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十一 周公之梦

十一 周公之梦

本书下篇是思想篇。我想从三个方面解剖《论语》。第一,我想把孔子本人的话,孔门弟子“接闻于夫子”的话(他们从孔子那里听来的话),试着归纳一下,把孔子最重要的想法介绍给大家。第二,我想把他的学术背景和宦游经历分析一下,看看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到底在哪里。第三,作为最后的话,我想总结一下,我们从《论语》学什么。

研究《论语》,首先,有一点绝对不能忽视,孔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要从他的历史角色去了解。我先讲一下他的阶级立场和历史观。

孔子的思想是贵族本位

中国历史和欧洲历史,最大不同是两点。第一,中国的政教结构,自秦汉以下,一直是天人分裂,政教殊途,国家为冠,宗教为履,国家一元化,宗教多元化。它的文官政治很发达,读书人都是以仕途为终身大事,跟老百姓不一样,宗教感不太强烈;第二,中国的社会结构,人分三六九等,照样不平等,但除皇上,早就没什么像样的贵族,就是皇上,该打倒也照样打倒,一点不客气。这个传统,不是一下子能形成,但孔子那阵儿,已经开了头。他生活的时代,“礼坏乐崩”。什么叫“礼坏乐崩”?主要就是贵族传统大崩溃。孔子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不要忘记。

孔子的思想,并不复杂。他对他生活的时代很不满意,觉得当时的贵族太不像话,不像从前的贵族,有道德,有学问,懂规矩,有一套老礼儿。这样的贵族,他叫君子。贵族社会最讲血统,但孔子那阵儿,一切乱了套。当时的贵族,徒有身份地位,却无道德学问,让他看不惯,就像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当时的贵族,于连看不起,他比贵族会背拉丁文。

马克·吐温写过一个故事,叫《王子与贫儿》,我特别喜欢。人和人,地位悬殊,很难沟通,如同鸟兽,难与之言。换位思考,就是不一样。王子与贫儿,互相换着当,彼此都学到很多东西。这个故事很深刻。

鲁迅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塗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呐喊》自序)(1)这是讲自己和自己换位,前后易位。他的话也是深有体会。

孔子,祖上是宋国的大贵族,父亲在鲁国当过邑宰(相当后世的县令),本来也有点地位。但他是庶出,爹又死得早,小时候,既贫且贱,前后对比很强烈。他羡慕贵族,不是眼前的贵族,而是早先的贵族。他和于连不一样。于连,嫉妒中深藏仇恨,只想取而代之。他不是这样。

孔子的学生,很多都是苦孩子,但不一定是世世代代苦出身,而是跟他类似,往上追个三五代,没准儿也是世家子弟。这些人,只要肯纳见面礼,向他交十条干肉,他就教。他自己说,这叫“有教无类”(《卫灵公》15.39)。其实,他们都是社会的游离分子和边缘人。子夏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颜渊》12.5)。这种不能归类的一类,本身就是一类。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孔子开门授徒,什么人都教,甚至连犯过罪的人都教(如漆雕启、公冶长),似乎很博爱,但我们不要以为,孔子是个不讲出身,认同劳动人民的人。其实,真正了解孔子,你会知道,他比贵族还贵族。他教苦孩子,不是让他们接茬儿当苦孩子,而是当君子,不是当当时的君子(很多都是伪君子),而是当古代的君子(他心目中的真君子),做个榜样,给当时的贵族看。

他的一切思想都是以君子为中心。他的理想国是君子国。君子国里的君子,不但有道德学问,还有富贵功名。这是他的理想。

孔子是个复古主义者

孔子认为,好人多生活于古代,道德和历史是戗着走。先秦诸子,几乎都这么想。他们几乎都是复古主义者。不是复古主义者,倒是怪事。战国时期,即使最激进最务实最标新立异的法家,也不能不拿古代说事儿,借死人吓唬活人。当时人都相信,谁懂古事越多,学问越大。他们都是贵古贱今,以古非今,就是标新立异,也要拿出点儿古代依据。这是当时的风气。

《论语》有两段话,可以说明孔子的特点: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述而》7.1)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7.20)

他说,我是个信古、好古的人,只传旧说,不创新说;他说,我不是生而知之的人,只是比较勤奋的人,我的知识,全是从古代学来的。

孔子说的“古”,唐、虞以上,什么容成呀、什么黄帝呀,他不讲。他所谓的“古”,远古止于唐、虞,近古限于三代。东周以来,是近现代。他的历史视野,是由这三段构成。

孔子的历史知识从哪儿来?子贡说,孔子学无常师,“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子张》19.22)。什么人?不知道。他看过什么书?也无法全知道。我们只知道,他很推崇六种古书,即所谓六经。他的历史知识,主要来自三本古书,古代,主要是《诗》、《书》,特别是《书》。近现代,主要是《春秋》。《春秋》十二公,他主要生活在襄、昭、定、哀,春秋最晚这一段。这段历史,他体会最深。复古的出发点,是在这里。

孔子的复古主义,不是为复古而复古,就像欧洲的“文艺复兴”,所谓复古,其实有很强烈的现实目的。他是借古代批判现实,借古代寄托理想,目的是改造社会,挽救世道人心。

古人批判现实,绝不会相信未来,只会相信过去,特别是离他们最近的某个盛世,就像冬天太冷,怀念夏天,夏天太热,又怀念冬天。

他理想的君子国,主要是西周盛世,他批判的小人国,主要是东周季世。这是最主要的对比。

他是身在东周,心在西周。

孔子复古,并不是越古越好

读《论语》,我们要注意,孔子复古,并不是越古越好。唐、虞,人无异辞,大家都说好,他也说好,但基本上是敬而远之,束之高阁。

《论语》讲禹以下的夏、商、周三代,主要是讲礼,即制度沿革。这才是正题。

在孔子的心目中,三代是三个前后相继的朝代。这三个朝代,都是阶级社会,充满不平等。不平等,就会出乱子。对付乱子,有软硬两手,一手是刑,一手是礼。礼是维持君子关系的规矩,刑是对付小人作乱的手段。孔子认为,礼比刑更重要(《为政》2.3)

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13.23),“和”是和谐,“同”是平等(什么都一样)。有若说,“礼之用,和为贵”(《学而》1.12)。礼是以身份定位,君臣上下,老师和学生,都跟父子关系一样,每个人要本分,承认长幼尊卑,要的就是不平等。大同社会,孔子也欣赏,但他认为,那是超级乌托邦,虚无缥缈,搁三代,是小人之道。墨子尚同,在阶级社会,讲共产主义,按孔子的标准理解,就是小人之道。

小人之道,是拿小人的标准整齐社会:我穷,你也穷;我乱,你也乱。孔子想,这怎么行。他的标准是礼。在他看来,只要君子都彬彬有礼,安定团结,一片祥和,小人又能怎么着,自然而然,也就安居乐业了。

孔子说,三代制度,核心是礼: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为政》2.23)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八佾》3.9)

他相信,三代相因,有连续性,主要在礼制的损益。我们只要能把握这种损益,这儿加一点,那儿减一点,就能做长程预测,不是“三年早知道”(有个老电影叫这个名),而是三千年早知道。这个想法很诱人,但实际做起来,谈何容易。后人总是苦于史料不足。杞为夏后,宋为殷后,都保留了早期的东西。从宋推殷,从杞推夏,是个好办法(类似现代人类学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也不可靠,史料缺环,实在太多。

三代文明,孔子是各有所取: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武)》。……”(《卫灵公》15.11)

颜渊问怎么治理国家?孔子的回答有点怪,不是富国强兵,而是日常生活,个人可以享受到的日常生活。(2)他说,历法是夏代的好,车子是商代的好,帽子是周代的好,音乐是古典的好,最好把不同时期的好捏一块儿。这话,表面是讲日常生活,其实是讲礼乐制度。《韶》是舜乐,《武》是周乐。他最喜欢的音乐是《韶》,《韶》比《武》,更古典。

这是他的复古主义——浑身都要古典。但他最欣赏,还是周,并不是越古越好: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佾》3.14)

在他看来,夏、商太简朴,不如周,文明程度高。夏、商质胜于文,周人文胜于质。

文和质,哪个更重要,这是先秦诸子争论的大问题。

古人早就有一种看法,发展必然带来腐化,必然带来道德上的堕落,但也有人认为,情况正好相反,只有发展才能拯救道德,发展的弊病还要靠发展来解决。这种争论,是个永恒话题,即使现代人,也还在为这样的问题而困惑。

孔子的时代,贵古贱今是主流。古人说,古代总比现代好,好在哪儿?好就好在比现代朴素。《墨子》批判孔子,《老子》批判孔子,都这么讲,他们的复古目标都比孔子远。孔子虽然也崇尚古代,但对古代却颇有保留。三代,大家说好,他也说好。但他的讲法是,周已经吸收了前面的好,比夏、商都好。

有一次,棘子成说,君子只要有“质”就够了,何必还追求“文”。子贡不同意,说可惜呀,你这么讲君子,真是“驷不及舌”,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其实,“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有皮,犬羊也有皮,如果没有毛色和花纹的不同,它们还有什么区别(《颜渊》12.8)?他是用皮毛打比方,主张文质相须,一样不能少。

孔子说,文和质,都重要,但两样都讲,仍有主从之分: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雍也》6.18)

朴素好,但朴素到不要文明,就成了“野”。“野”是野蛮。周的特点是文胜于质,这种特点叫“史”。“史”是有文化。孔子喜欢周,是因为它文明程度高,特别有文化,君子的味道特浓,礼乐之盛,超过夏、商。

孔子复古,是以周公为楷模

《论语》赞美周,主要是三个人。

第一是周文王: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子罕》9.5)

司马迁说,文王是以宽仁深厚、谦和礼让、善养老人而著称(《史记·周本纪》)。他的谥号是“文”,“文”是文明,也是美德。孔子以传文王之“文”为己任,当作上天之命。

文王受命有周,身边有很多贤臣,如孔子提到的“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微子》18.11),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是周武王: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泰伯》8.20)

武王是以强毅、勇武而著称。他的谥号是“武”。“武”是表示这类美德。他身边有十个谋臣,靠他们,用武力推翻商朝。商王的势力范围包括三块儿,西为周所居,中为夏土,东为商土。文、武图商,是先统一西土各国,再蚕食夏人故地,最后进攻商。他很聪明,已经取得商代疆域的三分之二,还对商称臣,孔子很佩服。但孔子对武王的暴力革命没兴趣,他更重视,还是文王的文。

第三是周公: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泰伯》8.11)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弛)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微子》18.10)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述而》7.5)

鲁是周公之后,周礼尽在于鲁。孔子对周公最崇拜。《论语》保留了周公封鲁公伯禽的命辞,就是上面的第二段。

孔子复兴西周,文武之道和周公之道,他更重后者。他的一切梦想,都是托付周公,梦里常见周公。最后梦不见,就是死到临头,没什么希望了。

孔子复古,是为了挽救东周

东周史,特点是乱。《春秋》经传讲什么?就是讲乱。我一直认为,读《左传》,有把钥匙,是下面两段话:

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谏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左传》桓公十八年)

大子将战,狐突谏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云:‘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嫡,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左传》闵公二年)

这两段话是同一说法的两种记录。辛伯的说法很对,乱的根本是在权力的二元化:国君有两个太太,一个年老色衰,是大太太,一个年轻貌美,是小老婆,大太太的孩子本来是合法继承人,但老家伙一旦爱上小老婆,往往废长立幼。这两个孩子的背后,还有父国的政治势力和母国的政治势力,两帮亲戚抢小孩,非常残酷。特别是执政大臣,地位更重要。如果执政大臣也分两拨,情况更复杂。另外,受宠的小孩,封邑逾制,如同第二个首都,也是祸根。

西周是宗法社会,国是搁在家里边儿。春秋的乱是国乱,国乱起于家乱,天子、王臣先乱,诸侯、卿大夫、陪臣后乱。从上往下乱,从里往外乱。孔子就是看到这一点,才讲以家治国,以德治国。

春秋十二诸侯,孔子宦游,到过周,到过齐,仕于卫、陈,路过曹、宋、郑、蔡,访问过楚的边邑,但足迹从未出于今山东、河南二省。秦、晋、燕、吴、越,他没去过。当时的大国,他只去过齐。

孔子是鲁国人,齐国是鲁国的主要邻国,卫国是他周游列国逗留时间最长的国家。

他最关注的国家,主要是鲁、齐、卫: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雍也》6.24)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子路》13.7)

齐国是东方的第一大国。齐桓公,尊王攘夷,第一霸,曾挽救过东周,在他的头脑里留下深刻印象。他的第一希望是上齐国,用鲁国之道改造齐国。在他看来,齐国改好了,东周就有希望了。35岁,他曾到齐国找工作,被齐景公谢绝。

鲁国是他的第二希望。51—54岁,他在鲁国当中都宰、少司空和大司寇,本想大展身手,干一番事业,也被排挤出国。

卫国是他的第三希望。孔子周游列国,主要是去卫国。他在卫国当过七年官,也一无所获。

孔子想改造齐、鲁、卫,目的是想帮周天子一把,把东周的烂摊子收拾好,把已经根本扶不起来的周天子再扶起来:

公山弗扰以费畔(叛),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悦),曰:“末(蔑)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阳》17.5)

但他的一切努力,宝是押在统治者身上。他劝统治者痛改前非,跟他学好,无异与虎谋皮,难怪他的努力,全都失败。

他很徒劳,他很无奈。

周公之梦是乌托邦

欧洲古典传说有所谓黄金时代。追求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是复古思想的共同特点。他们的理想国,叫乌托邦(Utopian)。乌托邦,早期都是托古,后来才转到海上,成为“海客谈瀛洲”,“瀛洲”那样的仙境。前者是历史上的虚无缥缈,后者是地理上的虚无缥缈,都是虚无缥缈。

孔子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有个梦,是周公之梦,他要率领大家奔西周。这种以退为进的复古思想,也是一种乌托邦。

孔子的周公之梦,是想以鲁继周,但他想不到的是,历史总是同人开玩笑,想进东房却进了西厢。西周的继承者,不是鲁国,而是秦国。

司马迁说,周太史儋有个著名预言,周与秦本来合在一起,后来却分手东西,分开五百年后,它们又合在一起。再过17年,就会有霸王出来。(3)这个预言,是倒追其事。预言的结果是出发点,即秦王政攻灭东周,做始皇帝。

秦人,他们的祖先是东夷嬴姓部族的一支,奉少昊为祖先。这批人,早在商代,就从东方西迁,进入山西,进入陕西,进入甘肃。他们的故乡在哪里?就在曲阜。

曲阜是什么地方?是少昊之墟。西周初年,周公东征,在东方建立鲁。鲁就是建在少昊之墟。周人从哪里来?从今天的陕西。

他们是一拨西去,一拨东来,彼此换位。

西周中期,非子邑秦,为周孝王养马,就住在周的身边,这是他们的合。分是西周末年的事。犬戎灭西周,周人弃土东逃,秦襄公护送平王到洛阳,平王曾与秦人誓,如果你们能赶走戎狄,收复失地,这些土地就归你们。后来,秦人沿着周人的足迹,又一次东征,不但收复了西周的失地,还占领了整个东周,向东向东再向东,直到海天茫茫,望不到边。他们才是西周的遗嘱继承人。

秦始皇的混一海内,是一次历史性的大回归。五百年后,当他登临泰山,巡游海上,勒铭于石,宣告他的伟大功业时,他恐怕早已忘记,这里就是其祖先世代居住的地方。

周公之梦,一直是个乌托邦。

王莽、王安石,这两个姓王的儒生都想重温旧梦,但他们都失败了,败得很惨。

乌托邦是永远吸引人类的东西,也是无法实现的东西。

知识分子最迷这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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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3页。

(2) 《先进》11.26,四子言志,子路、冉有、公西华,其志不在小,而夫子独与点,是同一个道理。

(3) 司马迁说,历史是30年一小变,100年一中变,500年一大变(《史记·天官书》)。他讲这个预言,一共讲过四次(《周本纪》、《秦本纪》、《封禅书》、《老子申韩列传》)。