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今本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吾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乃无敌矣。祸莫大于无敌，无敌，近亡吾宝矣。故称兵相若，则哀者胜矣。

【大义】

此章也是论兵。作者的意思分三层，一层意思是，古人讲，作战双方，一方是攻方，一方是守方。一方咄咄逼人，一方节节退让，最好作后一种；另一层意思是，打仗不能没有敌人，如果没有敌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白搭，再好的军队，再好的武器，再好的地形，都无所用之；还有一层意思是，如果有敌人，即使敌我实力相当，也是以哀礼看待用兵的一方取胜。（哀兵必胜）

【讨论】

“用兵有言”，说明这是兵家的成说。《老子》和《墨子》一样，都是讲守势兵法，保全自己的兵法，和《孙子》不一样。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吾不敢进寸而退尺”，《孙子·九地》讲主客，偏爱为客。其概念是，我入敌国，则敌为主，我为客；敌入我国，则我为主，敌为客，客是进攻的一方。但这里是以进攻的一方为主，退守的一方为客。进攻好，还是防守好？历来有争论。今本《孙子》的《形》篇有一句话，作“守则不足，攻则有余”，银雀山汉简本正好相反，作“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后者是早期文本的本来面貌。西方的兵家也有这种说法。例如克劳塞维茨说，据守比夺取容易，防御比进攻容易，“这种由抵御和据守带来的优点包含在一切防御的性质中。这一优点在生活的其他领域中，特别是在同战争非常近似的诉讼中，已经由‘占有者得利’这一拉丁谚语肯定下来了。另一个纯粹是战争本身带来的优点是地形之利，它是防御者可以优先享用的利益。”(1)第二个“敢”字，甲本脱，据乙本补。

“行无行”，想走路却没有路。前一“行”字是行走的行，后一“行”字是作道路讲的行。

“攘无臂”，想揎拳捋袖伸胳膊却没有胳膊。

“执无兵”，想手执兵器却没有兵器。

“祸莫大于无敌”，这是兵家的至理名言。“无敌”，今本作“轻敌”，意思有变化。

“称兵相若”，这里指敌我实力相当。“称兵”，古书出现比较多，如《左传》襄公二十三年、二十七年，《礼记·月令》，称可训举，这里是举兵的意思。今本作“抗兵相加”，可能是先换“若”为“如”，再误“如”为“加”。“抗兵”，古书少见，《魏书·刘休宾传》提到“升城犹能抗兵累旬”，是抵抗之义，但抗亦可训举。

“近亡吾宝”，今本作“几丧吾宝”。“几”，是见母微部字，“近”是见母文部字，音近义同。“亡”，楚简亡字有两种用法，一种当有无之无的亡，一种当丧亡之亡的亡，前者作亡，后者是以丧字的省体表示，可以换作丧。这里的“吾宝”，疑即上第69章的“我恒有三宝”。

“则哀者胜矣”，参看第31章。第31章说，兵事是凶事，要以丧礼视之，“杀人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哀礼处之”。此话，后来变成成语“哀兵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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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克劳塞维茨《战争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第二卷，4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