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卦第二十三
——彻底剥夺

剥：不利有攸往。	剥卦：不利出行。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阴爻一，拆床先拆床腿，不顾占卜不祥。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阴爻二，拆床再拆床屉，不顾占卜不祥。
六三，剥之，无咎。	阴爻三，拆掉床腿和床屉，似乎也无祸殃。
六四，剥床以膚，凶。	阴爻四，直到拆掉床板，方知是凶。
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	阴爻五，后宫争宠，如过江之鲫，如果一条挨着一条，井然有序，事情就好办了。
上九，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阳爻六，太大的瓜，反而没法吃。君子出有车马，小人居无茅屋，就连茅屋也被拆掉。

【大义】

此卦下坤上良，⁽¹⁾讲剥夺。

人类社会好像金字塔：穷人总是大多数，压在塔底；富人总是极少数，高居塔尖。富人剥夺穷人，总是从下往上一层层剥夺。穷人底盘大，一人剥削一点儿，撮一块儿，就相当可观。慈善家为什么讲“救急不救贫”？就是因为一人施舍一点儿，也相当可观。普救谈何容易？这里讲拆床，是从下往上拆，先拆床腿，再拆床屉，再拆床板。很符合现代经济学。

中国古代，早期没有椅子、凳子和架子床，坐卧一般在席子上，类似日本。床是比较高级的家具，可坐可卧。床拆掉了，屁股没处放，只能坐在冰凉的地上。

这里，拆床是比喻剥夺。《资本论》告诉我们，富人的财富从哪儿来，从穷人。不剥夺穷人，无以成其富。但彻底剥夺意味着什么？结果很清楚，财富的金字塔就塌了。

这个卦，一阳五阴，好像上面说的金字塔。君子，有钱有势的人，一阳独大，像个只中看不中吃的大葫芦，挂在墙上。它下面压着五阴，不是妇女，就是小人。君子出有车，食有鱼，小人贫无立锥之地，好不容易盖间草房，还让人给拆了。

上九，孤阳在上，按易家的说法是“不当位”。所谓“不当位”，是说阳居阴位。但人类社会一直容忍“不当位”。人剥削人，人压迫人，谁都说不合理，但谁也拿它没辙，因此也就成了天经地义。

【校读】

剥　剥夺，这里指拆掉。下文讲拆床，是从下往上拆。⁽²⁾

剥床以足　古代的坐卧之具有枰、榻、床。枰、榻比较小，床比较大。床的后面和左右往往有围屏。⁽³⁾这里的床是由足、辨、膚组成。足即床脚。我国早期的床，和后来的床不同，足比较矮。

辨　疑指承放床板的框架，类似后世的床屉。案：郑玄注：“足上称辨。”（《周易集解》引）王弼注：“辨者，足之上也。”孔疏：“辨，谓床身之下，床足之上，足与床身分辨之处也。”崔憬注：“辨，当在第足之间，是床梐也。”（《周易集解》引）“床梐”即床屉。

膚　疑指床板，而非床席。案：崔憬注：“床之膚谓荐席，若兽之有皮毛也。”（《周易集解》引）荐席是铺在床板上，不是床的构件，崔氏之说似据皮肤之义推演。

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　“贯鱼”，游鱼争进，头尾相衔，很有秩序。这里是形容“宫人宠”。“宫人”是后宫女子。王弼注：“贯鱼，谓此众阴也，骈头相次，似贯鱼也。”孔颖达疏说，宫人争宠，只要“不害正事”，便“无所不利”。案：“贯鱼”即古人常说的“贯鱼之次”、“贯鱼之序”，古书也叫“鱼贯”，如“鱼贯而进”、“鱼贯而行”、“鱼贯而出”、“鱼贯而入”。

硕果不食　“硕果”，疑指匏瓜（葫芦）。《论语·阳货》：“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这里比喻一阳独大。

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舆”，古书常常代替“车”。《释文》引董遇本作“车”，马王堆本亦作“车”（上博本缺）。车是大人、君子出门的代步工具。“庐”，是小人居住的草庐，也就是茅屋。六五讲女人，上九讲男人。古人认为，男人分两种，大人、君子是真男人，小人虽为男人，却与妇女为一类。这里是说，君子出门有车代步，但小人，就连仅可栖身的茅屋也被强制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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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蔡墨之占，遇《坤》之《剥》，涉及此卦上九。

(2) 《妇女翻身歌》：“旧社会／好比是黑咕隆咚的枯井万丈深／井底下／压着咱们老百姓／妇女在最下层……”

(3) 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251-2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