“这回还是幸运！以后你不要相信世间没有伤害呀！”

小燕子娇语道，“我真实遇到的，都是好意。伤害之来，我没有知晓，可知他的性质是虚空的。我相信这是末一回了——遇到这虚空的伤害。”

“咱们回家去吧！”母亲快乐地说。

青子玉儿流泪了，她们舍不得他回家去，又不忍叫他不要回家去。

小燕子安慰她们道：“小姑娘，小姑娘，不要哭，我天天来看望你们呢。我有新鲜的歌，总要唱给你们听，我有好东西，总要送给你们，因为你们待我好。”

小燕子跟着母亲回家去了。他每天来看望青子和玉儿，唱一回歌，又飞舞一回。每年春天，他从南方回来时，总带些红的白的珊瑚⁽¹³⁾，美丽的贝壳，给她们玩。

青子和玉儿见他来了，取出当时那个匣子说：“你又归来了，这是你的旧居，来歇歇吧。”

一九二一，十一，十七。

悦读必考

1．给下面词语中加点字的拼音标上音标。

2．代小燕子给妈妈写广告的是（　）

A．青子
B．玉儿
C．长儿
D．慈儿

3．按照启事的正确写作格式，写一则失物招领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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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棠棣花　花名。花黄色，春末开。

(2) 景致　风景。

(3) 背心　背脊。

(4) 范围　作动词用，意思是限制。

(5) 将息　调养，将养休息。

(6) 抚摩　用手轻轻按着并来回移动。

(7) 仁慈　指仁爱慈善。

(8) 窠　昆虫、鸟兽的巢穴。

(9) 复原　病后恢复健康。

(10) 解闷　指排解烦闷。

(11) 和声　指同时发声的几个乐音的协调的配合。

(12) 癖　因长期的习惯而形成的对某种事物的偏好、嗜好。

(13) 珊瑚　许多珊瑚虫的骨骼聚集物，树状，供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